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外交的“人道主义”取向*

2020-11-15 20:25李秉忠
现代国际关系 2020年4期
关键词:人道主义尔多利比亚

李秉忠

[内容提要] 土耳其外交在新世纪不断调整,2016年以来推行“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取代了之前的“零问题睦邻”外交和“宝贵孤独”外交。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主要的试验田是叙利亚、利比亚以及其他非洲地区,其重要工具包括军事干涉、人道主义援助、高层交往和贸易关系等。土耳其的新外交基于对区域局势和土耳其自身遗产的新认知,体现了其外交哲学的革命性变化和对变化局势的创造性应对。它摈弃了防御性特征,潜藏着众多风险。其实践行动牵扯到多个行为体,触动了多方的根本性利益,国际社会对其褒贬不一,其未来前景尚需持续观察。

进入新世纪以来,土耳其努力挤进世界外交舞台的中央,其外交原则和政策持续调整,形成了当前“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政策。恰武什奥卢于2014年出任土耳其外长,2016年左右开始阐释和实践“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新政,意在重塑土耳其区域领袖地位,服务于土耳其“2023年愿景”。恰武什奥卢认为,土耳其外交政策已然成为世界品牌。(1)Mevlüt Çavuolu,“Speech at the Opening Session of the Eleventh Annual Ambassadors’ Conference,” http://www.mfa.gov.tr/sayin-bakanimizin-bkon-acilis-konusmasi-5-08-19.en.mfa.(上网时间:2019年12月5日)“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正在土耳其国内、区域及世界经受风云变幻的考验,国际社会对其褒贬不一,其影响有待长期观察。“确定不变的是,由于土耳其政治的活力、经济的体量以及重要的战略位置,土耳其的外交未来仍将是热门话题。”(2)Iʂiksal, HüseyinI, Göksel, Ouzhan(eds.), Turkey’s Relations with the Middle East, Springer, 2018, p.220.在世界局势复杂多变的当下,作为正在崛起和发展的区域性大国,土耳其这一外交新政无疑具有酵母作用,值得深入研究。

“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是正发党执政以来土耳其外交政策的又一次调整,将土耳其外交推至3.0版阶段。正发党执政初期推崇的“零问题睦邻”外交是土耳其外交的1.0版,土耳其通过这一政策几乎改善了与周边所有国家的关系。其后,“中东波”推动土耳其开始通过话语的形式,干涉区域国家内政,导致外交困境。土耳其随后提出了“宝贵孤独”外交,属于土耳其外交的2.0版,强调土外交要坚守原则、与世界潮流保持一致,要与各国人民而非政体站在一起。“中东波”的持续演进和变异,催生出土耳其3.0版的外交政策,即“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政策。

土耳其外交此次调整幅度很大,外交部网站用土耳其语、英语、汉语、法语、阿拉伯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葡萄牙语等10种语言概要介绍了其正在践行的“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该网站上提纲挈领地列举了这一外交政策的核心内容,并未明确标注出该文件上传的时间。根据土耳其外长的相关讲话,我们大致可以梳理出该政策形成的过程、基本的思路和其中蕴含的理念,其起点也可以确定在2016年前后。

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有着从过度强调人道主义向推崇积极进取快速演进的历程。2016年起,土耳其更多地强调外交中良善的一面,将坚持正义作为外交的核心原则。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对此有过这样的论述:“土耳其正是以良善区别于其他国家,也正是这种良善使得我们甚至为迁徙的鸟儿筑巢。”恰武什奥卢认为,埃尔多安一语点明了土耳其外交人道主义原则的文化源头。恰武什奥卢引用了土耳其的一则谚语,用以证明土耳其支援邻国的悠久传统:“我们饱食终日,邻居却遭受饥饿,这不符合我们的文化。”(3)Mevlüt Çavuolu,“Speech at the Opening Session of the Eighth Annual Ambassadors’ Conferenc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Turkey, January 11, 2016.这一外交原则其后被表述为土耳其外交对人道主义原则的推崇。土耳其外交部强调,土外交服务于正义的事业,人道主义外交似乎更多地与人道主义援助和贸易扩展相联系。为了彰显土耳其外交以人为中心的传统,2016年5月23~24日,在土耳其的发起和推动下,联合国召开了首届人道主义高峰论坛。土耳其宣称,它的人道主义援助遍及世界各地,如海地、索马里、尼泊尔等国都接受了土耳其的人道主义援助。(4)Mevlüt Çavuolu, “Humanistanbul: World Humanitarian Summit,”http://www.mfa.gov.tr/article-by-h_e_-mr_-mevlüt-Çavuolu_-the-minister-of-foreign-affairs-of-turkey-entitled-_humanistanbul_--world-humanitarian-summit_.en.mfa.(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5日)另外,土耳其加强与非洲的贸易,双方贸易额2019年达到创纪录的230亿美元。(5)Mevlüt Çavuolu, “Speech at the Opening Session of the Eleventh Annual Ambassadors’ Conferenc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Turkey, August 5 , 2019.人道主义援助和贸易强化无疑属于外交新政的重要工具,土耳其借此塑造国际形象、扩大其国际影响,提振国内经济。

