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抄本《高邮四家诗钞》考述*

2020-12-14 05:44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20年12期
关键词:英灵小传阮元

田 丰

(南京图书馆 江苏南京 210018)

清抄本《高邮四家诗钞》(以下简称《诗钞》)收录了清代前中期殷峄、端木守谦、刘永和、贾田祖四位高邮籍学者的诗作,现藏于南京图书馆。是书二册,包背装。板框高18.6厘米,宽13.3厘米。正文楷书,每半叶9行,行19字,注文小字双行,字同。白口,单黑鱼尾,鱼尾之上以隶书标“碧虚斋”三字,四周双边。页面多有圈选、改订笔迹。首页为殷峄生平介绍;次页为殷峄《樊桐诗钞》卷首,页右下钤“江苏省立第一图书馆藏书”篆书阳文印以及“曾藏八千卷楼”篆书阴文印。全书不分卷,四家诗钞依次著录,顺序为:殷峄《樊桐诗钞》106首;端木守谦《黎山诗钞》68首;刘永和《书翼堂存改》25首;贾田祖《礼耕存稿》45首。体例均为先叙作者生平,再抄录诗作。前二家诗卷首钤印情况同,并以诗作体裁为目;后二家诗卷首未钤印,且未标明体裁。

《八千卷楼书目》著录:“《碧虚斋诗钞》三卷,国朝殷峄、端木守谦、刘永和、贾田祖撰,抄本。”[1]众所周知,清末杭州八千卷楼古籍由两江总督端方购藏于江南图书馆(今南京图书馆前身)。此件不存抄录者姓氏,亦不具圈选、改订者之名,亦无序跋之类。近年来,笔者涉览扬州地方文献,追踪蹑迹,所见资料或有裨于钩沉发覆。现略加条贯,就正于学界同道。

1 《诗钞》系高邮文士宋茂初辑录

从《八千卷楼书目》著录到近年《扬州文库》影印《高邮四家诗钞》之卷前《提要》,均未详抄辑者姓氏。按“碧虚斋”之名检索,其主人即高邮知名文士宋茂初。茂初字实甫,号濯莲,生于乾隆三十年(1765年),卒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13岁补弟子员,青年时期与同邑王引之、甘泉焦循、宝应朱士彦等以“学行最优”,并称扬州“十秀才”。工诗文,善书法。30岁乡试中式。年近七旬选授宿州教谕,引疾归。在府城坐馆年余,宝应刘宝楠为其受业弟子。暮年主讲珠湖书院,安贫守志,“邮邑妇孺皆知其为古君子”[2]。道光十六年(1836年),刘宝楠鸠集其诗,编为《碧虚斋吟草》八卷,十九年(1839年)刊刻。书斋称“碧虚”,或取杜甫《秋野》“秋野日疏芜,寒光动碧虚”意境,与“濯莲”之号语义相照应。

笔者进而搜寻《诗钞》出于宋茂初之手的其他实证,得一例。嘉庆十八年(1813年)增修《高邮州志》卷十上《文苑·殷峄传》:

殷峄字桐高,号画村,康熙庚戌进士鼎季子也。寄籍天长。丙寅拔贡,中丁酉副榜,以教习任太原令。听断称神,案无留牍,吏民咸畏爱之。时太原文风苶甚,峄公暇即进诸生讲经授业,自是文体一新,获隽者指不胜屈。以他事株引,免官。宦橐萧然,羁留六载,复设帐课生徒。脩脯而外,有馈遗者却弗收。晚归林下,课诸孙尚钰、尚镰等,皆成名诸生。卒年八十三岁。素工诗,清新俊逸,与乡贤李必恒诗名相伯仲。以籍隶安徽,不得与《江左十五子诗选》之列,论者惜之[3]。

按:《樊桐诗钞》作者小传“卒”字以下页面残缺,尚存部分与《州志》完全相同。宋茂初是《州志》“分纂者”“总校者”之一,则其中《殷峄传》当是用《诗钞》成稿。《州志·殷峄传》首尾完具,可补《诗钞》之缺。

