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社会改造”话语中的平民化理念

2020-12-06 16:20
安徽史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平民化平民时期

(杭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平民化”是五四时期出现的崭新理念,这一理念是在当时的社会改造进程中通过对“平民”、“劳动”等范畴的认知和解读而形成其话语系统的,并最终凝聚为“走向民间”的思想诉求,从而实现了“平民运动”时代向“群众运动”时代的话语转换。学术界对于五四时期“社会改造”思潮及“平民”问题取得一些研究成果(1)关于五四时期社会改造思想的研究,是新世纪以来才开始的。专著有李永春的《五四时期社会改造思潮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阐发了1915年后10年间社会改造思想的整体脉络、基本观点、思想来源等方面。个案性研究“社会改造”思想的成果较多。研究五四时期“平民文学”的论文也较多。研究五四时期“平民”问题并借此与“平民主义”联系起来,代表性成果有 :朱志敏的《五四时期平民政治观念的流行及其影响》,《史学月刊》1990年第5期;《论五四时期的平民主义思潮》,《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5期。,但很少见有关于“五四”思想观念中“平民化理念”的系统梳理及其话语逻辑的探讨。本文基于相关资料的考察,试图呈现五四时期“平民化”理念演进的话语逻辑及其意义性内涵,为认识中国现代思想史提供一个视角。

一、“平民”的意义及“群众运动”话语

五四时期的“平民化”理念是以对“平民”的认知和解读为前提的,但这种认知和解读受制于时代变动的话语体系。一般说来,五四时期的许多刊物以“平民”命名,但大多数乃是“平民主义”(Democracy)中之“平民”,而非基于社会的阶级结构所认知的那种“平民”,因而也就不是特指社会上的底层劳动者。随着新生代知识分子的兴起,也就形成了新的“平民观”。在这种新的“平民观”中,“平民”被指称为社会的最底层,是社会中的普通劳动者、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尤其是社会中的体力劳动者。诠释“平民”到“平民化”的逻辑进路,探求“平民”经由“平民阶级”环节而进至“平民化”理想的轨迹,需要联系五四时期的“社会改造”语境,从而认知五四时期由“平民运动”到“群众运动”的话语转向。

1.“平民”在社会改造中被发现。“平民”在西方学术界一开始是作为政治学用语出现的,主要指代的是具有一定政治地位的社会阶级,而不是处于社会底层中的下层民众。在中国,“平民”是随着“平民主义”思潮在中国传播开来而逐渐被人们所熟识,在大多数情况下成为“民主”、“自由”、“平等”的代名词。在五四运动之后的中国思想话语中,随着“个人改造”到“社会改造”话语的转变,“平民”这个范畴的内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此时大致主要是特指处于社会中的底层劳动者,因而也就是社会结构中一个特别的社会阶层。五四运动后创办的《北京大学学生周刊》在其发刊词“我们的旨趣”中,主张社会改造需要基于“平民”的立场并采用“民众运动”的手段,指出 :“我们因为想达到我们的目的,所以不能没有进行的手段。我们的手段是民众运动——自下而上的运动。我们相信俄国学生界最普通的一句话,并且拿他来做我们的模范。他说 :‘要是你想扫除专制政治的羁绊,你要找平民为伍,教育他们,使他们信你。’”(2)《北京大学学生周刊发刊词(“我们的旨趣”)》(1920年1月4日),《五四时期期刊介绍》第2辑下册,三联书店1959年版,第559—560页。这里“民众运动”中的“民众”,就是先前思想言说中的“平民”,这亦可见“平民”在内涵上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有一则关于《平民》创刊的回忆,颇能说明思想言说在“五四”以后得以聚焦“平民”的必然性 :“因为那时正在五四运动以后,大家方休养生息,从事于文化运动;但所谓文化运动,是专注重于智识阶级方面的多,能顾到劳动阶级的却少。我们见了这种情形,心里老大不安。因为文化运动不专是为贵族阶级的、智识阶级的,是要为全民着想的。……可是那种小农、小工、小商等,因为有衣食住的关系,哪里有空工夫去干这种花本钱的事?所以我们要用一种宣传的方法,发印一种周刊,不名一个钱的去送把他们,叫他们自动的注意于本身受‘切肤之痛’的问题”;此时,“恰巧五月初一是世界劳动的纪念日,和本刊的‘平民’二字正合原意,于是决于是日创刊”。(3)陆宝璜 :《本刊一年间的回顾》,《五四时期的社团》(四),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21页。实在地说,《平民》在思想上关注“平民”、敬仰“平民”,尤其是着眼于社会中的“小农”、“小工”、“小商”等“劳动阶级”的认识视域,是在“五四”后“社会改造”的语境之中发现“平民”的,并且将“平民”直接地定位为“劳动阶级”,这不仅反映了“五四”后中国社会演变中思想下移至社会下层的状况,而且也是“五四”后中国思想演变的一个最为突出的表征。