土耳其官方对其新外交原则的内涵、出台原因在2017~2018年间作过重点阐述,从而完整地提出了“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2017年,恰武什奥卢在年度驻外使节大会上发表演讲时,论述了土耳其外交积极进取的一面,强调外交要配合国内的发展,要为国内发展创造和塑造合适的环境。这应该是土耳其官方首次提到土耳其外交的积极进取性。2018年,恰武什奥卢在驻外使节年会中进一步阐释了“积极进取”的内涵,即“行动+创新+原则”,强调土耳其外交既要坚持原则,又要积极行动,以便创新性地解决当今世界和地区所面临的问题。(6)Mevlüt Çavuolu, “Inaugural Speech at the Tenth Ambassadors’ Conference,”http://www.mfa.gov.tr/data/BAKAN/opening-speech-of-h-e-mevlut-cavusoglu-bkon.pdf.(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3日)进取主义由此逐渐被确立为土耳其外交的核心原则,区别于先前低调务实的中东外交。

土耳其立国以来,其中东外交总是以低调和不主动介入为主要特征,如今的外交新提法可谓其外交话语和哲学的革命性变化。2018年11月29日,恰武什奥卢发文指出,21世纪人类面临着某些独特的挑战,具体到中东就是教派主义、势力范围的争夺、帝国主义的复活、王室纷争、各种极端主义的抬头,这一切要求土耳其摒弃等待观望的态度,创造性地推行“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以应对挑战。(7)Mevlüt Çavuolu, “Seeking Peace Needs an Enterprising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disisleri-bakani-sayin-mevlut-cavusoglu_nun-daily-sabah-makalesi-hk_en.en.mfa.(上网时间:2019年11月29日)这应该是土耳其外交部首次正式表述“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原则,用以取代之前的“零问题睦邻”外交和“宝贵孤独”外交。这一变化反映出土耳其开始更多地推崇硬实力,更大程度地介入中东事务,土耳其外交展现出空前高调的姿态。

可以说,“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建立在土耳其新的外交理念基础上。其新理念包含了土耳其对国际秩序、区域秩序的理解和对自身的认知,同时打上了土耳其国家元首埃尔多安个人的烙印。土耳其对于世界秩序的理解主要有三点:第一,现在是一个变幻莫测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第二,“世界远大于五”,或者说世界事务不能再只由五个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来决定;第三,区域秩序处于重大的重组进程中。土耳其对于自身的认知源于三个方面:第一,“土耳其远大于土耳其”(8)Mevlüt Çavuolu,“Inaugural Speech at the Ninth Ambassadors’ Conferenc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Turkey, January 9,2020 .,奥斯曼帝国和曾经穆斯林世界领袖地位的遗产需要充分利用;第二,土耳其应该是区域新秩序的重要决定者和参与方;第三,创造性地开展外交,可以服务于“新土耳其”目标和2023年愿景。埃尔多安以此认知为基础,强调土耳其外交需要“体现我们国家的进取精神和人道主义价值”。(9)“Turkey’s Enterprising and Humanitar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synopsis-of-the-turkish-foreign-policy.en.mfa. (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9日)面对世界和区域格局的迅疾变迁,土耳其有了新的地缘政治想象,积极进取的外交政策在配合这一理念中应时而生。

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强调两大原则,即人道主义和行动主义原则。其新外交理念特别强调人道主义,凸显推崇软权力的特征。土耳其外交上的人道主义主要表现为其在全球范围内的人道主义援助和对于叙利亚难民的救助。根据土耳其外交部的数据,土耳其的人道主义援助在2018年达到86亿美元,是全球最大的人道主义捐助国,也是人均人道主义支出最多的国家。(10)“Turkey’s Enterprising and Humanitar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synopsis-of-the-turkish-foreign-policy.en.mfa. (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9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数据证明了这一点。(11)Hakan Mehmetcik, “Humanitarian NGOs: Motivations, Challenges and Contributions to Turkish Foreign Policy,” Perceptions, Vol.XXIV, No.2, Autumn-Winter 2019, pp.249-278.由此,土耳其自诩为世界上最慷慨的国家。另外,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数据,土耳其现为全球最大的难民接收国,已投入400亿美元为叙利亚难民提供援助和服务。(12)“Turkey’s Enterprising and Humanitar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synopsis-of-the-turkish-foreign-policy.en.mfa. (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9日)土耳其人道主义外交强调与各国人民在一起,借此抨击世界现有秩序的不公正,又自表对全球和平与发展的贡献。

