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亮

2020-11-18 19:24叶小渔
长江丛刊 2020年24期
关键词:爸妈

■叶小渔

过年后不久,天气还有点冷,北风呼拉拉的吹着路边已经枯萎的野草。零下的气温冻得土地僵硬,几天前下过雨后的路面有冰块凝结。早上起来人走在路上有“吱噶吱噶”的声音,脚尖得使点劲否则鞋子会打滑。等九点多钟太阳开始热烈起来后,被冰冻僵的泥路开始融化。路上的泥土在阳光下开始松软,水拌着泥泞,泥又粘着鞋子,卡在自行车的钢圈里。路开始不好走了,自行车钢圈里卡满了泥推起来又吃力,走在路上的人开始骂这天气。

在江南的冬天,这样的泥路要等到太阳晒干,真的有一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明亮就是推着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慢悠悠的推行在泥路上,出现在亚琴家的屋前。

亚琴的家的房子才刚刚的建好,房前的泥地还没有做混凝土。一下雨,粘鞋的泥弄的家里到处都是。她冷的脚上都是冻疮,明亮来的时候她正弄了一盆热水在堂屋的竹椅里泡脚。双脚都是红红的肿块,又痛又痒。双脚浸在水里,有种暖暖的舒服。

明亮停下车,跺了几下脚,把鞋上的泥跺掉,走进空荡荡的堂屋。亚琴并不知道他要来,听见外面有停车的声音,以为是出市的父亲回来了。抬头见明亮站在她面前,她完全是很吃惊。吃惊他怎么到她的家了,而且还是怎么找到的?

明亮怀里抱着一只绿色的长绒玩具,和他的笑脸一样的憨态。亚琴马上抬起泡在水里的脚,擦干穿进鞋里,好象因明亮看到了自已满是红块的脚显得有点窘,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你怎么来我家了啊?”

“我问了人家才知道你家的地址,就来了啊。”明亮回答。

亚琴的妈妈见家里来了客人,尽管不认识,可是从女儿的表情里,也大概猜出了来者和女儿的关系。想着这个丫头有了男朋友了都不吭一声的。她从柜子里抓了一把待客的瓜子,一个劲地往明亮的手里放。明亮有点腼腆,亚琴的脸都红了,红的似三月里柔柔绽开的桃花瓣。

第一次见明亮,是在亚琴女友芳芳的订婚仪式上。乡下人注重仪式,家里的女儿有了对象,就得请上所有的亲朋好友在家里摆上几桌酒,算是告诉天下,此女已经有未婚夫了。男家会拿了各种各样名式烦多的礼钱,见面钱、媒人钱、甚至连女人生孩子的痛苦钱都会有的。酒摆过了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往来,两家人才正式算是亲家了。芳芳订婚的这天,是正月里,离过年不远了,天气很冷。她的家里到处是一片热气腾腾的水雾。本来亚琴是不去的,但是芳芳早前和她说起过,在她订婚的这天去见见她的表弟,算是非正式的一次相亲。芳芳是好意,一个没有女朋友,一个没有男朋友,想撮合一下。能成更好,不成也无所谓。都90年代了,人的思想也比以前开放了好多,况且见个面也没啥不好,也不会损失什么。

其实亚琴心里也是想的,对于芳芳这个表弟她早就听说过。说他一表人才,人也高大。虽说读书的时候也有几个男生给亚琴写过纸条,起哄过几首情诗,甚至还有个男同学一直每天等她一起下晚自修回家。但是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写情书的男生她一见到就觉得恶心,那个高中时对她说“你做我女朋友吧”的男生竟然把别班的女生肚子都弄大了被学校开除。而那个初中时天天等她一起放学的男生,腼腆倒是腼腆,可是真的是除了等待,啥也没有发生过。就似习惯一样,知道下晚自修后他肯定是在校园的泡桐树下等着她。泡桐树花开花落,男孩子整整陪伴了三年。当年的亚琴只对这个男生有过期待,希望着在回家的路上,他会牵一下她的小手,或者一个轻轻的拥抱,但是除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还有耳边掠过的风,轻轻柔柔。几十年后他们都是人到中年了,当年的那个男生一个劲地问亚琴“你当年喜欢过我吗”?亚琴坚定地说没有。在亚琴的心里,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事过境迁之后记忆再怎么温暖,旧情再怎么热烈,错失的缘份是再也续不起来的。这是后话了。

