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炊烟十里袅袅

2021-02-21 08:52方馨钰
作文新天地(初中版) 2021年2期
关键词:阿公枇杷树乡音

方馨钰

每当街畔绿荫响起几声蝉鸣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阿婆沙哑而苍劲的歌声,想起青山中永不枯萎的花朵,想起依山而居的村人操着的乡音,想起古朴的村落中飘出的炊烟……

就像是风带了诗意,与城市截然不同的画卷悠然盘旋着飘上了天,闭上眼,就能听到那个声音:

“梓梓开喽,楞天来喽,到山里喽,洽兹塘喽……”

阿婆的母亲去得太早,那时候山里的女娃子苦得很,又遇上个刻薄的后母,一辈子就被囚在了这山旮旯里,和阿公四十年柴米油盐,看了一生的山间日出,也看了一生的青山流水。

自小在杭州城里长大,我小时最不喜的就是回阿婆家,尤其是在夏日。

原因有很多,蚊虫多、没空调、冷清……但是最主要的,是阿婆不识字,也不大会说普通话。明明流着一样的血,却像是隔了扇窗,熟悉却又陌生,所有能或不能言之于口的都挡在了窗外,只留下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相望无言。

于是不懂事的幼年的我常常会“大闹天宫”,能安静待一天都是奇迹,哭着嚷着要回家才是家常便饭。记忆犹新的那次闹得大了,爸生了气要打我,拿了一根晒衣的树枝就要冲上来,阿婆和大姨急急冲了上来,大抵是劝了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话,爸才憋回了气。

那次我被吓哭了,阿婆知道我听不懂乡话,便抓了一把“高粱饴”放在我兜里,然后坐在我旁边给我剥糖纸,又背着我去摘门前的枇杷,结果枇杷没摘几个,我却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

知道阿婆爱花的小心思,是懂事些的时候才注意到的。

那时阿公常常到城里做小工,于是农事基本落在阿婆身上。每到正午时,“失踪”半天的阿婆就会从田里回来,篮子最上边总会摇曳着几抹素白,像是浮了片柔软的云朵,在光线交织中格外耀眼——有时是山百合,有时是栀子,有时是野茉莉……她拿可乐瓶装了池塘水,毫无章法地插在里边,摆在木屋前的院子里,仔细闻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极了阿婆身上的香味。

现在的阿婆,已经很老了,老到银发满了头,岁月蹉跎下了一脸褶皱。小时候阿婆背我,我抬头望着她;现在阿婆望着我,我却只能搀着她。

她的身躯弯成了田间的穗苗,融在了迤逦青山下的茫茫田地,她不再戴着草帽一去就是一天,她已背不动我去摘枇杷。而门前的枇杷树已被砍去,因为要修柏油路。池塘水渐渐浑浊,石头底下的河蟹不见了影儿,连山间连天的竹林都随着她的岁月消失了。

还好,阿婆还是会在破旧发黄的可乐瓶里插上几枝花,太阳也还是從青山下升起,又在另一边落下。阿婆破旧的木屋依旧对着青山,隔着一片田,所有能或不能言之于口的都化在了岁月里,相望无言,却早已相通,千言万语汇成了家乡,汇成了亲情,汇成了爱。

炊烟又从屋里飘出,和着阿婆不稳的歌声:

“梓梓开喽,楞天来喽,到山里喽,洽兹塘喽……”

“快到了吗?”我收回思绪,问驾驶座上的妈妈。

“快了,你看那座山,翻过去就到了。”

“好。”我不自觉笑起来,云朵飘过天空,山花零零落落,冥冥中好像阿婆也在对着我笑,她跃过山海,挎着竹篮,篮子里放了几枝花。她一边笑,一边唱着歌,歌里是我不懂的乡音,但乡音里有连天芬芳,有十里炊烟,有青山妩媚,也有终身之爱。

【老师评】

读这篇作品,仿佛在欣赏音乐,也许是莫扎特的音乐吧。让我们试着撷取几个音符:青山、乡音、炊烟、云朵、小花、枇杷树、满头银发的阿婆……这些流动的意象构成了散文的节奏。文章并不强调叙事,而是以意象缀成富有节奏感的画面。因此,打动读者的不仅是阿婆对“我”的爱,更是人文化了的江南山村的美。于是,阿婆也成了江南山居的一种隐喻,一种温婉动人生活的象征。

(指导教师:沃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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