非遗纪录片的叙事策略与视听表达

2020-09-10 07:22佘李萍郭月
新闻研究导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

佘李萍 郭月

摘 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的概念产生于需要,是一种民族身份与民族文化精神亟待被保护的需要。保护,不仅是非遗向有着与古典传统文化相通血脉的我们发出的呐喊,也是我们作为新一代继承者对非遗该有的态度。在媒介技术不断发展的当下,以文字图片为主的静态传播方式,与动态影像记录和展示的方式相比太过被动。后者与生俱来的传播优势,使得诉诸视听语言的影像媒介为非遗的大众传播带来机遇,也使非遗自身生命力的延续成为可能。非遗纪录片正是这种综合性影像记录的一种。优秀的非遗纪录片是对非遗保护和传播空间的延伸,为非遗打造一张更为立体多维的名片,同时也成功地唤起沉寂在大众内心深处的遥远共鸣。因此,本文以优秀的非遗纪录片《昆曲六百年》为研究对象,着重分析影像的叙事策略及视听表达,探索非遗在纪录片中充分表达的可能。

关键词:非遗纪录片;叙事策略;视听表达

中图分类号:J95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07-0095-02

一、非遗纪录片的双重属性

非遗纪录片多指非遗题材的记录。这类纪录片选取特定的非遗项目作为记录与展示对象,根据一定的主题需要,从文本上首先规定用以再现和表意的叙事策略,通过视听结合的影像将理论上的叙事构思直接作用于受众感官。

一方面,非遗是作为非物质形态存在的传统文化,其保护和传播需要确保对相关史实、制作手法、生存现状等方面的记录真实性。真实性的保证才会产生正确、有效的功能性。而在横向传播与纵向传承的过程中,不同群体以及不同的时代背景使得更多人为赋予的意义产生,即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依靠受众主观能动感受到的艺术性。对于非遗来说,艺术性是使之拥有生生不息的审美价值与文化底蕴的关键。

另一方面,纪录片使用影像媒介完成纪实的工作,也同样围绕真实性和艺术性这双重属性才得以依存。吕新雨教授在《中国纪录片:观念与价值》中一针见血地指出:纪录片与新闻的“真实”概念能够区分正是因为纪录片处于“体现人文价值”以及“实现人文价值关怀为特征的文化体系”之中。[1]纪录片的真实性表达最终仍要以人文价值的艺术性表达为归宿。从某种角度来说,艺术性也是纪录片生存和发展的基础。非遗纪录片中真实性为叙事内容设定限制,而艺术性影响叙事的方法和风格,这样在文本上形成一部完整记录作品的叙事结构,进而为非遗的影像视听表达指明方向。

《昆曲六百年》正是在遵循昆曲滥觞脉络、生存现状的真实性的基础上,积极寻求叙事和视听方面艺术性表达昆曲自身的魅力及其人文价值的可能。

二、叙事策略

(一)中心串联式的戏剧结构和结构上的互文

戏剧结构是经典电影里占据主流位置的结构形式,包含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情节发展进程,講求起承转合,与大众观影经验相适应,因而最容易被人接受。中心串联式叙事则根据一条或若干条主线的内在逻辑对叙事素材进行有选择和加工性的布局。非遗纪录片的中心串联式叙事结构与传统戏剧结构相结合,使得纪录片带有故事化的色彩,为影片增添趣味性和可看性的同时,也引发观众对非遗的美学特征和命运指归的感悟。

从《昆曲六百年》8集的篇题就可见创作人员以昆曲的产生、发展、演变历史以及未来展望为叙事主线的意图。再具体到每一集里,整体叙事主线上的一环又成为重要的叙事线索,结构条理清晰,叙事内容丰富。