看着身边的儿时的伙伴一个个有了男朋友,亚琴的心里也是有点痒痒的。村里的小红、丽丽她们都有了男朋友。特别是小红,找了一家条件很不错的男家,据说是家里开厂的。她们有了男朋友之后自然也少和亚琴一起玩了,她们有自已爱情的空间和时间。而相爱的人是不喜欢有外人加入两个人的世界。亚琴读到高中,这些道理她都清楚着,电灯泡她不做的。只是有一次她跟着村里的女伴一起去小红的未来的婆家玩过。小红未来的婆婆还做了白菜肉丝面给她们吃,味道鲜得想起来就谗。紧挨着小红男朋友家的是他堂叔家,有个儿子比亚琴大两岁,也还没有女朋友。见到亚琴就眼睛直直地,看得她都不好意思。后来还托小红来问过亚琴,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和亚琴做男女朋友。亚琴清楚的记得去小红婆家的这天她穿着一个粉红色的富纤的连衣裙,这骄嫩的颜色把她自已年轻的皮肤衬得更加的美。可是也实在还小,才刚刚20岁,也不懂啥叫爱情。那个时候前来说媒的人还是不少,父母总是拒绝,说我家女儿还小了。亚琴也属于晚熟型,还在父母的宠爱里撒着娇呢,剪个指甲都还是父亲剪的。

明亮给亚琴的第一眼是一个背影。在一片热气腾腾中他躬着背正在杀鸡。一地的鸡毛撒在一盆热水边。芳芳拍拍他肩膀对着他介绍,这是亚琴,我的小姐妹。明亮放下手中的拔了一半鸡毛的鸡,露着一口洁白的牙对着亚琴笑着,目光深遂这离地看着亚琴,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于是就羞涩地低头看着自已的鞋子,白色的匹克运动鞋上沾着一根鸡毛。

明亮是芳芳的表弟,芳芳在订婚的这一天,他家全家出动。因是至亲,所以全家出动去芳芳家帮忙。亚琴去了芳芳家里,明亮的全家也都见到了亚琴。芳芳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朋友,可以试着交往一下的。对于这些男女间的关系,亚琴不是很敏感。她低着头就感觉有好多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订婚的是她,不是芳芳,她才是人家注目的焦点。芳芳肯定也是提前对明亮的家人说了,明亮是他们家里最优秀的儿子,他们自然关注亚琴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热气还是冒着,该忙的还是在忙。亚琴就觉得明亮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眼前。1.60米的她在1.80米高的他的面前,就一小鸟依人的画面。明亮有宽阔的肩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和亚琴脸上酒窝一样。

年已经过了,下个节气里该立春了。可是枝头的柳芽还没开始冒出嫩黄,地里的韭菜才冒出绿油油的头,油菜花正开始长花苞,可是蜜蜂已经等不及了。明亮看着亚琴,脸上开花一样的灿烂,心里也是喝了蜜一样的甜。亚琴却装做没事的样子,玩了下下就和芳芳道别了。其实她心里的小鹿就跳个不停,她就想快点逃出这个被眼光包围的圈子,这样的眼光让她不自在,让她不安。当她逃离芳芳家后呼吸着田野里春天的风,感觉是这样的自由、舒畅。她觉得这是一场冒险,她自已做主,瞒着爸妈,和人家去相亲,蛮好玩的。她也想起人家看她的目光,从他们的目光里,她也享受着明亮的家人对她的满意。这么心灵通透的一个女孩,哪会瞧来出来人家脸上的表情书写着什么?

时间的钟脚还是一天天的走着,不紧也不慢,不慌也不忙。谈恋爱,对亚琴来说根本还是很遥远的事,但是她会脸红、会心跳,会有莫名其妙的哀伤。

明亮把手里的玩具送给亚琴。说实话,长这么大亚琴还是第一次接受异性的礼物。脚套进了鞋子里,暖暖的,那些冻疮又开始发痒。午后阳光暖暖的,冰开始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的融化了。脱光树叶的老树有个鸟窝,有喜鹊不停地在欢叫。天空可真蓝啊,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如她和他的心里,爱情晶莹开始的纯净在他们彼此的心里。那一刻,亚琴和明亮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如花开的声间。

花开了,冬天就算真的走了。一切都好似蜇服了好久后复苏的样子。枯枝冒出了嫩绿无比的新叶;早樱落了有晚樱,白的如雪粉的像霞;春风吹皱了湖面杨柳依依,一幅多情的样子。这世界上好多的人,偏偏我喜欢了你,恰好你也喜欢我,于是亚琴和明亮的爱情故事也开始了。

