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深 我国话剧运动的开拓者

2020-12-25 04:51冯晓蔚
工会信息 2020年18期
关键词:田汉话剧戏剧

◆文/冯晓蔚

洪深(1894—1955),江苏武进(今属常州市)人。民国时期导演、剧作家,是中国现代话剧和电影的奠基人之一。1930年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以光明剧社名义加入左翼剧团联盟。1938年4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成立,洪深任戏剧科科长,和田汉一起组建了10个抗敌演剧队。1948年6月任全国政协筹备会议代表,并出席全国政协代表大会。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文化部对外文化事务联络局副局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理事。1954年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文化联络局局长,兼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副会长。夏衍在20世纪40年代就曾经评论他:“从不离开时代,从不离开社会,从不把自己和国家民族隔绝,他永远和时代共呼吸,与人民同忧喜。因此,从他的著作、剧本和电影,乃至从他的工作态度,他是一个彻底的‘为人生而艺术’的作家。”

话剧艺术改革的先行官

1916年,洪深在清华学校毕业后,去美国留学,入俄亥俄州立大学学习陶瓷工程,想以实业救国来振兴中华。但是对戏剧的强烈爱好使他学了一些文学和戏剧的课程。是年底,他组织了话剧《花木兰》的演出,受到华侨和美国人民的欢迎。这一事实使洪深领悟到戏剧能唤起民族觉醒,他决心改学戏剧。

1919年秋,洪深转入哈佛大学学习文学与戏剧,同时在波士顿声音表现学校学习,又在考柏莱剧院附设戏剧学校学习表演、导演、舞台技术、剧场管理等课程,得硕士学位。1922年,洪深学成回国,以他富有光彩的艺术实践,掀开了中国话剧史新的一页。“话剧”这个名词就是由他首先提出来的。他认为过去称为“新剧”,是针对旧剧而言,而二者的区别则一是歌唱,一是说话。“新剧”是说话的戏剧,称之为“话剧”才适当。他的倡议得到了戏剧界的一致公认,此后“话剧”这一名称才逐渐通行起来。

回国后,洪深经人介绍,正式加入了欧阳予倩、应云卫等主持、由一些爱好戏剧的青年学生组成的业余剧团——戏剧协社,并由他担任排演主任,规定了严格的排演制度。1924年初,洪深又为戏剧协社改译并导演了英国剧作家王尔德作的《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更名为《少奶奶的扇子》。这种改译的方法也是他的首创。它忠实于原著的情节内容,却把故事中所表现的风俗人情和人物的对话中国化了,使观众看了听了,觉得完全合乎中国的风俗习惯,剧情就像是发生在中国一样。同时他在舞台艺术方面的大胆革新,也使观众耳目为之一新。这些新的措施,如导演制度的确立,灯光、布景、服装、道具的合理运用,在以后看来,自然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在当时,却都属创举。这些变革,使新生的话剧舞台艺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水平。

《少奶奶的扇子》在上海首演,不仅受到观众的欢迎,而且引起了上海新文艺界的关注。在报纸舆论的一片赞扬声中,洪深意外地接到了一位不相识的看客的一封信,信中除对《少奶奶的扇子》的演出表示出一定的满意之外,还提出了不同意见。这位看客就是田汉。后来他常对人说:“大家都称赞我的《少奶奶的扇子》,独有田汉写信骂了我一通。我认为他倒是我真正的知己。”由此他们两位就开始建立了友谊。

不久,田汉又给洪深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上海于剧文学及舞台艺术有真知灼见者不多,而旧势力、似是而非的势力又特大,望兄莫误于浮名,莫与旧势力握手,否则成功之希望有限也。”这是田汉向洪深委婉地提出的一次诚挚的劝告。洪深以当时第一位留美的戏剧专家、大学教授的身份,竟能从善如流,这是极为难能可费的。1928年冬天,洪深参加了田汉领导的南国社。此后终其一生,他和田汉在共同献身戏剧事业的战斗中,互相切磋砥砺,互相支持合作,为后辈戏剧工作者树立了榜样。

茅盾1942年在一篇祝贺洪深50诞辰的文章中曾这样说:“当时(1924年)看了洪老导演的《少奶奶的扇子》的观众都大为惊异,说这种话剧是在京戏和文明戏的夹缝中露头角,争得了生存的。”还说“洪老当年当了先行官,然后经无数人的斗争,才有了今天(20世纪40年代初)话剧蓬勃旺盛的局面。”这评价丝毫也不过分。洪深就是一位为我国话剧艺术奠定基础的先行官。