2.从“平民”到“平民阶级”再到“劳动阶级”的认知。观察思想观念的衍化轨迹乃是研究思想史的重要视角,考察“平民”观念的变动,不仅需要梳理其历史的轨迹,同时也需要注意阶级观念所给予的根本性影响,如此才能窥视五四时期思想观念转移中“平民”理念所发生的质的飞跃。五四运动之后,出现的以“平民”命名的社团确实不少,如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平民教育社、平民周刊社、平民协社等等;至于出版的报刊,以“平民”命名的也很多,如《平民教育》、《平民》、《平民导报》等等。应该说,“平民”乃是当时流行甚广的一个概念,但也可以“个案”作出具体分析。以北京大学平民教育讲演团为例,这个社团是以“平民”为其显著的标识,并基于“共和国家以平民教育为基础”的理念,将社会上的“平民”作为施教对象,强调“以教育普及与平等为目的,以露天讲演为方法”,其宗旨是“增进平民智识、唤起平民之自觉心”。(4)《平民教育讲演团征集团员》,《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135—136页。随着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影响的扩大,阶级的观点在“五四”以后逐步地注入到“平民”范畴之中,从而使“平民”具有政治意义的“平民阶级”了。笔者注意到,五四时期的进步社团已经使用了“平民阶级”这个范畴,不仅将学生纳入这个“平民阶级”之中,而且将“平民阶级”与中国的社会现状及政治的改造紧密结合起来,比较明确地阐明了“平民阶级”的极端重要性。譬如,1919年11月1日出版的《浙江新潮》在其发刊词中说 :“改造社会将由那一种人担任呢?将用怎样方法呢?我们以为改造的责任在于农工劳动者,改造的方法在于‘自觉’和‘联合’”,“凡智识阶级里面觉悟的人,应该打破‘智识阶级’的观念,投身劳动界中,和劳动者联合一致。”(5)《发刊词》,《五四时期的社团》(三),第125—126页。这里,言说者以阶级观念来诠释“平民”的思想内涵,并使“平民”直接地被指称为“劳动阶级”(亦即“农工劳动者”),认为其担负着“社会改造”的重要“责任”。五四时期由“平民”话语经由“平民阶级”话语再进到“劳动阶级”话语的显著变化,不仅明确地赋予“平民”的劳动阶级地位及其在社会变革中所应担负着的主体性政治责任,而且也说明当时的新生代学生群体在阶级意识方面有了显著的增长。

3.“平民化”追求及“生活平民化”的构想。五四运动后的中国思想界,有着“平民化”追求到“生活平民化”追求的普遍趋势。按照五四时期的思想语境,所谓“平民化”乃是指基于Democracy的思想意蕴而形成的对“平民”的坚定信仰,并使“平民主义”精神得以贯穿其中的一种状态或一种演进趋势。专门研究平民主义的李大钊说 :“‘平民主义’是一种气质,是一种精神的风习,是一种生活的大观;不仅是一个具体的政治制度,实在是一个抽象的人生哲学;不仅是一个纯粹的理解的产物,实在是濡染了很深的感情、冲动、欲求的光泽。”(6)李大钊 :《平民政治与工人政治》(1922年7月),《李大钊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47—148页。李大钊在五四运动之后已经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但仍然视“解放”为“平民化”人格的核心要义。他说 :“现代政治或社会里边所起的运动,都是解放的运动。人民对于国家要求解放,地方对于中央要求解放,殖民地对于本国要求解放,弱小民族对于强大民族要求解放,农夫对于地主要求解放,工人对于资本家要求解放,妇女对于男子要求解放,子弟对于亲长要求解放。这些解放的运动,都是平民主义化的运动。”(7)李大钊 :《平民主义》(1923年1月),《李大钊全集》第4卷,第147—148页。这里,“解放”就是平民所具有的变革社会、体现个体主体性、塑造完美人生的精神质素,同时也是经由“个性解放”而达致社会全面进步的基本路径。在五四运动之后的中国思想界,不仅马克思主义者追求“平民化”理想,非马克思主义者也有着他们的“平民化”追求,如身为新潮社重要成员的罗家伦当时就表达了“变专制的思想为平民的思想”的理想。据他看,中国人思想中有“奴性的思想”、“专制的思想”、“昏乱的思想”这三个“毒素”存在着,相对应的也就需要“变奴性的思想为独立的思想”、“变专制的思想为平民的思想”及“变昏乱的思想为逻辑的思想”。(8)《罗家伦答张继》,《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91页。这里,罗家伦显然是想通过“思想革命”的办法,来获取一种“平民化”的人格,从而在社会中塑造新的“平民”群体。然而,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对于“平民化”有着更为激进的追求,如江西改造社领导人袁玉冰,不仅要求社员始终“信仰主义”,“积极的破坏不良的社会制度”,而且还要求社员在思想和行动上尊崇劳动、从事劳动,认为改造社的社员“须有一种体力劳动或精神劳动的正当职业”,并且保持“生活平民化”态度,不得“坐人力车、穿华丽衣服”。(9)《袁玉冰复张石樵》,《五四时期的社团》(三),第275—276页。这可见,“平民化”主张在“五四”以后的中国思想界得到很大的发展,这就是将“平民化”具体化为“生活平民化”目标。

