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囚徒》：用光影抚慰儿童性侵之伤

刘兰

人 们常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但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有些伤痛会愈加严重，比如儿童性侵。这是一个全球性问题，它的危害会伴随人一生。面对难以启齿的伤痛，社会的沉默一直都在，影视作品成为一个发声地。

针对儿童性侵案件，韩国的电影《熔炉》和《素媛》不仅揭开了伤痕口子，还推动了韩国相关法律的修订。2017年，国内也上映了同类题材电影《嘉年华》，案件本身的震撼让人深思，但遭受过性侵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怎样？未愈合的伤口又该怎么办？近期，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无辜囚徒》上映，它也成为国内首部关注被性侵儿童成年后生存状态的电影。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采访了该剧的制片人金灿和编剧廖左右，还原影片制作背后的故事。

我们在性教育问题上到底在避讳什么？

廉政瞭望·官察室：有关儿童性侵这种现实题材的影片已经有几部了，为什么还会继续关注这个主题？

金灿：2017年社会上发生了几件事，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和思考。台湾青年作家林奕含少女时期被家教性侵，患有严重抑郁症，27岁时写下自传体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自杀身亡。还有一件事是，林肯公园主唱贝宁顿小时候长期遭受成年男子性侵，一直走不出噩梦，2017年在家中上吊自杀。

这么优秀的人因为深陷童年阴影没有走出来。这些事情到底对成年人的影响有多大？这些人那么多年都没有跟自己和解，他们可能努力过，但为什么做不到？了解到他们受到的伤害后，作为一名影视人，我就想出一份力，让社会上更多人关注这个群体，关注到他们之后的成长。

廖左右：我15岁曾在公交车上被人“咸猪手”。我发现对方是个猥琐的大叔，我又不敢呵斥他，有种羞耻感，不知所措。随着成长，我以为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后来才发现，这事对我影响深远。我从来不会一个人独自远行，对陌生环境没有期待，我觉得是那件事让我内心没有安全感。由己及人，我的经历已经给我造成了影响，那遭受身体伤害的孩子，这个影响会更大。

我一个朋友的好姐妹，因为在童年遭受性侵疯了，后来自杀了。之前，她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结婚，两人相聚时她感觉那个朋友不疯了。她认为那个女孩儿这么多年来是在装疯，因为如果不以疯癫的形象示人，她活不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可悲。基于身边人的这些遭遇，我觉得有必要去关注这个问题。

廉政瞭望·官察室：相较于遭受儿童家暴或是成人性侵，你认为儿童性侵有何不同？

廖左右：儿童性侵和儿童家暴算是一个类型，都是遭到伤害，产生阴影，但是性侵和家暴还是很不一样的。

被家暴的孩子会有阴影，但不会遭受世俗伦理的审判。对于被家暴的孩子，大多数人会发自内心地同情他，但如果是性侵，周围人的眼光会带着一丝猎奇，甚至会质问，为什么不是别人会是你？这是一种二次伤害。

我们做过一些活动，包括展示儿童被性侵时穿了什么衣服，我们发现他们身着的衣服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要反思的话，是不是可以加强一些性教育、性保护。浙江曾发布过一本《小学性教育读本》的图书，最后还是被收回去了。我们在性教育问题上到底在避讳什么？

儿童性侵和成人性侵也是有区别的。成年人有自识性，生理和心理会更成熟，但儿童性侵不仅会影响到身体发育，也会影响心理健康。

一些被性侵的孩子甚至会自责，会有自我有罪论。有的孩子在性侵发生时，没有意识到这事的危害，甚至会懵懵懂懂地去配合，长大后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反抗，自己会瞧不起自己。这种罪恶感会更重。成年人就不一样，他会反抗，即使最后妥协可能也是为了保命。

就像《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讲的，房思琪在遭受诱奸之后，会说服自己去爱上那位老师。当她把它当成爱情时就觉得还好，是为了爱而献身。这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麻醉。长大之后，她罪孽感更重。

这是一部服务于受害者的电影

廉政瞭望·官察室：作为一部现实题材影片，《无辜囚徒》想给观众传达什么观点？

金灿：作为一个制片人，我拿到这样一个题材和剧本时，是很兴奋的，它是全球性的话题，能引起关注。这部片子里两个女主角代表了遭受过儿童性侵的成年人的两个极端，女一号是自我囚禁封闭起来，但她也想更好地活，却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在亲友的帮助下慢慢走出来。女二号选择放纵、堕落，最终毁灭，自杀了。

片子出来送审时，审片专家组给了9分，总分是10分，成为近几年四川省评分较高的电影。从去年底开始，我们陆续获得了一些国际电影节奖项，包括第七届印度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项、第七届温哥华国际华语电影节“最佳影片”提名奖项等。我们希望更多受到伤害的人群通过观看影片获得一种向上的启示，让他们往前看，就像影片的主题：你可以不原谅伤害你的人，但是你一定要原谅你自己，因为你自己并没有错。

廖左右：我们这次不是想去抨击儿童性侵的问题，是想走关怀和治愈路线。片子出来后，一些人在后台给我们讲了很多自己的故事，他们发信息来感谢我们。他们是受害者，希望有更多人为他们发声。

时隔多年，他们忘了吗？并没有，从留言中可以看出他们记得可清楚了，连很多细节都历历在目，说明这事很折磨他。我们希望他们看完之后能得到一些缓解和释然，哪怕就是获得一个态度：有人在表态，告诉他们没有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部片子不服务于大众，而是服务于这部分受过伤害的人，希望他们得到自我解脱。

廉政瞭望·官察室：身为主创人员，你如何评价这部影片呢？

廖左右：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一个现实童话，我们提出的治愈方式可能是不完美的，甚至带有一丝罗曼蒂克的理想化，女主够幸运，遇到了一个愿意为她不顾所有误解、不放弃任何努力的妈妈，一个没有一丝犹豫和疑惑、不停帮扶她走出心魔的爱人，她自己也很勇敢，這就像一个童话故事。现实中已经有很多人够绝望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描绘一个童话世界，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影片给各个身份的人一个示范，如果你是受害者，或者是他的亲人、朋友，应该怎么做？我们希望表达的态度是：假如你身边有人曾遭遇过儿童性侵，我们希望你更温柔一些、更坚持一些、更包容一些去对待他。对于受害者来说，他需要这样的天使给予抚慰帮助。哪怕是童话式的，我们也希望是一个完美的示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