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倚邦

2020-11-03 05:45王茂洪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20年3期
关键词:原始森林农庄宾馆

倚邦,西双版纳州勐腊县象明乡的一个村委会,一个林中有茶、茶间有树的地方。

许或交通太差,纯粹的游客亦或像我这样的游客很少;因为茶叶,到此的茶商很多。我一直奇怪倚邦作为一个名声很大的古茶树产地对如我这种一不小心踏入此地的游客为何如此封闭,除了一家挂牌营业的农庄以外,再没有挂牌的饭店、宾馆以及零售店。我去过倚邦许多的村落,我也一直在为远道而来的客商在此如何生活迷茫,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倚邦有自己的待客之道,在家中为收茶的客户免费提供食宿,藏在村中没有挂牌的小卖部,也只是在村中人需要时开门营业,每家每户都在忙于自己的茶叶采摘与加工,建盖诸如农家乐、饭店宾馆的理念不属于他们的生活方式。

没有其他选择,在倚邦我一直住在那个农庄。

在农庄我认识很多人,不是饭店宾馆的服务员,而是农庄加工茶叶的工人。那段时间,没有多余的想法,没有多余的去处,我一直在重复每天从房间到餐厅然后从餐厅回房间这样相同的脚步,白天看到的是茶与因茶忙碌的人,晚上听到的是木制楼板间来回奔走的脚步声。农庄位于沟谷地带,手机信号很差,依靠时好时坏的WiFi信号,电视信号不稳定,电话打不进也很难拨出。那段时间,好多人说我突然消失。

农庄由一幢简易架构宾馆、一个周边养满鸡鸭的鱼塘、一条木制餐厅组成,宾馆是四层楼的木板房,一楼加工茶叶,二楼可以住宿,其余楼层均与茶叶交织在一起。与我印象中农村宾馆老板大声招呼客人、大声呵斥服务员的形象相比,这个农庄的老板是个例外。每天与员工穿一样的衣服,炒菜、端菜或者晒茶、炒茶,面带微笑忙来忙去,很少说话,没有大宗茶叶批发的生意人气息,更没有身为老板的盛气凌人,始终以一个朴实勤快的农村妇女形象带头忙于茶叶、忙于厨房、忙于客房。在倚邦的日子,我也慢慢习惯那样的生活方式,可以拿上钥匙打开餐厅自己做早餐,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菜让老板加工,大厅各式各样的茶叶免费,可以自己挑选自己泡。住在那个农庄,更象到乡下做客,轻松之外还是轻松,人与人的关系一如倚邦含蓄低调的茶,没有太多的商业气息,在厚重平实中没有张扬与浮夸,老板从不过问吃住的费用,也从不关心我是否欠费,唯有我自己主动支付。

倚邦的生活,是人与人相互信任的生活。

在倚邦,我听过一句話:有多少树就有多少茶。这句话很夸张,但倚邦有许多原始森林、许多乔木茶是事实。在倚邦的日子,我明白什么是有树有茶,村庄周围的原始森林里面,有许多茶树,在树下成长的茶树最大限度的保证了需要的湿度与温度,可以躲开正午阳光的热烈接触,可以避开旱季的缺水之苦,移步在那片天地,抬头是连接天地的大树,眼前是叶绿根白的茶树,平行分割一个共有的天地,茶上是树,树下是茶,互相依赖,静静诉说这个古茶之乡的由来。

倚邦位于山顶,平地很少,公路边唯一多见的也就是森林,倚邦周边的茶地几乎全部是坡地,置身一山到底的茶树,难于找到平缓之地,总是感觉举步维艰,上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抬脚,下坡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落脚,在站立不稳中体会采摘茶叶的不易。于我,体会不到茶农那种艰辛环境下一成不变迎合世俗变迁的心境,肩背箩筐,信步向前,从烟雾缭绕的早晨一直忙碌到残阳落日;更体会不到本地茶农那份因茶叶价格上涨而一直写在脸上没有半分保留的满足,唱着山歌,悠悠一天,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曲调在倚邦的茶山自然回响流淌。

