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笔峒与魏仲雪《西厢记》批点本的同源异流关系考论*

2020-12-30 06:44杨绪容
曲学 2020年0期
关键词:徐文长眉批西厢记

杨绪容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的版本与评点家

“徐笔峒本”正文卷首

《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以下简称为“徐笔峒本”或“峒本”)二卷二十出,卷各十出,每出后附《释义》、《字音》。学术界一般认为是“天启刻本”(1)蒋星煜《〈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45页。。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上卷卷首题“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上卷”、“古临笔峒山人徐奋鹏评阅”,下卷卷首题“新刻徐笔峒先生批评西厢记下卷”,书末落款题“徐先生批评《西厢记》终”,中缝题“笔峒山房”。

该书题“笔峒山人徐奋鹏评阅”,很可能出于伪托。徐奋鹏(约1560—约1642)字自溟,别号笔峒先生、槃薖硕人,江西临川人,明代学者、文史学家。自幼才华过人,不愿为官,二十多岁时便在家乡笔架山下设馆授徒。今存《徐笔峒先生文集》十二卷,《古今治统》二十卷。据说《古今治统》传入日本被视为“治国良方”,对“明治维新”起过重要作用(2)蒋星煜率先从《抚州府志》卷五十九《文苑传》找到徐奋鹏传记资料。详情参见蒋星煜《〈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42—243页;清许应修、谢煌撰《抚州府志》,清光绪二年刊本,江苏古籍出版社《中国地方志集成》丛书1991年影印本。。署有其名的《西厢记》评点本还有一部《词坛清玩·槃薖硕人增改定本》(以下简称为“《词坛清玩定本》”)。从其题名、版式、正文与批语的写定诸方面来看,《词坛清玩定本》更应是徐奋鹏的真评,而《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出于伪托的可能很大(3)黄霖先生指出:“《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一书当为伪作,并不真正出自徐奋鹏之手,只是书商借他曾经有过评点《西厢》《琵琶》的名气而临时凑成。”详情参见黄霖《徐奋鹏及其〈诗经〉与〈西厢记〉研究》,《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第八辑,2005年,第51页。。同一个人也不大可能用两个不同底本改订出两种正文与批语都不甚相干的《西厢记》刊本(4)也有不同意见,如蒋星煜则认为“徐笔峒本”和《词坛清玩定本》都出于徐奋鹏之手。详情参见蒋星煜《徐奋鹏校刊的评注本〈西厢记〉和演出本》,载《〈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42—243页。。

“魏仲雪本”正文卷首

《新刻魏仲雪先生批点西厢记》(以下简称为“魏仲雪本”或“魏本”)二卷二十出,卷各十出。国家图书馆藏有明后期余少江刻本,是一部残本,存正文第一至十五出,图一幅(5)详情参见陈旭耀《现存明刊〈西厢记〉综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76—184页。。国家图书馆另藏有清初古吴陈长卿存诚堂《新刻魏仲雪先生批点西厢记刻本》二册,存正文第一至二十出,图二十一幅。比起“徐笔峒本”,魏仲雪的刻印更精良,字迹更工整,附录插图较完整。内容依次为: 《附录蒲东诗》一卷(有残缺)、《附录魏仲雪先生批评钱塘梦》一卷、《附园林午梦记》一卷、图二十幅、《新刻魏仲雪先生批点西厢记卷上》、《新刻魏仲雪先生批评西厢记卷下》。钤有“晓铃藏书”朱文印,是吴晓铃旧藏本。该本当是余少江刻本的翻刻本,其批语条目略有增删。又增加了少量旁批,应是收藏者所为。

该书评点者魏浣初(1580年—?)字仲雪,苏州府常熟县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官至广东提学参政,崇祯二年(1629)致仕。工诗,著有《诗经脉》、《四如山楼集》等。该书既经魏氏门人注释,应为明后期启祯间刻本无疑(6)蒋星煜认为魏仲雪本是“明代崇祯年间”刻本。参见蒋星煜《〈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11页。罗金满认为出自“嘉靖年间”,“直到明代嘉靖年间(1522—1566年),开始出现了明确标有时间的建阳戏曲刻本,主要有詹氏进贤堂的《新刊耀目冠场攫奇风月锦囊》,建阳余氏新安堂的《重刊五色潮泉插科增入诗词勾栏北曲荔镜记戏文全集》和余少江刊刻的《新刻魏仲雪先生批评琵琶记》等三种”。参见罗金满《明代建阳戏曲刻书发展及贡献》,《戏曲艺术》2015年第2期。笔者认为,将余少江刊刻《新刻魏仲雪先生批评琵琶记》(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的时间定为嘉靖年间,不确。魏仲雪出生于万历八年,不可能有作品在嘉靖间问世。。蒋星煜怀疑是“自称为门人的李裔蕃在魏浣初身故后弄的这个本子”,称其注释“基本上是直接或照搬徐士范本或陈眉公本的《字音大全》、《释义大全》等等”而成,其批语主要借用“容与堂本和陈眉公本”(7)蒋星煜《〈西厢记〉的文献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12页。。从此话看来,蒋先生并未注意到魏仲雪本与徐笔峒本的密切关系。题“魏仲雪先生批点”的戏曲评点本还有《琵琶记》和《投笔记》等,很可能也出于伪托。

无论是正文还是批语,峒本和魏本都具有最为密切的渊源。但因未署出版时间,难以确知其先后次第。本文期待在此问题上有所进益。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正文的同源异流关系

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正文文字差异极小,其版式也基本相同,正文都是行27字,唱词为单行,说白为双行。两书可以确定就是同源,乃至可以拿来互校。此外,峒本、魏本的正文还与明万历三十八年夏虎林容与堂刻《李卓吾先生批评北西厢记》(以下简称为“容与堂本”或“容本”)、明万历三十八年冬起凤馆刻《元本出相北西厢记》(以下简称为“起凤馆本”或“起本”)、明万历四十六年萧腾鸿师俭堂《鼎镌陈眉公先生批评西厢记》(以下简称为“陈眉公本”或“陈本”)、明后期潭邑书林《新刻徐文长公参订西厢记》(以下简称为“徐文长参订本”或“徐参本”)等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本文拟首先通过各相关明刊《西厢记》第一出正文的部分异文(8)本文所引《西厢记》正文一般都注明版本,未注明者以徐笔峒本为代表。本文所引《西厢记》批语,一般都注明版本,亦可参见王实甫原著、杨绪容整理《王实甫〈西厢记〉汇评》,人民出版社,2014年。引文中着重号为引者所加。下同。,来辨析峒本和魏本的渊源。

下为各相关明刊《西厢记》第一出正文前半部分异文对照表:

