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漆器工艺设计家卢葵生疏论

2020-09-17 10:43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漆器文人画文人

卢葵生;清代;漆器;漆砂砚;文人画

1.生平梗概

卢栋(1779?—1850?),字葵生,卢映之之孙,一般人呼其为“卢葵生”。卢葵生家住扬州埂子街达士巷古榆书屋。作为一个髹漆世家,卢葵生赓续祖业,兼擅雕漆、百宝嵌、单色漆和漆砂器如砚、匣、盒等器的设计制作,是一位工艺全面、技术精湛、构思精妙的漆器工艺设计家。

关于卢葵生的生平,据清代汪鋆在《扬州画苑录》中记载:“卢栋,字葵生,……道光庚戌年卒,年过七十矣。”[1]道光庚戌年是1850年,那么,也就是说,卢葵生是在这一年去世的,而且当时已有七十多岁了。据此计算可推断,卢葵生的生卒年大约在1780年—1850年左右,也就是说,他主要活动于嘉庆至道光年间。

卢葵生曾官拜“江都监生”——这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吏。只是他不以为乐,而专擅漆砂砚等漆器工艺,并兼及文人画艺术,同时能将二者糅为一体而擅名于世。同治年间的续纂《扬州府志》中记载:“卢栋,字葵生,江都监生,善制漆器,漆砂砚尤见重于时。”汪鋆记其绘事与为人:“醇谨谦恭,不苟言笑。少与张老疆均以画受益于沧州张桂岩先生。张笔肆而先生醇,万年尤谨。”[2]为此,民国时期的《续修江都县志》叹之:“惜为漆工,掩其画名。”今藏南京博物院的《山口待渡图轴》以及藏于扬州博物馆的书法与山水画扇面两幅等,虽寥寥可数但均可见卢葵生在绘画艺术上的不凡功力。可见,卢葵生的确是一位博学多能和学艺专精的大师。

卢葵生制漆技艺精湛,尤擅长以富有文人画情调的画面而为漆器之装饰。对此,在清代的部分史书及文人杂记中多有记载。譬如,清人叶名沣在《桥西杂记》中云:“漆砂砚以扬州卢葵生家所制为最精……凡文玩诸事无不以漆砂为之。制造既良,雕刻山水、花鸟之文悉臻骈巧。”[3]嘉庆前后的女诗人、画家和刺绣工艺家丁佩在《萝窗小牍》中亦云:“卢栋,……(朱漆)上刻折枝花卉或鸟兽虫鱼,皆非寻常画工所及……”[4]这表明,卢葵生能结合漆砂砚的消费群体及其审美旨趣而设计制作,更可贵的是,他还将山水与花鸟画的艺术表现手法融入自己的漆砂砚设计构思与制作过程中。这就使得他的漆砂砚制品充溢着文人气息,富有文人画艺术魅力,因而在文人雅士间备受青睐。

图1 清 卢葵生款棕色漆刻梅花纹鼻烟壶(故宫博物院藏)

图2 清代工艺家卢葵生所制的锡壶

2.卢葵生的设计品类与风格

卢葵生是活跃于嘉道年间扬州地方的一位杰出的漆工艺名家。卢葵生一生勤劳不辍,造诣深厚,他特别善将富有文人艺术蕴含的诗文书画融入自己的各类漆器设计之中,从而创造出别具一格的工艺风格。其涉猎工艺之广、品类之全、艺术之精,堪为古代工艺设计家之楷模,亦为历代漆器工艺家中之佼佼者。

卢葵生善各类漆器的设计与制作,对雕漆、素髹漆(即单色漆、一色漆)、百宝嵌和漆砂砚诸漆器设计无一不精。卢葵生设计制作的品类甚广,有漆砂砚、文具盒(匣)、臂阁、笔筒、漆壶、茶几、台几、香几、帽筒、琵琶(乐器)等,甚至还作木胎紫漆造像。在这些漆器中,漆砂砚、漆壶等较多见,它们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的双重价值,而尤以观赏品鉴为甚。因而,在当时多样化的消费市场上,他的漆器产品大受不同消费阶层的广泛欢迎。(图1)