行动主义原则是土耳其新外交的另一核心原则。恰武什奥卢外长在2019年驻外使节年会上征诸历史,较为完整地阐述了土耳其的外交原则,尤其是为积极进取的原则赋予了某种历史的合法性。恰武什奥卢指出,土耳其是在国父凯末尔的“家和,天下和”原则指导下,制定出“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政策。(13)“Turkey’s Enterprising and Humanitar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synopsis-of-the-turkish-foreign-policy.en.mfa. (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9日)事实上,土耳其在凯末尔时代竭力避免介入中东事务,致力于接近西方。凯末尔的“家和,天下和”指的是:国内秩序井然,依法行事;国外与邻国维持良好关系,不干涉他国内政。(14)Resat Kasaba,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Turkey: Turkey in the Modern World,Vol.4,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p. 168.土耳其新的外交理念与凯末尔的外交原则相互冲突方面可能远多于彼此的联系。不过,恰武什奥卢有不同的认识,“我们致力于积极的人道主义的外交,既充满活力地行走于各个外交实地,也活跃于各种谈判场合。”他重点强调土耳其外交实践中行动主义外交的成功案例,如土耳其的积极行动曾经阻止了塞浦路斯岛上的族裔屠杀、防止了伊拉克和叙利亚的解体、在叙利亚伊德利卜预防了人道主义灾难,在东地中海同样发挥着类似作用。(15)Mevlüt Çavuolu, “Speech at the Opening Session of the Eleventh Ambassadors’ Conferenc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Turkey, August 5, 2019.恰武什奥卢列举这些案例,意在说明土耳其外交和国防政策中有使用武力的传统,而且武力使用往往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由此看来,土耳其新外交强调的积极行动主义,包含高调介入区域事务之意。

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与“零问题睦邻”外交、“宝贵孤独”外交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如前所述在人道主义方面更是进一步发展,而在干涉主义方面则有质变。第一,美欧地位和力量以及干预中东事务的意愿都在下降,由此造成权力的真空,为地区大国的崛起提供了机遇,刺激了土耳其的大国雄心,“零问题睦邻”外交、“宝贵孤独”外交和“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都是服务于土耳其在中东乃至世界的大国地位和利益目标。第二,“零问题睦邻”外交、“宝贵孤独”外交和“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的共同主题都是扩大土耳其的区域影响力,夯实区域大国地位,在实施的过程中逐步加入了坚持正义和人道的原则,增加了某些软性的光环。第三,“零问题睦邻”外交、“宝贵孤独”外交和“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都包含了进取的原则,但之前的进取更多是通过发展经贸关系、输出土耳其模式以及外交辞令干涉别国内政加以实现,如“零问题睦邻”外交更多推崇软权力,而今“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中武力干涉意味越来越浓厚,而且打开了军事介入之门,摈弃了先前的防御性外交,实现了土耳其外交的革命性变化。

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政策正在非洲、叙利亚和东地中海等地区实施,最终结果远未尘埃落定,但效果和影响已然显现。

在非洲,土耳其的外交实践既迅速扩大了其外交网络,又较好地体现了人道主义和积极进取中强调经贸的一面。2011年埃尔多安访问索马里,并于2011年11月在《外交政策》上发表了题为“索马里之泪”的文章。随即土耳其开展了对索马里的援助,获得了索马里的较高评价。2015年,埃尔多安强调要援助被压迫者,尤其指出土耳其作为穆斯林国家,其对索马里的援助不同于西方国家。(16)SAIIA(South African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Turkey in Somalia: Shifting Paradigms of Aid,” Research Report 24, November 2016.西方专家也认为,土耳其在索马里的援助有机地将当地和平建设与发展、双方贸易结合起来。(17)Willem van den Berg and Jos Meester, “Turkey in the Horn of Africa Between the Ankara Consensus and the Gulf Crisis,” Clingendael,Netherlands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May 2019.土耳其对于索马里的援助还是可圈可点,部分地体现了其外交的创新原则。兰德公司研究报告认为,土耳其人道主义援助的主要政治目标是重塑区域形象,重新确立伊斯兰世界的模板,由此确立区域领导者的地位,这也证明土耳其外交可以有更宏大的视野。非洲学者研究称,在援助对象眼中,土耳其是盟友,而非需要戒备的域外大国。(18)SAIIA, “Turkey in Somalia: Shifting Paradigms of Aid.”土耳其在非洲尤其是在索马里的援助行为,既保障了自身的能源安全、拉动了自身经济增长,又扩大了政治影响力,赢得了非洲的友谊。

