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银行在企业账户管理方面存在的问题及建议——基于风险源头视角

倪璐 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

引言

2019年，中国人民银行出台文件取消企业账户开户许可，企业账户开立方式从核准制改为备案制，同时，要求商业银行对企业银行账户管理落实“全生命周期”管理职责。在越来越多企业账户被犯罪分子利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的大背景下，商业银行的账户风险防范工作显得格外重要，研究商业银行在账户管理方面存在的风险点及相应的风控手段对于提升商业银行账户风险防控水平较有意义。

一、企业账户管理的风险点及防控手段分析

从企业账户管理的风险来源角度看，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冒名开户的风险；二是伪造资料开户的风险；三是虚假企业开户的风险；四是买卖企业账户的风险。现将各类风险及所对应的风险控制手段简述如下：

（一）冒名开户的风险

冒名开户的风险指冒用企业的法定代表人身份开户，包括以下三种情形：

（1）冒名人与企业法定代表人同名，由于当前企业信用信息网对外公布的企业工商注册信息仅有法人姓名，无身份证号码信息，因此同名的冒用人持本人身份证及企业的营业执照等材料即可前往商业银行开户，2019年由中国人民银行联合工信部等多部门上线的企业信息联网核查系统（以下简称企业联网核查系统）能通过核验企业法人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一致性防范此类风险。

（2）冒名人化妆成与法人外貌相似，持其他渠道获取的法人身份证明和企业营业执照等资料开户的情形，利用指纹比对、人脸识别等生物识别技术以及企业联网核查系统中的企业法人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一致性核验能从一定程度防范此类风险。

（3）冒名人与法人外貌不相似，持其他渠道获取的法人身份证明和企业营业执照等资料开户的情形，此类冒名开户情形在具体的开户实例中较为常见，此时在核实法人身份时采用亲见本人或视频验证、生物识别技术、企业信息联网核查系统中的法人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一致性核验能从一定程度识别此类风险。

（二）伪造资料开户的风险

伪造资料开户的风险主要指伪造企业营业执照、伪造法定代表人身份证件、伪造代理授权书开户。

（1）针对身份证造假的情况采用二代身份鉴别仪、个人信息联网核查系统能识别真假。

（2）据公安部门反映，东部沿海实体经济活跃的地区，营业执照造假情况较多，此类伪造虚假营业执照信息的风险主要通过查询企业信用信息网公布的企业登记注册信息识别；但针对伪造真实企业营业执照信息开户的情况，属冒名开户的情形，具体防范手段见（一）。

（3）针对伪造代理关系开立企业账户，此类情形在具体实践中较为常见，采取亲见本人或视频验证、企业信息联网核查系统中的法人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一致性核验能从一定程度降低此类风险。

（三）虚假企业开户的风险

在当前工商登记注册愈发简便、快速、高效的大背景下，市场监督管理局在审核企业登记注册信息时，一般不会上门实地核查，犯罪分子利用企业登记注册的便利性虚假注册公司，并立即开立企业账户屡见不鲜。这类企业账户多具有注册地址为集中办公区或孵化器，一个地址注册多个公司，一个法人开立多个账户，公司名称特殊等特征。针对这类风险，商业银行通过建立开户异常风险监测模型、上门核实、核查企业的纳税状态等可在一定程度识别风险，企业联网核查系统为商业银行核查企业纳税信息提供渠道。

（四）买卖企业账户的风险

这类风险较为特殊，指开立企业账户后将包括网银在内的全套资料出售给他人，被出售的企业账户可被犯罪分子利用从事洗钱、电信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被买卖的企业账户的公司名称多具“商贸公司”“日用品经营部”“网络技术”“文化传媒”等字眼，单位账户注册地址也可能明显存疑。当前对买卖银行账户相关人员的惩戒措施较多限于金融领域，《中国人民银行关于进一步加强支付结算管理 防范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有关事项的通知》中规定：“5年内暂停其银行账户非柜面业务、支付账户所有业务，并不得为其新开立账户。人民银行将上述单位和个人信息移送金融信用信息基础数据库并向社会公布。”这类风险防范难度较大，除加大处罚力度外，商业银行内部建立的开户异常风险监测模型能从一定程度识别此类风险。

二、商业银行在企业账户开立环节存在的问题

（一）全生命周期管理职责落实不到位

商业银行账户管理的风险控制能力较弱，全生命周期管理职责落实不到位。部分商业银行开户仍然存在重数量，轻质量的问题，仅注重表面的材料形式合规，未真正落实客户身份识别制度，企业账户开立过程中地址存疑，法人存疑等疑似特征不予核实，给犯罪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机。公安对外披露的个别商业银行客户经理甚至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为开立对公账户一路开绿灯，使犯罪分子轻而易举获取对公账户。

（二）核验企业身份和法人身份的渠道较为欠缺

通过前述分析，可以看出企业法人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信息一致性核验对于识别同名的冒名开户较为有效、法人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一致性核验对于识别非同名的冒名开户和虚假代理开户较为有效；企业纳税状态核验对于识别虚假注册企业较为有效；指纹比对、人脸识别等生物识别技术对于识别非同名的冒名开户较为有效。商业银行因客户授权、经济成本等原因直接接运营商、税务数据库可操作性不大，当前只有企业信息联网核查系统具备企业法人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信息核验、法人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码一致性核验等功能。但目前除大中型国有银行外，其他商业银行接入该系统欠缺积极主动性。同时，由于科技水平等原因，商业银行在开户环节普遍没有引入生物识别技术，只有极个别银行试点验证二代身份证中的指纹信息比对等。