此外,《昆曲六百年》的叙事结构另一个重要特点在于互文性。在中国古诗词中,互文是指“上下意相互交错,互相渗透,互相补充来表达一个完整句子意思”的修辞方法。克里斯蒂娃语境中的互文性,同样体现着叙事文本之间以及各文本内部的相互呼应与相互指涉。《昆曲六百年》的互文结构首先体现在集与集之间的互文。首篇《前世今生》对记录目的、叙述思路做了明确阐释,后面七集用以详尽叙述的元素和素材交叉贯穿其中,而末篇《昆曲归来》也可视为对开篇指出的“昆曲在21世纪能否融入现代人生活”这一问题最为完整的呼应。

每一集的叙事文本内部也体现着强烈的互文效应。比如古代的汤显祖和现代的白先勇,通过《牡丹亭》得以实现古今人物与时空的互文,喻示昆曲贯通古今的传承指向。多文本之间的互文提供了一种开放性的对话空间,昆曲的文化记忆与美学想象在历时性和共时性两种记录方式的结合下得到强化。

(二)写意为主的散文式节奏与悬念的设置

在叙事文本上表现出的节奏又称内部节奏,这是决定一部纪录片叙事内在张力的重要因素,也直接影响着视听语言形成的外部节奏。《昆曲六百年》叙事节奏,在开篇《前世今生》里通过名人专家采访的形式,以名人专家之口表达的“慢生活”“诗词般的从容优雅”就已见分晓。而“大美至美,昆曲归来”的立意以及昆曲非遗艺术本身的特殊美感共同规定着“写意大于写实”的叙事策略。这并非意味着纪录片的真实性与故事性被舍弃,而是采用艺术化的写意手法,叙事悬念的设置以及叙事元素的编排最终服务于更为抽象的思想感情和美学情趣,写意的散文式节奏使得一切叙事内容上的编排最终都指向民族对美的梦想和追求。

在具体的节奏设置上,悬念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悬念的设置通常造成戏剧冲突,这是叙事节奏控制较常用的一个手法。《昆曲六百年》里的悬念设置手法包括顺向和逆向两者。顺向设置悬念,是指借助他者作悬念,以引出作为叙事对象的昆曲。如《迤逦之声起江南》的开端,以唐诗宋词作引子,提出“古代谱曲为何无法复原唐宋古乐”的疑问,进而说明“明代昆曲给予线索”。悬念的缘由与昆曲无关,结果却指向昆曲,这就避免了纪录片常犯的“结果先行”的问题。悬念的解答呈现循序渐进的递归过程,不仅更引人入胜,从观众的角度来讲,也更容易接受。另一种手法是逆向设置悬念,与顺向设置悬念相对,先摆出叙事对象面临的某种局面,再设问其渊源。以《昆曲是百戏之母》这一集为例,影片开始就向观众说明了“曾经称霸中原的昆曲没落至昆曲艺人以指导其他剧种的剧团”这般局面,随后抛出疑问,昆曲何以至此。在经由专家采访的文本之上继续设置悬念,深挖昆曲没落的原因,叙事环环相扣,节奏更加耐人寻味,为影片的讲述开展更大的空间,也不遗余力地提供观众有关昆曲命运的启示。这种悬念设置的手法在纪录片中较为常见,提前告知结果,诱导观众寻找结果产生的原因,相较于顺向设置悬念,更容易提起叙事节奏。

