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会计之惑：该不该享有待岗生活费

子木

裁员增效：单位与员工签订待岗协议

1990年7月，冯春霞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市齿缝厂工作。那时，市齿缝厂是国有企业，职工收入较高。冯春霞结婚后，与夫家在桥东区居住，距离单位十几公里。虽然每日早出晚归辛苦地往返奔波，但她的工作热情丝毫未减。企业改制后，像冯大姐一样的正式工“转身”成为合同制员工，“铁饭碗”“大锅饭”也能被打破，这是大家始料不及的。当时，冯大姐相比前辈的月工资下滑幅度不是很大，对此她也没过多焦虑。

1998年4月起，冯大姐的单位连年亏损，职工下岗风波着实令她胆战心惊，常在噩梦中惊醒。所幸凭借超强的业务能力，冯春霞的名字在连续几波的下岗名单中均未出现，可她的心依旧“悬”着。

果不其然。2001年秋季，单位宣布新一轮下岗职工的名单她榜上有名。这次裁员中，年龄偏大的老职工陆续办理了企业内部退养手续，最尴尬的是像冯大姐这个年龄段的职工，上有老、下有小，没了工资保障，该怎么面对日后的生活？

那天到办公室收拾物品，看到厂里的一草一木，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市齿缝厂是我大学毕业迈进社会工作的第一站，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十年时光全都奉献给了这里。就这样回家了，你说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很快就会复工的”，冯大姐一直在家静等佳音，可每每听到的都是“负面”消息：公司招聘了很多临时工。这些人年龄小、工资低……所以单位根本不缺人。

七个春夏秋冬转瞬而逝。一些待岗职工因公司发不起生活费等问题到政府上访，冯春霞一次也没有去。2008年6月，市齿缝厂与冯春霞签下《待岗协议》。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冯大姐满腹委屈：“单位承诺为我缴纳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还参加工资标准调整，我看到很多职工在《待岗协议》上签了字，也就没多想签了名。可谁知接下来的九年时间，单位持续亏损，我们这些职工的养老保险费一直处于欠缴状态。无奈我只得自己缴纳养老保险金。”

主动辞职：向单位主张待岗费被拒

2017年9月，年满50周岁的冯大姐终于熬到了退休。可当她到市社保局办理退休手续时，却被拒绝。原来，档案显示冯大姐是“干部”身份，如此一来她还要再“熬”五年。

“单位早就不让我上班了，这些年我日子过得还不如‘工人编制……”冯大姐想来想去，主动向市齿缝厂递交了辞职报告。接着，冯大姐与单位解除了劳动关系，按灵活就业人员办完退休手续。谁知，半年后，一位前同事的到访令她平静的内心再起波澜：“单位已通知我们前去办理劳动关系相关手续……还准备为我们重新安排工作，补缴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补发待岗生活费呢！”

冯大姐到单位一打听，确有此事。当她向单位主张待岗生活费等多项权利时，遭到了拒绝：“你已享受退休待遇，况且现在也不属于我们单位的员工了，你不在补偿之列。”

（图/视觉中国）

2018年5月，冯大姐按照劳动争议先仲裁的规定，申请市仲裁委仲裁。15天后，市仲裁委以冯春霞超过法定退休年龄不予受理。冯大姐不服，一纸诉状将单位告上法庭请求判令：支付解除劳动关系经济补偿金6.35万元;支付独生子女一次性奖励金3000元;按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的80%支付2001年10月至2017年9月待岗生活费13.9万元。

邢台市齿缝厂接到《应诉通知书》，答辩称：冯春霞与我单位签订待岗协议书时已放弃养老保险金、医疗保险待遇等工资标准调整以外的其他福利，并且冯春霞长期没有为单位提供正常劳动，其主张待岗生活费不应支持;原告已经享受养老保险待遇，不属于劳动合同法44条规定支付经济补偿金的条件。

“《待岗协议》内容中没提到待岗生活费问题，更未将待岗生活费明确为其他福利。待岗生活费、经济补偿金属于每位普通劳动者应享有的权利，而不是单位的福利，齿缝厂应支付我这两项补偿金。”冯大姐在法庭上驳斥道。