推动国统区的革命话剧运动

洪深在1925年国共两党第一次合作期间,曾一度加入过国民党。但在“四·一二”蒋介石叛变革命以后,他认清了形势,转而向共产党靠拢。1930年,他参加了地下党领导的“左翼作家联盟”和“左翼剧作者联盟”,从此他不断追求进步,追求真理,在左翼文化运动中贡献出了他的全部热忱和力量。

在党的关怀和影响下,1930年冬和1931年春,他接连写了农村三部曲中的前两部《五奎桥》和《香稻米》。在这两部剧作中,他对剥削农民的地主乡绅、放高利贷的资本家和代表帝国主义者深入农村进行经济掠夺的买办们作了无情的揭露和抨击,反映了当时江南农民的悲惨命运以及他们和反动阶级之同进行的自发斗争。中国话剧舞台上出现这样的农民,恐怕也是第一次。在戏里,他已初步触及了封建社会的阶级矛盾,但由于思想的局限性,还没有能为农民指出争取生存的光明大道。

“七七”事变前夕,他和一些同道集体创作了《走私》《钨》《洋白糖》《汉奸的子孙》等剧本,充分揭露了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的罪恶活动。这些戏在广场、街头和剧场广泛演出,对于激发广大群众的抗日热情产生了巨大影响。

不久,全面抗战爆发了,洪深高昂的爱国热情就像一团烈火,他放弃了从事十余年的大学教授的职位,积极投入当时由党领导的上海文化界的救亡运动,组织了上海救亡演剧队第二队,自任队长,深入大后方致力于抗日救亡宣传工作。在徐州、郑州、武汉等地,演出了《九·一八以来》《保卫卢沟桥》《放下你的鞭子》等活报剧。他身为队长,不仅要负责演剧队对内对外的许多事务性工作,还得从事编剧、导演,甚至亲自登场参加演出。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每次演出以前,他还要亲自向群众作番演说,宣讲抗日救亡的道理。熟悉洪深的人都知道,他不但是位杰出的戏剧家,还是一位天才的演说家。他的慷慨激昂、富于煸动性的讲演,最能激励群众情绪,因而使得二队常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演出效果。在13个救亡演剧队中,二队因为有了他,这方面可说是得天独厚,为其他队所不及。

尽管他在队里的工作这样繁重,但他在生活方面,丝毫不肯接受任何照顾,他和全体队员一样,睡通铺,吃大锅饭,每月只领取三元钱的生活费。以他的年龄(当时他已是44岁的中年,为全队中最年长的)和他一向的生活标准来说,他能与集体同甘共苦,实在是难能可贵。

1938年春,国共二次合作。军委会政治部在周恩来的主持下成立了专司宣传的第三厅,由郭沫若任厅长。为了工作需要,洪深不得不暂时离开二队,到第三厅负责戏剧工作。虽然为时不久,由于武汉沦陷,三厅撤退了。但就在这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洪深把分散在各地的戏剧从业者重新组织起来,进行业务和军事训练,最后组成了10个抗敌演剧队,配备到全国各个战区,以戏剧为主要武器,坚持演出抗战戏剧。这支庞大的戏剧队伍为后来国统区发展戏剧事业培育了大批的优秀人才。

1941年皖南事变后,国民党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洪深仍然积极参加党所领导的反对国民党破坏抗战、破坏团结的斗争,除了继续编写剧本之外,他还在重庆、桂林,为一些进步的剧团导演了夏衍的《法西斯细菌》,他和田汉、夏衍合编的《再会吧,香港》,宋之的《春寒》,阳翰笙的《草莽英雄》以及集体创作的《黄花岗》等剧。这些戏的上演,有力地推动了国统区的革命话剧运动。

1945年8月,抗战胜利了。在一片胜利的欢呼声中,大家正在考虑如何安排今后各自的前途时,洪深却没有停止他的工作,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又赶写了一部三幕剧《鸡鸣早看天》。剧本情节发生在胜利后川北公路上的一家小旅店里,由于长途汽车中途抛锚,车上形形色色的旅客不得不投宿在这家旅店,随着,一场剧烈的冲突发生了。剧本尖锐而深刻地揭露了抗战胜利后国统区的种种丑恶现象和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最后启示人们应该抛弃黑暗,走向光明。该剧在当年10月搬上了舞台,这是洪深写的最后一个有关抗战的剧本。