对于非洲,土耳其政治家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注意力,高度关注土耳其在非洲的存在。2017年5月25日,恰武什奥卢发文总结土耳其在索马里和叙利亚行动的成功。(19)Mevlüt Çavuolu, “Africa and Turkey at the Threshold of a Lasting Partnership,” http://www.mfa.gov.tr/article-by-h_e_-mr_-mevlüt-Çavuolu-entitled-_africa-and-turkey-at-the-threshold-of-a-lasting-partnership__-published-in-various-newspapers-from-african-countries-_-daily-sabah-on-the-occasion-of-25-may-africa-day_.en.mfa.(上网时间:2019年12月25日)2018年埃尔多安在塞内加尔演讲中指出:“土耳其与非洲有着共享的历史,因此双方在共建未来方面需要加强合作。”(20)David Lepeska, “Beset by Troubles, Turkey Turns to Africa,” Ahval,February 7 , 2020.更有三组数字可以证明土耳其对非洲的重视程度。埃尔多安就任以来访问了非洲54个国家中的28个国家;非洲人日常用品的62%是从土耳其进口;2002~2019年,土耳其与非洲的贸易额增加了4倍,达到了创纪录的260亿美元。(21)David Lepeska, “Beset by Troubles, Turkey Turns to Africa,”Ahval,February 7 , 2020.目前,埃及、阿尔及利亚分别是土耳其在非洲的第一、第二大贸易伙伴。

高层访问、贸易拓展和冲突斡旋是土耳其在非洲外交新政的重要手段。除此之外,土耳其在非洲的行动还有军事介入和军事设施建设等内容,如土耳其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建有土耳其最大的海外军事基地。因此,土耳其在非洲的行动受到多方指责,涉及的问题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其一,土耳其在非洲的行动被认为属于毫无道德顾虑之扩张主义;其二,土耳其在非洲的行动方式是经贸开道与鼓吹伊斯兰主义齐头并进;其三,土耳其在非洲行动的后果无法摆脱干涉阿拉伯国家内部事务之嫌。土耳其政治家的某些言论,似乎在印证此类判断。如埃尔多安自己曾声称利比亚总人口的1/4是土耳其裔。(22)David Lepeska, “Beset by Troubles, Turkey Turns to Africa,”Ahval,February 7 , 2020.但是,相关经贸数据和人道主义援助确立了土耳其在非洲的良善大国形象,土耳其新外交在非洲总体效果良好。

在叙利亚,土耳其先后展开了三次军事行动,是“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的典型案例。2016年,为了打击“伊斯兰国”压制库尔德武装力量,土耳其对叙利亚发起“幼发拉底河盾牌”军事行动。2018年1月20日,针对叙利亚阿芙林地区,土耳其发动了代号为“橄榄枝”的军事行动,主要打击目标是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和叙利亚库尔德人民护卫军。叙利亚内战导致难民问题,更重要的是叙利亚北部逐步为隶属于库尔德斯坦民主党的库尔德人民军所占据。库尔德斯坦民主党无论是在意识形态还是组织上都被认为与库尔德工人党有密切关系,这使土耳其感到前所未有、逼近边界的威胁。因此,土耳其三次军事行动的主要意图是要在叙利亚境内建立“安全区”,以保障自身的边界安全。2019年10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对叙利亚北部展开代号为“和平之泉”的军事行动,要求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力量放下武器并撤离“安全区”。在此,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主要表现为军事干涉,军事行动和军事介入成了新外交的重要工具。

