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时代背景下代际创伤的比较
——以《活着》和《宠儿》为例

2021-01-14 02:08李云萍云南师范大学
环球首映 2021年5期
关键词:塞斯福贵宠儿

李云萍 云南师范大学

一、代际创伤

“创伤”一词的基本含义是身体或精神受到破坏或伤害,既可以指代有形、显性的创伤,又可以指代无形、隐形的创伤。起初,创伤属于病理学范畴,后发展为精神病学术语。弗洛伊德对“创伤”定义如下:“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编成这种经验为创伤。”卡鲁斯(Cathy Caruth)给创伤的定义是:“在突然的或灾难性的事件面前,个体原有的经验被覆盖,面对这些事件表现出通常是延迟的、以幻觉和其它侵入意识的现象重复出现的无法控制的反应”。而代际创伤属于心理学范畴,指的是跨代的一种创伤,它通过复杂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机制,从第一代创伤幸存者转移到幸存者的下一代甚至下下代身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主要有三类:回避(avoidance),倾入感(intrusion)和过度反应(hyperarousal)。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在某些特定的诱因下容易记忆起曾经的受害经历,从而影响当下生活。弗洛伊德提出,个体常把自己经历范围之外的事物也纳入自己的感知之中。换言之,“记忆不仅充满了个体对自己经历的事情的回忆,而且也包括他人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的回忆。”学者王欣认为:“创伤记忆通过见证可以直接或间接地传递给下一代,结果是,从未直接经历过创伤的个体或集体继承了死去已久的先人的创伤回忆”。因此,当一个人出现心理疾病问题,通常可以从其家庭关系中追溯到原因。这些心理创伤可能来自父母辈,也可能来自隔几代的某一位前辈,他们曾经被抛弃、被遗弃、非正常死亡等给家族或个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二、《宠儿》与《活着》作品解读

《宠儿》由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所著,是托尼莫里森的第五部小说。1987 年第一次发表在《纽约时报》。次年,托尼莫里森因为该小说获得普利策文学奖。《宠儿》根据一位黑人女性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来。主要讲述了奴隶制度废除前夕,黑人女性塞斯为了避免自己的孩子成为奴隶,在逃亡过程中亲手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杀死,18 年后被杀孩子重回人间纠缠塞斯一家,令其生活不得安宁的故事。小说中的主人公塞斯前半生受奴隶制度迫害,因而留下了心理创伤,她之所以会选择杀死自己的孩子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遍自己的作为奴隶的苦难,而杀死孩子的后半生,则无时无刻不在与惨痛的记忆作斗争。塞斯一生都在逃避,却从未成功,无论是逃避奴隶制度带给她的心里阴影,还是想要摆脱杀女之痛,她都未能成功。相反,过去种种像幽灵一样,无时无刻不围绕她左右。

《活着》是中国作家余华的代表作品之一,而苦难与创伤是余华20 世纪90 年代小说创作的两大主题。《活着》这部小说讲述了在大时代背景下,主人公福贵的家庭也随时代的动荡支离破碎,他因嗜赌成性被人下套骗光家产,从此家道中落。但厄运并没有随着福贵优渥生活的结束而停止,所有的不幸才刚刚开始。到最后所有亲人都先后离他而去,仅剩年老的他和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在世俗的眼光里,福贵看似从容地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苦难似乎是一种对生命的敬畏。活着本就艰辛,但要延续生命就得艰难的活着。笔者看来,福贵最后孑然一身麻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饱受了生活的苦难与创伤,相比艰难地面对生活的苦难,他更害怕如自己的至亲一样永久地离开这个世界,与其说是他眷恋生的希望,倒不如说他害怕死亡的恐惧与创伤。

