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干扰素在白塞综合征中的应用进展

2020-12-14 09:13郑文洁
北京大学学报(医学版) 2020年6期
关键词:难治性抑制剂溃疡

严 冬,郑文洁

(1. 苏州大学附属第二医院风湿免疫科,江苏苏州 215004; 2. 中国医学科学院 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北京 100730)

白塞综合征(Behcet syndrome,BS)是一种慢性复发性自身免疫性疾病,其病理基础为血管炎,可累及多脏器,如皮肤、黏膜、关节、眼,还可累及心脏大血管、消化道和神经系统等。目前对于BS的治疗,仍以激素、免疫抑制剂为主[1],越来越多的生物制剂成功应用于重症、难治性BS患者[2-4]。

α干扰素(interferon-α,IFN-α)作为一种经典药物,具有抗病毒、抗肿瘤、抗炎、抗血管生成的作用[5-7]。早在1986年Tsambaos等[8]已将IFN-α用于BS的治疗,2018年《欧洲抗风湿病联盟(the European League Against Rheumatism,EULAR)指南》推荐IFN-α用于BS皮肤黏膜、眼炎等的二线治疗[9]。IFN-α治疗BS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土耳其和德国,国内相关研究较少见。随着科技的进步,生物制剂的种类越来越多,但IFN-α治疗BS仍有其优势,本文就IFN-α治疗BS的免疫机制及其临床应用总结如下。

1 IFN-α生物学作用

IFN在生物体内普遍存在,分为Ⅰ型和Ⅱ型两类,前者包括IFN-α、IFN-β、IFN-ε、IFN-δ、IFN-ω、IFN-κ、IFN-τ,后者包括IFN-γ,每种亚型都由特定细胞针对特定刺激而产生。IFN-α具有多种生物学效能,可诱导细胞产生抗病毒蛋白实现对病毒的抑制,具有广谱抗病毒作用;也可刺激自然杀伤细胞、巨噬细胞、树突状细胞等调节自身免疫;同时,还可以诱导T细胞、B细胞增殖[10]。此外,对肿瘤细胞的增殖有直接抑制作用,并可促进其衰老和死亡[11]。

2 IFN-α治疗BS的作用机制

BS的发病机制尚未明确,研究发现有多种免疫机制参与,其中Th1/Th17细胞、Th17/Treg细胞稳态破坏在BS的发病中尤为重要[12]。Th17细胞分泌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7,参与炎症的发生,同时Th17细胞可上调BS患者体内中性粒细胞的炎症反应[13],病理可见BS患者血管壁中性粒细胞直接浸润;此外,γδT细胞在局部聚积也参与BS炎症发生[14];机体固有免疫异常也参与BS发病。Albayrak等[15]发现BS葡萄膜炎患者急性期外周血CD4+T细胞和单核细胞高表达Toll样受体2、3、4、8、9的mRNA。

Liu等[16]研究提出IFN-α2a可抑制BS患者CD4+T细胞释放IL-17而增加IL-10的表达,IFN-α可调节促炎因子与抗炎因子如IL-6/IL-10的平衡[17]。IL-10无论在固有免疫,还是获得性免疫中,均是一种强有力的抗炎因子[18]。IFN-α亦可上调Th17细胞的负调节因子IL-27的表达[19]。此外,IFN-α可抑制γδT细胞[20],并抑制T细胞在内皮细胞的黏附[21],减少中性粒细胞的吞噬作用及自由基的产生[22],同时,IFN-α亦可下调BS患者外周血CD4+T细胞和单核细胞Toll样受体的表达[15],故IFN-α可通过多种免疫途径,抑制BS的炎症发生。

3 IFN-α在BS中的临床应用

IFN-α属于Ⅰ型IFN中的一种,目前我国用于临床的制剂主要有IFN-α2a、IFN-α2b和IFN-α1b共3种,而后两者临床多用于抗病毒、抗肿瘤治疗。IFN-α2a和IFN-α2b在结构上仅存在1个氨基酸的差别,在BS治疗中,IFN-α2a较IFN-a2b缓解率高[23],尤其在眼部受累和皮肤黏膜损害时,而耐受性相当[24]。

3.1 眼部受累

BS眼部受累发病率约50%~70%,典型表现为非肉芽肿性葡萄膜炎(Behcet’s uveitis, BU),通常双眼受累,可累及前、后葡萄膜,部分出现全葡萄膜炎。反复发作的眼炎或重症患者易致盲[25],是BS致残的主要原因之一。

国外多项前瞻和回顾性研究表明IFN-α2a对难治性复发性BU有效,既可用于抑制BU眼部急性期炎症[26],也可用于慢性期的维持治疗[27],停药后仍能维持长时间的病情稳定[28]。土耳其将其列为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失败的BU患者的一线治疗药。2018年,EULAR指南推荐IFN-α用于眼后节受累或急性威胁视力的初发和复发性BU患者。