土耳其在叙军事行动的目标包括为叙利亚难民的回归创造合适条件,这也是为了保障土耳其的国防安全。然而,土耳其的叙利亚政策也正在接受重大考验。第一,土耳其在伊德利卜的军队近期遭到袭击。埃尔多安宣称“阿斯塔纳”进程现在处于僵死状态,故要求叙政府军撤离伊德利卜。(23)Cengiz Candar, “Escalation in Syria and Libya Tests Erdogan-Putin Ties,” Almonitor, February 4, 2020.事实上,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军的武装冲突早已经开始,叙问题的主动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在俄罗斯人手中,将库尔德武装力量占领区与土耳其隔离开来的任务依然艰巨。第二,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潜伏危机。土耳其在叙利亚问题上需要俄的支持,然而俄的支持有限,而且阿萨德政权收复丢失领土的决心在与日俱增。土俄关系暗藏风险,这反映出俄对于叙政权影响力的有限性,并且预示着俄与土在叙的战略默契可能行将结束。它说明土与俄在叙利亚的战略利益存在根本性的矛盾,这恰恰是土难以承受之重。土对于类似于“基地”组织分支“沙姆解放组织”以及叙利亚反对派的支持,也使俄罗斯难以容忍。第三,土耳其接纳的叙利亚难民数量巨大,欧盟与土耳其围绕难民问题的争吵还会持续。2020年2月29日,土耳其放任叙利亚难民冲击希腊边界。土耳其一直以来以难民问题和欧盟讨价还价。但是,难民问题一旦作为一种武器,不仅人道主义的本质可能被扭曲,而且也难以持久起作用。未来较长时间内,难民问题仍将是土耳其与欧盟谈判的王牌,土耳其在经济方面获得欧盟长期补助的可能性较大。因此,土耳其的叙利亚政策应该是喜忧参半,积极进取外交在叙利亚的实践具体效果还需要较长时间的验证。

利比亚是土耳其推行外交新政的另一片试验田,其军事干涉的色彩同样浓厚。土耳其在利比亚的行动短期内扩大了影响力,但有捅马蜂窝的嫌疑,达成预期战略目标的几率很小。利比亚乱局始于2011年阿拉伯世界的动乱,卡扎菲主权被推翻造成的权力真空导致部落主义盛行,国家重建转型的任务步履蹒跚、无法完成,混乱不断升级。利比亚局势如今已经演化为代理人战争,土耳其无疑是重要的参与方。在利比亚问题上,土耳其和卡塔尔一道支持联合国承认的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共同对抗阿联酋、沙特和埃及支持的利比亚东部武装——哈夫塔尔领导的国民军。土耳其强调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的合法性,并指责哈夫塔尔将军是叛徒和政变者。(24)Cengiz Candar, “Escalation in Syria and Libya Tests Erdogan-Putin Ties.”2020年1月16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正式向利比亚派兵。如果说叙利亚问题涉及土耳其领土完整和反对恐怖主义等核心利益,土耳其在利比亚似难摆脱出于私利而干涉他国内政的嫌疑。事实上,土耳其主动介入利比亚内战,除了为了自身在利比亚的经济利益(2011年时土耳其与利比亚各种合同的总金额达到150亿美元,利比亚内战搁置了这些合同(25)Tarek Megerisi, “Libya’s Global Civil War,” Policy Brief, 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June 2019.)、支持穆斯林兄弟会外,另一个重要考量是其在地中海、非洲投射和巩固自身的影响力。

土耳其在利比亚的军事行动是以叙利亚行动为模板,某种程度上也是其在叙行动的延续,二者之间具有极强的关联性。埃尔多安誓言保卫利比亚的合法政府和穆斯林兄弟,指责哈夫塔尔未签署《停火协定》就仓皇逃离莫斯科会议。(26)“Turkey Threatens to ‘Teach Lesson’ to Libya’s Haftar,” Arab News, January 14, 2020.话语中折射出利比亚问题牵动国际社会多方利益的现实,相关方包括域外大国俄罗斯、法国和美国,它们在利比亚的博弈将是长期且激烈的,有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冲突。利比亚的石油资源在后“阿拉伯之春”的和平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对石油资源的控制被证明是战争的工具而非和平的工具。(27)Beverly Milton-Edward, Contemporary Politics in the Middle East, 4 (ed.), Polity Press, 2018, p.310.因此,较之于叙利亚,利比亚的局势由于涉及非洲和地中海显得更为复杂。第一,利比亚正在演化为另一个叙利亚。利比亚内部的分裂,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恐怖主义力量的壮大,区域和域外大国的介入都在损害2017年达成的短暂和平。局势一旦失控,将会造成持续的区域危机并威胁到欧洲。(28)Tarek Megerisi, “Libya’s Global Civil War,” Policy Brief, 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June 2019.利比亚问题由于与东地中海安全混杂在一起,引发了欧盟的高度关注。第二,利比亚在某种程度上正在激化中东的阵营对立,即以土耳其、卡塔尔为一方和以沙特、阿联酋、埃及为另一方两大阵营之间的对立。第三,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的保护双方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的协定,与希腊—埃及、希腊—塞浦路斯的专属经济区协定相抵触,也会影响到塞浦路斯、以色列、希腊和意大利在地中海的输气管道铺设。