清代“邮邑为风雅区”[4],宋茂初受乡邦崇文风气浸润,喜为诗,对于前辈学行、诗作,多所闻见,学识足当辑抄前辈诗之任。尤其是他与诸前辈人生价值取向相同,促使他以保存其诗作为己任。所辑四家,都是“矜立名节”、怀才不遇之人。《诗钞》卷首小传叙诗人学行,即以此为主脉。记殷峄,突出其勤政爱民,廉洁自守;虽贫窭,不妄取;诗名极盛,犹老死林下。记端木守谦,引王士祯赠诗“此才飘落老菰芦,三十六湖无气色”,进而说王氏“盖赏之至,亦惜之至也”。记刘永和,言其“生平端介”,“常以士行自励”;虽酷贫,刻苦攻书,“经史子集无不窥”。其为人如此,竟“以诸生终”。记贾田祖,叙其父贾兆凤“以清白贻子孙”之言,又云“礼耕孤介,守前人规矩”。四篇小传,字里行间既饱含敬意,也充盈着悲悯情怀。《诗钞》通篇书写工整,结体匀称,固然由于宋茂初“善书法”,与其礼敬前辈的心态也大有关系。

宋茂初认为,失意文士的可悲不仅在于生前备尝艰辛,还在于身后率皆湮没无闻。道光十四年(1834年),其所撰《高邮耆旧诗钞初册序》说:“啬于遇者,其境坎以坷,其志迥以迫,其诗欲求工而不暇为工,其常也”,“既求工而不暇为工,阅历又不足以发抒,交游又不足以广其闻见,有醉后之高歌,鲜同人之共赏,而又稿成即弃,无复推敲,而其子若孙因任其狼藉焉,则竟不传矣”,“欲问其姓氏,几无有能道之者。伤已!”[4]此序成文与整理四家诗时间不同,但思想观念是一以贯之的。因此,他辑抄四家诗,有助其扭转身后厄运之意。

2 阮元为辑纂《淮海英灵集》而选订《诗钞》

《诗钞》页面留存的大量圈选、改订文字或记号,笔迹与底稿不同。经查考、比对,可以确认是阮元为辑纂《淮海英灵集》而做的笔记。

2.1 《淮海英灵集》所选四家诗,不出标注“选”字篇目范围

《淮海英灵集·凡例》云:“各家之诗,皆就其所擅长者录之。庶各体皆备,不敢存唐宋流派门户之见。”择取精粹,当然也是圈选《诗钞》四家诗的原则。《樊桐诗钞》有10首标注“选”字,即《月夜怀石梁故人》《湖村晓月》《天津晓发》《齐河县》《登榆林城楼》《隐峰庵》《真州道中》《李苍存以过京口不得晤有诗见怀次韵却寄》《晋阳宫》《别聱叟》。《黎山诗钞》有3首标注“选”字,即《寄国子博士孔东塘》《送殷桐高入都》《寻梅》。《书翼堂存改》仅《九月八日晚过东汇镇》1首标注“选”字。《礼耕存稿》有7首标注“选”字,即《拟谢康乐游山》、《拟储光羲咏耕》、《三先生咏》(页眉注“全选”)、《节妇行》、《车螯》。除殷峄《湖村晓月》《别聱叟》二首,《淮海英灵集》所录四家诗,即《诗钞》中标注“选”字的篇目。

苍颉作书,史皇作图,容成作历,大挠作甲子,羲和作占日,恒羲作占月,后益作占岁,隶首作数,燧人氏钻木出火,黄帝作火食,神农作耒,古者垂作耒耜,黄帝作冕,神农作琴,蚩尤作兵……[注]孙冯翼:《世本八种》,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3页。

《诗钞》有21首诗题页眉先标注“选”字,复圈去。《樊桐诗钞》7首,即《咏物六首》(选三)、《青驼寺》、《读精华录追悼新城先生四首》(选二)、《董北山补官六合书招往赴途中有作》;《黎山诗钞》2首,《谒太白祠》《江村杂咏》;《书翼堂存改》1首,《文游台怀古》;《礼耕存稿》11首,《京口渡江》、《读后汉书》(八首)、《题李北岳先生诗集》、《冬舂行》。这些拟选而复弃的诗篇,《淮海英灵集》都未收录。这种情况,以及于《樊桐诗钞》选十取八,反映阮元的取舍是经过斟酌的。

