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师范大学未来教育研究中心主任焦建利：在线教育问题的充分暴露是件好事

潘超

所有的“状况百出”皆源于准备不充分。我们的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教师、学生和家长也许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问题能够充分暴露出来是一件好事，有利于在线教育行业有的放矢地解决问题，进而推动行业快速发展。

在这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战“疫”中，活跃着一支重要力量，那就是教育技术专家学者。他们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为在线教育“大考”贡献一己之力，践行教育技术学人的社会责任。华南师范大学未来教育研究中心主任焦建利就是其中一位。

早在2月4 日，焦建利就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EduTech自留地”推送文章《疫情防控，教育技术学能做些什么？》，回应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李芒在某微信群提出的“教育技術学科的学者疫情当下能够为国民做些什么？”这一问题。焦健利这样写道：“在我看来，教育技术学人可以宣传和传播新型冠状病毒科普知识;整理和发布相关的防控知识和资讯;设计开发面向公众的MOOC课程;为一线大中小学教师提供应急在线（直播）教学解决方案;为广大教师、学生及家长提供在线教学培训等等。”随后，他便积极行动起来。

2月16日，记者在Zoom会议室连线依旧被“困”在陕西父母家中的焦建利。他告诉记者：“针对疫情而做的、自认为有意义和有价值的事情，都在稳步进行中，与此同时，也正在积极筹备新学期的课程，迎接3月2日正式开课。疫情期间，还意外收获了弥足珍贵的陪伴父母的时光。”

在线教育发展史上里程碑事件正在发生

记者：随着2月10日全国第一批中小学线上开学，在线教育遭遇各种吐槽，直播教学成为热门词汇，甚至被称为“翻车现场”。“大考”中暴露的这些问题是否出乎您的意料？

焦建利：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直播为例，为响应教育部“停课不停学”的号召，先是个别地方教育行政部门要求所有教师“一律搞直播”，接着，又有人把教育部相关负责人“特别不提倡、不鼓励、不希望、不建议各高校在疫情期间要求每位老师都制作直播课”的表态，错误地解读为“一律不直播”。

事实上，“一律搞直播”是错误的，这和“一律不准搞直播”是一样的荒诞和错误。把在线教育和直播教学划上等号，在线教育领域的从业者都知道是不对的。就像教师的课堂讲授是学生学习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直播教学也只是在线教学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那几天，中国的在线教育出现状况，实属情理之中。想想看，全球将近1/10的人口同时涌上互联网开展线上学习和教学，这绝对是人类在线教育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事件。尽管“状况百出”“吐槽不断”，各种不适应，但是，这样一个里程碑性的事件正在不经意间由我们所有的教师和学生共同创造。为什么说“状况百出”是在意料之中呢？

首先，一些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缺乏系统的思考、科学的决策和全局的设计。这在一些地方暴露得比较充分，他们的决策属于“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如果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把疫情当前的权宜之计与整个地区学校教育信息化的长远发展规划紧密结合在一起，未雨绸缪，情形应该会好很多。

其次，教师的信息化素养和信息化教学能力有待提高，不少教师缺乏严格的数字化教学训练。在线教学（主要指直播教学）“状况百出”情况发生后，教师同仁应该反思，人工智能时代，作为一名教师，如果依旧仅有手撑讲台讲课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教师岗位？此次疫情对每一位教师来说都是一次“大考”，它考验的就是教师的信息化教学能力。

再次，学生的自我约束、自我管理能力有待提高。我们所有的教育工作者、所有的家长，是否应该扪心自问，对于学生，我们究竟是管得太严还是放得太松了？学生被“塞”的东西是否太多了，已经习惯了被教师和家长“抱着”往前走？他们的自觉意识、自主能力、自我约束和自我管理能力亟待加强！归根结底，现今的孩子必须独立地面对自己的世界。对学生个体是这样，对学校、家庭、地区，乃至国家，其实也是一样。未来国家之间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学校毕业生的独立自主能力、学习能力和写作能力。我们必须从现在着手培养学生的自主、自觉、自强和自爱，这些将会成为学生一生受用的东西。

其实，所有的“状况百出”皆源于准备不充分。我们的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教师、学生和家长是否准备好了？在这样的应急情况下，如此大规模地开展在线教学，如果准备不充分，不出状况才是怪事呢。

在线教学出现各种吐槽和批评是可以理解的，关键的关键是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机会，理性地审视和检讨我国教育信息化和在线教育发展进程中存在的问题，以及过去的一些策略、方式和方法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应当欢迎家长、学生、教师就“停课不停学”引发的问题，发表不同的看法。问题能够暴露出来，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因为有利于在线教育行业有的放矢地解决问题，进而推动行业快速发展。