西双版纳的温度一直很高,尤其泼水节前后,许是山高的原因,倚邦是个例外,从山外到倚邦是凉快,从倚邦到山外是炎热。每天回到农庄住地,看到最多的是茶叶,见到最多的是茶商,我不懂这个中间的过程,感觉每天在房间、在餐厅的人们无论喝茶还是喝酒、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说的是茶,谈的是茶,至于天南海北的客商最后是否带走与他们海侃中一样多的茶叶我不得而知,唯一感觉宾馆一楼每天晚上加工炒制然后装箱成堆的茶叶到了第二天又变成一簸箕一簸箕新鲜采摘的茶叶,成箱的茶叶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已经不得而知,只是每天夜半在木板楼层间准时响起的来回脚步声、汽车轮胎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声、鱼塘间牛蛙交替起伏的比赛声,与空气中弥漫的茶叶味道搅合在一起,在一个个夜晚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重复上演。我因为好奇炒茶时锅底的温度,好几次将手插入炒茶的锅中翻炒,终于知道了茶叶炒制时需要戴上手套依然满头大汗的滋味,却做不到忘记曲意迎合、忘记置身事外,融入文人雅士的愁苦悲凉,把茶叶的苦涩深究到判别世间纷杂韵味的层次。

倚邦的世界,是树与茶交织的世界。

在倚邦,有意无意之间,我发现了一些藏在原始森林深处的秘密。因为太少的缘故,倚邦有一些卫星影像上找不到的人类生存痕迹,有一些需要带路才能找到的人迹烟火。在原始森林深处,一些搬迁移民到此的外地人,在远离村庄几十公里外的原始森林深处落地生息,在一片远离现代文明的世界里,用成倍的艰辛付出打造一小片不连贯的人间烟火,唯一与外界相连的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小路,翻越几个山梁,直到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中心。现代世界许多便捷的生活元素,在这种地方已经变成一种遥远甚至达不到的奢求,没有钢筋水泥,有的是以树木为墙茅草为顶的草屋,或者贫富差距下少有的铁皮房屋,也是用摩托车一趟趟来回捣腾往返的堆积;没有公路,柴米油盐诸如此类的基本生活用品也成为几十公里小路加上几十公里大路外才能找到的需求,每一次这个计划的实施,都是丛林一家用摩托往返一天必须耗时面对的奔波;在所有这些因素以外,以太阳能光伏板作为能源提供电子产物能耗需求也就自然成为了这个居住点唯一与社会接轨的现代文明佐证。在这些原始森林深处,岁月在此是从白天的太阳穿过树顶升起再到落日消失在树后变为无限寂静的漫漫长夜,面对外人闯入时看家护院狗拼命的叫声,小孩胆怯的目光,大人麻木的眼神,一切又好像一个沉积在偏远山村的缩影,为了一片田地,需要木制篱笆在田边密密插满一圈以抵制外物入侵的踩踏,为了生活的水源,需要到更深处的河流地带往返取水,一年到头围绕被风吹落的屋顶、风吹日晒变形的木墙一次次的修葺填补,繁衍生息、慢慢前行,没有尽头、没有终点。零星建盖的草屋,无休无止的田野劳作,从来到这个地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远离世界边缘艰难的生存,我无法理解那份喧嚣世界以外的无奈与无助,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从外地奔赴此地加倍辛苦的扎根生存?对于这一点,本地村名也说不出、道不清,因为没有居住在一起,因为没有生活空间的交替争执,他们在一个默认的相对和谐状态里用约定共同遵守,维持平衡。

我是本地村民骑摩托车带我进去才得以接近那些零星分散的居所,蜿蜒曲折的山路,进山时从山顶下到河边两个小时的身体重心前倾颠簸,出山时从河边爬到山顶又是两个小时身体重心严重后移颠簸,那个时候我很后悔好奇心带给我的来回折磨,因为需要紧紧抓住摩托车后座以防止从行驶的山路上掉落,导致下车后手指还在拼命发抖不听使唤,惊魂不定坐到地上许久才发现手机在那种地方根本没有信号。

再远的地方,我再没有勇气进行尝试,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自然交替的秘密。

走进倚邦,走近一种围绕原始森林铺开的生活,在人与树、树与茶的相互依托里,用简单的生活交织构建了一片没有太多商业气息的时代,在轻松中完成茶叶飘香,在信任里实现人与自然共处。

作者简介

王茂洪(1976.05—),性别:男,民族: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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