4.由“平民运动”到“群众运动”的话语转向。五四时期的新知识界基于对“平民”在社会变革中地位及创造历史力量的认知,期待着“平民运动”时代的到来。傅斯年这位五四运动中的重要人物,在五四运动后不久就有这样的感觉 :“近两年里,为着昏乱政治的反响,种下了一个根本大改造的萌芽。现在仿佛像前清末年革命运动、立宪运动的时代一个样,酝酿些时,中国或又有一种的平民运动。”(10)傅斯年 :《新潮之回顾与前瞻》,《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98页。傅斯年关于“平民运动”的观察,紧密结合社会“根本大改造”的背景,应该说是有些道理的。值得注意的是,从当时的思想语境和词语使用情况来看,亦有着从“平民运动”时代到“群众运动”时代变化的趋势。上海中国公学教员于1919年11月创办的《新群》月刊,所发表的《群众运动与中国之社会改造》文章直接使用“群众运动”这个词汇,不仅主张中国的社会改造必须采取群众运动的办法,而且还认为“只要群众有联合的精神,就是资产阶级和军阀政治都可一一推翻,无论什么黑暗的势力都可扫除的”。(11)杨亦曾 :《群众运动与中国之社会改造》,《新群》第1卷第3号,1920年。1920年,有个叫业裕的读者致信恽代英,希望恽代英主持的利群书社能够采取“激烈的革命”手段,并积极地“从事于大群众的运动”,因而也就需要重视和利用“群众心理”,如此一来那些“靠着劳动者过活的军阀、财阀,不推自倒”,社会改造事业没有不“成功的”。(12)《业裕致代英》,《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167页。此时的恽代英对于业裕提出的“投合群众心理”主张尽管并不完全赞成,但也认为在“社会改造”中动员群众是有前提的 :第一,是“民众固可利用,但利用民众的总策源地须得有个真诚互相了解的团体,这中间修养革命家的品性,研究群众心理,静观时变”。其原因就在于,“天下事决非一个人所能做成,利用群众亦不可望以一人手足掩天下耳目,所以基本的团体仍不可不用极真诚、极切实的态度去建设。这表面看来似乎是小组织的运动,但大群众的运动不可少此。”第二,“群众弱点只能利用去破坏,不能利用去建设。”故而,“在破坏的事纵然极顺遂的前进时,不可不有极真诚、极切实的团体去在背后做建设的事。所以在大群众运动中,总少不了进取纯洁的小组织。”(13)《代英致业裕》,《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170页。需要说明的是,业裕与恽代英的上述言论尽管都关涉“民众”问题,但侧重点还是不同的 :业裕是“注意于利用之民众”,而恽代英是“注意于为民众做事”。(14)《业裕致代英》,《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172页。施存统当时的思想比恽代英还要激进一些,他是以“革命”来诠释“群众运动”的,提出学生办杂志必须重视“劳动者”对于中国革命的意义。他指出 :“中国的革命是要靠学生和劳动者共同担负的。现在对学生的宣传,就是叫学生帮助劳动者革命。我很希望你们努力对学生界宣传!”(15)《施存统致宋介》,《五四时期的社团》(三),第66页。不难看出,施存统极力主张青年学生创办进步刊物,并藉刊物进行民众运动的宣传,推动群众性的“中国革命”时代(亦即“群众运动”时代)的到来。

以上主要是就“平民”这个范畴在五四运动之后演变历程进行相关的梳理,并表征其内在含义的变化及其所体现的特质。不难看出,“平民”是在五四时期“社会改造”的话语中被发现和认知的,“平民”在思想内涵上很显然受到五四时期阶级意识的深刻影响,呈现着“平民—平民阶级—劳动阶级”的意义转换,从而使得思想层面的思考逐步进至实践层面的探索,实现了由“平民运动”到“群众运动”的话语转向。这是“五四”以后思想发展的转折性变化,并使中国现代思想呈现民间化与激进化并进的衍化态势。