、1獉。、。、、2獉獉。獉獉。、、、3……、、、獉……4獉……、……、5獉。、獉。、、6獉。、。、、7獉獉獉。、獉獉。獉獉獉。8獉。、。獉。9獉。、、、獉。、、、10獉獉。、、、、、、。11獉、獉、、獉12獉獉、獉獉、、13獉。、獉。、、

笔者对上列第一出所有检阅的十三例异文进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意见:

第一,魏仲雪本、徐笔峒本的正文同源。上表共十三例,峒本和魏本有八例文字相同,两者间的关联性远远大于其他明刊《西厢记》。

第二,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正文的直接渊源很可能是徐文长参订本。就上表中文字的传承关系而言,徐文长参订本介于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和徐笔峒本、魏仲雪本之间。承前者,徐文长参订本有四例(例2、例3、例9、例10)与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完全相同;启后者,徐文长参订本有五例(例1、例5、例6、例12、例13)与魏仲雪本、徐笔峒本完全相同,有两例分别与魏仲雪本(例4)、徐笔峒本(例9)相同。徐文长参订本例1删减“是”字、例4删减“上”字、例5改“往”为“望”、例6删减“到”字、例7改“哥哥”为“东人”、例8删减“请”字、例12改“之女”为“女子”、例12改“恰”为“始”,皆被峒本和魏本采用。但峒本和魏本又在徐参本基础上发展出新的共性,如例3增加“厢”字,以及在各支曲牌下改“(生唱)”为“(生)”,又充分显示出更为密切的渊源。我们可以基本肯定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同源性质,但同中有异,故而说是“同源异流”。

第三,徐笔峒本正文比魏仲雪本渊源更早。我们可以据其“异流”关系来探讨峒本与魏本的何者早出这一问题。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相互之间存在五例异文,包括: 峒本独把例9“长老不在呵”中“呵”字改为“家”字,魏本独把例7“琴童”简称“琴”、例8增加一个“到”字、例10删除“新月”二字、例11把“觑”改为“看”。总之,魏仲雪本的改动更大,这说明峒本可能比魏本更早出。那么,峒本是否即魏本的底本呢?

峒本与魏本批语的同源异流关系

与正文的情况一样,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批语的相关度也是最高的,此外也与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徐文长参订本等批语的关系十分密切。本文拟首先通过各相关明刊《西厢记》第一出批语的全部异文来辨别峒本和魏本的渊源关系。

下为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第一出批语及其渊源对照表:

、1……2……。。34《》《》。。。5。。。。。6、。。。。7。。。8。。。9、。。

笔者对上列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第一出所有批语异文进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意见:

第一,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批语具有最为密切的同源关系。徐笔峒本共有十五条批语,魏仲雪本共有十三条句批语,互含九条相关批语。在峒本与魏本相关批语中,包含八条同源的批语: 同出自容与堂本的例1、例3、例4,同出自起凤馆本的例5和例6(合起来算一条)、例10、例14,同出自陈眉公本的例13,同出自徐文长参订本的例11。另有一条不明渊源而完全相同的批语,即例7。总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批语的相关度极高,远远超越于其他《西厢记》评点本之上。

第二,就相互关联的批语文字而论,徐笔峒本与之前明刊《西厢记》评点本的关联要大于魏仲雪本。有的是文字更近,如例4峒本与容本作“如今”,魏本作“今世”。有的是位置相同,如例6“傲世的人,出世的语”峒本与起凤馆本都置于[天下乐]眉首,而魏本置于[混江龙]眉首,并把“语”字改为“话”字。也偶有魏仲雪本与之前明刊《西厢记》评点本的关联要大于徐笔峒本的情况,如例14起本与魏本全句称引“将一座梵王宫疑是武陵源”,峒本则简括称引“‘将一座’一句”。就其大体而言,峒本批语存在比魏本批语渊源更早的可能性。

第三,峒本和魏本中还有各与其他明刊《西厢记》评点本相关的批语。魏仲雪本十三条批语中,除去九条与徐笔峒本相关,还有例2“便有态”同于容与堂本、例12“春色满园关不住”同于陈眉公本。这说明峒本和魏本在同源关系的基础上,又有“异流”的表现。

第四,就互不相关的批语条目数量而论,徐笔峒本独创批语比魏仲雪本多。魏仲雪本只有例8“节目装得自然”是独有的批语。徐笔峒本例2“描写残春景如画”、例5“功名有日”、例8“此女非五百年业冤,是汝浑家妻小”、例9“容貌可人”、例12“风流司马”、例15“张生才子,莺女佳人,一见赏心,百年秦晋”都是独有的批语。这些峒本的独有批语对崔张的形象与婚恋皆多正面赞美,这种倾向与容与堂本系统和徐文长、王骥德的评点本多含讥讽是明显不同的。以第二出全篇计,徐笔峒本中独有批语占到三分之一,魏仲雪本中独有批语只占十分之一。相较而言,徐笔峒本更喜欢对所继承的批语加以修改或增删,而魏仲雪本更倾向于保留所继承之前《西厢记》评点本批语的原貌。

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尾批的同源异流关系

下文即拟再行探讨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尾批与其相关《西厢记》评点本的渊源及其发生关联的次第。

下为魏仲雪本、徐笔峒本与其他相关明刊《西厢记》全部出尾总批对照表:

。。。。。、“”。。、。“”。、。。。、。。。。、。。。。。。。、。。。。、。。。。。

笔者对上列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所有尾批异文进行分析,可以得出以下意见:

第一,峒本、魏本是同源关系。其中,峒本、魏本完全相同的尾批有第一、第七、第十、第十一、第十四、第十五、第十六出。基本相同的尾批有第三、第八、第十二、第十三、第十七、第十九出。峒本、魏本同缺尾批的有第十八出。峒本、魏本并不同源的尾批有第二、第四、第五、第六、第九、第二十出。总之,峒本、魏本同源的尾批有十三条,如算上均缺的第十八出,就达到十四条,不甚相关的尾批各有六条。就尾批而论,峒本、魏本的相关度远超其他明刊《西厢记》评点本,说它们同源是毫无问题的。

第二,峒本、魏本在基本同源之下又有一定“异流”现象。如第二十出末,峒本总批云:“批: 一部《西厢》,全在红娘口中,描写莺莺娇痴、张生狂兴。人谓一本《西厢》,予谓是一轴风流画谱。”与此相关者,有陈眉公本尾批云:“总结处精密工致,出郑恒来更有兴趣。全在红娘口中描写莺莺娇痴、张生狂兴。人谓一本《西厢》,予谓是一轴风流画。前半本合处装病,后半本离处装梦,相思腔调全在此中迫真。”徐文长参订本尾批云:“全在红娘口中描写莺莺娇痴、张生狂兴。人谓一本《西厢》,予谓是一轴风流画。前半本合处妆病,后半本离处……”魏本总批云:“总批: 不得郑恒一搅,反觉没兴趣。又批: 尝读短文字,却厌其多;一读《西厢》曲,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又嫌其少。何也?何也?”与此相关者,有容与堂本尾批云:“总批: 不得郑恒来一搅,反觉得没兴趣。……又批: 尝读短文字,却厌其多。一读《西厢》曲,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又嫌其少。何也?何也?”就该例看来,峒本应直接出自陈眉公本,魏本应直接出自容与堂本,峒本与魏本之间是“异流”关系。