土耳其在利比亚的行动承受着较大压力。哈夫塔尔指责土耳其正在重塑在中东的破坏性角色。欧盟则表示完全支持希腊和塞浦路斯的利益,有可能在东地中海显示更强硬的立场。2020年1月19日,有关各方在德国总理府召开了利比亚问题柏林峰会。法国总统随后批评土耳其没有遵守峰会达成的相关共识,同时法国派战舰前往东地中海充当“和平的担保人”角色。(29)Cengiz Candar, “Escalation in Syria and Libya Tests Erdogan-Putin Ties,”Almonitor, February 4, 2020.土耳其在利比亚至少面临两大挑战,一是埃及和希腊等国无法容忍土耳其在东地中海壮大力量;二是西方国家和区域大国无法接受土—俄轴心在东地中海投射自身实力。因此,欧洲国家联合保卫东地中海安全,必然会联手阻击土耳其在利比亚的行动。

土耳其外交在新世纪以来确实收获不少,“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在其中发挥了一定作用。土耳其尤其注重宣传自身外交大国的身份。其称,当今世界有194个国家,土耳其与142个国家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拥有243个驻外外交机构,这一数量在全球位居第5。(30)“Turkey’s Enterprising and Humanitarian Foreign Policy,”http://www.mfa.gov.tr/synopsis-of-the-turkish-foreign-policy.en.mfa. (上网时间:2019年12月19日)土耳其驻外机构的迅速增加,是其行动主义外交的重要体现,有助于与各国之间政治、经济、文化和人道方面的合作,成为新外交政策的主要执行者。而且,土耳其2017~2018年完成从议会制向总统制转变后,外交实践似乎较之以前能够更好地服务于内政。正如在内政方面正发党一直标榜自己代表贫穷者和权利缺失者,在外交方面埃尔多安以全球被剥夺的穆斯林代言者自居。(31)Cengiz Gunay, “Foreign Policy as a Source of Legitimation for ‘Competitive Authoritarian Regimes’: The Case of Turkey’s AKP,” Georgetow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17, No. 2, 2016.

然而,从长期看,土耳其的人道主义外交面临的挑战或许要多于机遇,其中很多属于结构性问题。美国国务院前高官理查德·哈斯认为:“中东旧秩序正在消逝,更多的不确定性将紧随其后……有些边界可能被重新划定,也可能出现新的国家。”英国前外交大臣威廉姆·黑格发出这样的警告:“可悲的是,中东多地正在上演的无序和混乱很可能还处在初期阶段,终场还远未到来。”(32)Gareth Stansfield and Mohammed Shareef, The Kurdish Question Revisited, C. Hurst & Co. Ltd, 2017, p.xvii.由此说来,土耳其的新外交只能是黑暗中的摸索。不稳定性和跳跃性将是土耳其外交政策一种长期态势。

从国际大局势看,“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凸显了土耳其外交的独立性,既有利于土耳其奉行独立的外交政策,也有助于国际关系的民主化进程。“中东波”以来,土耳其在区域事务中周旋于美国、欧盟和俄罗斯之间,凸显其外交朝着更为独立、更为成熟方向演进的趋势。在叙利亚问题上,土耳其、美国、俄罗斯和欧盟在叙利亚各有所求,却又彼此牵制,导致叙利亚局势随着四方利益的角逐和平衡而起伏。土耳其需要在土叙边界建立“安全区”,从根本上解决库尔德问题;欧盟需要阻止难民的涌入,因此不能没有土耳其的合作;美国同时想要打“库尔德人牌”和遏制俄罗斯影响力的扩张,因此也需要土耳其的支持;俄罗斯需要一个稳定的阿萨德政权作为其进入中东的盟友,并保证俄在叙利亚的塔尔图斯海军基地安全,必须有土耳其的配合。土耳其在四方争夺中处于某种居中的位置,既强调妥善解决难民问题,又强调要维护自身的核心利益,并借此与俄美和欧盟讨价还价,借力打力,既可挣面子、也可获利益。但是,作为一个尚未彻底完成崛起的区域大国,土耳其周旋于大国政治之间玩大国政治游戏,颇有点蛇吞象的意味,免不了险象环生,挑战远大于机遇。