女儿大了,也由不得父母了,况且也该是恋爱的年纪了,亚琴的爸妈也默许了他们两个。本来亚琴还是有点担心老爸的威严,一直对老爸有所敬畏。家教一直很严,从不许在外面同学家过夜啥的。在村里,亚琴的爸妈疼爱孩子有出名的。夏天不在骄阳下做农活,一直在读书。等到人家都会帮爸妈种田的时候,亚琴都不会种。村里的人也会在背后议论,说她将来估计找婆家都难,嫁不出去。可是亚琴的爸不这样想,他觉得读书是出路,所以人家都毕业后回家务农,亚琴还是在城里读书。大学虽没考上,但至少是个高中生了。再利用亚琴老爸在一企业跑着供销的权力,开着后门进了机械厂。当然亚琴自已争气,入厂考试作文写了个第一名,当时的厂长还点名要看看这个写第一名的女孩子。后来亚琴在机械厂做着一名宣传干事,干着出出黑板报或者在国家法定日宣传一些知识,参加一些共青团的活动,唱歌、跳舞、朗颂,又加上人长得婷婷玉立,也算是当时的镇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星了。

明亮的爸妈自然是喜欢亚琴。他们生了两个儿子,见着明亮带着一个条件不错的女孩回家,自是满心的喜悦。他们也把亚琴当女儿一样的对待。只要亚琴去他们家时,明亮的爸妈总是买最好的菜,最好的水果。吃饭的时候知道亚琴不喜欢吃肥肉,就把精肉上一点点的肥肉都弄光才夹到亚琴的碗里,红烧鲫鱼的没有细骨头的一块总是给亚琴吃。亚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甚至觉得明亮的爸妈对她比自已的爸妈都要好。慢慢的时间长了,亚琴去明亮家的次数也多了。对于温暖的渴望每个人都是贪的。

亚琴的爸书读的也不多,但也算是开明的人。这几年的走南闯北,也算是阅尽了人间无数。看着女儿去明亮家的次数多了,他开始担忧该他担忧的问题。他心底里很爱女儿不想女儿受到伤害,但有些话他觉得又不能直面和女儿说。亚琴可能还不成熟,只知道有个男孩子对她好就是全世界了。亚琴爸通过亚琴的妈告诉亚琴,让亚琴不要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这伤风败俗的是啥事,亚琴自然清楚。她也时刻提配着自已,千万不能越过底线。20岁的女孩,对于男女间的事肯定比她的父母辈都要清楚,学校的书里都教的,况且也目堵过高中的女同学肚子大的惨事。她也是个聪明的人,父母的担忧是多余的。但是她知道父母的苦心,所以就算在明亮家再晚,她也是要回家的,每次都是明亮送她回家。

春天的油菜花开过了开始结籽,大麦开始长穗。风开始热起来了,太阳也感觉骄火,转眼夏天就开始到了。村里的人都知道亚琴有了男朋友,小伙子叫明亮。长得高高大大的,话语不多。村前的石子路上经常见到明亮骑着28寸的“凤凰”牌自行车,亚琴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晃着双腿,白球鞋牛仔裤是亚琴的标配。从过年后到现在,亚琴和明亮也相处五个月了。亚琴去他们家的次数多一点,明亮来亚琴家的次数少一点。但是亚琴有个明显的感受,就是父亲对明亮的热情越来越淡,从开始的交谈,到现在的基本没有对话。作为女儿她当然父亲是喜欢自已的男朋友的,可她见到父亲对明亮冷冷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开心的。虽然父亲的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亚琴是了解父亲,她知道父亲肯定不满意明亮。

至于不满意什么,亚琴去母亲那里了解过。她父亲是嫌明亮的家庭条件不好。还有个哥哥,外面说他哥哥有点游手好闲的意思。父母觉得这个家庭不可靠,怕亚琴真要嫁给了明亮会受苦。经济条件也是不好,人家都是小洋楼造好了,明亮家还是五间平房。亚琴知道明亮家的经济条件不好,他家的平房缩在一幢幢造的气派的小洋楼中间确是格格不入,可是亚琴不在乎。五间的平房,中间的三间是大堂,东边的一间是他爸妈的房间,西边的一间是明亮和他哥哥的。中间又隔一下变成两个小间,面面是他哥哥的房间,北面是明亮的房间。房间小的只有一个床,一个书桌。床边有一扇窗,窗边有着粉色的小窗帘。这粉色的窗帘带给亚琴无尽的温暖,至少她觉得这是她和明亮的爱的小屋。