然而,不管是雕漆、素髹漆器,还是漆砂砚、百宝嵌漆器,卢葵生都能使之饱浸文人雅趣,富含骚客情怀,从而使他设计制作的各类漆器皆雅逸隽秀,在洒脱空灵中充分地表达出文人士大夫独特的生活观与器用观。这种文人雅趣是他设计的不竭源泉,这种精神旨归构成了卢葵生漆器设计的主要特征和风格。

2.1 质朴率真的民间风格:从雕漆到单色漆器

卢葵生是雕漆与素髹漆器工艺名家。清人陈文述(号颐道居士)在《画林新咏》中称:“雕漆亦宋人旧制,扬州卢葵生制果盒极工。”并以诗赞卢葵生:“不羡前朝果园匠,扬州刻手说卢家。”[5]这似乎表明,卢葵生的雕漆工艺与明代果园厂雕漆风格之间有着一定的渊源承继关系。此外,卢葵生亦在单色漆器(素髹漆器)的设计与制作上显示出杰出才能。清代女诗人、画家丁佩《萝窗小牍》称:……顾二娘之砚、匣多其(卢葵生)手制,其用朱漆者尤精。上刻折枝花卉或鸟兽虫鱼,皆非寻常画工所及。合作者始刻名款,否则止用葵生小印而已。[6]

顾二娘,又名顾青娘、顾小脚,吴门(今苏州)人。其生卒年不详,约活动于雍正至乾隆之际,与卢葵生几乎同时。顾二娘制砚以清新质朴取胜。她镂剔精细而又秾纤合度、巧若神工。在素髹漆器的设计上,卢葵生同样精于构思。在为顾二娘所制的砚、匣髹朱漆时,他又结合了“折枝花卉或鸟兽虫鱼”等文人画表现主题与形式,以此形成装饰性纹样——这并非寻常画工所能做到。这是卢葵生善将文人画艺术融入漆器设计中的一大表现,亦是一大特色。

素髹漆器汲取民间艺术质朴之所长,在实用性之外而更追求一种简洁雅逸的文化品位。它不事繁缛而多以造型取胜,因而历来倍受民间百姓和文人雅士们的青睐,具有雅俗共赏之妙。早在“郁郁乎文”的宋代,素髹漆器已大行其道,由此开辟出一个独特的消费市场。

图3 卢葵生款百宝嵌三鸡图漆砂砚盒盖(故宫博物院藏)

图4 清代扬州 八宝灰漆盒(扬州博物馆藏)

卢葵生的素髹漆器设计亦最善将文人画与民间质朴、强烈和单纯之风充分融入漆器设计之中。他尤其喜用花鸟、虫鱼等文人画常见的题材,并在当时盛行一时的“扬州八怪”画家中汲取有益成果。特别是以梅花为题,以喻高洁,倍显清新而富有生活情趣,极具文人雅逸之气,由此进一步增强了漆器设计的文化内涵与品位。这也正是其素髹漆器深受当时文人士大夫喜爱之由。当然,不可否认,其中的某些器物设计已超出了自身实用性的基本属性与范围,而转化为单纯以观赏性为中心的艺术陈设品(在工艺发展史上,此类情形多半因文人趣味的渗入而形成)。

在卢葵生的素髹漆器设计中,专为书斋而设计制作的笔筒、砚台与盒匣之属不在少数,这自然与卢葵生的文人化设计思想与风格密切相关。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的一件漆笔筒是迄今所见卢葵生书斋工艺品设计中之佼佼者。此器乃以髹素工艺制作而成。笔筒外径15厘米,内径13.5厘米,高18厘米,为上下等径的圆筒。笔筒内部、外腹部及底部皆为黑色素髹,底铭“卢葵生制”朱文印。笔筒以高超的髹朱漆和打磨等工艺制成。因色彩典雅,质地单纯质朴而光滑细腻,乍看以为红木质地。这体现出卢葵生的独具匠心。