第三,作为“异流”的总体表现是: 峒本与陈眉公本更近,魏本与容与堂本更近。

综上所言,无论就正文和批语而言,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正文和批语的相关度最高,但也存在差异,体现出“同源异流”关系。

峒本与魏本之直接渊源可能是徐文长参订本

徐文长参订本

既然说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正文和批语都体现出“同源异流”性质,那两书直接源自何种《西厢记》刊本呢?峒本、魏本与《新刻徐文长公参订西厢记》最为密切。今存题署“徐文长批评”的《西厢记》共有五种,具体包括: 《重刻订正元本批点画意北西厢》(以下简称为“批点画意本”)、《田水月山房北西厢》、李廷谟订正《徐文长先生批评北西厢记》和《新刻徐文长公参订西厢记》、《新订徐文长先生批点音释北西厢》。但与峒本、魏本最为密切的是存在“伪本”嫌疑的徐参本,而非被证实为徐评“真本”的“批点画意本”、“田水月山房本”和“李廷谟本”(9)详情参见杨绪容《徐渭〈西厢记〉评点本系统考述》,《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第89—95页。。在笔者看来,徐参本很可能是具有同源性质的峒本和魏本的直接渊源,其正文与批语都对峒本和魏本产生了关键性影响。

一、 峒本、魏本正文可能直接源自徐文长参订本

下为峒本、魏本及其相关《西厢记》刊本第二出正文异文及其渊源对照表:

、1獉獉獉。、獉獉獉。獉獉。2。、、、、、、獉。3獉獉、、、獉獉、、、4獉、、、、、、獉5獉獉。、獉獉。獉獉。6獉獉……、獉獉獉……、、獉獉……7獉獉……、、、、、、獉獉……8獉獉獉獉、、、9獉獉、獉獉獉獉獉獉10獉、獉、、11獉獉獉、獉獉、、12獉“”、、、獉“”、、、13獉……、、、……、、、

通过分析以上十三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第二出的异文及其源流,可以得出以下意见:

第一,徐笔峒本正文和魏仲雪本源出徐文长参订本的可能性很大。从上表来看,徐文长参订本处于从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到徐笔峒本、魏仲雪本的中间环节。徐参本承前者,有六例与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完全相同(例2、例3、例4、例7、例12、例13);启后者,有三例与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基本相同,如例1把容与堂等本的“崩损”改为“损坏”、例5把“那”字改为“有”字、例9增加“背”字和“好”字等。徐参本还有一例特与徐笔峒本相同: 即例11去掉“法”字;有三例特与魏仲雪本相同: 如例8删去“(生云)”“(生唱)”、例9删去“(生唱)”、例10把“科”字改作“云”字等。这就进一步强化了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的直接渊源可能是徐文长参订本的印象,又显示出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某些“异流”的特征。

第二,徐笔峒本正文与之前明刊《西厢记》的关联要大于魏仲雪本。徐笔峒本有三例与所举诸本皆不同,包括例3把“老僧赴”改为“老夫人”、例12把“又”字改为“岂”字、例13漏掉“里”字。魏仲雪本有六例与所举诸本皆不同,包括例1漏掉句末“的”字、例2增加“欲”字、例3增加“迎”字减少“呵”字、例5把“端”字改为“行”字、例6把“娘的”字改为“的娘”字、例7把“念”字改为“想”字把“唱”字改为“云”字。总之,徐笔峒本正文的修改要少于魏仲雪本,更有可能比魏仲雪本早出。

这就是说,徐笔峒本正文直接出自徐文长参订本,魏仲雪本又以徐笔峒本为底本的可能性更大。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比如,峒本和魏本另有一个出自徐文长参订本的共同底本,再各以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为参校本。总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正文的同源关系基本可以坐实,其先后次第尚不能完全确定。

二、 峒本与魏本批语可能直接源自徐文长参订本

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有着较高的相关度,两书中并存有大量与徐参本相同或相近的批语。如第六出[四边静]“今宵欢庆,软弱莺莺、何曾惯经。你索款款轻轻,灯下交鸳颈。端详了可憎,好煞人也无干净!”峒本、魏本眉批云:“红娘口不流涎?”徐参本眉批云:“想杀了人,红娘也口角流涎。”第十三出[元和令]“绣鞋儿刚半折,柳腰儿恰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髻儿歪。”峒本、魏本眉批云:“娇羞描尽。”徐参本眉批云:“娇羞难描。”第十五出[小梁州]“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峒本、魏本眉批云:“无限离情,宛然如见。”徐参本眉批云:“无限离情。”第十五出[二煞]“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你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峒本、魏本眉批云:“光景逼真!”徐参本眉批云:“光景逼真,令人若有所失。”第十六出[庆宣和]“是人呵疾忙快分说,是鬼呵疾速灭。(莺云)是我。老夫人睡了,想你去了呵,几时再得见?特来和你同去。(生唱)听说罢将香罗袖儿拽,却元来是小姐。”峒本、魏本眉批云:“非人非鬼,非假作真。”徐参本眉批云:“非人非鬼,非假非真,多是相思境。”第十八出[醉春风]“他道是医杂症有方术,治相思无药饵。莺莺呵,你若是知我害相思,我甘心儿死、死。四海无家,一身客寄,半年将至。”峒本、魏本眉批云:“意越偪窄,情越活泼。”徐参本眉批云:“意越偪侧,情越活泼。”