2.2 入选诗作之改订文本,即《淮海英灵集》之底稿

阮元对《诗钞》的改订集中在拟选篇目。主要是润饰文字,尤以圈订单词片语居多。如端木守谦《齐河县》“连苦山行恶”,改“苦”作“日”;《登榆林城楼》“曩宵遗憾在”,改“曩宵”作“何时”;《隐峰庵》“坡陀西去折而南”,改作“折回南”;“栖心何日向名蓝”,改作“向伽蓝”。端木守谦《送殷桐高入都》“词坛称伯鄙钱刀”,改作“词坛应执割牛刀”。刘永和《九月八日晚过东汇镇》“空烟瞑夕阳”,“夕阳”改作“野塘”;“把菊任欢尝”,改作“风色近重阳”。贾田祖《拟储光羲咏耕》“生逢太平年,桑麻沃相属。诛茅愿坚牢,呼儿还买犊”,改“沃”作“地”,改“还买犊”作“买新犊”。又《京口渡江》“一片空明双眼开”,改“双眼开”作“眼界开”。又《节妇行》“岁在壬戌支祈酷,陈生骨葬鱼鼋腹”,改“鱼鼋”作“鼋鼍”;“其时节妇方艳阳,未亡凛凛持冰霜”,改作“其时节妇方少年,春阳忽睹冰霜坚”;“三间屋破穿朝日,日光照见荧荧血”,改“荧荧血”作“眼中血”;“历尽阴霾矢靡悔”,改“历尽阴霾”作“之生之死”。又《车螯》“枯杨号天风”,改“杨”作“桑”。

有两篇,文字有删节。于贾田祖《节妇行》,圈去题下“有序”二字;将原抄另起一行序文,钩移题下,标注“双行”二字。序文原作:“乾隆壬戌秋,大水。余戚子陈绳祖赴郡试,溺死。妻叶氏年二十,苦节,历穷饿,非人所堪,操益厉。余尝谓妇人以节称,非年甚少而艰苦卓绝者无足异。若叶氏之事,于法宜旌,用作是诗以俟采风者录焉。”删改为:“乾隆壬戌秋,大水。余戚子陈绳祖赴郡试,溺死。妻叶氏年二十,苦节,历穷饿,非人所堪,作是诗以俟采风者录焉。”于《车螯》,删去“滑腻妃乳甘,轻柔后体弱”两句。又,此篇有作者自注:“荆公《车螯》诗云:‘予尝怜其肉,柔弱甘咀吞。又尝怪其壳,有功不见论。’又诗云:‘蛮夏怪四生,不论壳之功。’”亦删去。所加改订,旨在归于畅达、雅正,《淮海英灵集》均据《诗钞》所订迻录。

需要附带说明的是,阮元于部分最终未选取的篇目,亦有校订。如端木守谦《送陈湘湄游都门》“闽客淮南卧,珊瑚老钓年”,改“年”为“竿”。刘永和《寄怀欧阳爽谷》“陋巷叩门消息大,精庐聚话别离缘”,改“叩门”为“欵门”,改“聚话”改“絮话”;“麈尾几回领唾咳”,改“领”作“亲”。刘永和《汪师尊新梅亭落成》原有夹注“师尊有‘十年不见梅花,今聊夙愿’之语”,于“聊”字下补“酬”字;“韵远浮书几,魂清沁藓苔”,改“藓”为“砌”;“吾师闲寄傲,逸兴动寒釂”,改“动”为“寄”。又《文游台怀古》“一瓣太虚香敬在”,改“敬”为“尚”。圈选篇目中,还有两篇与《淮海英灵集》校核,存在异文。贾田祖《节妇行序》篇末“作是诗以俟采风者录焉”,《诗钞》本未改,《淮海英灵集》改作“作诗表之”;《车螯》“凌矜暮寒作”,《诗钞》本未改,《淮海英灵集》则改“矜”作“兢”。

