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入与统一:高铁驱动民族地区空间重构及统一的作用机制

2020-10-20 05:45赵丽江于业芹
广西民族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民族地区

赵丽江 于业芹

【摘 要】高铁具有极强的“时空压缩”及“客流集聚”效应,恰与民族地区时空区隔及地域封闭特征相适配,并据此释放出民族空间的隐藏潜能。因而,高铁植入能够驱动民族地区在经济发展模式、社会生计模式、文化传承模式及政治治理模式诸方面发生裂变效应,使被禁锢的闭塞民族地区转变为可移动的开放空间。此外,“交通融合”最显著的政治功效在于“民族融合”,高铁单一要素植入能够驱动民族地区在语言、休闲娱乐、身份认同及民族团结等多维度的互动交融,牵一发而动全身,拉动民族地区发展的新线路。

【关键词】高铁驱动;民族地区;空间重构;民族交融

【作 者】赵丽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于业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73。

【中图分类号】F302.3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0)04-0043-007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中国铁路交通迅猛发展,去拉萨的火车早已取代了上北京的毛驴,乘着高铁的东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天堑也已实现了千古蜀道变通途的时空转换,高铁着实让国人体会了一把“陆地飞行”的快感。从国际视角出发,中国高铁实现了从“跟跑”到“领跑”的历史性跨越,规模之大、技术之高、安全可靠及性能兼容等特征毋庸置疑的使其在世界各国高铁建设中一马当先,因而,“高铁外交”“高铁名片”等呼吁不绝于耳。中国高铁走向世界,在促进国际交融与发展中发挥的作用自然举足轻重,甚至对国际产业格局产生了重新洗牌的作用,但值得反思的是,在高铁走出去成为“中国名片”之前或与此同时,是否更应该发挥其在国内经济均衡协调中的作用,特别是对于连片贫困高发地带的少数民族聚居区,打开其闭塞的窗口,注入时代的新潮,使高铁优先成为我们的“民族名片”,充分发挥高铁植入对民族地区社会空间重构所产生的推动效用。

习近平指出,“多民族是我国的一大特色”,十九大报告也强调“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强化中华民族认同,增进民族团结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重要内容。但无法回避的现实是,“贫困”依旧是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的主要特征。我国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经济发展程度相对落后的地区,“大杂居、小聚居”的分布特点及县镇村寨的组织形态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民族地区城镇化发展进程及传统农业转型升级,因而大多地区仍保持着前工业化时代传统农业生产经营的经济样态。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汉族人口城镇化率为51.87%,而少数民族人口城镇化率仅为32.84%。[1]因而少数民族城镇化率的偏低现状将成为束缚《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提出的2020年城镇化率达到60%左右目标的重要障碍。与此同時,民族地区脱贫攻坚也成为我国全面脱贫战略中最难啃的硬骨头。据国家统计局2015年调查数据显示,占全国人口8.49%的少数民族中,仅民族八省区农村贫困人口占全国农村贫困人口比重高达32.5%。

民族问题作为世界性问题存在酿成社会政治问题的重大隐患。如上所述,民族地区偏低的城镇化、连片的贫区、失调的二元经济结构使得民族差距的存在成为不争的事实。而这些问题存在的根源在于民族地区相对封闭的空间环境与孤立的生存状态,是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盲区与盲点。“要想富、先修路”的金科玉律在民族地区经济的互动中依然奏效,在与高铁时代耦合的背景下,高铁所具有的时空压缩与转换功效能够驱动民族地区多维空间结构重构,并在更高层次上驱动民族关系走向融合发展。以往研究多集中在高铁对区域经济的拉动作用、民族地区经济发展问题与对策两方面的孤立研究,而本研究将聚焦高铁这一特定要素植入民族地区所产生的经济与政治互动效果。

二、植入:高铁驱动民族地区空间重构

根据社会互动理论,任何民族都不可能孤立的生存,必然要与社会发生某种联系。因而社会互动是促进民族交往得以深入发展的重要条件。[2]现阶段我国民族间的互动因情感认同和地域阻隔还停留在“浅层次”状态,而高铁植入作为社会互动的中介能够通过驱动民族地区空间结构重构,促进“深层次”的民族交往。根据恩泽格尔提出的“四维度”社会适应测量模型,本研究认为高铁植入民族地区产生的社会互动与民族交融亦可以从该四维度出发,以发展模式重构驱动经济交融;以生计模式重构驱动社会交融;以文化模式重构驱动文化交融;以治理模式重构驱动政治交融。