但是父亲嘴上不说,也不阻止她去明亮家,亚琴依然沉在明亮带给她的爱情旋涡里。就像上瘾一样的,亚琴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被人呵护,被人当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下雨了明亮会给她送伞,天冷了他会送毛衣来,皮肤干了给她买很贵的“妮维雅”。明亮自已省的要命,却给她买进口的肤肤品,亚琴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但是却幸福着。现在的她不再担心下班了没有方向,相反的她期待下班的时候明亮在厂外等着她,期待他对着自已笑,她喜欢明亮露出那口特别洁白的牙。如果说五个月内亚琴对明亮还有戒心的话,那么五个月后,亚琴就解除了对明亮的戒心,进入了热恋阶段。

大麦开始成熟了,泛着金色的收获。村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风一吹麦浪一阵起伏,似少女的心田,波涛汹涌。亚琴通红着脸,割了半天的麦子,累得都直不起腰来。浑身湿透的衣服将少女的曲线凹凸的玲珑有致,因汗水打湿的长发粘在额际,平添了一份没有过的妩媚。

因为有亚琴这个女朋友,他村里的人都夸他有本事,很厉害,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而且未来的老丈人还是跑供销的。跑供销的就意味着家里有很多的钱,回扣都是用不光的。村里的人这样的夸他,令本身有点自卑的明亮也开始自信起来。他觉得亚琴就是他的一切,是上天特意给他制造的礼物。她是他的宝贝,他也已经离不开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感觉在明亮的身上真是深有体会。虽然他的爸妈老是因担心亚琴会飞,有意无意的在明亮的面前提过多次,意思就是叫亚琴在他们家过夜。他妈妈更是点穿一样的告诉明亮,要采取措施,不要做出难听的事。明亮其实心里何尝不想,他想得双他的爸妈都急,可是每次看到亚琴要回家的强烈的态度,他不敢顶撞她,只有老老实实的送她回家。

傍晚时分,“凤凰”牌自行车又出现在石子路上,明亮摇晃着他娴熟的车技,又好像在全村人面前炫耀他的车技,一路飞驰而来。自信随着他身上敞开的衬衫呼拉拉地往后扬,有点电影的画面感。没有收工的村民看着他的车技,趁机抽一根烟。不注意他的继续低头割麦,麦子一片片倒下,留下齐刷刷的麦茬。太阳开始西沉,红通通的半个火球浮在西边的云彩里,一点点的往下沉,给人们留下一个个暮色的剪影。站在麦田里的亚琴早就看出了这个身影,她有点讨厌明亮的这种张扬,感觉他有点得意过头。有啥好炫耀的,弄不好又要引来人家的非议。村里的都是长舌头的人,没事的时候总是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津津乐道。

亚琴装作没看见他站在田野里没动,继续割她的麦子。前面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争取今天天黑前完工。妈妈一个人割也辛苦,她起早贪黑的劳作,亚琴的心里也难受。可是她自已从小农活就干得不多,力气也不大,干起来也不是家里的主力。等明亮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累得真是不想动了,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这是明亮没有见过的样子。通红通红的脸,汗水粘住头发打湿衣服,前面的“小山峰”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明亮看着她两眼放光、发亮。他怜爱的叫亚琴坐在田埂上,夺过她手里的镰刀,“刷刷刷”地往前割起麦来。1米八的个头,加上粗壮的身体,他的速度肯定比亚琴快多了。亚琴的妈瞧在眼里,喜在心头,想着有这么一个女婿,日后干活就不用担忧了。明亮也第一次在村民们面前露这身手,就引来赞叹一片。“这小伙子真的不错啊!”村民们对于好女婿的评判标准之一就是会干活,会勤快。尽管很传统,但是准丈母娘喜欢。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稀奇。亚琴妈觉得难为情了,一个劲地让明亮休息不要割了,说她多花一天时间就是了。亚琴也是,非要去夺回他的镰刀。她觉得她和明亮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了,明亮就在她家干活不好意思。明亮却用命令的口吻叫她坐着,啥也不要动。以后这样的活都是他的事,不用她干。

这话里明显地告诉亚琴,等结婚后家里所有的活都是他干的,不用亚琴做。亚琴只需要坐着就可以。她那点力气干活的架势,明亮随便弄弄就是。亚琴这吃奶一样的用力,明亮瞧着都会心疼。