二、劳动的价值与民众本位意识的彰显

思想史研究必须考察思想观念上根本性变化及关键性的“节点”,尤其需要注意其中价值性意蕴的提升及其所具有的新的思想特质。研究五四时期的“平民化”理念也应该这样。一般说来,思想上的“平民化”追求固然首先表现在对“平民”的理解和认知,但对于“平民化”认识的深化最终还是要落实在“平民”的生产方式上。从五四时期的思想衍化路线来看,对“平民”认识的深化不仅赋予其阶级的属性而将“平民”理解为“平民阶级”,而且还在“劳工神圣”的时代语境中进一步追溯“平民”所从事的“劳动”问题本身,一方面是通过“劳动”的价值性诠释而提出“劳动解放”命题,另一方面则是在“劳动运动”的认识中进行自我定位,从而在思想的深层强化其“民众本位”意识,并使之置于当时的“社会改造”的话语体系之中。

1.“劳动”意义的诠释与“劳动解放”命题的提出。“劳动”确实是五四时期新知识界常用的新词汇,尊崇劳动者及其劳动亦形成时代风尚,这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新知识界此时对于“劳动”在认识上的升华。1919年8月出版的《民风》上有一篇题为《劳动和劳动解放》文章,在对劳动意义解读的基础上,鲜明地提出“劳动解放”的理论命题,认为“人类所以能增高在自然界中最初的位置,全是仗着工作的本领大”,故而“工作的人,就是创造主”,并且“将来世界上,一定有一天,不做工的人就不能在地球上存在”。因此,一方面要尊重劳动人民的地位,要认识到“他们虽说是手足粗糙,但他们真配代表全世界的文明。他们的面孔又粗又黑,照外面看,好象知识很简单,但他们真能尽他们做人的本分”。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则是必须实现“劳动解放”的目标,唯此才能使劳动“不是对于一种阶级的义务”,而是“为着我们共同的生活,为增进我们人类的幸福”。(16)风声 :《劳动与劳动解放》,《民风》第14号,1919年8月24日。应该说,五四时期的思想界在1919年8月即提出了“劳动解放”这样的命题,并在“阶级”视域中与“全世界的文明”、“文明人类的幸福”联系起来,这突出地反映当时舆论的激进化态势及思想界不断前进的特点。安徽第六师范周刊在1922年的五一节出版了“劳动号”,对劳动的意义和“劳动解放”问题发表了更为新颖的看法 :“劳动是人类生存在世界上的第一个要件。……世界上只有劳动才能生活,也只有劳动家才配生活,……可是,现在的劳动家真是苦极了,他们自己努力的去做工,自己却不能得到可以满足他们需要的衣食住。……那末,要怎样去把劳动家的地位改好了呢?……只有实行劳动解放四个字。劳动解放是劳动家自己的事,不是靠着工厂主人、财东、官吏、法律可以替我们出气力的。……劳动运动就是由劳动家结合起来,图谋自己的解放。……在他们的大团结没有做成以前,解放的事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对于劳动运动的前途,只希望他们能够先有一个很大的团结。”(17)志道 :《劳动运动的意义和他的前途》,《安徽第六师范周刊劳动号》,1922年5月1日。这里,“劳动解放”问题的系统提出,尤其是将“劳动解放”定位在“劳动家自己的事”,在阶级话语中确认劳动者在社会变革中的基础性地位,这在当时的中国思想界确实是一个崭新的思想;正是基于“劳动解放”的理念,思想界进而提出了劳动者的组织和团结的相关主张,不仅体现出思想界业已形成具有主体性的“劳动者自己解放自己”意识,而且指明了社会改造中以“劳动解放”为基本特征、以劳动者的“大团结”为手段的革命化道路。这在五四时期的思想史上,其意义与影响确非同一般。《安庆平议报》在1922年出版的劳动纪念节特刊则进一步阐述了劳动者的组织和团结问题,指出 :“对于工人团体,要有一种有系统的组织,对于工人教育,要有一种有力量的运动。因为有组织,工人精神才不致落于散漫,对外才不致有不彻底的盲动;有教育,工人的地位才可不致堕落,对内才可有很经济的牺牲。若无自动的能力,全视做劳动运动者的能力以为转移,那很不足以持久而很有危险了。”(18)稳公 :《为做劳动运动者进一言》,《安庆平议报劳动纪念节特刊》,1922年5月1日。这里,申明了劳动者自身的组织及其形成“自动的能力”的极端重要性,并将劳动者“大团结”的要求具体化为建构“一种有系统的组织”的目标。可以说,由“劳动”意义乃是“人类生存在世界上的第一个要件”的基本认知,而主张在社会上开展普遍性的“劳动运动”,倡导劳动者的组织和团结的思想,更进一步地主张通过社会革命方式来“打倒资本主义”,藉以达到“劳动解放”的最终目的,这突出地反映了中国思想界此时在理念上祈求变革社会的认知,业已转化为阶级斗争理论引领下的“改造社会”行动上的高度自觉,故而也就自然地成为五四时期“社会改造”话语体系中体现激进主张的重要表征。