三、视听表达

(一)多元手法再现

纪录片是纪实的影像,叙事文本的构思通过影像表现出来,首要的方式与目的即再现,加之非遗的历时性与非物质性,在《昆曲六百年》中可见创作人员在再现真实上的用心。昆曲起源、发展流变以及其历时性传承作为主要的叙事内容,占据影片大半篇幅,用以影像表现的手法之一就是情景再现。《昆曲六百年》在还原魏良辅、汤显祖、洪昇、倪传钺等人的生平历史时,主要的画面表现是依靠演员扮演完成,这与故事化的叙事结构将照应,在丰富画面的同时,也使得叙事更为生动,情节更具吸引力。另一种情景再现的方式即引用影视资料。与演员扮演不相同的是,这一手法多用于交代故事背景,或单纯增添叙事表现的说服力。除此以外,《昆曲六百年》还多处使用二维和三维动画技术,如交代汤显祖的出生,画面先是以屋里母亲怀抱婴儿这一表演再现,接着将镜头拉远至三维动画制作的屋外场景。随着镜头向后无限拉远,真实的屋内场景和三维动画模拟的屋外场景最终缩小成二维动画制作的地图上“抚州府”处的一个小小板块。还有一种使用动画再现真实的手法,动画的素材源于古画作品,利用二维动画技术将部分人或物转变为简单的动态影像,还原画作里生动的社会场景。动画技术的使用,是《昆曲六百年》的一大创新之处。多元的情景再现共同服务于叙事,在准确真实地故事化表达的同时,画面富有生趣,昆曲的美学意境也得以展现。

实际上,不仅仅是《昆曲六百年》,非遗题材的纪录片定位大多是将特定的非遗项目作为高雅文化通过影像表达寻求大众化传播。在《昆曲六百年》里,情景再现中穿插专家的分析解读历史资料的影像,解说词与专家的评鉴为历史资料“代言”,充当非遗与大众、传统与现代对话的桥梁。这种再现手法多为历史题材的纪录片所用,专家的言论与大众难以解读的历史资料之间形成互补又互相推进的关系。昆曲的神秘面纱在情景再现与言论和资料再现的相互牵引下缓缓揭开,观众在进一步了解昆曲的过程中也能够心领神悟昆曲的内在精神气韵。

(二)虚实结合的写意表达

《昆曲六百年》的影像风格与昆曲的整体风格相循。昆曲表演最大的特点即抒情性强,情思细腻,意境唯美,词曲尽而意无穷。《昆曲六百年》作为优秀的戏曲题材纪录片,同时也是非遗题材的纪录片,同样长于抒情,以虚实结合的写意式视听风格传达昆曲诗意浪漫的美学特质。在影片画面的色调使用上,创作人员有意借助此区分古代与现代两个时空,对于有明显现代特征的镜头,除了偶尔使用到降格或升格的处理,几乎未做任何色调上的改变。而大部分的再现画面都以古朴怀旧的色调展示,古代江南那些如宣纸般泛黄的岁月,以及承载着无数文人墨客旖旎情思的昆曲记忆,都在这含义深远、格局优美的色调中点点浮现。即便是叙事上所用的戏剧效果和设置的悬念都融化在这令人感悟无限又难以说清道明的艺术境界中。

在剧目再现或用以渲染氛围的表演场景中,特写是最常使用也最为有效的一种构图方式。将静止的全景画面代以演员的手势动作、面部表情、戏服局部的特写表现,同时以镜头的上下左右缓慢运动以及后期的叠化剪辑处理,不仅营造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也避免了昆曲的表演画面沦为仅仅成为纪实或展示的尴尬境地。

另外,《昆曲六百年》中一些特殊镜头的使用也使得写意式的表达更深入人心。空镜头是指画面中没有人的镜头,与常规的表现人物活动的镜头相比,不带有明显的叙事性,但不仅是单纯用于描写景物。《昆曲六百年》的创作人员在叙事节奏需要时恰到好处地使用空镜头,在讲述到昆曲与园林相互成就的关系时,画面上出现苏州园林内部一隅的静止空镜头。随后,动画技术制作的“春雨”“夏蝶”“秋叶”“冬雪”以叠化的方式依次展现,园林的四季变幻也伴随着色调的改变隐喻岁月的流逝和昆曲历经沧桑的命运,寓情语于景语之中,完成情理的统一。[2]这个绝美的空镜头同时也是长镜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长镜头是指用较长时间对一个场景进行连续的拍摄,从而形成连贯流畅的节奏形态。《昆曲六百年》里不乏优秀的长镜头使用的例证,写意高于写实的镜头呼应叙事,既是活动影像的生命运动,又是昆曲内在活力的延伸。影片的片头动画采用了特殊的长镜头处理:重岩叠嶂的山峰、傍山而依的湖水、错落有致的亭台楼榭,在镜头不间断的运动之下逐层展开,盛放的百花、南飞的群鸟、湖上的扁舟穿插其中。动画模拟的传统水墨画作为非纪实的背景存在,而多个不同形象的昆曲演员也作为真实的前景随着镜头的移动依次入画和出画,虚实相生,有无相成。从这两种特殊镜头的拍摄手法来看,镜头运动基本是缓慢的,这与意蕴深厚的非遗题材相适应,有助于情感内容的抒发,达到发人深省和引起共鸣的目的。