土耳其外交重要的支柱之一是与西方之间制度化的良性关系,当下土耳其与西方关系处于某种质变点,很可能朝着质变方向迅速前行。兰德公司最近出版的报告中引用五角大楼对于土耳其外交的评价称,土外交表现出日渐坚定、冒险和催生危机等特点,土耳其与穆斯林兄弟会的合作和支持与土耳其内政相互呼应,有可能导致土耳其外交危机与国内的政治断层线相互作用。(33)Yavuz Baydar, “Turkish Discontent with Erdogan on the Rise,” The Arab Weekly, January 28, 2020.美国智库德国马歇尔基金会(GMF)近期有评论指出,土耳其与美国关系需要以承认彼此在中东的利益并不一致为前提,进行彻底的重新构建。(34)Umit Kumcuoglu, “Time for a Complete Makeover in Turkish-US Relations,” GMF, January 30, 2020.土耳其与美国关系已然步入了重大的调整期。土耳其与欧盟关系同样步入关键期,存在诸多风险。地中海一直如同欧洲的内海,欧洲国家长期在此耕耘,土耳其在地中海的行动也威胁了到欧洲国家的根本利益。欧盟前驻安卡拉大使马克·皮耶里尼(Marc Pierini)指出:“尽管英国、法国和德国的表述或许有不同,但欧盟整体的政治氛围是,针对土耳其、尤其是对现任总统埃尔多安批评的声音越来越高。最为根本性的原因在于,土耳其越来越远离其之前所声称的与欧盟和跨大西洋联盟的共同价值。”(35)Cengiz Candar, “Escalation in Syria and Libya Tests Erdogan-Putin Ties,”Almonitor, February 4, 2020.土耳其对东地中海的介入动了欧盟的奶酪,加上双方在价值观方面的渐行渐远,必将加剧双方之间的某种紧张关系。

土耳其新外交的重要基础是与俄罗斯关系的改善,然而土俄关系远非牢固,反倒是土耳其外交越来越受俄的掣肘。土耳其外交对俄的依赖度日增,尤其表现在叙利亚问题和利比亚问题上,俄似乎都有最后的发言权。(36)Yavuz Baydar, “Turkish Discontent with Erdogan on the Rise,” The Arab Weekly, January 28, 2020.2020年1月30日,埃尔多安批评俄在伊德利卜的失职,这是2016年土俄迅速接近以来土耳其首次公开批评俄罗斯。俄则反过来指责土应该为伊德利卜的混乱买单,而且随着大马士革政权逐步恢复力量,围绕着叙利亚的博弈增加了变数。“土俄脆弱关系达到了彼此能够容忍的极限。”(37)“Turkey-Russia’s Fragile Relationship Reaching Its Limits,” Ahval,February 13, 2020.不过,俄罗斯2014年明确了重返中东的战略,(38)Beverly Milton-Edward, Contemporary Politics in the Middle East, 4th(ed.), Polity Press, 2018, p.283.土耳其的配合对于俄实行这一战略目标同样意义重大,因此双方关系从长远看应该会斗而不破。

事实上,美国—土耳其—俄罗斯的三角关系日趋复杂化,将会对区域局势产生较大影响。土耳其与美国在中东的利益冲突日益突出,土耳其与俄罗斯却发现了诸多利益交汇点,应该是土俄接近的主要原因。然而,其中变数颇多,结果未必能如土所愿。土耳其评论家内迪姆·塞内尔(Nedim Sener)有过悲哀的评论:“俄罗斯和美国一样不可靠。”(39)“Neither US Nor Russia Worthy of Trust-Turkish Columnist,” Ahval,February 5, 2020.如果土耳其既损害了与西方关系,又重创了与俄关系,土耳其外交无疑会雪上加霜。土在美俄之间走钢丝,成本或许超过由刺激带来的快感。总体来看,土俄关系困难重重,但地缘政治的现实决定双方还需要相互释放最大程度的善意。美国及西方虽然不情愿但也难以在中东放弃土耳其。土耳其还会有较长一段时间在西方与俄罗斯之间走钢丝。

就区域影响而言,土耳其“积极的人道主义”外交可以展示其在混乱局势中的领导力,为自身塑造较为安全的环境,部分实现了其区域大国的梦想。阿拉伯世界动荡以来,埃及和沙特的影响力锐减,伊朗由于遭到制裁而势衰,土耳其得以放大其区域影响力。同样,土耳其在叙利亚的积极行动目前基本上达到了目的,即塑造安全的周边环境,为解决叙利亚难民问题创造某种合适的外部条件。土耳其几乎是区域大国形象日益增长的唯一中东国家。