(一)发展模式重构:从单一边缘化发展到多元产业化发展

交通决定了社会经济空间互动的强度与广度,是改变社会经济空间布局与活动的重要因素之一。高铁植入对民族互动最直接的影响莫过于经济交融,其外在表征则是民族地区实现从单一边缘化发展到多元产业化发展模式的重构,将“高铁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

民族地区“单一边缘化发展模式”现状具有两大显著特征,一则“单一化”、二则“边缘化”。“单一化”是指集中于西北、西南的少数民族地区经济产业结构的单一化,大多以农牧业为主,这主要源自民族地区聚居空间固有的缺陷,山区偏远、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等条件限制,使得农牧经济结构单一化成为民族地区生存发展的理性选择。但农业经济往往受自然条件影响较大,没有大自然风调雨顺的馈赠,农业种植的脆弱性就会一览无余。“边缘化”是指少数民族地区处于社会整体发展格局的边缘地带。当前研究主要从两个角度对边缘化概念进行理解,一是经济学角度边缘化,专指远离市场、人口稀少、仅靠初级原材料输出及政治经济依附性强的地区;二是社会学角度的边缘化,强调由于民族、宗教、性别、语言及职业等身份上的差别导致的社群间权力关系的不平等及社会空间的分化。[3]不难发现,少数民族地区发展模式的边缘化既满足经济学视角下的地域边缘化特点,亦在某种程度上满足社会学视角下的发展权力的边缘化。正是农业产业结构的单一化与地域发展结构的边缘化导致了少数民族地区长期贫困,难以跳出发展的低水平均衡陷阱,而究其根源,地域阻隔才是其核心所在。

为何“高铁”能够突破交通壁垒成为助力民族地区产业多元化转型升级的核心要素?这自然与高铁“时空转换”功能所具有的强大优势分不开。首先,高铁可以打破民族地区交通不畅瓶颈,超越区域隔离产生的空间分异。民族地区空间结构由封闭到开放,一方面可以释放民族地区寻求产业发展的重要信号,补足因自然障碍造成的与社会资本合作的短板;另一方面对社会资本来说,高铁的植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注入民族地区的成本核算,降低交易成本,提升区域市场潜力,使“资本下寨”的动力得到强化。其次,高铁能够辐射民族地区,释放产业经济的溢出效应与拉动效应。交通方式的重大变革能够对区域空间格局、要素流动及沿线城市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高铁具有强大的产业集群效应,可以打造以民族地区为节点的新型经济形态,形成民族地区特色美食、手工艺等产品要素与市场需求、技术支持相结合的产业链条。最后,高铁对民族地区旅游经济具有环状发散与枝状扩展的客流溢出效应。在城市居民生活节奏异常加快以及对大城市旅游审美疲劳的综合影响下,民族高铁旅游具有很强的不可替代性,一方面高铁对旅行时间的极巨压缩而产生的城市可达性和时空收敛效应,扩大了外来旅客的出游半径,缓解了紧张的休假时间,从而产生对旅游地行为选择的重新配置;另一方面,民族地区具有不同于城市景观的带有族群印记的自然特色,对寻求新奇的旅客产生巨大的吸引力,使民族地区走出“旅游洼地”的历史定位,走向“旅游高地”的高铁时代。

(二)生计模式重构:从农业自给自足到社区多元供养

一个地区的产业结构模式往往决定了该地区人口的生计模式。就民族地区而言,传统单一的农业产业模式自然衍生出较为原始的自给自足生计模式。为改变这种原始生活状态下的必然贫困特征,高铁植入造就的多元产业发展模式赋予了少数民族人民更为多元的生计模式选择。