一股暖流在亚琴的心里流啊流啊,她有点眩晕。不知道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干活用力过猛了。她坐在田埂上不知如何摆她的坐姿,她迎着晚风,拔着脚边的小草。她觉得天空真宽阔,暮色也是多么的美好,出满身的汗真是舒畅。她看着明亮快而有力的臂膀,思绪飞到了很远很远。她想到了以后,想到了未来,想得无边无际。

麦子终于还是收割完了,日子比平常不忙了一些。夏天已经到了。麦子割完了后田野便是绿油油的禾苗。太阳照着大地,有着明晃晃的亮,那是田里的水反射的。桑叶都喂了春蚕,枝条都被剪去了,地里的桑树都只有光秃秃的身子了。孩子们开始放暑假了,村里的池塘里又开始热闹了。

亚琴和明亮的关系还是原来的样子。明亮来亚琴家,亚琴的爸妈就买点菜,吃个饭,吃好了明亮呆在亚琴的房间里聊一会就回家了。亚琴去明亮家,也是这样的,双方彼此的父母都不会进门来打忧他们。日子就是池塘里的水,没有孩子们的下水,就永远不起波澜。

骄阳似火的日子,一到傍晚就稍微凉爽一点。明亮骑车到亚琴家的时候,亚琴才刚刚吃晚饭。天气热,晚上做的是粥,她就着咸菜和爸妈在喝粥。明亮一来亚琴妈就叫他喝粥,他说家里吃过了。他说是想叫亚琴一起去看电影的,县城里正在热映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叫“真实的谎言”。恋爱几个月,他们两个还真的没有出去过。去县城十六公里,骑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大家平时都要上班,坐车亚琴家不方便还要赶到镇里,到镇里也还有几公里。

听到明亮说去电影,亚琴倒也期待。同事们也说过这个电影超级好看,好看到不得了。因为没有晚上出去过,亚琴偷偷看了一下父亲的脸色,她觉得父亲不同意她晚上出去。大概她父亲感觉出了她的心思,当明亮说了要带亚琴去电影的时候,亚琴的爸就说早点回来。明亮说着我会送她回来的。

一向威严的父亲从不让她晚上出去,包括和村里的女伴。从小她对父亲都是敬畏,虽然父亲从没有打骂过她,但是只要做错事,父亲一个凌厉的眼神她就会低下头了。从小到大,她文文静静的读完小学,初中,高中,也从来没有让父母操心过。大学总是很难考,一个村里也出不了两个的。

亚琴的心里一阵偷乐,她想不到父亲这次会同意让她出去玩。她不知道父亲从她的表情上已经读懂了她。他们是过来人,孩子的喜怒哀乐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也有过他们的青春,他们有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但是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年代,爱情于人所呈现状态都是一样的,不分男女,不分年纪。年少的时候总是认为未来总是闪亮的,有过一些经历之后才会明白所有的美好也会褪色。

都说是春天的晚上让人沉醉,可是对于亚琴和明亮来说,夏天的夜也同样会让人沉沦。亚琴坐在“凤凰”牌自行车后架上,摇晃着双腿,幸福就是随风而飘的长发里“蜂花”洗发水的味道。十六公里,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真的只是很短很短。如果给他们时间,如果天可以不亮,估计他们两个骑到天的尽头都不嫌累。明亮摇晃着自行车,故意骑的东倒西歪让亚琴尖叫。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的亚琴不停地敲打明亮的背,这个伟岸的背带给她安全感,她知道明亮再怎么晃也不会将她从自行车上甩下来的。

县城里永远比镇里要灯红酒绿。他们一起逛了会街,明亮给亚琴买了一顶草帽。两个人舔着一根棒冰,你一口我一口,坐在电影院里等待电影的开始。周围都是人,黑压压的没有空位子。有些人吐着瓜子,有些人喝着健力宝。灯光熄灭,电影开始,电影院回到安静。

电影确实是精彩,好莱坞大片就是不一样。从开始到结束,观电影的人始终沉在扣人心弦的危机中。胆小的亚琴从开始就一直紧握着明亮的手,他的手宽大、温暖、有力,握着就不胆小一点。也怪这电影太厉害了,读高中的时候亚琴也经常和同学去电影,但是这样惊险动作的超级电影也还是第一次看到。特别是电影中的女主角达娜从起重机上滑落的一刹那,整个电影院里响起了一阵尖叫,亚琴也叫,她更是缩在了明亮的怀里,双手抱着明亮吓得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亚琴这团温软的肉体缩在明亮的怀里,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始坐不住了。他的心思从电影上开始移开,他瞧着怀里的这个小女孩,隔着单薄的衣服他听见自已的心在狂跳。他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女性的身体,看着怀里的亚琴闭着眼睛,美的不可方物。他忍不住轻轻的凑上去,亲了一下亚琴的嘴唇。他不会接吻,不懂。亚琴也不会不懂,她觉得明亮的嘴唇碰了她的嘴唇,她心跳也更快,脸一下子红了,好象被别人看见一样的显得更加的娇羞。她没有推开明亮,她就还是原来的样子缩在他的怀里,更加紧的抱住他的身体。好在明亮的吻并没有雨点般的下来。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明亮也处在惶恐不安中,怕亚琴骂他,打他。