2.“劳动运动”中学生群体的自我定位。五四时期的社会各阶层在“劳工神圣”思想的影响下,一般皆比较注重创建劳动组织的意义,但并不能十分确切地理解“劳动组织”的性质。但亦有例外,如《光明》月报所载李大能撰写的《劳动组织概论》文章,已经认识到现代社会中的“劳动组织”并不是资本家所组织的黄色工会,而是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劳动组织。该文说 :“劳动组织就是以资本家及一切压逼劳动者的东西为对手;以劳动阶级范围以内的劳动者为单位;以解决劳动者本身困难问题,打破资本制度,改造社会为目的之运动团体。易而言之……非以资本家及一般压逼劳动者东西为对手的,不是劳动组织。非以劳动阶级范围内的劳动者为组织之单位,不是劳动组织。非以解决劳动者本身困难问题,或打破资本制度及改造社会的,不是劳动组织。”(19)李大能 :《劳动组织概论》,《光明》第1卷第1号,1921年12月1日。这里,在“社会改造”的话语情境之中,不仅很明白地说明了“劳动组织”所具有的无产阶级性质,而且突出地表达了“劳动组织”所应担负的“打破资本制度及改造社会”的历史使命。那么,“智识阶级”在社会改造中处于何种地位呢?《浙江新潮》的创办者不能认同“智识阶级”的身份,故而将“学生”视为“劳动阶级”的重要部分,并提出“社会改造”的具体步骤,指出 :“我们以为青年的学生是中国很有希望的平民,教育劳动者实在是他们最重要的责任。所以本报一方面直接负促进劳动者的责任,一方面又当鼓吹学生担任教育劳动者的职任。我们的希望,第一步当以学生的自觉和联合促进劳动界的自觉和联合;第二步当使学生界和劳动界联合;第三步当使学生都为劳动者,谋劳动界的大联合。等到学生都投身劳动界,那么改造的目的就容易达到了。”(20)《发刊词》,《五四时期的社团》(三),第126页。这里,关于“社会改造”的三个步骤,皆以“劳动者”和“劳动界”为中心,而“学生”作为社会中的一个特殊阶层,将随着“社会改造”步骤的推进而成为“劳动者”,故而“学生”在“社会改造”之中只能担负着“促进”的责任,而非领导的责任。随着五四时期思想的激进化特别是社会主义思想的传播,知识界遂将学生这个群体视为“劳动运动之中坚人物”和宣传“社会主义”的中介。可以说,在五四时期的话语体系之中,学生在“劳动运动”中的自我定位尽管有所变化,但很显然地是在“劳动者”主体性地位的参照系中呈现的,并且始终是以劳动者作为社会改造的主导力量,因而学生群体无论是在整体性的“社会改造”之中还是在具体的“劳动运动”之中,都是作为“促进”的力量或向民众输送思想的“传播者”的身份而“在场”的。

3.“民众本位”意识在“社会改造”话语中的强化。五四时期“平民化”理念在“社会改造”话语体系中的发展,不仅会凸显有关“平民”言说的话语权势,而且必然会导致言论界思想下移至民间的趋势,并不断地固化知识阶层思想认知系统中的“民众本位”意识。在此思想背景之下,思想言说者尤其是新生代的知识分子,逐步地固化其民众本位的意识,并将“改造社会”的期待最终地聚焦在国民的身上,因而也就很自然地关注“国民自觉”问题。譬如, 1920年创办的《解放画报》在其“宣言”中,对于当时宣传新思潮的书报不能“平民化”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那许多鼓吹新思潮的书报当中,谈高深学理的实居多数,学者得了可供参考,平民却索解不得。”故而,《解放画报》的这篇“宣言”基于平民的需要提出这样的主张 :“对平民供献意见,文章愈浅显愈易解,愈通俗愈有力;讨论的问题,愈平凡愈切要,愈是小事愈有用处;文言固不如白话浅显易解,文字又不如图画通俗有味。”(21)周剑云 :《解放画报宣言》(1920年5月4日),《五四时期期刊介绍》第2辑下册,第550页。这里,提出的“浅显”、“通俗”、“平凡”、“小事”、“白话”等具体要求,都是基于平民的实际需要和接受能力而来的,其所具有的民众本位意识也是比较突出的。又譬如,邵飘萍的民众本位意识十分强烈,他“平时在言论界之所主张,每以为欲救中国,其根本在国民之自觉”。他曾致书国民杂志社,申明“国民自觉,则无赖、军人、下等政客,凡足为国家进步障碍者,自然归于淘汰”,其理由是“世界各国断无有国民毫无能力而国家有振兴之希望者”。(22)《邵振青致记者》,《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29页。这里说到《国民》杂志,它与其他杂志相比较,民众意识算是比较强烈的。然而,还是有不少读者来信予以批评,嫌其民众意识不够突出。最典型的是,《国民》杂志创刊时,公开宣布抱定“增进国民人格”、“灌输国民常识”、“研究学术”及“提倡国货”这“四大宗旨”,但事实上还是用文言文写作,发表的还是文言文,这就与其所主张的接近“国民”的要求相距甚远,从而引起一些读者的不满。对此,有读者给《国民》杂志来书,说“贵杂志四大宗旨,自以灌输常识一条为最重要,故所作文字宜为一般国民所能共读,此亦为诸君子创办贵杂志之本旨也”,因而提出该杂志“文字宜浅近”的要求。来书说 :“以愚见当以最浅近之文字表明最显著之理由为唯一主义。若专注重文字之精深,研究学理之奥妙,此虽足以发扬个人之学术,而非所以促进一般国民之普通常识也。是不足取,可断言已。”(23)《卧佛致记者》,《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30页。《国民》杂志本有四大宗旨,而这位读者只认可向国民“灌输常识”这一条最为重要,主张杂志“所作文字宜为一般国民所能共读”,亦即希望杂志以“最浅近之文字”为“一般国民”服务,可见这位读者不仅有着强烈的国民本位意识,而且将目光聚焦在社会下层民众身上。“民众本位”意识在当时业已植根于“社会改造”的话语之中,这是五四时期“平民化”思想得到发展的最为突出的重要成果,也是五四时期思想演进发生质变的一个根本性表征。