民族地区已成为当前我国全面脱贫的瓶颈地带,贫困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影响是全面性的,对少数民族民众而言,最为显著的则是生计内卷化问题。这种内卷化通过城镇化率和流动率两个方面的低水平状态呈现。目前,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我国总体上已步入城市型社会,在我们沉浸于城镇化的喜人成果时,反观少数民族地区,其城镇化率还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基础设施空缺、城镇化质量低等问题依然显著。低层次的城镇化率表明,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突出,多数人还留守于村庄之中,而村庄中的生计选择无非农牧、林渔、手工业等低端要素产业。有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我国三产比重为9∶40.5∶50.3,而少数民族地区的第一产业却始终处于约30%,并居高不下,[4]因而“养家糊口”“自给自足”往往成为此种生计选择的最终结果。此外,偏低的人口流动率也是造成民族地区人民固守传统生计模式的客观因素。现有研究表明,近年来,少数民族人口流动率有所提升,约至15%,但依旧处于较低水平,并且以省内小范围短期流动为主要特征。[5]低度城镇化与低度流动率共同造就了少数民族生计模式的内卷化,在一个地域封闭、供给不足、资源消耗的空间内,传统单一农牧生计所能供养的能力也在不断内耗,连片贫困、深度贫困则成为挥之不去的阴霾。

“火车拉来的城市”并非神话,“高铁拉来的生计”也能切实落地。高铁所具有的空间压缩效能远超火车,其打造的半径最小化功能圈能够为民族地区带来城市要素的空间下沉与集聚,带来产业格局的重塑与就业机会的提升,产生流动人口输入与输出的双向互动。所以,高铁对民族地区生计模式的重构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第一,人口流动生计输入。高铁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城市可达性,这种可达性能够带来人口结构的双向流动,一方面,外来人口流入具有信息传递及经济互动的功效,另一方面,民族地区人口流向就业机会多的大城市可能性的提高,使务农生计转变为务工生计。第二,产业多元生计输入。高铁作为高效能基础设施,是招商引资、产业空间选择的核心要素,因而多元产业结构的形成自然能够带动当地人民的就地就业,实现从只务农到务农与务工兼备的就业转型。第三,市场需求生计输入。高铁拉来的旅客为民族地区带来了更大更丰富的市场需求,无论是产业主体还是旅客个体在特定空间内必然具有消费需求,一方面为本地餐饮等基础产业提供了机遇,更为显著的是民族旅游业的出现,使携带民族印记的手工艺、民俗等产业重迎春天。不可否认的是,所有市场需求的出现都会催生更多的就业选择,少数民族自然能够看到多元生计的广阔空间,匹配自身需求进行市场化选择。

(三)文化模式重构:从非物质文化沉默到非物质文化传承

全球化背景下,现代性不断消解着传统文化,或者说面临着被“文化一元论”和“文明冲突论”等文化价值观挤压而边缘化的危机,而少数民族村寨没落与非物质文化的沉默更为明显。对民族地区而言,非物质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生命记忆,“每个民族的文化遗产都是这个民族各方面创造才能的表现,同时也显示出一种神秘的连续性,把这个民族以往创造的一切和将来可能创造的一切联系起来”[6]。

在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占比颇高,具有极强的空间文化可塑性,因而非遗保护和传承任重道远。少数民族非遗不仅总量高而且形式丰富,以苗族古歌、满族说部等为代表的民间文学,以蒙古族长调民歌、呼麦为代表的传统音乐,以傣族孔雀舞为代表的民间舞蹈,以藏戏为代表的传统戏曲等充盈着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但现实却是,诸多非物质文化长期处于沉默状态,历史遗存的非遗往往因民族地区社会的隐蔽性而产生传承的局限性。约翰·费斯克指出“文化不是指在艺术杰作中能找到什么形式或美的理想,也不是指什么超越时代国界和永恒普遍的‘人类精神,而是工业化社会中意义的生产和流动,是工业现代化中社会的方法”[7]95。因此,非物质文化的传承,需要打破闭塞空间的结构性困境,与现代化要素融合,提升非遗的时代适应性与传承度。

高铁在少数民族非遗从沉默到传承过程中的作用无非是输入现代化要素与输出现代化非遗,而这一过程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首先,高铁植入强化民族传统非遗村落的原真性保护意识;非遗的原真性并非指非遗一成不变,而是强调与现代要素结合过程中对非遗“本真性”的留存。高铁植入民族地区,自然会引起政府、工商乃至学界的关注与思考,最多的担忧莫过于民族地区会受到市场化和商业化冲击,过度开发,破坏民族本色。正因如此,高铁植入对非遗的原真性传承意识起到了反向强化效应。其次,高铁驱动民族非遺从静态传承到活态传承的转变;当前多数民族非遗主要以文字记录、影像材料留存,对外界而言并不具有现实效应,高铁输入的资本、信息等要素能够与非遗发生碰撞催生平台效应,如大数据非遗平台、互联网+非遗平台等将非遗以活态的方式传承下去。最后,高铁助力民族非遗从神坛走向大众;非遗原真性意识的强化与非遗的活态传承,使民族非遗不再是存放于博物馆的神圣物件,而是带有平等性与普适性特征的非遗产品,非遗产业化能够成为非遗走下神坛的中间介质,使之成为世俗文化,惠及大众又由大众传承,践行族际间的文化互惠。