他们两个甚至都不知道,这都是爱情本能的反应。两个初涉爱河的小青年,终于第一次尝到了爱情原来有这样的甜蜜,还有这样的情不自禁。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似做了错事一样的沉默无声。路边有小虫子飞过来,飞过去,稻田里蛙声一片。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必竟晚上去县城的人也不多。公路的两边都是绿树成荫,柳枝倒挂。偶尔有汽车路过,雪亮的灯光照的行人睁不开眼睛。空旷的马路上汽车忽地一下从身边飞过,扬起一阵灰尘,钻进鼻孔里,不舒服。天空里有月亮,是弦月,弯弯的跟着他们一路陪伴着。月光微弱的照着村庄、河流、树木。有些正在纳凉的人家还在扯着闲话,声音一阵阵的,听不清楚人家在说着什么。

亚琴的家就在前方,远远望去已经没有灯光了,估计父母都睡了。明亮停下了车,拉着亚琴就在路边坐了下来。周围是一片静,静得只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远处是一片坟墓地,每次亚琴到这里都会心惊胆战。可是有明亮在身边,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她坐在明亮的身边,挨在他的身上。她心里就这样愿意挨着他,一生一世。明亮扳过她的肩头,将亚琴拥入怀里。他的吻又重新落在亚琴的额头、眼睛、嘴唇、耳朵。感情的闸门一旦拔开就收不住了。亚琴感觉自已都要融化了,她好似飘在云端飞啊飞。啥都不懂的他们就是这样任意让爱的表达肆意流淌。他们彼此渴望,彼此需要,从陌生到熟悉,从懵懂到明白。她顺着生命的本能回应着明亮的热烈,这让明亮更加的抱紧她,抱得快透不过气来。

明亮的手开始开始隔着衣服在她的身上摸索,感觉有点抖。亚琴一下子好象清醒了,她奋力的想推开明亮。可是越推明亮的吻越是更急促的落在她的唇上,眼睛、额头,好像恨不得他要把对她所有的爱要在今天的这个晚上全部倾泄完。他开始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胡乱地扯着她的内衣。亚琴完全清醒了,她想起了父母的交持,想起了自已的底线,想起了读书时怀孕的女同学。就像从某个虚幻的世界里穿越回来了一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明亮并喊声着“不要,不要”。明亮也好像一下子从另一个世界里走了出来,他放开了亚琴。又再次轻轻拥她入怀,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回到了眼前的现实里,明亮又变回了那个让亚琴有安全感的温柔敦厚的男孩。

“回家吧,很晚了。”亚琴对明亮说着。

“我看你进屋我就回去。”明亮执着着。

“你急什么啊?我们还有无数个日子,不是吗?”亚琴用满含深情的爱意,对着明亮说。

“我只想你做我的老婆。”明亮一脸的深情。尽管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但是亚琴还是感觉到了明亮的认真,这样的认真令亚琴不忍将他往外推。

亚琴对着明亮露出俏皮的笑,转身进屋。灯光亮了,明亮拎起自行车换了个方向,他看了一眼亚琴房间里的灯光,转身飞驰在夜色里。

夜色越来越深,晚上的露水开始浓起来了。明亮的头发,眉毛开始沾水了。他带着22年来第一次享受过的幸福骑在回家的路上。石子路有点崎岖不平,他的身影巅个不停。当骑到那条离家很近的大马路的时候,他双手兴奋的脱离自行车的把手,他还哼起了歌儿“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一束强烈的汽车灯光从对面驶来,雪白的强光让明亮睁不开眼睛,正处在兴奋中的他还来不及重新抓自行车的把手就倒下了。

急促的刹车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歌声消失了,风静止了,朝天的自行车车轮还在转,停不下来的样子。亚琴已经沉在她甜甜的梦里,她看见天上有个月亮,蓝蓝的,弯弯的,梦里明亮带着她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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