以上,在五四时期“社会改造”话语中围绕“劳动”观念的认知及其变化进行学理上的考察,藉以说明“平民化”观念是在“劳动”的解读和认知中不断衍化的,其基本的逻辑进路是 :“平民化”观念得以聚焦于社会中的下层劳动者,是通过对“劳动”意义的追问及“劳动”价值的考量进而提出“劳动解放”命题,一方面是从劳动方式研究中将“平民”具体地定位为社会中的下层民众(群众),另一方面则是在对“劳动运动”的认知中对学生群体进行自我定位,从而使“民众本位”意识在“社会改造”话语中得以进一步强化。这是五四时期“平民化”理念演进的最突出成果,不仅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思想资源和社会心理条件,而且对“五四”后中国现代思想的整体性演变产生引领性的影响。

三、知识分子“走向民间”的思想诉求

知识分子如何因应“平民化”的时代要求?五四时期的先进知识分子逐渐摆脱了传统士大夫的精英意识,基于“社会改造”的需要将自己置身于民众之中,因而能够提出“走向民间”的思想诉求。就思想意蕴而言,“走向民间”在于服务于“社会改造”事业,凸显出知识分子引领社会的责任之所在,因而也就包含着“联合群众”、促进民众势力的种种追求,但也有着“化我于民”的价值指向。

1.知识分子“走向民间”的认知。知识分子对于民间的积极关注,早在五四运动之前就开始了。李大钊在“五四”前夕发表的《青年与农村》文章中,着眼于中国社会的改造来认识农村问题的严重性,提出了青年“走向农村”的号召,指出 :“我们中国今日的情况,虽然与当年的俄罗斯大不相同,可是我们青年应该到农村里去,拿出当年俄罗斯青年在俄罗斯农村宣传运动的精神,来作些开发农村的事,是万不容缓的。”(24)李大钊 :《青年与农村》,《李大钊全集》第2卷,第422页。经过五四运动的有力促进和“劳工神圣”的巨大影响,要求“走向民间”、藉以服务于社会大众的思想,在先进知识分子中得到很大的发展。国民杂志社成员黄日葵在1923年说,国民杂志社成员在五四运动前所做的主要是“纸上的”运动,而不是“实际的社会革命运动”,但在“五四运动以后,北大的学生——国民杂志社的分子,也有牺牲学业,跑到有工厂矿山的地方去组织工人、教育工人了”。(25)黄日葵 :《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中的北大》,《五四时期的社团》(二),第35—36页。社团联合中也将“到民间去”作为根本性目标。少年中国学会的会员郑伯奇(26)郑伯奇(1895—1979年),原名郑隆谨,字伯奇,陕西长安人。1910年参加同盟会和辛亥革命。1917年赴日本,先后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京都第三高等学校、帝国大学。1920年加入少年中国学会,次年加入创造社。1926年毕业回国,任广州中山大学教授,黄埔军校政治教官。解放后,历任西北大学教授、西北文联副主席、作协西安分会副主席。,在1921年8月致信《少年中国》月刊,主张学会不仅要宣传“社会主义”,而且要有走向“平民”的政治方向。他指出 :“少年中国如何诞生,固然不免于革命;但是将来可以造成少年中国的革命,其动力不在现在的军阀和政党,不在现在半老垂死的人,也不在病毒满身的青年。……真正的少年中国人是谁?就是现在的第二国民、第三国民,乃至有原始精神的真平民。朋友们,少年中国须从他们身上建设的,我们应向他们走去。在从前俄罗斯帝国之下,一般有觉悟的青年,经了许多努力……才发见了一块处女地……他们大家向平民去了。我们的少年中国须在这块处女地上建设否?她非在这块处女地上建设不可!来呀!朋友们!为少年中国来努力开垦这块处女地,来呀!”(27)《少年中国学会问题》,《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378页。在社团出现“联合”趋势之后,这种“走向民间”的理念也有所继续。最典型的例证是,1920年8月觉悟社、曙光社、青年互助团、人道社及少年中国学会实现了五团体的“大联合”,并在《改造联合宣言》中申明其“到民间去”的主张。该“宣言”说,“小组织”是“改造社会”的基础,也是走向“大联合”生活的基础,故而“我们于‘到民间去’以前,我们自己不能不先组织起来”,而当“各种自由组织一个一个的实现出来”之后,我们也就“不能不奔走相告,高呼着‘到民间去’”。(28)《改造联合宣言》,《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329页。该“宣言”所公布的《改造联合约章》中,列举了联合后所应举行的各项事业,有“宣传事业之联络”、“社会实况之调查”、“平民教育之普及”、“农工组织之运动”、“妇女独立之促进”等方面,直接的或间接的皆体现出“团体联合”后仍然保持着既有的“走向民间”的平民化理念。