那么,徐笔峒本、魏仲雪本何者与徐参本更为密切呢?一方面,在徐参本、徐笔峒本、魏仲雪本共有批语中,某些峒本批语文字比魏本与徐参本更为密切。如峒本第四出说白叙“(法本法聪上云)今日是二月十五日开启,众僧动法器者,请夫人小姐拈香。比及夫人未来,先请张先生拈香。怕夫人问呵,则说道是贫僧亲者。”峒本眉批云:“还是夫人的亲!”徐参本批语文字与峒本完全相同。容与堂本、魏仲雪本眉批作:“还是夫人的亲么!”第二十出[庆东原]“那里有粪堆上生长连枝树,淤泥中生比目鱼?不明白展污上姻缘簿?莺莺呵,你嫁个油煠猢狲的丈夫;红娘呵,你伏侍个烟熏猫儿的姐夫;张生呵,俺撞着个水浸老鼠的姨夫。这厮坏了风俗,伤了时务。”峒本眉批云:“有些醋心。”容与堂本、魏本眉批云:“吃醋!”徐参本眉批云:“欢心变作醋心,活活闷死。”还有一些峒本批语文字独与徐参本相同或相近,而魏本并无相关批语。如峒本第十二出[秃厮儿]“身卧着一条布衾,头枕着三尺瑶琴;他来时怎生和你一处寝?冻得来战兢兢,说甚知音?”眉批云:“耍生恨莺,节节妙!”徐参本眉批云:“红娘善谑,节节有情趣。”峒本中还有综合容本和徐参本的批语。第十出说白叙“(生云)‘待月西厢下’,着我月下来;‘迎风户半开’,是门欲开未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着我跳过墙来。”峒本眉批云:“老张不济,不如莺莺多矣。”容本、汤本眉批云:“不济不济,如何都说出来!”徐参本眉批云:“张生能解莺莺意,未解瞒红娘心语以泄败,信然不如莺莺多矣。”该例峒本眉批中,“不济”一词同于容与堂本,“不如莺莺多矣”同于徐参本。

另一方面,在徐参本、徐笔峒本、魏仲雪本共有批语中,某些魏本批语文字比峒本与徐参本更为密切。如魏本第七出[乔牌儿]“老夫人转关儿没定夺,哑谜儿怎猜破;黑阁落甜话儿将人和,请将来着人不快活。”魏本眉批云:“怎么不快活?”峒本眉批云:“真不快活!”徐参本眉批作:“怎么不快活?你又作一主意,与他一个快活到底。”魏本第十四出[调笑令]“你绣帏里效绸缪,倒凤颠鸾百事有。我却在窗儿外几曾敢轻咳嗽,立苍苔将绣鞋儿湮透。”徐参本、魏本眉批作:“这知趣人罕有!”峒本眉批云:“这丫头甚是知趣!”魏本第二十出[清江引]“谢当今盛明唐圣主,敕赐为夫妇。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峒本眉批云:“愿得是!”徐参本、魏本眉批作:“最愿得是!”还有一些魏本批语文字独与徐参本相同或相近,而峒本并无相关批语。如魏本第三出[么]“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有一日柳遮花映,雾帐云屏,夜阑人静,海誓山盟。恁时节风流嘉庆,锦片也似前程,美满恩情,咱两个画堂春自生。”眉批云:“大凡人情都是如此。”徐参本眉批云:“人情大都如此,于此为甚。”魏本第十二出[绵搭絮]“他眉弯远山铺翠,眼横秋水无尘,体若凝酥,腰如嫩柳,俊的是庞儿俏的是心,体态温柔性格儿沉。虽不会法灸神针,更胜似那救苦难观世音。”眉批云:“好一幅美人图!”徐参本眉批云:“画成一幅美人图。”魏本第十四出[络丝娘]“不争和张解元参辰卯酉,便是与崔相国出乖弄丑。到底干连着自己骨肉,夫人索穷究。”眉批云:“露丑不如成美,老夫人定是从此一策。”徐参本眉批云:“理通山倒,夫人定从此策。”魏本第十七出[梧叶儿]“常不离了前后,守着他左右,紧紧的系在心头。(红云)这袜儿如何?(莺唱)拘管他胡行乱走。”眉批云:“禁他胡行,更真切。”徐参本眉批云:“节节有意,唯拘管他行走,意自相关切。”这些都是魏仲雪本更近于徐参本批语的例证。

笔者为何说峒本与魏本批语可能直接源自徐文长参订本,而不是相反呢?以上例证都反映出一个总体倾向: 几乎所有徐参本批语的内容更为丰富,意义更为深刻,更据原创性;而几乎所有峒本与魏本批语都更为简单,更像出自一心求简者的抄袭(10)本文所例举的峒本与魏本借鉴沿袭自陈眉公本、容与堂本、起凤馆本的批语,也同样显示出被简化的特征。。大体而言,徐笔峒本、魏仲雪本都有同与徐参本接近的批语,又各有单与徐参本接近的批语。这就有两种可能: 其一,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共有一个主要依据徐参本的底本;其二,今存徐笔峒本是一个修订本,另有一个主要依据徐参本的徐笔峒初订本,也就是今存峒本和魏本共同的底本。这两种可能在本质上属于一种,第二种乃是第一种的特例,其可能性也更大。笔者推测,今存徐笔峒本对正文和批语进行了修订,其初订本则基本保留了今存峒本和魏本的正文和批语的共同部分。

峒本与魏本的底本应是峒本的初订本

有证据表明,今存《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是一个修订本。如排除峒本与魏本正文和批语相异的部分,大致就能反映徐笔峒本初订本的面貌。

现存徐笔峒本修订的痕迹明显表现于对一些批语的增删涂改之中。徐笔峒本第二出中有三条眉批被涂抹删除,但尚能辨认,包括: 一、 “(生云)着小娘子先行,俺近后些。(本云)一个有道理的秀才。”眉批:“假志诚!”二、 [朝天子]“过得主廊,引入洞房,好事从天降。我与你看着门儿,你进去。”眉批:“狂态一触即发,一发莫制!”三、 [哨遍]“我得时节手掌儿里奇擎,心坎儿里温存,眼皮儿上供养”,眉批:“珍重处恐成灰弃。”

下图为徐笔峒本上卷第二出[哨遍]批语的涂改痕迹,及与魏仲雪本的参照:

徐笔峒本

魏仲雪本

徐笔峒本第二出中还有一条眉批被删除后又重新增补。[脱布衫]“大人家举止端详,全没那半点儿轻狂”的眉批被删除。其涂抹痕迹甚浓,已无法辨认。我们可以魏本为参考。魏本此处批云:“初见端详,后来轻狂。”意思是讽刺红娘善于做样,端详是假,轻狂是真。峒本把这条与魏本相同的批语删抹之后,新增眉批云:“诚大人家风范。”这一涂抹一新增,对红娘的评价一褒一贬,意见截然相反,显系有意为之。

下图为上述徐笔峒本[脱布衫]批语涂改增删情况,及与魏仲雪本的参照:

徐笔峒本

魏仲雪本

徐笔峒本第五出也有一条批语被涂抹删改。魏本[端正好]“不念《法华经》,不礼梁皇忏,颩了僧伽帽,袒下我这偏衫。杀人心逗起英雄胆,两只手将乌龙尾钢椽揝。”眉批云:“自夸英雄,何不自退了兵,也得了莺莺。”该条批语讽刺杀出重围搬取救兵的惠明和尚存有私心。徐笔峒本评点家将该条批语删除了,只留下依稀仍可辨认的字迹。