2.2 文人雅趣与书斋生活

2.2.1 锡茶壶:精致工艺与文雅品味的结晶

将锡壶与漆器工艺相结合是卢葵生的又一创造。他以锡作壶胎,其外则以漆制壶形,不仅选材独特,而且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结构与造型设计,这就是著名的“锡胎漆壶”。锡制漆壶也是卢葵生的一大创举(图2)。现藏于四川省博物馆的梅花纹仿紫砂漆壶是一件诗书画印相结合的漆壶。这件仿紫砂梅花纹壶原为革命家李一氓个人所有,后捐给四川省博物馆。此壶圆形矮扁(壶底径14.2厘米),其色泽处理与造型设计完全仿造紫砂壶器。若不细观察则难以发现为漆制品。壶身刻梅花纹,梅花纹刻刀深峻且富有钝拙之趣。花下以行书镌四言诗句:“竹叶浅斟,梅花细嚼。一夕清谈,几回小坐。”同时铭款“葵生”,下有小方印“栋”字。

另一件“烹茶图”锡茶壶现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此壶高12.5厘米,口径6厘米;造型呈方形设计,外素髹鳝鱼青色漆砂(类绿沉漆)。壶腹之一侧浅刻两人依石对坐,另一持扇小童面向置水壶的茶炉。在此画左上角以楷书刻“扫石待烹茶,陈农”数字,右下角则有“葵生”方形戳记。在腹部的另一侧镌篆体四言诗句及作者铭文:“春芽细煎,东风一廉。今日何日,谷雨之前。竹汀居士书。”下刻“大昕”方印。这里提及的钱大昕(1728—1804),字晓征,号辛楣,又号竹汀居士,江苏嘉定人。乾隆十九年进士。钱大昕乃清代乾嘉之际的著名学者、朴学大师。他治学广深,一生著述等身。另一人陈农,字耕野,号酩斋,甘泉(今扬州)人,乾隆时期的著名画家。陈农“画故事人物不失古法”。卢葵生将这两人的书画名作融入自己的锡茶壶的装饰设计之中,从而使其锡茶壶设计极富文人书卷之气,浡浡然充溢高雅品位。从整体设计风格看,此壶濡染深厚的文人画气息,以其独特的优雅与高洁而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2.2.2 书斋陈设与品鉴——漆砂砚

在结合文人画艺术方面,卢葵生的漆砂砚工艺设计独具一格。漆砂砚的制作过程复杂,前后达十几道工序。其所选原料为生漆,将轻细的金刚砂与适度的色漆相调和,通过较为复杂的工序而后将之髹涂于木胎上制成。漆砂砚质轻而色如澄泥,设计风格工致妍巧,堪与石砚相媲美。但是,漆砂砚工艺复杂,制作成本较高。

卢葵生在设计漆砂器时,将漆砂砚、盒等的造型、结构设计与文人画创作题材(山水画、花鸟画与人物画)、髹漆工艺三合为一。有时在深沉古雅的素髹漆地的基础上又与百宝嵌等高档装饰工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加之书画内容的装饰,洵可谓珠联璧合,深具文人书卷之气,处处透露出文人雅趣和文化品位。

卢葵生设计制作的文房用漆砂器以砚与匣为主,他特别以设计制作漆砂砚而著称于世。此外尚有盒、漆臂搁、壶、花盆、花架、案头漆玩和观音、琵琶等多种观赏性漆器工艺品。他设计的漆砂砚多雕刻有山水、人物、花鸟等纹饰,“绝非寻常画工所能及”。因此,在当时,卢葵生的漆砂砚已作为文化消费市场中的名牌而深受缙绅贵胄与文人雅士们的青睐,在上流社会中广受欢迎。上文所提卢葵生为苏州女制砚工艺家顾二娘所制的砚、匣等髹朱漆、作画装饰即为二人合作以迎合市场所需的成功一例。在这些多髹以朱漆的砚、匣上,卢氏雕刻以富有文人画趣味的折枝花卉或鸟兽虫鱼作装饰,创造出漆砂砚独特的设计风格。这的确非寻常画工所能及。

今藏故宫博物院的“百宝雄鸡图”长方形漆砂砚乃卢葵生的代表作。该砚高5.7厘米,口长22.6厘米,宽15厘米。砚上绘几只鸡的动姿,画面色彩淡雅,生活情趣浓郁。此砚选用螺钿、红珊瑚、绿松石、象牙、玛瑙等材料;内附漆砂砚一方,外底中心有红漆篆书“卢葵生制”方印。砚盒为朴素无饰的漆砂底,端庄典雅。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另一件百宝嵌鱼藻纹漆砂砚盒比“百宝雄鸡图”长方形漆砂砚略小。此砚以螺钿、孔雀石、蜜蜡、岫岩玉、彩石等为制作材料,以褐色漆为底色,盒壁间无髹饰。砚上所绘饱满的果实、盛开的石榴花和四条灵动的金鱼等充满诗情画意,若有神意。砚上设屉,屉内置有笔、砚、水盂、墨床等文具;盒底中央有“卢葵生制”篆书印章款。这是一件既注重实用又具有文人艺术审美价值的工艺杰作(图3)。