胜利后的第二年,洪深复员到了上海,继续在复旦大学任教。1947年,上海各大专院校的学生举行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盛大示威游行,国民党派出了大批军警包围了复旦大学,准备逮捕进步学生。洪深为了支持进步学生,当场挺身而出,对国民党的非法暴行,予以痛斥。在他的倡仪下,复旦大学全体教授举行罢教,向国民党政府公开表示抗议。

1949年新中国建立了,遵照周恩来的指示,洪深担任了对外文化联络局局长。他以满腔热情和高度的责任感来对待党交给他的新工作。不久,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爆发了,他按捺不住一颗赤子之心,一定要走在反帝斗争的前列。他在出色完成本职工作之余,又重新拿起了戏剧武器,创作并导演了《这就是美国的生活方式》的五幕剧,剧本从本质上暴露了美帝腐朽的社会制度必然走向崩溃的命运。以后,他还以满腔热情率领一个慰问团,奔向朝鲜前线,慰问了最可爱的人民志愿军。

左翼文化运动中的勇敢战士

洪深是一位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爱国主义者。他为人襟怀坦荡,正直豪爽,富于正义感。在反动势力面前,他不畏强暴,坚持真理,敢于斗争。

1937年8月,洪深到南京去导演田汉的新作《卢沟桥》,8月9日正式在大华电影院上演。当戏正要开演前,南京卫戍司令部突然来人通知停演。洪深和他们力争无效,他当时就打电话给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邵力子,据理力争。邵力子不得已只好批准演出。但是有一批混在观众席里的国民党特务,群起叫嚣捣乱,仍企图阻挠演出。这时,洪深奋不顾身跳上舞台,激昂慷慨地发表了一通演说,向全场观众有力地揭露了国民党政府屈服于日本驻华大使馆的压力的真相,以及在场特务们阻挠演出的无耻伎俩。他的一片强烈爱国热情激起了全场观众和戏院职工们的抗日激情,终于把这批特务轰出了戏院,使戏得以顺利演出。

1938年春天,在武昌国民党召开的一次茶话会上,行政院长汪精卫在会上对抗战形势发表了一通悲观失望的论调。当时洪深也在场,越听越有气,汪精卫的话刚一说完,他立刻站起来说:“我对汪先生的话有意见!”接着,就针对汪的谬论痛加驳斥。结果,没有等他的话说完,汪精卫就在一群走狗的簇拥下,狼狈地逃离了会场。

1941年,洪深在桂林导演的《再会吧,香港》,也发生过临时被禁演的遭遇,他也是当众抗议,表现出了不向邪恶势力低头的正义精神。

洪深从1930年加入“左联”以后,开始从不自觉到自觉地接受党的领导,虽然他不是一名共产党员,但他和党始终是一条心,是忠诚地跟着党走的。许多文艺界的老同志都知道,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以一个非党员的身份,利用自己的社会声望,曾经为党做了很多当时党员们不便做也不能做的工作。田汉在1957年曾经说过:“有一些在民族、民主革命中出色的文化人,一到社会主义革命阶段,就暴露出他们的资产阶级的面目,过不了关,而洪深先生所已达到的觉悟水平,却完全保证他能够成为一个社会主义的战士,因为他一贯拥护党,尊重党和党的领导,他一贯拥护社会主义。”当然,正是因为党对他的教育,使他的政治思想不断得到提高,他才迅速成长为一个左翼文化运动中的勇敢战士。郭沫若也曾称赞他的文章是“大胆的文章”。

“我准备做闻一多第二”

1941年1月,皖南事变发生后不久。一贯刚正不阿、愤世嫉俗的洪深,深感“一切都无办法,政治、事业、家庭、经济,如此艰难,不如且归去”,遂于l941年2月5日晨,一家三口(包括夫人常表真和女儿)在重庆服毒自杀。

郭沫若等闻讯后携医生抢救。洪深的自杀,是对国民党政府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抗议。这与他几年前怒斥辱华影片、痛斥投降派一脉相承。洪深自杀时,阳翰笙不在重庆。当时他奉周恩来之命:避开反共锋芒,到老家宜宾暂住。其时信息不通,《新华日报》在宜宾难见到。阳翰笙得知老战友自杀未遂的消息是在3月返回重庆后。他偕夫人唐棣华立即赶去赖家桥三塘院子慰问,并送去“文工会”1000元医药费。见着老战友站在自己的面前,洪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落下伤心和感激的眼泪。此后一段时间,洪深被聘到江安中央剧专任教授。

