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随意去生活

2021-01-13 05:03蔡澜
北方人(B版) 2021年12期
关键词:领带芝士粉红色

蔡澜

总要试试未尝过的东西

谈到抓蝉,想起很多年前我在京都和一个友人去捕蝉的事。

炎热的夏日,我们在杉林中散步,树身笔直,阳光经薄雾射下,构成一幅幅极优美的画面。

朋友走到长满羊齿植物的山边,拨开树叶,抓到他的第一只蝉。

把蝉装进一个布袋,继续往前走,蝉在里面大叫,鸣声引起左边右边的树上的蝉噪。

找到一棵不太大又不太小的树,友人拿着他带来的棒球棍子,大力往树干敲去。震动之下,噼噼啪啪,由树上掉下十几只巨蝉,有的还打中我的头。

朋友随即将它们装入袋中,一路上依样画葫芦,捕获了几十只,蝉在袋中大叫,我们的耳朵快要被震聋。

走到一片旷地,朋友蹲下起火,火势正好时,取出一管尖竹条,将那些蝉一只只活生生穿起来,放在火上烤。

阵阵的香味传来,我抓了一只细嚼,那种味道文字形容不出。人生的道上总要试试未尝过的东西。再灌几瓶清酒。蝉,比花生、薯片好吃得多。

穿喜欢的衣服是最低的自由

遇到一个认识过的人。

“好久不见。”我打招呼。

“我倒常看到你。”他说,“你穿着拖鞋和短裤,在旺角跑。”

去菜市场买菜,穿西装打领带,不是发疯了吗?

衣着这问题,最主要的还是看场合。更要紧的,是舒不舒服。

在夏天,洗完澡后,我最喜欢穿一件印度的丝麻衬衣。这件东西又宽又大,又薄又凉,贴着肌肤摩擦的感觉,说不出地愉快。第一次穿过后,我便向自己发誓,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下,热天穿的衣服不能超过二两。

见人、做事时,服装并非为了排场。整齐,总是一种礼貌,这是我遵守的。我的西装没有多少套,也不跟流行,料子倒不能太差,要不然穿几次就不像样,哪里能够一年复一年?

衬衫、领带的颜色常换,就可以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那几套东西穿来穿去都不会看厌的。

对流行不在意的时候,那么大减价的衣服只要质地好,不妨购买。价钱绝对比时髦者便宜。

跟不跟得上潮流不在乎的时候,买东西便能更客观,更有选择。

贵一点儿的领带是因为料子好,而且不是大量生产。便宜的打几次就变成咸菜油炸粿,到头来还是不合算的。那么多花样的领带怎么去挑选呢?答案很简单,一见钟情的就是最理想的。走进领带部门,第一眼就把你打昏的领带千万不要放过。如果一大堆中挑不到一条喜欢的,那么还是省下吧。

总之,不管穿西装也好,穿牛仔裤也好,穿自己要穿的,不是穿别人要你穿的。这是人生最低的自由要求。

心态好穷日子也容易过

每次去欧洲总是匆匆忙忙,时间不足,到处跑个不停,认为老远地走一趟,非弄个够本不可。

有时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亲朋好友一起去,大家想逛些什么就跟大队。名店街当然逛,还有那些所谓米其林三星餐厅,东西虽然不错,但环境不让你吃个舒畅。

这回是一个人静悄悄前往,一向住惯的酒店爆满,也无所谓,在附近找到一家小的,很干净,五脏俱全,除了没有煲热水的壶,沏红茶不太方便而已。

探望友人,在家里陪他聊天,不太出门,反正所有值得去的博物馆美术院都去过了,清清静静谈了一个下午,也比到处走好。

过当地人日常生活,从树下捡到一堆堆的核桃,当今刚成熟,剥开一看,那层衣还是白色的,一咬进口,那股牛奶般的液体又香又甜,这种天下美味,相信很少人会慢慢欣赏。吃了之后,看到那些普通的核桃,再也不会伸手去剥了。

桃子刚过,李出现,欧洲有种李,又绿又难看,若非友人介绍,真的不会去碰。原来这一种李是愈绿愈甜的,起初还怀疑,吃了才怪自己多心。

当今也是各种野草莓当造(粤语,指吃草莓的时节)的季节,用纸折成一只小船当容器,一只只充满小果实,红的绿的紫的,以为很酸,哪知很甜。

各种芝士吃个不停,面包的变化也多。

什么?你只吃面包和芝士过日子?友人不相信。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这几天的确是这么过了,但是有点偷鸡(粤语里指偷懒),要灌红酒才行。酒又是那种比水还便宜的,喝起来不逊于名牌。

欧洲照样有负资产,也有大把人失业,但他们的穷日子,好像比东方人容易过一点儿。

若没有花我就要寂寞了

在花墟,何太太和陈宝珠小姐问我:“你最喜欢哪种花?”

“牡丹。”我毫不犹豫。

当今的牡丹,都由荷兰运来,很大朵。粉红色的最普遍,也有鲜红的。

曾经一度在花墟看不到牡丹了。

“太贵。”花店老板说,“又不堪摆,两三天都开尽了,没人来买就那么白白浪费。”

人各有志,嗜好不同。我觉得花五块十块买六合彩也很贵,马季中下下注更是乱花钱,打游戏机打个一百两百,非我所好也。

一般买了五朵,当晚就怒放,粉红色的开得最快,能摆个两三天已经算好。但最懊恼的是其中两个花蕾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们南洋人称之为“鲁古”,已成为白痴的意思。

何太太和陈宝珠小姐买了一束,分手时送给了我,受宠若惊。她们选的是深红色的,近于紫的新品种,非常罕见。价钱比粉红色的还要贵。

回到家插进备前烧的花瓶中,当晚开了三朵,花瓣像丝绒,美不胜收。而且,到了半夜,发出一阵阵的幽香。

第二天,第三天,其他的那两个花蕾保持原状,是否又是鲁古了?

跑去花店询问,老板一向沉默寡言,伸出两指。

是过两天一定开的意思吧。到第四天開了一朵,第五天再开一朵,盛放的那前三朵已经凋谢,花瓣落满地板,不规则地,像抽象画,另一番美态。

临走时还记得花店老板的叮咛:把干剪掉一点儿。照办,果然见效。牡丹还有一个特点:别的花,插在水里,浸后枝干发出异味,只有牡丹是例外,百多块钱换来近一星期的欢乐,谁说贵了?请大家快点帮衬,不然花店不进口,我们又要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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