徐笔峒本中上述被涂抹增删的眉批皆并存于魏仲雪本,这就证实了峒本与魏本之间的同源性。徐笔峒本中这些增删涂抹的批语是与正文一起刻印的,其笔迹与正文也大体相近。故此笔者认为,这些删改新增的批语都是峒本再次或者说至少是第二次修订的产物。

今存徐笔峒本中自然还包括更多不落痕迹的修订。其正文的修订内容大致反映在今存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正文相异的文字中。如上文所列举分析的峒本与魏本第一出和第二出正文的异文,基本就出于修订。还有峒本、魏本批语的相异的部分,也应出于修订。如《西厢记》第一出叙张生到蒲关住下,旅店小二推荐他去游普救寺,张生当即应承要去。峒本眉批云:“意参佛地禅,恐遇活菩萨,便迷人入色戒也。”魏本眉批云:“意参佛地禅,恐遇活菩萨,便迷人入色界戒也。”“色界”本是佛教术语,为欲界、色界、无色界三界“天道”之一。魏本评点家借色界喻情场,意味趣味横生的崔张爱情婚姻故事即将发生于佛院。峒本批语用“色戒”一词,则使其意发生了反转,被赋予了“由色入空”之意,超越了一般人对充满喜剧色彩的崔张爱情婚姻故事的认识,真可谓别具只眼看《西厢记》了。就该句批语而言,今存峒本把“色界”改为“色戒”,从而使意思发生转折和升华的可能性更大。一者因为以“色界”比喻崔张婚恋发生的普救寺甚易,而从崔张故事中领会“色戒”则不易;一者因为峒本多从正面肯定《西厢记》的人物和故事,“色戒”更符合其意旨。再如第二出叙张生向红娘打听莺莺的情况,“(红怒云)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己事,何故用心?”峒本眉批云:“这使女到也停当,亦通书史。”魏本眉批云:“言言皆经史,是个道学丫鬟。”该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批语都说红娘引经据典,但褒贬互异,而峒本批语后出的可能性大。魏本“道学丫鬟”是有明显出处的,容与堂本批作“红娘也讲道学”,陈眉公本称红娘是个“女道学”;峒本并没有提及“道学”之语,与之前评点本的渊源相对更为疏远。

徐笔峒本删改和新增的批语有一个总倾向,就是大大删减了容与堂本、起凤馆本、陈眉公本、徐文长参订本与魏仲雪本批语中的讥讽词句,对莺莺、张生、红娘的形象、性格与婚恋多从正面赞美。这些批语的删改,当然也包括正文的删改,都可以证明峒本初订本的存在。笔者由此设想,这个初订本应是峒本和魏本共同的底本。两书各自在这底本的基础上,再依据徐文长参订本、陈眉公本、容与堂本、起凤馆本的正文和批语润色而成。

实际上,今存《新刻徐笔峒先生批点西厢记》作为一个修订本,还存在被进一步或者说至少是第三次修订的痕迹,主要表现于对某些正文涂抹删改之手迹。今存徐笔峒本修订本(或为第二次修订本)和再次涂抹删改文字(或为第三次修订本)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印刷痕迹,后者是手写痕迹。今存峒本正文中,上卷第一到第五出、下卷十一到第十三出的正文有很多涂抹删改手迹,其他部分则偶有涂改。

今存徐笔峒本正文或其涂抹删改手迹可能是徐奋鹏《词坛清玩·槃薖硕人增改定本》的底本吗?并不是的。今存徐笔峒本正文出自容与堂本、陈眉公本的系统,以及偏于这一系统的徐文长修订本,与出于徐渭批点画意本系统正文的《词坛清玩定本》的差别是很明显的。

下表为峒本正文第一出部分唱词涂改情况,及与《词坛清玩定本》为参照:

1《》《》獉。《》《》獉。《》《》獉。“”2獉……獉獉……獉獉……3獉……獉獉……獉……4……獉獉獉。……獉獉獉。……獉。。5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6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7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8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獉、。“”、“”“”。“”“”“”。

下图为徐笔峒本[上马娇]、[胜葫芦]正文涂改情况,及与《词坛清玩定本》为参照:

徐笔峒本

就上表例句来看,徐笔峒本与其涂抹删改手迹及《词坛清玩定本》大多不相干连。例如,今存峒本第一出把[混江龙]“二十年”改为“十余年”,《词坛清玩定本》仍作“二十年”;把[天下乐]“也曾泛”改为“我便要”,《词坛清玩定本》仍作“也曾泛”;将[元和令]的“脸儿”两字涂抹删除掉,《词坛清玩定本》则写作“庞儿”;删除[上马娇]“这的”、“我见他”,把“休猜做”改为“是”、把“谁”改为“我”,《词坛清玩定本》基本同于峒本底本,只把“我见他”写作“他”。总之,《词坛清玩定本》正文并基本没有采用今存徐笔峒本及其涂抹删改手迹,采用今存峒本或其涂抹删改文字为底本的可能性不大。据笔者推测,峒本涂抹删改手迹当出于某明清藏书家之手。

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其他源流

徐文长参订本之外,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眉批还有其他渊源,据其密切程度可以表述为陈眉公本、容与堂本、起凤馆本等。下文即拟进一步探讨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的眉批与这些相关《西厢记》评点本的渊源关系。

一、 陈眉公本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有的批语文字与陈眉公本相同或相近。例如,第七出[庆宣和]“我只见目转秋波,谁想那识空便的灵心儿早瞧破”,峒本、魏本眉批云:“好事将成,不消赞赏。”第十一出[得胜令]“若到官司详察,准备着精皮肤吃顿打”,峒本、魏本眉批云:“谁敢凌辱斯文?”这些眉批皆见于陈眉公本,其文字也完全相同。再如,第四出[么]“黄昏这一回,向日那一觉,窗儿外那会镬铎。到晚来向书帏里比及睡着,千万声长吁捱不到晓。”峒本眉批云:“岂曾窃觑来乎?”魏本眉批云:“岂曾窃觑来么?”陈本眉批云:“岂尝窃窥来与?”第四出说白叙“(众僧动法器、摇铃杵、宣疏、烧纸科)(本云)天明了也,请夫人小姐回宅。(莺红皆并下)(生云)再做一会也好,那里发付小生也呵!”峒本、魏本眉批云:“讨些贴饶。”陈本眉批云:“讨些贴饶,觉语。”第十四出[鬼三台]“夜坐时停了针绣,共姐姐闲穷究,说张生哥哥病久。咱两个背着夫人,向书房问候。”峒本、魏本眉批云:“认处高甚,是炙毂口漫天计。”陈本眉批云:“认处高甚!”峒本、魏本多了“淳于髡善言多智”的典故。这些例证表明,魏仲雪本徐笔峒本确曾直接借鉴了陈眉公本(11)因陈眉公本与孙月峰本、刘太华本批语的相关度较高,魏仲雪本与陈眉公本相关的批语也有不(转下页)。