1942年12月31日,是洪深50大寿。12月30日,重庆戏剧电影界为庆祝洪深50华诞举行茶话会,到会的有沈钧儒、郭沫若、茅盾、老舍、曹禺等300余人。郭沫若等相继致辞,其中曹禺先生的一幅寿联很特别:“能编能导能演是剧坛的全能,敢说敢写敢做是吾人的模范。”这评价很能概括洪深人品文品,得到文艺界的共同认可。31日中午,周恩来又为洪深50寿辰举行盛大宴会,并全面评价洪深在戏剧文化运动中的积极贡献。热情的活动,诚挚的赞语,战友的情谊,使得从死亡边缘上回来的洪深,重新焕发出创作激情,坚定了与反动势力作不屈不挠斗争的意志。

时间到了1944年冬季,“文工会”与国民党文化人之间的斗争也日渐激烈。反动派见受中共指导的“文协”“文工会”等组织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有凝聚力,便想以国民党反动派的头面人物为中心组织一个所谓“著作人协会”,借以抵消中共的影响。一开始,中共南方局就识破了潘公展(时任图书审查委员会主任)的诡计,遂决定与之展开针锋相对的面对面斗争。阳翰笙同郭沫若、夏衍、徐冰、冯乃超商量对策,决定参加该“协会”的成立大会,由洪深和阳翰笙作主要发言,提出我方主张。若我方主张不能通过,就当即退出会场,以示反对。事情果如所料。《阳翰笙日记》写道:“1944年11月5日,我们提了三个提案。有人起立大骂批评政府缺点的人。紧接洪深兄发言反驳他之后,我起来发言,却被主席程天放(国民党文化头目之一)所阻……终因潘公展、张道藩(也是国民党文化头目之一)的反对,未得大会通过。但该会成立大会不欢而散。”这以后,潘公展见势不妙,写信给阳翰笙、洪深、夏衍,恳请他们不要退会,遭到拒绝。就这样,“著作人协会”胎死腹中,以彻底失败告终。

1945年2月,“文工会”得中共南方局指示,拟一个反独裁专制,争民主自由的宣言,即《文化界对时局进言》。郭沫若、阳翰笙、冯乃超等商量拟出后,在文化界知名人士中展开签名运动。洪深积极响应并动员他人也签名字。1946年1月8日,阳翰笙与洪深、曹禺等50人联名发表《致政治协商会议各委员意见书》,要求废止文化专制政策,保障文艺自由。在黑夜如磐的雾重庆,阳翰笙与洪深并肩战斗,以战友深情树立了党内同志与党外人士交往的榜样,为不少民主人士所称道。

l946年7月,阳、洪先后返回上海。阳翰笙在沪负责建立地下党领导的“联华影业社(“昆仑”前身)。洪深随复旦大学一起迁回上海后,除当教授外,还主编《戏剧与电影》周刊,业余也执导话剧(阳翰笙的《草莽英雄》就是他执导的)。上海时期,洪深仍不改旋风精神,坚决与反动派针锋相对。上海各界人士5000人追悼李公朴、闻一多大会时,他任大会司仪。面对手持棍棒的特务,他大声表示:“我准备做闻一多第二!”后复旦学生开展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游行斗争,洪深挺身而出走在前头。这些公开的斗争,其影响力之大可以想象。

作为转入地下斗争的阳翰笙,无时无刻不为老战友的安危担心。中共地下党也对洪深暗中保护。洪深遂于l948年3月离沪去厦门大学任教;不久,在地下党安排下,经香港转往东北解放区。

l949年2月以前,阳翰笙与洪深先后到达北平。他们奉命和郭沫若、茅盾、周扬等一起积极筹备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阳翰笙负责向大会作国统区进步戏剧电影运动汇报发言。他广泛征求了洪深、田汉等人的意见,把他们在各个时期的主要贡献写进了发言稿,受到文艺界的重视。以后的现代文学史,都以此总结发言为依据,对左翼戏剧、抗战戏剧运动作了充分的肯定。

洪深自1922年回国到1955年逝世的30余年中,共编写了大约60多部话剧和电影剧本,写了六七本关于戏剧和电影的学术性专著,此外还有大约100余万字的戏剧电影论文和杂文,散见在各个时期的报刊上。这是他为我国留下的一份珍贵的精神财富,透过这些文字,从中了解我国早期话剧的成长过程,为我国的话剧发展道路起到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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