蒙太奇是影视艺术语言系统里最基本的一个结构元素,在影视作品里作为一种具体的剪辑技法和抽象的结构思维方法而存在。剪辑技法包括硬切剪辑和软切剪辑,前者指借助特殊的技术产生视觉上的艺术效果,从而使不同的镜头得以流畅地转切。《昆曲六百年》里常见的软切手法有淡入淡出和叠化,不同色调和景别的镜头画面通过多样的软切剪辑手法连接,创造出诗一般的意境。硬切剪辑是将两个镜头直接剪辑并列在一起,与软切剪辑相比更考验相连接镜头之间的内在逻辑性以及创作者的创造思维。《昆曲六百年》的影像素材来源多样,镜头的类别纷繁复杂,将两个看似不连贯的镜头有机结合,避免不同影像素材硬切的跳跃感,并且作用于影片的叙事、表现和节奏,从而形成独特的互文性蒙太奇。

听觉语言的信息传达未必有视觉语言来得丰富和高效,但对于纪录片来说,听觉语言也是一种重要的表现手段。总体来说,《昆曲六百年》中的听觉语言包括解说词、同期声以及后期添加的音乐和音效。解说词是叙述构思最直接的外化表现,也是决定一部纪录片成败的重要因素。一份好的解说词首先体现在语言的严谨性,其次才是文学性。语言的丰富与否和深度如何,都影响着一部非遗纪录片乃至非遗自身传达给观众的印象。《昆曲六百年》解说词的特点在于准确把握了昆曲的“情”和“理”,既能在事實解说方面经得住专业人士的检验,又能自如地通过语言之美营造独属于昆曲韵味的文化氛围,既使人感觉言之有物,又富有意趣。[3]后期的音乐和音效是几乎贯穿全片而存在的,不同于解说词和同期声,音乐音效并不能直接传递叙事信息,但对于叙事节奏而言,其重要程度并不亚于视觉上的镜头剪辑以及听觉上的解说词。《昆曲六百年》的音乐音效以传统的管弦和种鼓乐器作基础,并融合西乐的长处,音乐整体的基调悠扬婉转,与昆曲流丽悠远的水磨腔相映成趣。

四、结语

《昆曲六百年》是一部优秀的非遗纪录片,其叙事策略上的独到之处以及视听表达的创新,不仅于昆曲而言,对于大部分非遗项目来说都是值得学习的。非遗纪录片要完成的不仅是基于史实的真实性表达,还要结合非遗自身的特点和创作者不落俗套的立意,探寻艺术性表意的种种可能。

参考文献:

[1] 吕新雨.中国纪录片:观念与价值[J].现代传播,1997(3):57-61.

[2] 赵彤. 21世纪以来CCTV戏曲纪录片与BBC戏剧纪录片比较研究[D].苏州大学,2016.

[3] 朱栋霖.大美至美惊鸿照影——评文化纪录片《昆曲六百年》[J].中国电视,2019(2):23-24.

作者简介:佘李萍(1999—),女,江苏南通人,本科,研究方向:传媒与艺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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