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谁是陈眉公本的直接抄袭者呢?一方面,有的峒本批语文字比魏本与陈眉公本更为密切。如峒本第六出[满庭芳]“(生云)夫人办甚么请我?(红唱)茶饭已安排定,淘下陈仓米数升,煠下七八碗软蔓青。”眉批云:“只要一味,余俱不必办。”陈眉公本与之完全相同。魏本眉批作:“只消一味。”还有的峒本批语独与陈眉公本相同或相近,而与魏本批语并不相关。如峒本第十七出[梧叶儿]“这汗衫他若是和衣卧,便是和他一处宿;但粘着他皮肉,不信不想我温柔。”眉批云:“说得亲切题目。”陈眉公本与之完全相同。魏本此处无批语。峒本第十七出[醋葫芦]“你逐宵在野店上宿,休将包袱儿做枕头,怕油脂腻展污了恐难酬。倘或水侵雨湿休便扭,我则怕干时节熨不开褶皱。一桩桩一件件仔细收留。”眉批云:“谆谆叮咛,有味!”陈本眉批云:“谆谆叮咛,有深味!”魏本眉批作:“不是爱那东西!”(12)少见于孙月峰本和刘太华本。如魏本第三出说白叙“(旦云)取香来!(末云)听小姐祝告甚么?(旦云)此一炷香,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炷香,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此一炷香……(做不语科)”魏本、峒本眉批云:“不语处,深可想!可想!”陈眉公本、孙月峰本、刘太华本眉批云:“不语处,情更真切。”第二十出[乔木查]“妾前来拜覆,省可里心头怒!间别来安乐否?你那新夫人何处居?比俺姐姐是何如?”魏本、峒本眉批云:“耍问极妙!”与陈眉公本、刘太华本的眉批相同。这些魏仲雪本、徐笔峒本批语文字仅与陈眉公本相同或相近的例证表明,魏仲雪本、徐笔峒本确曾直接借鉴了陈眉公本,而与孙月峰本和刘太华本无明显的直接关联。

另一方面,某些魏本批语文字比峒本与陈眉公本更为密切。如魏本第二出[二煞]“院宇深,枕簟凉,一灯孤影摇书幌。纵然酬得今生志,着甚支吾此夜长。睡不着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捣枕捶床。”魏本眉批云:“数不尽相思情态。”陈眉公本眉批与此完全相同。峒本眉批作:“数不尽相思情意。”第十三出[么]“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眉批云:“娇态可怜杀!”陈眉公本与此完全相同。徐笔峒本作:“娇态可人!”还有的魏本批语与陈眉公本相同或相近,而与峒本批语并不相关。如魏本第一出[柳叶儿]“门掩着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行方便,好着我难消遣,端的是怎留连。”眉批云:“春色满园关不住。”陈眉公本眉批与之相同。峒本眉批作:“风流司马。”魏本第三出说白叙“(红云)恁两个是好做一首儿者。(莺和诗科)‘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眉批云:“消魂音律!”陈眉公本眉批作:“销魂销魄之句!”峒本眉批作:“知趣人儿!”

总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既都与陈眉公本有共同关联,又各与陈眉公本有特别关联。因此,若说徐笔峒本初订本直接抄袭了陈眉公本,又被魏仲雪本用作底本,被今存徐笔峒本再据以修订的话,就易于理解了。

二、 容与堂本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与明万历三十八年夏虎林容与堂刻《李卓吾先生批评北西厢记》批语的关系较为密切。

有的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批语与容本相同或相近。如《西厢记》第一出说白叙老夫人云:“这寺是先夫相国修造的,是则天娘娘香火院,况兼法本长老又是俺相公剃度的,因此俺就这西厢下一座宅子安下。”峒本、魏本眉批云:“老夫人原大胆,和尚房里可是住的?”第一出又叙“(生引琴童上云)……暗想小生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学成满腹文章,尚在湖海飘零,何日得遂大志也呵!”峒本、魏本眉批云:“不独你一个!”第四出[雁儿落]“我则道这玉天仙离了碧霄,原来是可意种来清醮。”眉批云:“淡得好!”第十三出说白叙“[红推莺科]姐姐,你入去,我在门儿外等着你。(生见莺跪迎科)张珙有何德能,有劳神仙下降”,峒本、魏本眉批云:“酸东西!”这些批语也同时见于容与堂本中,其文字也基本相同。

魏仲雪本与徐笔峒本两书中与容与堂本相关的批语,何者与容与堂本更为密切呢?一方面,有的徐笔峒本批语比魏仲雪本与容与堂本更为接近。如峒本第一出[混江龙]“向《诗》《书》经传,蠹鱼般似不出费钻研。将棘围守暖,把铁砚磨穿。投至得云路鹏程九万里,先受了雪窗萤火二十年。”眉批云:“如今姓张姓李的都如此!”容本批语与之相同。魏本眉批云:“今世姓张姓李的都如此!”又如第十出尾批,峒本作:“曲中全是以摸索为工。如莺张情事,则从红口中摸索之;老夫人及莺莺意中事,只从张口中摸索之。张及老夫人未必实有是事也。的是镜水花月,以神传神。”魏本作:“总批: 曲中全是以摸索为工。如莺张情事,则从红口中摸索之;老夫人及莺莺意中事,则从张口中摸索之。张及老夫人未必实有是事也。的是镜花水月,以神传神。”容本尾批作:“……又评: 《西厢》文字一味以模索为工。如莺张情事,则从红口中模索之;老夫人及莺意中事,则从张口中模索之。且莺张及老夫人未必实有此事也。的是镜水花月,神品,神品!”三者大致相同,而峒本中“镜水花月”独同于与容与堂本。第十一出[甜水令]“良夜迢遥,闲庭寂静,花枝低亚。他是个女孩儿家,你索将性儿温存,话儿摩弄,意儿谦洽;休猜做败柳残花。”峒本眉批云:“不要你管,汉家自有制度。”容本批语与之相同。魏本眉批云:“汉家自有制度。”也有的徐笔峒本批语独与容与堂本相同或相近。如第十出[斗鹌鹑]“你用心儿拨雨撩云,我好意儿与他传书寄简。不肯搜自己狂为,则待要觅别人破绽。”容与堂本眉批云:“自己早已破绽多了。”峒本眉批云:“自己早已破绽了。”魏仲雪本并无该条批语。