以上两种情况,说明阮元辑纂《淮海英灵集》是通篇细读《诗钞》而确定选目。文字润饰、校订,一直延续到《淮海英灵集》付梓。

2.3 《诗钞》作者小传删改本,亦即《淮海英灵集》底本

《诗钞》于四家诗卷首均有作者小传(如图1所示)。阮元对这一部分文字多有删改压缩。《淮海英灵集》中殷、端木、刘、贾四家小传即据《诗钞》删改文本迻录。阮元删改《诗钞》小传,着眼于以下三方面。

图1 清抄本《高邮四家诗抄·礼耕存稿》卷首贾田祖小传书影

二是记学行,提纲挈领,见其精神。《诗钞》“殷峄传”:“以教习任太原令”至“有馈遗者却弗收”一段,阮元删改为:“任太原令,案无留牍。”《诗钞》“刘永和传”:“性严重。孝母,年五十馀,犹依依作孺子慕;没,居丧,哀毁骨立。喜读书,于经史子集无不窥。家贫不能多购,每向亲友借阅,寒暑风雨抄录无间。生平端介,不滥交。常以士行自励。里党间咸推为笃实君子云。”阮元压缩为“性严重,事母孝”。又如,于《诗钞》“端木守谦传”,“绩学淹富”句,删“淹富”二字;“王阮亭赠以诗,有云‘此才飘落老菰芦,三十六湖无气色’,盖赏之至,亦惜之也”,删后两句。

三是注意吸纳文献整理新成果与诗家评论的新见解。《诗钞》于四家诗开卷都拟有标题,或称诗人字号,或举其书斋,推宋茂初本意,未必以这些标题作为诗集定名。于贾田祖诗称《存稿》,可能还有特别的考虑。贾田祖生前,诗作有两次结集付梓。乾隆十九年(1754年),李光国编选《甓湖联吟集》七卷,卷六为贾田祖诗;乾隆四十年(1775年),贾田祖自编选集《容瓠轩诗钞》(后翻刻本题《稻孙诗集》),两书收录466首,今俱存。对此,宋茂初应是知道的。但鉴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甓湖联吟集》已被清廷列为“禁书”[5],他也就不能无所顾忌。贾田祖小传中说:“惜后嗣零落,著述仅有存者。”意指所见是仅存的贾氏遗稿,这就避免了可能产生的纷扰。阮元则以《樊桐诗钞》《黎山诗钞》《书翼堂存改》作为诗集名载于小传之末。唯改《书翼堂存改》为《书翼堂存稿》。《诗钞》于贾田祖传不言其有无诗集,阮元亦未作补充,应当是有所不便。其改写“贾田祖小传”,“通经学,尤深《左氏春秋》。矜立名节”,“与同邑王给谏念孙、李进士惇相友善”,是引汪中《大清故高邮州学生贾君之铭序》意在表彰贾田祖为扬州朴学先驱。

3 《诗钞》与阮元选订笔记之关系及其文献价值

综上所述,《诗钞》系宋茂初辑录,选订笔记则出于阮元手笔。二者间的关系,根据阮元直接在《诗钞》原稿上进行选目、改订,表明《诗钞》原本就是为阮元辑纂《淮海英灵集》预备的资料,并无自成一书的预期。明确这一点,《诗钞》无全书总名、无目录、无序跋,亦不具辑录者之名与成编年月,也就可以理解了。

《淮海英灵集》有嘉庆三年(1798年)小琅嬛仙馆刊本。阮元《序》云:“幼时即思辑录诸家以成一集,而力未逮”,“乾隆六十年,自山左学政奉命移任浙江。桑梓非遥,征访较易。遂乃博求遗籍,遍于十二邑”,据大量“陈编蠹稿”,“删繁纪要”而成编。据阮元所述《淮海英灵集》从搜辑资料到成书的时间断限推之,《诗钞》当成于嘉庆元年(1796年)至二年(1797年),其时宋茂初30岁左右。值得一提的是,阮元是在浙江学政任上编纂《淮海英灵集》的,《诗钞》后来为杭州藏书家所得,从地缘上看,合乎情理。