2.“走向民间”中“联合群众”的要求。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原理在中国传播后,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群众观的提升,不仅明确社会变革需要走“社会革命”的道路,而且要求依靠群众来进行“社会革命”,这就需要进行启发群众及指导群众的工作,藉以使群众得以联合起来真正地成为社会变革的现实力量。恽代英在1921年7月的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年会以后,对过去只是“用自己的力量创造自己的事业”而其“结果只有挫折与失败”进行了深刻地反省,此时思想上“唯一的是企求社会全部的改造”,并认识到动员群众力量来进行社会“根本改造”的必要性。他指出 :“群众集合起来的力量,是全世界没有可以对敌的。无抵抗的民族集合起来,强权的国家不能不让步。……无抵抗的劳动者集合起来,占优势的资本家不能不屈服。……我们必须利用群众集合的力量。”(29)恽代英 :《为少年中国学会同人进一解》,《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397、398、398—399页。这里,恽代英不仅强调改造旧社会必须采取革命的办法,而且强调必须依靠群众的力量尤其是“群众集合的力量”,这实际上点明了“社会革命”中组织群众与领导群众的极端重要性。此时,恽代英为什么有如此高度的思想认识?观之于恽代英思想演变过程,不难看出,这是恽代英研究唯物史观后在思想上所产生的飞跃。恽代英根据“唯物史观所推阐的进化原理”,认为“最有力量为进化主要因子的,只有群众的本能反应”,亦即群众能够“因为自己或者别人所受经济生活压迫而生的反动力量”。在恽代英看来,“群众的联合以反抗掠夺阶级”本是“经济进化中必然表现的事”,“亦非任何人所能遏止”的,但由于群众的“力量是发源于本能的冲动”,“最须受理性智慧的指导”才能成为现实的力量,这就需要对群众加以指导而使之真正地联合起来。他指出 :“人类最容易因有对敌作用而联合起来。人类亦只有因对敌作用所生的联合,最团结而有力量。我们应研究唯物史观的道理,唤起被经济生活压迫得最厉害的群众,并唤起最能对他们表同情的人,使他们联合起来,向掠夺阶级战斗。只有他们是我们的武器,是我们的军队。我们要利用他们,以企求他们以至全人类的福利。”(30)恽代英 :《为少年中国学会同人进一解》,《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397、398、398—399页。这里,恽代英在“走向民间”的思考中最为关注的乃是“联合群众”与“群众联合”问题,这进而又提示出充分地发挥民众的历史主动性和创造性的问题。恽代英说,“如何使群众联合,这多少须我们努力。如何指导那已经联合的群众,这更有我们努力的必要。我们要研究唯物史观以发现历史进化必要的条件,因用以制造历史。我们不是满意以前唯物的历史,我们需要造历史。但我们要造历史,不可以不注意历史进化的必要条件,不然我们造不出历史来。”故而,为创造历史,“我们总要尽量的利用机会扶植群众,唤醒群众,指导群众,以预备或实现各种有效力的反抗运动”。(31)恽代英 :《为少年中国学会同人进一解》,《五四时期的社团》(一),第397、398、398—399页。恽代英在“社会改造”语境之中探讨“走向民间”问题而提出的关于“联合群众”的思想,是基于唯物史观关于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并在坚持“依靠群众”理念中细化为“扶植群众,唤醒群众,指导群众”的具体要求,这已经超出时人所主张的“走向民间”藉以塑造自己的“平民化”人格的思想认知。可以说,五四时期“群众运动”思想的基本内涵赋予了阶级斗争的理念,不仅在社会历史观上坚持“群众”本位,而且在现实的政治变革中有着“联合群众”的基本要求,并主张通过群众“联合起来”“向掠夺阶级战斗”,这自然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中的“群众”观在中国的传播密切相关,也在很大程度上与五四运动的群众性斗争方式有着某种现实性的关联。