另一方面,有的魏本批语比峒本与容与堂本更为接近。如魏本第十三出[后庭花]“春罗元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莺云)羞人答答的,看做甚么?(生唱)灯下偷睛觑,胸前着肉揣。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容本、魏本眉批云:“酸人不宜有此奇遇。”峒本眉批云:“酸人不宜有此奇迹。”第十七出[么]“怎想到惜花心养成折桂手,脂粉丛里包藏着锦绣!从今后晚妆楼改做了至公楼。”容本、魏本眉批云:“映带相思处,妙!”峒本眉批云:“映带相思妙处。”还有的魏本批语独与容与堂本相同或相近,而峒本却并无相关批语。如魏本第一出[么]“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眉批云:“便有态!”容本眉批与之相同。第十五出[快活三]“将来的酒共食,尝着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眉批云:“淡味妙绝!”容本眉批云:“淡绝,妙,妙!”峒本无该条批语。

总之,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既都与容与堂本有共同关联,又各与容与堂本有特别关联。因此,若说徐笔峒本初订本直接抄袭了容与堂本,又被魏仲雪本用为底本,被今存徐笔峒本再据以修订的话,就易于理解了。(13)由于明后期萧腾鸿师俭堂刻《汤海若先生批评西厢记》与容与堂本非常接近,上引批语也大都见于汤显祖批本中。徐笔峒本、魏仲雪本的相关批语,究竟是直接来自容与堂本,还是直接来自汤显祖本,尚需进一步研究。汤显祖与徐笔峒两人之间存在密切关系,这两个伪托汤显祖与徐笔峒的批点本之间的真实关系也很值得关注。

三、 起凤馆本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批语与明万历三十八年冬起凤馆主人曹以杜刊、王世贞、李贽批评《元本出相北西厢记》关系甚密。

有的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批语与起凤馆本相同。如《西厢记》第一出[胜葫芦]“则见他宫样眉儿新月偃,侵入鬓云边。(莺云)红娘,你觑: 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生云)我死也!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峒本、魏本眉批云:“‘宜嗔宜喜春风面’、‘半晌却方言’,此画史从羸坐中想来者。”第十八出[么]“俺做经咒般持,符箓般使。高似金章,重似金帛,贵似金资。这上面若签个押字,使个令史,差个勾使,则是一张忙不及印赴期约咨示。”峒本、魏本眉批云:“俗语、谑语、经史语,裁为奇语,如天衣通身无缝。”这两条峒本、魏本眉批皆见于起凤馆本,其文字也都相同。

有的徐笔峒本、魏仲雪本批语与起凤馆本相近。如第三出[尾]“一天好事从今定,一首诗分明作证;再不向青琐闼梦儿中寻,则去碧桃花树儿下等。”峒本、魏本眉批云:“又巧弄!”起本眉批云:“李曰: 又弄巧!”第十出[醉春风]“则见他钗亸玉斜横,髻偏云乱挽,日高犹自不明眸,畅好是懒、懒。半晌抬身,几回搔耳,一声长叹。”峒本、魏本眉批云:“大是娇淫丰度。妙在意,不在象。”起本眉批云:“李曰: 大是娇淫丰度。本自《离骚》‘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变化而调成之者也。妙在意,不在象。”第十五出[么]“眼底风流意,寻思起就里,险化做望夫石。”峒本、魏本眉批云:“寻思旧日风流。”起本眉批云:“无名:‘风流意’下接‘寻思’句,是寻思旧日风流,何等蕴藉!而今本多作‘空留意’者,何哉?”第十八出[二煞]“恰新婚,才燕尔,为功名来到此。长安忆念蒲东寺。昨宵爱春风桃李花开夜,今日愁秋雨梧桐叶落时。愁如是,身遥心迩,坐想行思。”峒本、魏本眉批云:“句堪入唐律。”起本眉批云:“王曰:‘昨宵’二句不入唐律,也应入六朝。”上述峒本、魏本眉批与起凤馆本眉批的文字虽略有差异,但三者之间的关系也应是很直接的。

综上所言,可以确定的是,徐笔峒本和魏仲雪本属于同源异流关系。就同一系统内部批语的传承关系而言,可以批语文字异同与条目数量为依据,一般情况是,与之前版本密切者更早出,与之前版本疏远者更晚出。但在完全同源的徐笔峒本、魏仲雪本中,某些徐笔峒本的批语文字与徐文长参订本、陈眉公本、容与堂本的相关度更高,而另外一些魏仲雪本的批语与徐文长参订本、陈眉公本、容与堂本的相关度更高。这就出现了多向性的影响关系,因而不能帮助我们坐实峒本与魏本的先后次第。但如果说现存徐笔峒本可能是一个经过修订的本子,其初订本才是现存峒本、魏本共同的底本,就能很好地解释峒本、魏本何以存在多向性的影响关系这一问题了。

徐笔峒本与魏仲雪本自撰的批语

徐笔峒本、魏仲雪本自撰批语不仅数量不多,质量也有限,但也有可取之处。

一、 徐笔峒本自撰的批语

徐笔峒本中有小部分批语不见于他书,应出自该本评点家自撰,其主要内容是关于人物、艺术的批评。

其一,对《西厢记》人物的评价。

峒本评点家主要论及张生的风流与多情。如峒本第一出[柳叶儿]“门掩着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行方便,好着我难消遣,端的是怎留连。”眉批云:“风流司马。”第二出[斗鹌鹑]“小生无意去求官,有心待听讲。”峒本眉批云:“‘听讲’?假事!”第二出[上小楼]“你若有主张,对艳妆,将言词说上,我将你众和尚死生难忘。”峒本眉批云:“言词太陡!”第四出[锦上花]“外像儿风流,青春年少;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扭捏着身子儿百般做作,来往向人前卖弄俊俏。”峒本眉批云:“的是卖俏。”第四出[鸳鸯煞]“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劳攘了一宵,月儿沉,钟儿响,鸡儿叫。畅道是玉人归去得疾,好事收拾得早,道场毕诸人散了。酩子里各归家,葫芦提闹到晓。”峒本眉批云:“未免多情,谁能似此?”第四出峒本尾批云:“荐父母是虚情,看莺莺是实事。”诸如此类的批语,揭示了张生追求莺莺的大胆与痴狂。

峒本评点家还论及莺莺的美貌与才情。峒本第二出尾批云:“娇姿如此绝世,须铁佛子、泥护法,尤难遏其真矣。”第三出(莺念诗云)“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眉批云:“知趣人儿!”其他徐参本、陈眉公本、孙月峰本、魏仲雪本都赞莺莺诗是“消魂音律”。第五出[那咤令]“往常但见个外人,氲的早嗔;但见个客人,厌的倒褪;从见了那人,兜的便亲。”峒本眉批云:“是本心话。”第八出[么]“这一篇与本宫、始终、不同。又不是清夜闻钟,又不是黄鹤醉翁,又不是泣麟悲凤。”峒本眉批云:“假不知,妙甚!”诸如此类的批语,揭示出莺莺的美貌多情与矛盾心理。