此外,在一件铭有“卢葵生制”款的螺钿“山水人物纹”漆砂砚上,设计家以顶盖面为开光区,在其中绘极富文人画艺术情调的庭院、雅士与风景。该砚以螺钿为饰,整体圆形,分三层砚板,以朱砂红为底色,砚侧面饰以花瓣式的纹样。在砚底部中央铭“卢葵生制”篆款识。

卢葵生在漆砂砚设计上的成功得益于祖父卢映之恢复、发展自北宋徽宗(赵佶)以后即已失传数百年的漆砂砚工艺,而其“名气更胜其祖”。卢葵生的“仿宋宣和内府制”大漆嵌宝花鸟纹天地盖漆砂砚即属成功之作。该砚在结构与造型上作鹅腹抄手式的独特设计。砚体轻盈而入水不沉;砚侧分别铭“仿宋宣和内府制”和“葵生”方印。砚盖采用堆漆与百宝嵌的工艺;以山石、桃树、寿带鸟等为纹饰,寓意长寿吉祥。在底盖另有“卢葵生制”朱漆印。整砚设计精巧,制作典雅,堪为文人雅士与显贵附雅之宠儿。

然而,在卢葵生生活的嘉道以后,伴随着卢氏制砚的衰微,扬州一地的漆砂砚传统已濒失传境地。值得一提的是,逮至20世纪70年代末,在当地政府部门和部分漆工艺名家的大力襄助下,扬州漆器厂的工艺与技术人员不断揣摩,勤于实践,并通过走访就教名家等多种方式,终于1980年试制成功,从而使失传百余年的漆砂砚工艺重见天日并再现活力。

2.3 宫廷审美趣味观——典雅富丽的百宝嵌漆器

风格多变、转益多师的卢葵生还在百宝镶嵌漆器工艺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乾隆年间,学者钱泳在《履园丛话》中述及明末周翥独创“周制”(百宝嵌漆器)品牌之事,他接着说:“乾隆中有王国琛、卢映之辈精于此技。今映之孙葵生亦能立。”[7]

这就是说,卢映之与卢葵生祖孙继承了周翥传统,在设计制作新的百宝镶嵌漆器方面不断取得新的成功。在著名工艺学家、学者王世襄(字畅安,1914—2009)的《锦灰堆》文集中记有一件百宝嵌黑漆“梅花纹”琵琶,从中显示出卢葵生在周制上的独特创造力。[8]此琵琶高97厘米,宽25.5厘米。上嵌梅花一枝,老干而疏花。花朵用螺钿琢成,花萼用剔红,梅干用椰子壳;设计家利用壳面的天然节眼表现树木的鲮皴,用绿色染牙嵌成苔点,富有很强的装饰性美感。琵琶选材独特,例如,颈项部用白色料;轴头用黄杨木;缚弦用紫桩器等。上有五言绝句:“朗月侵怀抱,梅花寄指音。”其下分别署“自在主人识”款和“匏田”椭圆印,均用螺钿嵌成。从整器设计上看可谓独具匠心。

有时,卢葵生在设计中还将漆砂砚与百宝镶嵌工艺融为一体,以增强器物的典雅华贵与文化品位。今藏故宫博物院的“百宝嵌三鸡图漆砂砚”即属此类(图3)。这种漆器以高档人群市场为消费定位,设计精巧,制作华美,为当时宫廷贵族与文人雅士所钟爱,乃其生活情趣与人生价值观的充分流露。因此,在卢葵生的手下,百宝嵌漆器便成为当时流行的典雅富丽消费观之折射,在上流社会的消费群体中广受青睐。其实,这种服务于特殊阶层的精神好尚与需求的产品还有他设计制作的漆器造像。卢葵生继承南北朝夹纻漆器造像的传统而作观音坐像,坐像为木胎紫漆,上罩金漆,惜年久而脱落,仅见衣纹间及像底尚有部分金漆痕。观音发髻曾涂石靑,现亦大部不存;胸间有璎珞饰物,中嵌绿松石一枚。观音像背腰际处以笔蘸朱漆篆书“葵生”长方印。此作衣纹流动快利,观音面露慈祥之态,是一件精美内秀的工艺观赏品。