国际上尚无统一的方案治疗BU,以往的研究主要评价了IFN-α2a联合激素治疗BU的疗效与安全性,推荐(300~900)万IU/d。本研究团队近期针对30例难治性复发性BU患者,在激素联合至少2种免疫抑制剂无效的情况下,加用重组人IFN-α2a,300万IU,每天1次,4周后减量至300万IU,隔日1次,维持3~4个月,患者BU复发率显著降低(P<0.001), 同时具有显著的激素及免疫抑制剂节约效应,随访期间未见严重不良反应发生,认为IFN-α对于难治性BU可作为一种有效的附加治疗[29]。

对于难治性BU,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α抑制剂已被证实有较好的疗效及安全性[30-31],但考虑其价格及潜在结核再激活风险,仍有患者无法使用。近期一项回顾性临床研究对比IFN-α2a与英夫利西单抗(infliximab,IFX)用于难治性BU的疗效[32],发现IFN-α2a与IFX均有较好治疗效果,在治疗6个月与12个月时,眼炎客观指标(如视觉敏感度、耀斑测量、前葡萄膜炎和玻璃体混浊的分级、黄斑厚度)均得到改善,且两组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表明IFN-α2a和IFX对于难治性BU的疗效可能相当。

3.2 皮肤、黏膜受累

皮肤、黏膜损害是BS突出的特点,表现为反复发作的口腔、外生殖器溃疡,结节性红斑、假性毛囊炎、丘疹脓疱性皮疹,部分患者会出现难治性皮肤、黏膜病变,严重影响生活质量[33]。秋水仙碱对结节性红斑或生殖器溃疡(尤其是女性)有效,对口腔溃疡的疗效尚存在争议。沙利度胺可用于严重口腔、生殖器溃疡及皮肤病变的治疗,但可能导致月经紊乱、胎儿畸形及周围神经炎。

Kötter等[34]在IFN-α2a治疗BS眼部受累的临床研究中观察到IFN-α2a同样可以改善BS皮肤、黏膜病变,50例患者口腔溃疡均改善,其中36%完全消退,38例合并皮肤损害(包括丘疹脓疱性皮疹、结节性红斑)、26例合并外阴溃疡、2例合并消化道溃疡的患者病灶均消失。Alpsoy等[35]关于IFN-α2a治疗BS的随机双盲对照研究发现,IFN-α2a显著缩短BS患者口腔溃疡的病程及改善疼痛程度,同时显著减少外阴溃疡及丘疹脓疱性皮疹的发作频率。IFN-α用于治疗BS皮肤黏膜病变的剂量,通常以300万IU每周3次开始,此后每周递增300万IU,至(900~1 200)万IU 每周3次维持,个别研究使用IFN-α 300万IU每天1次治疗,均有较高的安全性[36]。因而,对于BS难治性皮肤、黏膜病变,IFN-α可作为一种选择。

3.3 消化道受累

消化道是BS常见受损部位,从口腔至肛门的全消化道均可累及,称为肠BS。其溃疡可为单发、多发,深浅不一,严重者可出现溃疡穿孔、出血、肠腔狭窄等。目前对于肠BS的治疗方案均基于回顾性研究分析,对于急性期,建议激素联合5-氨基水杨酸或硫唑嘌呤(azathioprine,AZA)治疗,重症或难治性肠BS患者,可考虑单抗类TNF-α抑制剂和/或沙利度胺治疗[9]。

IFN-α在肠BS中的应用少见报道,Grimbacher等[37]早在1997年报道1例BS同时伴发眼炎及肠道溃疡的患者,使用IFN-α2a治疗,2周后腹泻好转,视网膜渗出改善,4个月后复查肠镜显示位于回肠末端和结肠的溃疡已消失,10个月后停药,病情长期稳定。Monastirli等[38]报道1例肠BS患者,结肠多发深大溃疡,合并脊髓炎及BU,激素联合IFN-α 300万IU每周3次,2周后加量至600万IU每周3次,9 d后症状改善,治疗4周时肠道溃疡完全缓解,6周时神经系统症状消失。此外,在一项IFN-α2a治疗BU的临床研究中[34],2例患者在眼部症状改善的同时,消化道溃疡也愈合。