（三）尚未建立以划分客户风险等级为基础的身份识别体系

通过前述分析，亲见本人（无论是以面对面还是视频的方式）对于识别非同名冒名开户及虚假代理开户的风险较为有效，上门核实对于识别虚假注册企业有一定效果。但当前商业银行关于核实客户身份的制度规定较为宽泛，具体执行操作层面也大打折扣，有的银行仅规定客户身份核实的原则，具体核实方式由客户经理自己掌握；有的银行对于注册地和经营地均在异地的企业未采用上门核实；有的银行对于代理开户等中高风险客户未采用进一步的核实手段，当前商业银行普遍未建立起以划分客户风险等级为基础的身份识别体系。

（四）开户异常风险监测手段尚不完善

通过前述分析，可以看出开户异常风险监测模型对于识别虚假注册企业较为有效。但在商业银行的实践中，大部分商业银行的监测模型存在指标单一、流于形式、无法有效识别风险的问题，甚至个别商业银行未建立开户异常风险检测模型。当虚假注册的企业大量开户时，一线工作人员较难通过工作经验识别风险，业务系统也无法对风险预警提示，为犯罪分子大量开户提供了可能性。

（五）资金交易监测系统较难识别异常情况

由于商业银行的资金交易监测较多依赖反洗钱监测模型，反洗钱监测模型中的风险指标需根据相应的电信诈骗、网络赌博、洗钱等犯罪特征制定，而文中提到的商业银行账户管理中存在的风险点仅是实施犯罪过程中的一个环节，其资金交易特征较难在交易监测中被独立识别，监测难度较大。

三、降低企业账户开户风险的相关建议

（一）压实账户管理主体责任，形成责任追究机制

建议中国人民银行、银保监会加大对涉及洗钱、电信诈骗、跨境赌博等案件的商业银行的执法检查力度，联合科技、反洗钱、支付结算、消费者权益保护等部门对商业银行开展综合执法检查，对违法行为依法查处，依照“谁开户（卡），谁负责”原则追究开户人员及相关管理人员责任，督促商业银行加强客户实名制管理，建立账户风险管理框架，全方位落实账户全生命周期管理职责。

（二）敦促更多银行通过企业联网核查系统、生物识别技术等方式核验客户身份

相比较第三方公司获取工商数据而言，企业联网核查系统的客户身份核验功能更为强大，该系统具有官方、免费、全面的特征。同时，在全行业采用统一的企业联网核查系统也有利于维护公平、合理的竞争环境。但目前，对接企业联网核查系统的多为大中型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中小型商业银行、农村信用社等因为业务量小、内控不完善更容易被犯罪分子利用，应鼓励更多这类银行接入该系统，利用该系统强大的数据资源核实客户身份。同时，应督促更多商业银行加大科技开发力度，引入人脸识别、远程银行等现代化科技手段，在开户环节通过比对指纹信息、人脸特征等核验身份，从科技层面提升客户身份识别水平。

（三）敦促构建以划分客户风险等级为基础的多维度身份识别体系

各商业银行应针对本行业务特征，综合考虑企业经营地址（注册地址）、企业规模、经营范围与法人资质，构建以划分客户风险等级为基础的身份识别体系。例如，当前，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对外公布的信息显示：3.85万户企业被列入严重违法失信企业名单，55.9万户企业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银行在开立账户时，不仅应对属严重违法失信企业拒绝开户，对于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的企业和存在不良信用记录的法人开户应进一步核实，对于此类企业应提升风险等级，实行更为严格的账户开立流程和尽职调查手续，发现可疑线索拒绝开户并向公安机关报告。

（四）敦促构建以风险指标为基础的开户异常监测模型

建议人民银行或其分支机构牵头制定开户异常监测模型中的风险指标，可借鉴有相关经验的商业银行的指标体系，并定期针对公安、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案件特征更新指标，从监管层面总体把控辖内整体的企业账户风险，及时指导辖内商业银行防范相关风险，并以此方式督促商业银行构建自身切实有效的风险监测体系，使账户开立的风险监测落到实处，切实做到从源头防范风险。

（五）各部门形成合力，加强买卖银行账户警示教育

建议公安机关、人民银行、法院等各部门加强沟通协作，形成合力，对买卖企业账户行为加大责任追究力度，除在金融领域开展惩戒外，加大刑事责任追究力度，形成一批刑事责任追究案例，从司法打击角度在全社会开展宣传警示，反向激励社会公众远离买卖账户。同时，积极开展账户风险防范宣传工作，指导商业银行树立账户风险防范意识、提升账户风控水平，引导社会公众保护个人金融信息，守护自己“钱袋子”。

结语

商业银行防范账户风险不可一蹴而就，需要政府各部门加强沟通协作，形成合力，也需要商业银行自身重新审视账户管理工作，从体系搭建、制度建设、系统完善、责任追究等各个方面落实相关工作要求，真正做到从资金源头防范风险。本文从风险源头视角分析商业银行账户管理中存在的风险及相应的风控手段，对商业银行提升账户管理水平具有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