在赓续家学的血脉中,在植根传统的沃土里,卢葵生融百家之所长,并匠心独运,适时加入文人画艺术的营养,把富有扬州地方传统特色的雕漆、素髹漆、螺钿镶嵌与百宝嵌漆器等不同品类的漆器设计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与层次,传承漆砂砚制器历史并使之发扬光大。凡此一切均使卢葵生不仅在清中后期的漆器设计发展史具有深远的影响力,而且也奠定了他在整个古代漆器工艺发展史上所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3.结语

卢葵生善制漆砂砚、匣、臂阁、笔筒以及漆壶等与文人生活密切相关的生活用器和观赏器。在这些漆器中,漆砂砚、漆壶等较多见,它们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的双重价值,因而在当时多样化的消费市场上广受青睐,大受欢迎。若对此细加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至少有以下两点重要原因:

一是自汉代始,漆器的设计、生产与消费曾迎合着当时的奢靡生活观,可以说,汉代已经形成了古代第一次高消费市场与高消费社会。其后,魏晋南北朝以至唐宋时期,因社会发展与变革所及,此风有所收敛;逮至元代,特别是从明中后期开始,炫富攀比之风再次兴起。此风刮至清代中期前后,即卢葵生生活的时代影响尤甚。其最大的表现便是,社会各阶层对奢靡生活趋之若鹜,普遍视高档华贵为美,于是各类高中档名贵生活用器开始大发展。

二是随着社会主导审美观的畸变,社会风气普遍趋于浮华、攀比、斗富等不正常的消费观念。因此,各种高档名贵漆器亦逐渐发展、普及,以迎合人们日甚一日的幻化虚荣心态。在卢葵生生活的清代中期,各类奢侈品的生产与消费已有常态化发展的趋向,由此诱导各种手工技艺进一步向繁缛装饰性的方向发展。其实,这种追求繁缛装饰的设计之风早在雍正至乾隆时期已发展至很高的程度了。这是导致清代工艺设计普遍追求精巧化、非实用化和观赏性的重要原因。这显然是工艺发展中的一种极不正常的非健康的倾向。

在这种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转益多师的卢葵生不仅在雕漆、素髹漆与漆砂砚等方面的设计制作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且还在漆皮浅雕、八宝灰、镂嵌填漆、戗金、描金漆器等多达十数种高中档漆器的设计制作上显示出卓越的创造力。与以上漆器一样,这些高中档漆器的设计亦不时融入了他特有的文人气质与趣味,实现了一种不同于一般漆器工艺家的富有文人书卷气息的独特创造(图4)。

正因为此,卢葵生的制漆工艺名扬天下,他的产品成为嘉道年间扬州独创的一个富有地方特色的漆器品牌,也是一张对外宣传扬州漆器的“名片”。民国十年的《续修江都县志·实业考》(卷六)中即云:“漆器自卢葵生后为扬州特产,销行甚广。”清代文人顾广圻(字千里)曾在《漆砂砚记》中大赞卢氏制器。他称赞卢葵生以诸名漆器“能世其家”,而且“尤擅六法,优能入品,交游多文学之士”。如此名家“异日必更值米芾,高似孙之伦(按:宋诗人),或以史或以笺表而章之,大显于世”。[9]

注释:

[1]汪鋆:《扬州画苑录》卷二,南京图书馆藏清光绪十一年刻本。

[2]同 [1]。

[3]叶名沣:《桥西杂记·漆砂砚》,滂喜斋丛书本(清同治十年刻本)。

[4]丁佩:《萝窗小牍》,清道光元年刻本。

[5]陈文述:《画林新咏》,清道光丁亥西湖翠渌园刊本。

[6]同 [4]。

[7]钱泳撰,张伟校点:《履园丛话·艺能》,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310页。

[8]王世襄:《锦灰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第165页。

[9]顾广圻:《漆砂砚记》,清乾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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