(四)治理模式重构:从民族自治习惯法到与国家法双轨共治

高铁植入对民族统一的驱动首先从政治交融开始,解构民族地区单纯依靠民族习惯法自治的原始状态,转向与国家法双轨共治的治理方式。

少数民族地区不仅在经济形态上保留了前工业化时代的自然农业,在社会治理方面还依靠习惯法则进行管理。虽然整个国家的运作都处于现代市场与资本逻辑之中,法制与交易盛行,但民族地区却因空间的封闭性,社会治理始终保持着传统习惯法的特点。传统习惯法的延续主要源于以下四种原因,并产生相应的不利影响。第一,非正式制度导致的非理性行为选择。一方面,非正式制度对行为者产生的行为预期具有不稳定特征,因而影响互动主体的博弈理性;另一方面,民族地区治理所依据的习惯法、村规民约、宗教信仰等,相对于法律政策等正式制度而言,都划归非正式制度的范畴,非正式制度往往缺乏科学论证的程序,科学性及有效性有待进一步考证。第二,产权界定不清导致的交易成本。民族地区往往地广人稀,对土地、山林的私人产权所属往往界定模糊,大多以私自开垦、狩猎、伐木方式进行社会生产,模糊的产权往往导致经济活动的成本较高,同时也难以产生经济激励。第三,传统观念锁定导致的路径依赖。习惯法治理下的民族地区人们传统观念锁定在固有的民族文化之中,不仅缺乏财富积累意识,经济生产也难以跳出传统农业的束缚。第四,可持续观念淡薄导致的资源消耗。民族地区大多处于土地、山林、矿藏等自然资源丰富区,缺乏法律规范与束缚的状态下,人们自由开采和利用往往造成对自然资源的严重损耗。

科斯定理指出,如果交易费用为零且产权界定清晰,法律就不会影响合约的结果。但实际上交易成本不可能为零,那么法律、制度的作用就变得至关重要。对于民族地区而言,打破对习惯法的固守,与国家法实现双轨共治是摆脱治理困境的必经之路。那么高铁如何助力治理模式的变革?首先,对非正式制度及模糊产权的突破。高铁驱动下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模式走向多元,市场化与商业化的经营模式必然要求私有产权的明确界定,如此才能驱动更多的资本下寨,并激活民族内生要素的产业价值。同时,市场经济要素的盈利与投机特征又会催生诸多市场引导与监管政策。其次,对传统观念锁定依赖的破解。民族地区之所以存在传统观念锁定问题,无非是由于偏远隔离的地域所导致的与现代社会及民族的游离,以及人际交往的单一性和信息反馈的断裂性对民族传统观念代际传递的强化作用。所以,高铁驱动下,民族地域隔离状态被打破,双向社会互动及信息流动加速了民族与外界及现代化元素的融合,从而达到解锁传统观念的作用。再次,对可持续观念淡薄的变革。淡薄的环境观是由于缺乏对于资源枯竭的合理预期及缺乏竞争意识下对资源经济增值效益的评估,而高铁时代最显著的特征是时空的集聚压缩,这一特征使民族地区资源可得性与竞争性大大提升,资源就是资本与收益的观念会深深地嵌入民族记忆之中,从而达到强化其可持续环保意识的功效。

三、统一:高铁驱动民族关系走向和谐

高铁植入从发展模式、生计模式、文化模式和治理模式四个维度驱动民族地区空间结构的重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民族地区的经济融入、社会融入、文化融入及政治融入,随着融入程度的不断加深,民族团结也在不断加强。研究发现,高铁在驱动民族关系走向和谐的过程中,实现了民族地区语言模式由阻斷到交融,休闲模式由自娱到互娱,身份模式由认同困惑到边界消弭,民族关系由自团结到大团结的关键性转变。