宋茂初如何得知并响应阮元征诗提议,《诗钞》成编后又是如何传递至阮元的呢?囿于闻见,目前还难以圆满回答这一问题,只能略作推测。《淮海英灵集·凡例》载“助元征诗诸友”名单,无宋茂初。他大概属于阮元声明的“此外尚有遗忘”之列。“征诗诸友”中有高邮王引之、宝应朱士彦等,与宋茂初同列“十秀才”。由宋茂初的学侣充当他和阮元之间传递信息、资料的中介,是可能的。

鉴于多方面的原因,如前人诗作散落严重,阮元征诗有其时限,还要遵守朝廷查禁“违碍字句”的禁令,宋茂初辑抄四家诗只能是尽力而为。多有遗漏,在所难免。略晚于宋茂初辑《樊桐诗钞》,夏味堂编刻《樊桐诗选》5卷,其所录殷峄诗篇远比《诗钞》丰富。但还是要看到,《诗钞》在保存文献方面功不可没。以端木守谦诗作为例,由高邮周叙、王敬之辑刻于道光十四年(1834年)、十六年(1836年)的《高邮耆旧诗存初册》《二册》存录仅20首,其中10首见于《黎山诗钞》。刘永和诗,仅《高邮耆旧诗存初册》存2首。与《诗钞》所存相比,篇数少了许多。贾田祖《礼耕存稿》中《铁笛道人歌为杨廉夫先生作》一首为《稻孙诗集》《甓湖联吟集》未收。可见近40年前宋茂初的辑录,客观上具有抢救文学遗产的性质。此外,四家诗与别出各本文字颇有异同,《诗钞》因多据诗人原稿迻录,可资参校。

阮元在《诗钞》上留下的笔记,对于扬州学派研究有独特意义。扬州学派的形成,以贾田祖、李惇、王念孙、汪中为骨干的学人群体归宗汉学为主要标志。前揭阮元删改《礼耕存稿》作者小传之文,虽有取于汪中《贾君之铭》,实则借以揭示贾田祖在区域学术文化发展中的重要贡献。论年资,贾田祖是李惇、王念孙、汪中的前辈。其家学、师承以诗学见长,但也都有经史之学,特别是《春秋》学的根柢,从事《春秋左传》考证,有《春秋左氏通解》,惜其稿不传。阮元指出贾田祖“通经学,尤深《左氏春秋》”,实际上指出贾田祖“开吾郡经学之先”[6]。这对于从历时性视角把握扬州学派形成的具体过程,是切合实际的。

扬州学派早期代表人物,当其专注于经、史、小学之际,有轻看文学创作的倾向。李惇的诗,经其子李培紫辑录为《安宜堂诗钞》一卷,实际流传下来只有《淮海英灵集·戊集》卷三选录的4首。王念孙的诗,于今可见的仅有《丁亥诗钞》一卷。汪中的诗,散亡亦多。贾田祖一生喜为诗,但谈论王念孙的小学时,有“其言关圣作,卓哉轩、苍徒。嗤彼辞章流,仰屋何为乎”之句[7]。汪中善为文,但当刘台拱建议他编刻所作,却回应说:“中之志,乃在《述学》一书,文艺又其末也。”[8]他们都认为“文艺”的价值远逊于经史之学。扬州学派早期代表人物与江南学界的学术主潮密切呼应,致力于兴复古学,反映出区域文化的转型。他们对于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的价值判断有所轩轾,其实带有历史的局限性。清初以来,扬州文化的劫后重振,突出地体现在诗歌创作繁荣。以阮元为代表的扬州学派新生代学人在弘扬汉学、精研古学的同时,自觉继承清初以来的区域文学传统。他们不仅积极从事诗文创作,还大力搜辑整理乡邦文学文献。嘉庆、道光年间,扬州学人总结清初以来乡邦文学文献蔚然成风,而阮元《淮海英灵集》及其连带辑撰的《广陵诗事》成书最早。这两部书,有利于扬州学派形成学术与文学两路兼行的优良品格,清除观念上学术与文学之间的壁垒,充分发挥汉学家群体在区域学统文脉传承过程中的纽带作用。阮元在《诗钞》上留存的选订笔记,作为展示其在乡邦同道支持下编纂《淮海英灵集》过程的罕见物证,值得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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