庭审后，一审法院结合《待岗协议》等相关证据及庭审查明的事实认为：冯春霞与市齿缝厂已解除劳动关系，根据《劳动合同法》第46条和47条规定，被告齿缝厂应当按照冯春霞的工作年限向其支付经济补偿金（原告工作时间为1990年11月至2017年9月）。因冯春霞未向法院提交证明劳动关系解除或终止前12个月的平均工资，故参照市最低工资标准1590元计算，被告应支付经济补偿金为1590元×27（个月）=4.293万元。

一审法官指出，独生子女奖励金是国家给予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夫妇的奖励，不属于用人单位福利，也不是劳动爭议案件的受案范畴，故不予支持该诉求。

不服判决：女会计该享有待岗生活费吗

2018年7月，一审法院判决：市齿缝厂在判决生效一个月内支付冯春霞经济补偿金4.293万元，驳回其他诉求。

冯大姐不服，递交了上诉书。

针对一审判决书里“冯春霞没有提供2001年至2008年期间的待岗相关证据，也未在签订待岗协议时主张生活费，视为放弃权利，所以不应再享受待岗生活费待遇”这一解释，冯大姐向市中院提交了齿缝厂《职工安置方案》和《关于解决企业遗留问题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方案》”和“《意见》”）等相关证据的复印件。

“《河北省工资支付规定》第28条规定，非职工本人原因造成职工停工待岗的，企业按照当地年底最低工资标准的80%予以解决。市齿缝厂出台的《意见》第2条规定，明确支付2003年2月至2014年4月的待岗职工生活费。《意见》第10条规定，调出职工调出前也要支付待岗生活费。我的情况均符合这两条规定，应为我补发待岗生活费。”对此，冯大姐底气十足，以为胜券在握。

然而，二审法官了解到：从2001年10月起，市齿缝厂开始停发冯大姐的工资;该厂因经营不善一直欠缴养老保险费;冯春霞提供的《方案》和《意见》还未经过职工代表大会通过和上级有关部门批准，仅是草案稿。

邢台市中院合议庭的法官经过讨论后，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2019年4月25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审查后，以“冯春霞签订《待岗协议》前和辞职前均没有主张待岗生活费，应视为主动放弃了该项权利，原审法院判决并无不妥”为由，驳回了冯春霞再审申请。

两场官司打下来，市齿缝厂虽已为冯春霞补发了多年欠缴的养老保险金，但冯大姐还是不满意：“我一直都在积极主张待岗生活费，因为单位亏损严重，无力解决我的问题才这样的。”

2019年11月，她向邢台市人民检察院递交了民事监督申请书。办案检察官审查卷宗后认为：现有证据可证实冯春霞在2008年至2017年9月属于待岗职工。而今，市齿缝厂出台的《方案》和《意见》已于2018年9月28日全面实施，所涉及的待岗员工应受到相同待遇……

2020年2月，办案检察官耐心为冯大姐解释不抗诉的原因，又指出解决的办法：“就这起案件，您可先向市齿缝厂再次协商解决待岗生活费事宜，也可到法院另行起诉主张权利……如果您不服新判决，还可到检察院申请民事监督。”

“这不违背‘一事不再理原则吗？”面对冯大姐的困惑，检察官继续解释：“这份终审判决生效后，市齿缝厂的《方案》和《意见》才正式实施……属于新的事实，按法律规定，法院应受理。”

至此，获得检察官支持與理解的冯大姐，眉头舒展开来。

（文中当事人及单位系化名）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

点评

一般而言，“一事不再理原则”是裁判发生法律效力后，当事人不得对有争议事实再次提起诉讼。但最高法关于适用《民事诉讼法》解释第248条规定，裁判发生法律效力后，发生新的事实，当事人再次提起诉讼的，法院应当依法受理。即“发生新的事实，当事人再次提起诉讼的”不适用一事不再理原则。所谓“新的事实”是生效裁判发生法律效力后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原生效裁判未查明或涉及的事实。本案冯春霞在二审期间提供单位所制定的《方案》和《意见》均为草案稿，还未实施。而现如今《方案》和《意见》已实施，且发生在终审判决生效后，所以冯春霞可作为新的事实，另行主张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