(一)语言模式统一:从语言隔离阻断到语言交融互通

语言作为一种资源,具有多方面价值。作为社会现象的语言,不仅是人们互动交流的工具,更是民族的重要标识之一,多民族国家民族语言的和谐性对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及民族关系的和谐具有重要的影响。需要明确的是语言模式的统一并非指多民族语言的统一汉化,而是强调民族语言沟通交往模式的统一性与便捷性。我国多民族国家的政治现状决定了我国民族语言的多样性与复杂性,有研究指出,语言的多样性与经济发展及政治和谐之间呈反比关系,因此,实现多民族语言间的交融和谐不仅能够刺激民族经济,还能促进民族关系的和谐。

高铁驱动下,民族语言在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的价值得到激活,这种语言模式从阻隔到交互的转变,最显著的作用在于政治统一效能的发挥。首先,高铁强化语言的经济价值内涵。单一民族聚居的少数民族,往往保持着单一母语的文化生态,这种生态环境能够维持传统的生产生活模式,但高铁驱动下外界社会要素在民族地区流动时,民族语言的适用局限性不仅会增加交往过程中的交易成本,甚至会导致交易的流产,因而,一方面高铁带来的新兴要素需要民族语言的统一性作为基础,另一方面又在互动中助力民族语言的统一性。其次,高铁打破单一族语文化环境。民族族语的形成是基于空间聚合下的共生关系发展而产生的,一旦高铁携带的外生变量植入民族内脏,这种内部聚合与共生的环境转化为与外界聚合与共生的环境,并在长期的交往互动中达到和谐与统一。再次,高铁增进语言的政治统一性效能。语言的多样性影响族际间的交往,如若一个民族封闭于单一的族语交往空间,必然会在民族情感和民族认同上自我强化并产生族际隔阂,高铁时代,糅合的多民族多语言交往空间,不断消解固化的心理隔阂,强化政治统一性。

(二)休闲模式统一:从惯常化民族自娱到融合性民族互娱

娱乐对民族地区而言意义重大,因为它们大多不是位于雪域高原,就是避于荒山幽谷,闭塞的交通导致的闭塞生活使得娱乐的调剂价值发挥到最大限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生活的枯燥与平淡。因而休闲娱乐被赋予了民族精神的意旨,娱乐成为民族地区最本质的社会生活,包含着对神明的敬畏,对祖先的祭奠,对宗教的信仰及对未来的祈愿,并衍生出舞蹈、音乐、游戏、庆典等多种娱乐载体。从整体上看,民族地区的娱乐方式以惯常化“民族自娱”为主要特点,这一方面源于民族地区固有的地域自然隔离障碍,另一方面由于民族娱乐往往承载着特定的民族情感,很难为隔绝的外界所了解及理解。

休闲娱乐是超越族群、语言、宗教等区隔,联络民族情感及促进民族认同最为畅通的传统形态。[8]惯常化民族自娱向融合性世俗化娱乐转变是历史的必然性,因为娱乐作为民族文化的符号印记,既是民族的又是时代的,而时代意味着与现代化的共通互娱。现实中,我们将高铁作为技术层面实现空间位移的交通工具,往往忽略了高铁文化层面的交流沟通及交融汇通的物质载体作用。[9]高铁作为民族娱乐由自娱走向互娱的重要中介,能够发挥人口流动的虹吸效应,实现民族地区场域空间向“流空间”的转变,流动人口乘高铁而来,感受、参与民族娱乐,乘高铁而归,携带、传承民族娱乐,并在此过程中促进民族文化、民族情感的不断交融。

(三)身份模式统一:从身份认同困惑到族群边界消弭

我国少数民族聚居区有些仍保持着较为原始的生活状态,经济上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始”“农耕”“地理隔离”等一系列标签都表明了少数民族成为现代化生活的“边缘人”。而这种生活状态可能导致阿马蒂亚·森所谓的“一种强烈的—也是排他性的—群体归属感往往可造就对其他群体的疏远与背离”[10]2,从而不断拉大民族间的心理距离。民族之间的身份认同多以“血缘”或“文化”作为评判根基,若民族地区长期处于地域、文化、婚姻的聚居隔离状态,就会陷入“民族身份的困惑”之中,出现“我族意识”与“中华民族”的意识差异与身份分层。