3.“走向民间”中发展民众势力的思想诉求。理论上说,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提出“走向民间”的思想,就在于能够寻找出变革中国社会的基本力量,从而完成“改造社会”的事业,这之中也就有着发展民众势力的目的。对此,李大钊早在“五四”前夕发表的《青年与农村》文章中,就说得非常明白 :“我们中国是一个农国,大多数的劳工阶级就是那些农民。他们若是不解放,就是我们国民全体不解放;他们的苦痛,就是我们国民全体的苦痛;他们的愚暗,就是我们国民全体的愚暗;他们生活的利病,就是我们政治全体的利病。”(32)李大钊 :《青年与农村》,《李大钊全集》第2卷,第422—423页。在五四时期“改造社会”的激进话语中,知识分子要成为民众中的一份子,就必须在“走向民间”的道路中积极地关注并努力促进民众势力的发展。五四运动后不久,毛泽东不仅认识到民众创造历史的伟大力量,更提出“民众的大联合”思想,认为“俄罗斯以民众的大联合”来对抗贵族和资本家,业已收到“社会改革”的成果。(33)毛泽东 :《民众的大联合(一)》,《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339页。这就将发展民众势力作为推进“社会改造”的基本手段。在五四运动一周年之际,身为学生运动先锋的罗家伦也注意到 :“自从五四运动以来,中国民众的势力不能不说是一天一天的发展。许多的束缚,从前不敢打破的,现在敢打破了;许多的要求,从前不敢提出的,现在敢提出来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当局的无论如何麻木,等到‘众怒难犯’的时候,也不能不表示退让;在人民的方面无论如何牺牲,也总觉得至少有我们自己的位置和权力;在他国看起来,也常常觉得中国的管家婆虽庸懦可欺,而中国的主人翁自未易侮。老实说,这一年以来世界各国对于我们的观念,的确是改变过了!”(34)罗家伦 :《一年来我们学生运动底成功失败和将来应取的方针》,《新潮》第2卷第4号,1920年5月。不难理解,罗家伦尽管是社会改造运动的稳健者,但他在当时对于民众力量的壮大和发展,还是持积极的欢迎态度。但如何才能真正地促进民众力量的发展呢?五四时期的共进社站在民众的立场上立言行事,并以“革命”的思想和中国革命的眼光来看待民众的力量,认为“社会改造”的目的就在于“使大多数穷困的民众、农、工、小商获得安宁、自由,享其应享之幸福”,其办法“惟有集合民众中一般勇敢、坚毅、为民众利益最能奋斗革命的分子,自励自奋努力团结”;并深信进行“彻底的革命”,需要指导民众、组织民众并武装民众,“务须以民众的武力打倒一切统治阶级,才有完全成功的希望”。(35)《第二届代表大会宣言》,《五四时期的社团》(三),第346—347页。可以说,共进社基于民众本位的政治立场,并从中国革命的高度来认知民众力量,其所提出的相关主张为促进民众力量发展指明了正确而又可行的方向。以上,尽管是例举性的说明,但也能看出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走向民间”主张,实在是内含着发展民众势力的思想诉求,这当然是在五四时期的“社会改造”话语体系之中。

五四时期主张“平民化”的知识分子尽管很大一部分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因为十月革命的影响、阶级观点的契入、“劳工神圣”的语境及“社会改造”的政治诉求,特别是五四运动在思想层面和社会实践层面的强有力推动,而突出地彰显坚持民众立场、重视民众力量、为民众代言的“民众本位”意识,并通过诸如“平民”、“平民阶级”、“劳动阶级”、“劳动”、“劳动解放”、“劳动运动”、“走向民间”等诸多范畴呈现思想衍化的逻辑进路,从而在“平民化”问题的探索中最终实现了“平民运动”时代向“群众运动”时代的话语转换。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普遍地所具有的平民化理念,乃是“五四”之后中国现代思想发展的心理基础和思想资源,既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思想氛围,也为社会变革中形成以民众力量为主体的政治动员范式提供了社会心理条件。故而,研究五四时期知识分子的平民化理念,能够凸显中国现代思想衍化的底色和主流,及其所表征出的民众化的基本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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