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比邻星》看日常情感的奇观化创作

2020-11-14 11:44毕晨慧
电影文学 2020年16期
关键词:比邻星莎拉宇航员

毕晨慧

(长春光华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比邻星》是由艾丽斯·威诺古尔执导,伊娃·格林、马特·狄龙、阿列克谢·法捷耶夫、拉斯·艾丁格等主演的剧情片。影片主要讲述了由伊娃·格林饰演的宇航员莎拉与她的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莎拉受命前往国际空间站执行为期一年的任务,为此她必须接受严格的培训以及和女儿的分离。在影片平静的叙事中,导演将莎拉的两种身份——宇航员与母亲——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某种程度上再现了女性在事业和家庭中的困难处境,营造出一种静水流深的氛围。影片聚焦的是宇航员在去往太空执行任务之前的准备工作,包括个人训练、身体状况的调整和与日常生活环境的道别等,在一个区别于日常叙事的奇观化环境下去表达身体的疼痛、精神上的恐惧、对未来的期待、对现实的不舍等复杂的情绪。莎拉不仅是一位普通的母亲,更是一位伟大的宇航员。在情感的特殊化呈现与女性形象的塑造上,《比邻星》都有着许多可供探讨的独特之处。

一、日常情感在特殊环境中的悬置

对于电影创作者们来说,太空题材往往代表着宏大的叙述视角。宇航员作为代表人类向外太空探索的群体,本就带有特殊的科幻意蕴,充满了可供挖掘的可能。宇航员是神秘的,他们脱离日常,主要的活动空间是广袤无垠的银河太空;同时,宇航员又是孤独的,飞上太空意味着远离家园、亲人和熟悉的生活。因此,在以宇航员为描述对象的影片中,便存在了两种倾向:其一是聚焦于宇航员任务执行的过程,描述他们如何在各种困境中化险为夷,并适当地加入天文学、航天物理等方面的知识,引起受众的解读快感;其二则是聚焦于宇航员的个人情感,描述远离家园为宇航员所带来的疏离、孤独、隔阂等心绪。当然,这两种表现方式在相关题材的处理中往往是互为补充的,比如近些年的《星际穿越》《火星救援》等。但是对于《比邻星》来说,宇航员这一元素更像是一个注脚。在影片中,贯穿全片的叙事线索是莎拉和女儿之间的日常互动和情感的流动。莎拉在宇航员和母亲这两种身份之间摇摆不定。她面临的是两种矛盾的情境所产生的冲突。

纵观全片,莎拉都在饱受着兴奋与不安两种情绪的煎熬。导演用莎拉小腿上的伤疤象征性地表现出了这种忧思:莎拉必须使得伤口愈合,否则她就无法成功地飞上太空。因此,在《比邻星》中,宇航员、火箭、科研中心等要素和莎拉的母亲身份是相辅相成的。它们和莎拉的母亲身份产生冲突,又以其独特的方式化解了这种冲突。任何戏剧都离不开冲突,冲突是叙事得以成形、情节得以发展的核心,戏剧动作在本质上便是要引起冲突。在《比邻星》里,莎拉的意志与行动存在着天然的背反性,她的两种身份——平凡如母亲、不凡如宇航员,之间的张力是影片的主要冲突,也是影片的主线。J.H.劳逊认为,戏剧冲突的根源在于深层次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必然性。人们生活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与社会关系中,所面临的冲突都具有社会性。从现行的“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秩序来看,莎拉无疑是一个“越轨者”:她放弃了照顾自己的女儿,投身到宇航事业当中。因此,影片中的冲突可以划分为旁人尤其是男性与莎拉所产生的外部冲突,主要体现为男性对于女性闯入他们的领域的警惕,比如男宇航员对莎拉的轻蔑、教练让莎拉终止训练等;以及莎拉在接受了既有的社会秩序的教化后,她的内心所产生的内部冲突。莎拉的性别和母亲身份构成了她的行为与意志的两相抵触。她对女儿的情感以及陪伴于女儿身边的渴望与她追求梦想的举动满是矛盾。对此,莎拉只能采取折中的方式,即定期与女儿见面来缓解心中的焦虑。而正是这种内部冲突形成了影片对于日常情感的奇观化表现。