峒本评点家也关注到红娘出色的智谋与口才。如峒本第七出说白叙“(红云)妾见先生有囊琴一张,必善于此。俺小姐深慕于琴。今夕妾与小姐同至花园内烧夜香,但听咳嗽为令,先生动操;看小姐听得时说甚么言语,却将先生之言达知。若有话说,明日妾来回报,这早晚怕夫人寻我,回去也。”眉批云:“善媒善纳,事宜有成。”第九出[煞尾]“我须教有发落归着这张纸。凭着我舌尖儿上说词,更和这简帖儿里心事,管教那人儿来探你一遭儿。”峒本眉批云:“说话太满!”第十四出[络丝娘]“不争和张解元参辰卯酉,便是与崔相国出乖弄丑。到底干连着自己骨肉,夫人索穷究。”峒本眉批云:“说得天花乱坠。”诸如此类的批语,揭示了红娘过人的智慧才能,而不免对其夸耀太甚而带有讥讽之意。

其二,对《西厢记》艺术的总结。

峒本评点家甚为赞赏《西厢记》描述如画的艺术特点。峒本第一出[么]“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眉批云:“描写残春景,如画。”峒本第三出[么]“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眉批云:“相思景况如画。”第四出[折桂令]“着小生迷留没乱,心痒难挠。哭声儿似莺啭乔林,泪珠儿似露滴花梢。大师也难学,把一个发慈悲的脸儿来朦着。击磬的头陀懊恼,添香的行者心焦。”峒本眉批云:“情景如画,观者亦心与之俱动矣。”第五出[混江龙]“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眉批云:“句中有画。”第十五出[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峒本眉批云:“一派秋声。”第十五出[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赖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峒本眉批云:“曲尽人情。”峒本评点家对《西厢记》的“拟画”批评,有的指风景,有的指情景。

峒本评点家十分赞赏《西厢记》的艺术魅力。如峒本第二出[五煞]“小姐年纪小,性儿刚。张郎倘得相亲傍,乍相逢厌见何郎粉,看邂逅偷将韩寿香。才到是未得风流况,成就了会温存的娇婿,怕甚么能拘束的亲娘。”眉批云:“词白俱佳。”第十出[小梁州]“他为你梦里成双觉后单,废寝忘餐。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峒本眉批云:“千金难买此曲。”这是对《西厢记》的语言艺术的赞赏。峒本第十五出[朝天子]“暖溶溶玉杯,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眉批云:“都被相思味夺了。”这是对《西厢记》的“韵味”的深入理解和体会。峒本第十六出[步步娇]“昨日个翠被香浓熏兰麝,欹珊枕把身躯儿趄。脸儿厮揾者,仔细端详,可憎的别。”眉批云:“果好受用!”这揭示出对该曲前面说白“想着昨日受用,谁知今日凄凉”的照应。

如上所述,徐笔峒本大体出于伪托,而这些为数不多的自撰批语应出于该书修订整理者之手。

二、 魏仲雪本自撰的批语

魏仲雪本也有小部分批语不见于他书,应出自该本评点家自撰。其主要内容是关于人物、情节的批语和词语解释。

其一,人物批评。

魏仲雪本的自撰批语对次要人物较为注意。如魏本第五出说白叙“(生云)休慌,不要你厮杀。你出去与贼汉说:‘夫人本待便将小姐出来,送与将军,奈有父服在身。不须鸣锣击鼓,惊死小姐,可惜了。将军若要做女婿呵,可按甲束兵,退一射之地。限三日功德圆满,脱了孝服,换上吉衣,倒陪房奁,定将小姐送与将军。不争便送来,一来父服在身,二来于将军不利。’你去说来。”眉批云:“计倒好,只恐贼去了关门。”魏本第六出[四煞]“聘财断不争,婚姻事有成,新婚燕尔安排庆。你明博得跨凤乘鸾客,我到晚卧看牵牛织女星。休傒幸,不要你半丝儿红线,成就了一世前程。”眉批云:“又不用媒,却又可疑。”这两条批语都预示了老夫人悔婚之事。又如第五出说白叙“(杜将军引卒子上云)林下晒衣嫌日淡,池中濯足恨鱼腥;花根本艳公卿子,虎体鸳斑将相孙。……有人自河中来,听知君瑞兄弟在普救寺中,不来望我;着人去请,亦不肯来,不知何意。”魏本眉批云:“今人有此念旧不?”这是赞扬杜将军念旧情之美德。

其二,语音词义。

魏本批语中有一些较为特别的注音及释义。如第十出[满庭芳]“你休要呆里撒奸;你待要恩情美满,却教我骨肉摧残。老夫人手执着棍儿摩娑看,粗麻线怎透得针关。直待我拄着拐帮闲钻懒,缝合唇送暖偷寒。(红云)待去呵,小姐性儿撮盐入火,(红唱)消息儿踏着泛;(红云)待不去呵,(生跪哭云)小生这一条性命都在小娘子身上!(红唱)禁不得你甜话儿热趱: 好着我两下里做人难。”眉批云:“拐,音乖,上声。趱,音斩。”魏本第十二出[东原乐]“俺那鸳鸯枕,翡翠衾,便遂杀了人心,如何肯赁?”眉批云:“翡,音菲。”第十二出[收尾]“虽然是老夫人晓夜将门禁,好共歹须教你称心。(生云)休似昨夜。(红云)你挣揣咱,(红唱)来时节肯不肯怎由他,见时节亲不亲尽在您。”魏本眉批云:“挣揣,与‘’同。”魏本第十二出[络丝娘煞尾]“因今宵传言送语,看明日携云握雨。”眉批云:“握,音岳。”

其三,艺术批评。

魏本中有数条针对《西厢记》关目动作的批语。魏本第一出[节节高]“(莺红捻花枝上)(莺云)红娘,俺去佛殿上耍去来。(生撞见莺科)呀!正撞着五百年风流业冤。”魏本眉批云:“节目装得自然。”第三出[圣药王]后说白叙“(生云)我撞出去,看他说甚么。”魏本眉批云:“好关目。”这些赞赏《西厢记》关目动作的批语,反映出该评点家具备一定的鉴赏水平与理论素养。

魏仲雪本在上卷首题有“上虞魏浣初仲雪父批评,门人李裔蕃九仙父注释”,其书被疑为出于魏仲雪门人李裔蕃之手,这些数不多的自撰批语亦当不外乎是。

综上所述,徐笔峒本、魏仲雪本的自撰批语虽然数量很少,且不能完全确定其评点家身份,但皆能各赋其书以一定的独立价值。相对魏仲雪本而言,徐笔峒本自撰批语的数量略多,质量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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