高铁可以用于破解民族地区的身份密码。首先,在历史记忆上,通过提升民族知识文化水平及历史文化普及,转变少数民族短暂代际更替下的身份认同,明确中华民族同根同源的悠久历史身份证明,唤醒式微的民族情感。其次,在民族互动上,高铁拉来现代化人群及要素,高铁拉出融入现代化人群及要素的民族人口,一方面改变了民族地区时空环境下的生活现状,另一方面与现代化的交融解开少数民族“边缘人”的身份束缚。再次,在经济助推下,不断消弭族群边界,有研究指出少数民族民族认同的增强与经济发展存在直接关系,因为高铁驱动下的经济现代化能够为民族地区注入现代化人口、现代化要素、现代化就业与现代化生活,在城乡、区域、行业、民族各个维度逐一构建起融合互动的嵌入型民族社區,重塑民族的统一身份共识。

(四)民族国家统一:从民族封闭自团结到民族开放大团结

“天地交而万物通”“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本研究以高铁作为植入民族地区的关键性外生变量,探讨其对民族地区内生变量产生的诸多裂变现象。国家观视角下,封闭的民族地区更易于形成自团结的民族情感,而开放交融的民族更易于构建大团结的民族意识。

民族自团结是由于地域空间隔离、沟通与文化误解、身份认同困惑等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小聚居,大分散”的分布样态使民族地区的互动局限于民族族群之间,隔离于他族之外,空间形态阻隔演变成民族大团结障碍。惯常化民族自娱与语言隔离阻断将民族间互动停留在表层,低层次互动往往携带着文化差异造成的心理误解,从而疏离对社会身份的统一认同。高铁驱动下民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等产生的一系列变革,多元产业结构的形成、多元社区供养模式的构建、非物质及语言等文化的传承都为打开封闭的民族之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中,城镇化对户籍身份的破解使民族间社会互动向深层次延伸;交通等基础设施转换了地区空间区隔并带来跨区域民族人口的流动与交融;民族产业、旅游等地方经济的激活,不断消融着民族间的社会阶层身份差别。总之,高铁对民族地区空间结构的多维重构,以及对民族关系的多维驱动,最终都将指向我国多民族政治格局的大团结。

结 语

中国高铁不仅具有助推民族地区发展的经济战略价值,更具有促进民族团结的政治战略价值。高铁对民族地区的战略驱动,是凭借高铁携带的经济拉动及溢出效应,释放民族地区产业经济及旅游经济的发展潜能,超越地理隔离产生的空间经济分异效应,从而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再平衡。经济基础的稳固才能为民族文化及统一提供物质保障,高铁的政治文明及统一战略价值才能进一步得到开发,以外生变量嵌入民族内部,通过民族交往互动、提升文化共识、增进身份认同,实现民族交融。因此,借高铁东风,发力民族交融,构建“高铁+”政治经济发展模式,将远离腹地的碎片民族拉回政治统一的整体之中,再造地缘政治新版图。

现有研究大多指出,高铁作为基础设施投资对区域经济具有明显的正向拉动作用,但高铁网络时代并非没有输家,因为高铁作为高端要素在地域空间内的配置并非均衡,从而造成高铁地域对非高铁地域要素的截留与抢占。不可否认的是,民族地区在“抢路游戏”中劣势明显,很可能面临周边发达地域的新一轮空间经济挤压。为避免高铁只向发达地区“锦上添花”不向欠发达民族地区“雪中送炭”,本研究想据此揭示高铁植入对民族空间经济重构及政治统一的重要驱动作用,以期提高高铁资源配置中对民族地区持有的注意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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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阿马蒂亚·森.身份与暴力:命运的幻象[M].李风华,陈昌升,袁德良,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Abstract: The high-speed railway has a strong effect of time-space compression and passenger-flow gathering, which well contrasts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ime-spacesegregation and regional closure of ethnic regions, and it can release the ethnic regions hidden potentials. Therefore, the introduction of high-speed railway can bring forth the fission effects on the ethnic regions economic development mode, social livelihood mode, cultural inheritance mode, and political governance mode etc., so as to transform the self-enclose isolated ethnic regions into mobile open spaces. In addition, the most obvious political significant of traffic integration lies in ethnic integration, and the introduction of a single element of high-speed railway can promote the multi-dimension interactions and integrations in terms of language, entertainment, identity, and ethnic unity in ethnic regions, pulling one hair to affect the whole body and developing the new way of national unity.

Key words: the driving force of high-speed railway; ethnic region; space reconstruction; national unity

〔责任编辑:陈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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