以上病例均同时合并眼部受累,在治疗的同时肠道溃疡亦改善,提示IFN-α对于肠BS可能有潜在疗效,有待更多临床研究去证实。

3.4 血管受累

BS血管受累称之为血管白塞综合征(vascular BS,VBS), 是BS较严重的并发症之一。动静脉均可受累,静脉血栓的发病率较高,常为多发,治疗反应差,易复发;动脉系统被累及时可引起动脉狭窄、闭塞、扩张或产生动脉瘤。目前认为中性粒细胞活化、内皮系统损伤、凝血功能紊乱在VBS发生发展中起重要作用。对于VBS,推荐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如AZA、环磷酰胺(cyclophosphamide,CYC)等治疗,单抗类TNF-α抑制剂推荐用于难治性深静脉血栓或动脉瘤的VBS患者[9]。其他生物制剂,如IL-6受体拮抗剂托珠单抗在难治性VBS中也有较好疗效[3]。

2019年,Demir等[39]报道2例IFN-α成功治疗VBS的案例,2例患者均为青少年,1例出现肺动脉、下腔静脉、肝静脉多发血栓,1例右心室血栓形成,同时合并肺动脉及其分支多发动脉瘤,前者接受IFN-α2a 每周3次联合激素、低剂量CYC治疗,1个月后患者发热、咯血消失,炎症指标恢复正常,3月后复查血栓明显缩小,另一例接受IFN-α2a 每周2次联合激素、AZA治疗,2周后症状消失、炎症指标恢复正常,1年后动脉瘤及心脏血栓消失,治疗期间均未出现不良反应。

近期,一项关于BS合并下肢深静脉血栓的回顾性研究纳入了33例患者[40],AZA用于一线治疗,IFN-α用于二线治疗(2例患者因合并眼炎,IFN-α用于一线治疗), 发现IFN-α较AZA有更高的血管再通率,以及血栓的复发率更低,该研究同时证实血管再通率是BS合并下肢深静脉血栓复发的预测指标,仅1例患者因出现甲状腺炎而停药。

IFN-α在VBS中的应用是一个较新的尝试,其有效性有待更多的临床数据去证实。

3.5 神经系统受累

神经系统受累是BS较少见的并发症之一,称为神经白塞综合征(Neuro-Behcet syndrome, NBS), 根据受累部位分为实质受累、非实质受累和周围神经病变,致残致死率较高,其中实质受累病死率高达11.1%[41],但NBS的治疗目前尚未见随机病例对照研究。2014年NBS专家共识将TNF-α抑制剂及IFN-α推荐用于一线药物[如AZA、吗替麦考酚酯(mycophenolate mofbtil,MMF)、甲氨蝶呤]无效、不耐受或复发、进展性NBS的治疗[42]。

IFN-α用于NBS的治疗仅限于个案报道[2,38,43-45],6例患者中5例实质受累,1例病灶不明确,表现为反复癫痫发作。3例患者在使用激素、免疫抑制剂(如AZA、MMF、CYC)无效时选择IFN-α,300万IU每天或隔天1次[2,44],治疗1个月后,患者症状及影像学改善,病情持续稳定,IFN-α减量至300万IU每周3次;3例患者将IFN-α用于一线治疗[38,43,45],其中1例同时合并BU及肠道溃疡[38],分别使用300万IU、600万IU、900万IU每周3次,在神经系统症状改善的同时,黏膜损害包括口腔溃疡、肠道溃疡亦好转,仅2例出现轻度流感样症状。

4 不良反应

IFN-α耐受性好,其不良反应通常与剂量相关[23],以流感样症状最常见(约88%),其次为轻度白细胞减少(30%)、脱发(10%)。在使用IFN-α期间,有诱发自身抗体阳性及甲状腺疾病的报道[40,46],故建议治疗期间监测自身抗体和甲状腺功能,此外,需要注意的是IFN-α可增加抑郁及自杀风险[47]。

目前对于难治性BS,TNF-α抑制剂在治疗药物中仍占据较高地位,有确定的疗效,需要注意的是TNF-α在抵御特殊感染[如杀伤结核分枝杆菌(Mycobacteriumtuberculosis, MTB)、防止结核播散、清除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B virus, HBV)]中起到重要作用。我国是MTB和HBV感染的大国,据统计,我国活动性肺结核患病率达每10万人459例[48],HBV感染人数高达8 600.7万例[49]。已有研究发现TNF-α抑制剂可导致结核活动[50],也可导致HBV的再激活或活动性疾病的恶化[51],此外,TNF-α抑制剂增加肿瘤风险[52],所以,部分重症或难治性BS患者无法使用TNF-α抑制剂,而IFN-α对结核感染有保护作用[53],同时IFN-α可用于抗HBV治疗[5],因此,IFN-α可作为该类患者的治疗选择。

综上所述,对于传统治疗无效的BS患者,尤其对其他生物制剂如TNF-α抑制剂不耐受或存在使用禁忌时,IFN-α是一种较好选择,IFN-α通过多种免疫机制作用于BS,安全性较高,同时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指明其有效性,但仍需要大量临床研究去进一步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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