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千里寄相思

温世浩

月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传说自古流传，拜月、赏月、吃月饼的风俗也兴盛不衰，人们对月亮情有独钟。

月亮也成了古诗词中常常描绘的意象，歌咏月亮的诗词俯拾皆是。诗人们或借月亮来渲染氛围，寄托愁思，如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或借月亮来抒写空灵恬淡、闲适旷达的情怀，如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或借月亮来寄托报国的志向，如李贺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或借月亮来抒发对宇宙、人生的思考，如张若虚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其中，借月亮来倾诉对故乡亲友的思念最为多见，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等。下面选取两首诗进行赏析，这两首诗都是诗人经受战乱、兄弟姊妹离散，望月思亲之作。

月夜忆舍弟

[唐]杜甫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月夜忆舍弟》这首诗作于安史之乱期间。“渔阳鼙鼓动地来”（白居易《长恨歌》），整个中原大地陷入战火之中。杜甫和他的弟弟们陷于战乱，天各一方，音信全无。这月明之夜，勾起了诗人对弟弟们的无限思念与担忧，于是他用诗记下了当时的情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戍鼓、秋天、边塞、雁声，首联对意象的选取妙不可言。边塞烽烟不绝，道路阻隔：戍楼上声声鼓响，施行宵禁;路上行人断绝。开篇描绘了紧张的战乱环境，同时与后文“未休兵”遥相呼应。接着“一雁声”既营造了凄凉的氛围，又与后文“寄书”相呼应，“忆弟”之情便自然引出。这是诗人的所见所闻，是悲凉、凄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透过诗人之笔，读者仿佛身临其境。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江淹有“明月白露”诗句，诗人翻作十字，妙绝。此处“夜”“月”点题，继续写景。恰逢白露时节，秋意渐浓，寒意渐生。明月高悬，诗人凝望着这皎洁的明月，自然地想到了故乡的明月。虽然天下共此明月，但在诗人看来，故乡的月亮是最明亮的，这不容置疑。此时若无战乱，诗人一定和弟弟们一起在家乡赏月，其乐融融。但此时大家天各一

方，怎能让人不起相思之情。此联看似写景，却字字在忆弟。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经过前面的铺垫，这里直言兄弟天各一方就十分自然。战乱已使家不复存在，亲人生死未卜，这种战乱使诗人非常担忧弟弟们的安危。这种情形不是诗人一家的悲惨遭遇，而是安史之乱时中原人民的集体苦难的写照。颈联一字一泪，读来让人无比沉痛。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尾联进一步抒发诗人心中的忧虑。古时通信条件落后，即使是和平时期，书信也常常不能送达，更何况现在是烽烟四起之时。正如诗人在《春望》中所写“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此时若能收到一封家信，真是比万金还要宝贵。至此，语已尽而情未了。

全诗结构严谨，承转照应，情深入骨，家愁国难一泻而出，令人不忍卒读。

望月有感

[唐]白居易

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所怀，寄上浮梁大兄、於潜七兄、乌江十五兄，兼示符离及下邦弟妹。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望月有感》这首诗作于唐德宗年间。当时河南多地发生叛乱，朝廷派兵平叛，战争规模大、时间长，给当地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诗人一家兄弟姊妹离散，天各一方。于是他有感而作，抒发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全诗从“时难年荒”起笔，概括了战争带来的苦难，家园残破，骨肉离散。“世业”即祖业，家业已在战乱中破坏殆尽，诗人一家也和广大百姓一样，只得背井离乡，各奔东西，于是兄弟姊妹天各一方。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颔联进一步描绘战乱后的凄凉之景，入眼是荒芜的田园，是流离失所的人们，所到之处都是战争带来的灾难。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用“雁”和“蓬”比喻四处漂泊的亲人。雁本是成行而飛的，此时却是各自分飞，远隔千里，只能形影相吊。蓬草干枯后极轻，随风飘转，亲人们正如这断根的蓬草，离别了故乡，漂泊四方。颈联以传神之笔，将离乱之苦写得无比凄凉，令人动容。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尾联转向“望月”。“今夜月明人尽望”（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兄弟姊妹应是和诗人一样，正举头凝望明月，想着不知亲人们是否安好，又怎能不潸然泪下。对家园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让人一夜难眠，想来流落五处（诗前小序已点明）的兄弟姊妹应是彼此相同的。至此收束全诗，笔有余情。

全诗写得平白如话，流畅通俗，却又情真意切，如泣如诉，这正是白居易的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