奇观化在本质上是陌生化的延伸。《比邻星》中的冲突源于日常情感在特殊环境中的悬置。这是一种典型的陌生化的表现手段。陌生化理论由什克洛夫斯基首次提出,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概念。该理论认为,文学的功能是使人们已经习惯化、自动化的感知力恢复到新奇状态,使对象陌生化,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比邻星》经由宇航员这一特殊身份将母女之间的关系变得陌生、疏离,加强了情感本身的显著性。沿着冲突律的脉络,我们可以看到,莎拉是如何消化这份日常的情感所遭遇的奇观化的。

“冲突律”指的是影片如何进行冲突的展开、铺陈,如何交代冲突的过程和结局。导演在影片开端,通过大量的篇幅描写莎拉和斯黛拉之间的互动、交往。莎拉陪斯黛拉一同来到新学校,一同搬家,一同和前夫共进晚餐。这对于莎拉和斯黛拉来说,是最后的日常,亦是“非日常”来临的前奏,尔后两人的距离开始变得遥远。这一部分是冲突律的第一阶段,充满着暗流。莎拉和斯黛拉依然在进行着平常的交往,但这种交往是易碎的。冲突律的第二阶段始于斯黛拉的第一次拜访。在这一阶段当中,双方的冲突将更为频繁与激烈。而对于当事者来说,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事物被突然悬置在一个前所未有的环境中时,那些细腻、隐秘的部分才会浮现出来。出于训练上的安排,莎拉无法履行约定,好好地陪伴斯黛拉。斯黛拉先是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后来又走到她跟前,钻到桌子底下解开她的鞋带,最后一个人离开了会议室进入楼旁的树林中。而当莎拉发现斯黛拉不见了时,她迅速冲出了会议室,并在同事的帮助下找到了斯黛拉。此刻,两人的眼中都噙满了眼泪。莎拉说,过来。斯黛拉却愤怒地吼道,走开。母女二人的位置完成了一次悄悄的转变:起先是斯黛拉盼望莎拉过来,尔后是莎拉盼望斯黛拉过来。同时,宇航员事业的大背景还使得这一次小冲突带有了别样的内涵,它隐约地传达出,母女二人像是星体与星体之间的联系,增添了一种形式上的美感。在这个过程当中,莎拉的身份被明显地割裂开来。父母对孩子存在着天然的责任,但宇航员这一非日常的身份使得莎拉无法亲近斯黛拉。母亲对于孩子的眷恋经由训练这一要素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莎拉数次的崩溃与流泪都折射出她对于斯黛拉的需要。通过这一奇观化的描述,导演揭示出一个被掩盖的事实,即不只是孩子需要父母的养育与关怀,父母亦需要孩子的陪伴,这种需要并非源自世俗所框定的责任,而是源自血浓于水的情感纽带。

影片的冲突感最为强烈的情节是在莎拉即将起飞前,前夫和斯黛拉来到基地看望她。隔着一扇玻璃窗,莎拉听见斯黛拉说自己的数学考了90分,而这一事实与莎拉的记忆大相径庭。在此刻,莎拉意识到自己已经永恒地缺席了斯黛拉的一段成长过程,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还将继续缺席。此时影片的外部冲突由莎拉和男性之间的冲突转变为莎拉与时间之间的冲突。莎拉的时间和斯黛拉的时间成为两个迥乎不同的维度。这是影片的奇观化手法最为明显的部分。最终,影片选择了让这一对母女实现了现实意义上的和解,莎拉和斯黛拉的和解通过“看火箭”这一约定实现,这即是“冲突律”的第三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冲突的结局得到展示。晨曦时分,母女二人在杳无人烟的旷野上眺望高大挺拔的火箭,所有隔阂都在这一刻悄悄化解。这一部分是导演艺术化的处理,因为按照常理,宇航员擅自离开无菌环境这一行为是不可能的,这会产生极大的风险。这种处理方式虽然显示了莎拉的决心,也为影片带来了不少有关脱离实际的诟病。