不过,土耳其的区域大国地位远未夯实,国际社会对土耳其多有批评。土耳其“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主要是在阿拉伯世界实施的,阿拉伯世界如何看待土耳其外交就显得尤其重要,问题是土耳其越来越多地被视为海湾地区的分裂性因素。土耳其“积极进取人道主义”外交的意识形态基础仍然是伊斯兰事业,倾向于支持穆斯林兄弟会的政策实践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土耳其外交的软肋,海合会成员多数对此种政策持批评态度。与此同时,在海合会(40)2008年,土耳其成为海合会的战略伙伴国。国家内部,土耳其更多地表现为分裂性因素而非聚合性因素。土耳其与卡塔尔的接近使得沙特、阿联酋等国更加担心土耳其民主的伊斯兰主义对海湾国家的威胁。(41)HeodoreKarasik and Emily Torjusen, “Turkey’s New Role in the Middle East Divides the Arab World,” https://www.fairobserver.com/region/middle_east_north_africa/turkeys-new-role-in-the-middle-east-divides-the-arab-world/.(上网时间:2019年7月12日)除卡塔尔外的海合会国家对穆斯林兄弟会都甚为担忧,土耳其对穆兄会的支持直接损害了土耳其与海湾君主国之间的关系。土耳其并未因此而改弦易辙,与海合会的关系短期内难有大的起色。阿拉伯世界甚至有意将土耳其的积极进取外交定性为好战及扩张主义。(42)Yavuz Baydar, “Is Erdogan’s Turkey a Rogue State,” Arab Weekly, December 22, 2019.同样,土耳其在非洲越来越高调的存在也引发了海湾国家的警觉。当然,从总体上看,土耳其与海合会国家共同之处及共同利益都很多,双方关系会朝着缓和的方向演进。

真正利害攸关的问题在于,叙利亚问题再度趋热,利比亚问题变幻莫测,它们将共同决定土耳其新外交的未来。土耳其2018年根据《索契条约》在叙利亚的伊德利卜设立了12个观察站,与俄罗斯一道将该地建成非军事区。近期,却发生了叙利亚政府军袭击土耳其观察站事件,预示着土耳其积极人道主义玩家面临的挑战。同样,在利比亚,埃尔多安的算盘是利用欧盟的分裂确保土耳其在利比亚的军事存在。(43)Yavuz Baydar, “Ghost of All-out War Hovering over the Mediterranean,” https://agenceglobal.com/author/the-arab-weekly/.(上网时间:2020年1月20日)欧盟的团结则会对埃尔多安造成重大打击,并坐实土耳其是分裂性力量而非聚合性力量的论断。土耳其若不及时从利比亚抽身,未来某个时间很可能会陷入泥潭。有评论指出,类似于埃尔多安这样的政治家无法改变国际秩序的大走向,却可以引发国际秩序的混乱。(44)Axel Corlu, “Erdogan’s Micro-imperialism Could Prove Disastrous for Turkey and Its Neighbous,” Ahval,February 11, 2020.若如此,则与土耳其塑造安全、稳定的周边环境的初衷相悖。

从土耳其国内形势看,“积极进取的人道主义”外交既获得了掌声,也承受着极大的批评。埃尔多安时代土耳其的外交更多时候是为正发党赢得国内选票,然而2016年以来国内问题增多及所在区域的持续不稳定,消解了民众对外交的好评。近期土耳其在区域的影响力投射更多是通过展示硬实力的方式实现的,因而遭到国内反对党等方面的批评。共和人民党号召土耳其实行“和平导向”的外交,批评政府现有政策导致原来的友邦转化为敌人。(45)“Main Opposition CHP Urges ‘Peace-Oriented’ Foreign Policy,” Hurriyet Daily News, January 20, 2020.土耳其共和人民党成员、前外交官于纳尔·杰维克森(Unal Cevikozen)甚至有这样的评论:土耳其外交被外界认定为炮舰外交,实属情有可原,现在需要的是美国和欧盟联手共同遏制土耳其的扩张主义外交。(46)Yavuz Baydar, “Ghost of All-Out War Hovering over the Mediterranean,” https://agenceglobal.com/author/the-arab-weekly/.(上网时间:2020年1月20日)国内诸如此类的争议表明,土耳其新外交远未成为主要政党的共识,其未来走向的不确定性可以想见。

土耳其“积极的人道主义”外交是非西方崛起的某种预示,土耳其与西方持续叫板后,外交的独立性可能增加,但不会出现根本性的变化。土耳其新外交能走多远,说到底还是取决于土耳其的国家力量和政治家的意志,取决于如何平衡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关系。土耳其“积极的人道主义”外交中的人道主义部分值得肯定,行动主义有力度过大之嫌,超出其国力,但由于埃尔多安的个性特征而难以在短期内进行大的调整。面对中东政治更偏向丛林原则的现实情势,中东政治家如果过度高估自身实力、过度低估区域局势的复杂性而厉行外交大跃进,很可能无法实现既定目标,反而会销蚀国内发展成就。这或许是土耳其作为区域性大国在崛起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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