三、不同时代背景下《活着》和《宠儿》代际创伤的比较

(一)政治制度不同

《宠儿》主人公赛斯所处的社会政治体制是奴隶制。第一批非洲奴隶于1619 年抵达美国的弗吉尼亚。随着殖民经济的发展,奴隶主对劳动力的需求越来越大,奴隶制因此蔓延到美国南部有优质土壤种植棉花、烟草、糖和咖啡等大型种植园的地区。为了解决劳工问题,奴隶主开始残酷地贩卖非洲奴隶。“中途航道”是奴隶制中很重要的术语,作为大西洋奴隶贸易的一部分,这个航道是非洲奴隶被迫离开非洲故土通往美洲的漫长通道。在这个漫长的“旅途”中,许多奴隶死于非命。如小说中所提到的,奴隶船是一个充满苦难和死亡的邪恶之地,奴隶贩子在那里把死去的人推入大海。在这段旅程中,一些无法忍受脖子上戴铁圈的非洲人跳入大海自杀。“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非洲,都没有人称赞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记得他们。数以百万计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向他们致敬,因为他们从未安全上岸。(福尔曼,1996;80)”。在去美国的路上,奴隶们被绑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吃不下也睡不好,还无缘无故地遭到奴隶贩子的鞭打。他们不仅经历了身体上的痛苦,还饱受了精神和心理的创伤。因此,可以理解塞斯为什么杀了自己的女儿,因为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受到白人或奴隶贩子的折磨,像自己一样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

《活着》这部小说通过构建一系列由苦难和死亡引发的悲剧来揭示中国当时的社会现实。所有的苦难与创伤都受到政治制度的影响,因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不能选择自己的权利或命运,而是由政治制度来统治。在《活着》中,福贵的不幸命运不是偶然的悲剧,而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社会政治灾难。

通过对两部小说中隐藏的政治制度的分析,可以看出两部小说的主人公虽生活在不同的政治背景下,但他们身体和心灵所受的伤害是趋同的,都是对苦难的痛恨和对死亡的恐惧,只是一个选择了用死亡逃避,一个选择了用活着逃避。他们和他们的下一代都深受病态的政治制度的影响。塞斯女儿和福贵妻子、女儿、女婿及孙子的死亡,是我们可以借鉴的最好的例子。

(二)经济制度的不同

小说《宠儿》中体现的经济制度是奴隶制种植园经济。在奴隶种植园经济下,奴隶可以被任意转让或贩卖,毫无人道可言。由于美国南部以弗吉尼亚、马里兰州等位代表的地方平原广阔,土地肥沃,气候温暖,适合粗放的大规模经营,可以采用技术低下的奴隶劳动,种植大米、蓝靛等向欧洲出口。奴隶劳动为种植园主生产了可赚取大量利润的出口农作物,在经济利益驱使下,奴隶制愈演愈烈。

小说《活着》体现的经济特征是在当时经济体制中占主导地位的计划经济,个体经济在当时被彻底废除。计划经济的特点是政府控制生产资料,生产资料几乎完全归国家所有。由于存在许多利益冲突,计划经济会大大降低人们努力工作的动机。这就是福贵和他的家人遭遇如此多挫折的和苦难的原因。

无论是作为终生逃亡的奴隶塞斯,还是计划经济体制下饱受穷困啃噬的福贵一家,都在不同的经济制度下遭遇了类似的身体或心里创伤:活着不易。

(三)文化制度的不同

《宠儿》中的文化是一种被压迫的文化。被运到美国的奴隶被他们的白人主人和所谓的殖民者控制,为了让更多的奴隶为他们服务,他们试图通过文化殖民来削弱和改变黑人的文化和民族意识。白人们控制着包括报纸、电视、广播等在内的一切手段,从而达到在思想上统治奴隶的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奴隶们开始接受和承认他们对自己的民族和文化的自卑感,甚至认为黑人生来就是奴隶。当黑人与他们的祖先和历史失去联系时,他们已然失去宝贵的文化和传统,渐渐地,黑人文化被扭曲直至消失。

小说《活着》的创作处于中国积贫积弱政治上还极度动乱的特殊文化背景下,作为那个时代底层中国人的代表,福贵及其一家的悲惨遭遇正是这种压迫文化的社会缩影,那时的中国人思想被禁锢,物质上的贫困和思想上的压抑让他们他们不知道如何有意义地生活。因而,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如福贵般麻木存活的普通大众便不计其数了。

无论是奴隶主的压迫式文化还是中国特殊时期的动荡文化,都让两部小说的主人公在经历创伤后麻木存活于世。而那些曾经的苦难,如同他们逝去的亲人,久久萦绕于他们的内心。

四、结语

综上,《宠儿》和《活着》两部小说的创作立足于不同的政治背景,经济背景和文化背景之下,但其所刻画的主人公都受到了相似或相同的苦难与创伤,而这些创伤不止萦绕于两位主人公的内心之中,更永久地遗留在以他们为代表的同样时代背景下的人们甚至是他们的后代人的内心深处。所以本文对于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创伤文化研究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仅从从两部作品就得出以上结论还是略显单薄,若能更大范围进行对比分析,则结论会更具说服力和科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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