二、多重女性视角下的现实冲突

无论是从叙事主题,还是从表现手法上来说,《比邻星》的视角完完全全是从女性出发的。正如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所言,她所想塑造的是一个超级英雄兼母亲的形象。影片通过诸多方式表现出莎拉的女性特质,并在一定程度上还原出女性在事业和家庭冲突中的处境。

在影片开头,莎拉得知自己当选为宇航员后,去找前夫,拜托她照料女儿,前夫略显不耐烦。莎拉初到训练基地时,来自美国的宇航员麦克尖锐地说,莎拉应该减轻自己的训练强度。这些片段在影片中虽然都只是浮光掠影般地出现,但还是传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女性在职业工作这个场域内要面临更大的阻力和困难。事实上,对莎拉来说,她所面临的困境不只是单纯的家庭层面上的。尽管她需要处理好和女儿的关系,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接受女儿不得不相对于自己变得陌生、遥远的事实,但是,她的女性身份带给她的挑战仍然构成了影片的一大潜在矛盾。如《比邻星》的主题所表明的那般,这终究是一部侧重于展现宇航员生活的电影。在冗长、枯燥的训练当中,莎拉要面临来自同事的偏见。从生物学的意义上来说,为了达到宇航员的标准,莎拉理应进行更多、更刻苦的训练,但她的同事却不止一次地表示,莎拉应该减少自己的训练量。这类话语的潜台词是莎拉的能力是不够的,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她不具备执行困难任务的才能,因此莎拉入选宇航员队伍这件事更像是一种装饰。与此同时,莎拉不能直接地表达出她对这种观点的反感。在影片伊始的庆祝宴会上,莎拉的发言受到了领导的批评。男人说,你需要注意影响,说些赞助商们爱听的话。

影片直接展现莎拉的女性特质的部分,是工作人员询问莎拉是否要中断月经时莎拉的回复。莎拉说,她拒绝,她要在能够带上太空的那一鞋盒的空间里放进卫生棉条。这表明,莎拉不只是以一个追求梦想的个体的身份登上太空,进行火星探索,更是以一个女性的身份来做这些事。在“登上太空”这一奇观化环境中,莎拉选择了在1.5公斤的负载中保留自身的女性特质。自然,这里的女性特质与传统话语环境中的柔弱、脆弱、犹豫等词截然不同。这些规训是社会文化强加于女性的产物。莎拉所展现出的是独属于女性的坚强与勇气。女性同样具备雄心和追索的能力,这是影片最终所想要表达的、日常情感在奇观化环境中的传递与升华——女性的困境与诉求。

莎拉在影片中同样遭遇了多数女性都会碰见的情形:如何权衡家庭和事业两者的比重。在传统的观念中,女性是属于家庭这一领域的,照顾孩子是女性的天职。以现代的视角来看,这无疑是一种被自然化了的神话。相较于男性,女性对孩子具有更多的责任这一观点阻碍着女性进入公共的领域,限制了她们对梦想的追求。性别分工的观念根深蒂固。在影片中,与莎拉一同进入太空的两位男性几乎没有家庭方面的困扰。他们身后自然有妻子来料理类似的事务。在这种情形下,莎拉比其他人承担了更多的职责,而这份职责似乎是天然成立的。影片没有对这种处境进行更深一步的探索,而只是点到为止的呈现。毕竟在当下的语境中,这一现象不是可以用类似“母女一同观看火箭”的片段来进行解决的。不过对于通常以男性视角进行展现的太空题材影片,《比邻星》中有关女性特质的展现和描述仍然是有益且必要的。

《比邻星》通过对一对母女之间的情感纠葛的描述,再现了宇航员心中的细腻情感。母亲和宇航员身份的冲突、女性视角的切入和平淡稳妥的叙事节奏,使得影片呈现出一种克制、美妙的氛围。伊娃·格林的演出也使得她展现出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温情形象。《比邻星》为我们带来的并非一个有关太空的宏大故事,而是告诉我们,在奇观化的太空题材背后,情感仍然是最重要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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