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尊汉阙回家

1

大地之上，自有绿树和白水

为你扶正清远的身子

历经多少次暴力拆装和按图索骥

那些廊檐和窗棂，已从画像砖上走失

为什么，这么多年已过

我一定要从一尊汉阙上找到你

2

比如相遇初始

賨人谷已经打扫干净

你化身清流于百里深处急急赶来

你把帘栊的青藤一根根放下

一间只属于我们的桃花源是山谷的急就章

比如春水扬歌

你定要给这活力的章节加点润泽之气

你总是雀跃着奔来，白色的披风在山间轻轻摇荡

3

从你这里出发，自古只有两条路

——宫廷和墓场

你所省却的那些日常

都装在心里，刻在背上

你有石头的书页朝天空哗啦啦打开

战事汹涌的那些年分

马匹与骑士合力，于车阵中抽出身子

正如你，从气韵辉煌的大汉王宫

一直走到万众黎民脚下

4

你有四方守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肩上有驿站，颈间悬戈壁

有宕渠的浪花恰到好处的围边

修长的体态，配以比例刚好的腰身

我尤喜欢看你峨冠粲然的样子

5

可部族之争从来就没有止息过

比如花朵嫣红，你却在战鼓声里着（zhuó）戎装披箭羽

石壁不语，你却用金石之音代替我们洞中的歌唱

清酒黄龙之约只是开在史书里的一朵谎花

所以总是有荆轲或者高渐离们

在历史的某些端口握长剑或匕首等着

6

浪淘沙尽

历史的显像器上，似乎只剩河流

和他干涸的背影

宫室万间都作了土，似乎只是为了

成就一座汉阙，和他的后世佳话

你依然是你的雕栏玉砌

一丝柳叶灿然而骄人的绿

你是江岸如烟的花朵，亭台楼阁铺陈的

愈过愈浅的散淡有味的光阴

所以，后来的人

应该把躬身礼献给你

7

如今，古驿道边征尘已远

你有全息影像和3D 复眼加持

汉碑酒厂里拽一把水淋淋的诗句

酒香里尽是家常闲话

石头和路边青草的地盘之争只是在暗处

八濛山金戈铁马就地驻扎

渠江边壁画里，列位英雄只雨中静默

8

有时候，歌声和哑剧都是一种慰藉

比如童子高居于铁木之上

模仿你那个朝代的衣服鞋帽和言语方式

三汇亭用斑斓四季变着法子把你唤醒

是时候了！

西戎东夷南蛮北狄

早已汇进汉民族的大河

正如汉服右衽里出走的我们

西装口袋里珍藏的那颗华夏心脏

总有着相同节拍的律动啊

是的，你的村庄正经历着脱胎换骨

南中国的白墙黑瓦，把脏乱关进自律的井盖

城市容颜前所未有地磨皮、美容、整装待发

9

你像极了扬州

仗着自己三千岁的高龄

就可以无视流水的秋波与春闺里的信物

你把丰美的身子束成杨柳的细腰

更借古琴与筝，漫过三尺印花布的头巾

漫过丝竹的疆界成就一段高格士子的现世风流

你看，时间又一次把一位叫做汉阙的壮士

推到了历史的前台

10

我镜像里的汉家宫阙

正睡在一湖秀水的涟漪里

温和中透着儒雅，清秀中含着婉约

可你终将是属于石头的

我知道你还有心底的硬气：一杆瘦竹可以是箭簇也是匕首

因为他们，本就是渠州城的一根刚柔兼济的肋骨

而你呢，必将把自己跟无穷的山水对接起来

把更多的不可挽留的日子嫁出去

把更多的自己，随着北纬30 度的流水

奔赴更远的下游

11

不就是大汉留下来的一只长柄酒樽吗？

不就是刘氏江山传下来的一部石头的编年史吗？

我镜像里的宕渠城

在一嘟噜一嘟噜的繁花缛叶里

亲爱的，不能再摇了

冬去春来，你见过这么四通八达的石窟中转站吗？

开放、闲适

春风把一部立春书翻了一遍又一遍

硕大賨人谷早已经为你找好了遁出的巷口

12

我镜像里的宕渠城，在翘起的一弯新月里

也许，你依然在宋词里摇曳和叹惋

还会在元曲里逶迤成一出短剧

你有时间累成的胎记，但我不想把你的出生

归结为一个时代的丧乱流离

这一刻，我用一个峡谷的专题盛放孤独

亲爱的人，我怀揣旧病去冰雪的北方

而解药在你的手里

我只能沿着一尊汉阙回到家乡

13

在一面湖水铺开的宣纸上

我蘸着蓝蓝的天空画另一汪大湖

我用朱砂几点墨绿几点，堆一座华蓥山

一座连营山

山峦涨起来的时候

白雪一捧轻点大佛的前额

《诗经》有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新时代滚动的车轴上，新的制动机构

在5D 世界里张开眼睛和耳朵

渠江水在大功率马达声里

又活过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