在“大考”中抢抓机遇

记者：习近平总书记2月14日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时指出，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在您看来，“大考”是否也适用于教育行业，尤其是在线教育行业？

焦建利：完全认同！习总书记指出，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是对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同样，联系到教育，抗击新冠肺炎疫情除了是对国家各级教育行政主管部门教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一次“大考”，我认为，这也是对中国教育信息化和在线教育的一次“大考”。它考验我们硬件平台的普及程度和支撑能力，考验软件系统和实际业务需求的契合程度，考验各级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领导、各高校和中小学的教育管理者的教育信息化领导力，考验所有教师的信息化素养和信息化教学能力，当然，也考验所有学生的信息化素养和在线学习能力。

疫情当下，学校不得不推迟开学，积极推进在线教学，政府、学校和家庭都为之付出了很多。不少教师仓促上阵，许多家庭疲于应付，不少学生不知所措。其实，越是这样，越考验家庭、学校和社会协同育人的能力。

在这种特殊情况和应急状态下，教育信息化和在线教育中存在的问题暴露得更加充分。家长、学校和社会应当尽量减少相互抱怨，更多地增进彼此的理解和沟通，共克时艰，协同育人。

记者：您怎样看待疫情结束后在线教育长远发展的问题？会不会像“非典”后一样又回到之前？

焦建利：今天的你我和昨天的你我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否意识到，事实上，我们都不能回到从前了。当年，“非典”之后的在线教育，尽管不如“非典”期間火爆，有鲜明的“退潮”痕迹，但是，与“非典”之前相比，绝对不能同日而语，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经历了此次疫情“大考”，在线教育必将发生很大的变化：一方面，无论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无论此次尝试是成功还是失败，通过这次“被迫在线教学”，众多一线教师亲历在线教学，既感受到了在线教学（包括直播教学）有哪些陷阱，也体验和比较了不少在线教学产品，对在线教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另一方面，疫情是危机，也是机遇。熟悉教育技术（学）发展的人都知道，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都对教育技术（学）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非典”等。

然而，地区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各级各类学校领导和相关在线教育企业（机构）能不能抓住这个机遇，把危机状态下的应急举措，转变为学校教育信息化快速发展的重大契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教育技术学人在行动

记者：自2月初在公众号上发布《疫情防控，教育技术学能做些什么？》一文后，作为教育技术学人的代表之一，您具体开展了哪些“抗疫”行动？

焦建利：作为教育技术学人，我们虽然没有办法到前线抗击疫情，但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贡献自己的力量。我和我的博士生、研究生主要围绕四方面开展了一些工作。

一是利用微信公众号“EduTech自留地”，面向大众普及在线教学理论和技巧。我坚持每天准时更新当天的推送内容，其中《疫情防控，10款在线/直播教学软件》《7种极简工具让你在家制作视频课程》《一线教师如何学MOOC》《停课不停学：给中小学同学的9个建议》等多篇文章，因实用性、操作性和指导性比较强，广受欢迎。

二是和我的博士生合作完成了一篇应急稿件《疫情防控背景下“停课不停学”在线教学案例研究》，为在线教学献言献策，为学校管理者、教师、学生、家长等提出有针对性的实施建议。

三是为个别地方和学校提供咨询。为应对疫情，响应教育部“停课不停学”的号召，几乎所有的高校和中小学都不得不采用在线教学模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定应急预案，选择技术解决方案制定全面在线教学的计划，推进管理人员、教师和学生乃至家长的在线培训，解决可能遇到的问题，这无论是对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学校管理层、一线教师，还是对学生和家长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此，我积极就应急的在线教育解决方案和技术产品选择，为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高校、中小学提供咨询。截至目前，大多数工作进展顺利。

2月9日，广东省本科高校教育技术指导委员会组织高校专家和行业专家，对教育部推荐的部分在线课程平台和部分社会应用较多的直播平台，进行了教学功能测试，并发布了《在线教学直播平台功能测试比较与推荐》，帮助教师正确选择教学平台。作为测试专家，我深度参与了这项活动。测试结果为高校及一线教师了解和选择直播平台提供了重要参考。

四是开展在线培训服务。我曾就“疫情防控形势下推进在线教学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做了一个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教师、学生和家长对在线教学的相关培训需求很强烈。应一些地方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和中小学的邀请，我带领我的研究生开展了多场有关在线教学，尤其是直播教学的在线培训和公益直播讲座。其中，有面向学校管理层的，也有面向中学生的，但更多的是面向一线教师的。

在线教学既是疫情当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也是深化学校教育教学改革难得的契机。希望教育技术人的行动能让各地各学校在深化教育教学改革过程中少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