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研究——基于苏北淘宝村调研

郭承龙，袁 超，陈镜如

（1.南京林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南京 210037；2.南林智库南京林业大学生态文明与乡村振兴研究中心；南京 210037;3.阿里研究院新乡村研究中心 北京 100102）

1 文献综述

互联网已与生产、生活和消费等深度融合。互联网+产业催生了新经济体，互联网+消费催生了新的消费潮流和消费动能，互联网+农村经济催生了新的农村经济主体—淘宝村。从产业层面看，“淘宝村”以5～8 年时间完成传统产业需要几十年到上百年的发展历程。淘宝村按其形成原因可以归结为两类：一类是承继性产业集群，即农村经济本身具有良好产业基础，利用网络建立或拓展线上渠道，产业集群是从有到优；另一类是新生性产业集群，即没有发展原有产业，而是借助于电商平台，全新引入和发展起来的产业，产业集群是从无到有[1]，并且新生性产业集群辐射半径要远大于承继性产业集群的辐射半径[2]。苏北淘宝村——东风村、兴国村和大众村等从无到有，围绕家具产品发展壮大，突破行政村边界，形成板材家具产业集群，带动板材生产加工、五金配件、物流等业务发展。淘宝村的产业集群丰富和拓展了产业集群边界、类型和规模。但是，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并非依托当地的优势资源，也非当地优势产业和传统产业，而是依托电子商务平台进行的一场“破坏性”产业创新，快速成长为淘宝村、并向家具上下游产业和辅助性服务业辐射。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研究，可作为林业产业发展的参考，也为其他地区的农村脱贫提供了新的思路。

农村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研究主要分为两个学派：一是新经济地理学，侧重于从劳动分工、交易成本、规模经济等方面分析农村产业集群形成机理[3-4]。但是，因淘宝村地理属性，新经济地理学理论无法较好解释淘宝村的产业集群。二是创业管理理论，侧重于从创业者、创业活动、机会识别与利用等方面分析农村产业集群形成过程[5-7]。但从创业视角研究淘宝产业集群机理的文献尚不多见。农村产业是电子商务最后进军的领域。电子商务平台降低了农业创业门槛，较低的创业门槛对农村原住居民、返乡居民有着创业吸引力。传统产业集群视角不能解释互联网与传统产业融合，近4 年对淘宝村形成机理研究出现一个高潮，以淘宝村和产业集群为题名在万方智搜中搜索结果显示期刊论文有48 篇，以2018-2019 年为多，淘宝村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研究仍然较少。特别是对新生性农村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研究更少。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在农村集中，产生了集聚效应。郑新煌和孙久文（2016）认为农村电商产业发展对资本和市场的依赖性[8]，推动了农村产业集群发展。刘亚军和储新民（2017）认为“淘宝村”的生命力源于生产关系变革[9]。淘宝村产业集群是供给侧在满足市场需求而在地理空间上的自主选择、集聚的产物。雷兵和刘蒙蒙（2017）对3个淘宝村深度调研后发现：基于电子商务平台创业门槛低的特性，网商、明星创业者们引致了农民效仿创业的“羊群效应”，而“羊群效应”是农村电子商务产业集群形成的主要原动力[10]。这种“羊群效应”的根源在于邻里交流、电商平台、网商示范、操作技术等因素[11]。现有研究重视电商平台的推动力，强调网商自组织性，突出淘宝村空间特性，但是忽略了淘宝村产业集群的动态变化、忽略了政府引导的重要性以及网商、电商平台和政府引导三者的协同作用机制。本研究探讨无资源基础的新生性产业集群—家具产业集群形成动力机制。

2 形成机理研究

2.1 苏北三个淘宝村概述

东风村位于徐州市睢宁县沙集镇东部，电子商务沙集模式诞生于此。2010年，阿里巴巴公司主办的第七届网商大会上，沙集镇独得大会唯一的“全球最佳网商沃土奖”而声名鹊起。网商“三剑客”自2006 年起探索新的产业，起初是以仿制家具为主，逐渐在熟人间带动一批从事电商家具产业的网商群。2009 年，镇政府才注意到东风村的家具产业，开始扶持和引导家具产业更好发展。兴国村属于沙集镇下辖村，家具网销是主要产业，东风村光环掩盖了兴国村。大众村位于宿迁市宿城区耿车镇，其产业发展有着与东风村类似发展经历，也是由收购废旧塑料业彻底转为家具制造业。

2.2 淘宝村认定

淘宝村认定标准第一条：“经营场所在农村地区，以行政村为单元”，强调了农村产业的空间聚集；第二条：“电子商务年交易额在1 000 万元以上”，强调了产业集群的经济规模；第三条：“本村活跃网店数量在100家以上，或活跃网店数量占当地家庭户数的10%以上”，强调了网商经营主体规模和经营同质性。因此，淘宝村是农村产业集群的外在表征，正如阿里研究院定义淘宝村时所强调的“农村电子商务产业集聚现象”[12]。

2.3 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分析

对苏北淘宝村多次调研，发现苏北淘宝村产业集群分为由资源基础型产业发展而来的承继性产业集群和无资源基础的新生性产业集群。其中电商家具产业集群是新生性产业集群。本文遵循“实践一理论”的扎根研究，即不带任何主观偏见地前往实地现场开展调查，曾三次进入东风村、兴国村和大众村以及周边村庄实地调研，调研时间跨度较大。第一次2015 年7 月“活水计划”入村调研；第二次是2017 年7 月入村调研；第三次是由学生于2019 年暑期社会实践完成。根据调研结果总结如图1所示的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框架。

图1 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

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植根于“电子商务平台+农村产业”所催生出的全新商业模式—“淘宝村”。脱贫致富的原始欲望驱动着农民寻找致富之路。沙集镇东风村原先产业经营废旧塑料回收，但是该产业的环境危害性、致富规模有限性等并不能带动农村走上持续致富之路。电子商务已渗入工业和服务业等，但是农业（农林牧渔业）是电子商务最后才涉足的产业。电子商务平台发展日渐成熟、配套基础设施日益完善，平台创业成本逐渐下降。个别农村居民敢于第一个试水“电子商务平台”（简称电商平台）创业，细分市场后发现市场需求空隙，选择全新简易板材家具在淘宝等电商平台开设电子商铺进行销售。因市场需求把握精准、发展网上销售，避开与大型家具厂商的线下直接竞争，采取全新C2C 商业模式，诞生了一个个“网商明星”，成为农村的产业集群初始源点（a点）。最早的产业集群初始源点可追溯到东风村的网商“三剑客”。网商明星的成功强烈刺激乡村居民致富追求，形成示范效应，同村现居民纷纷模仿，高效毕业生返乡创业，在淘宝等平台上开设电子商铺，形成夫妻店、“兄弟连”、公司等不同形式家具网商，汇集成产业集群b 点。邻里乡村“熟人社会”、口碑传播，网商明星示范效应迅速传递到乡村邻里，吸引紧邻乡村创业激情，令更多农民产生创业冲动，沙集镇的兴国村、宿迁的大众村也围绕家具产品，纷纷“触网”，初步扩大了家具产业集群地理空间，形成c点的新规模。

电子商务平台（电商平台）是电商家具产业集群载体，也是家具营销的主要渠道。电商平台为网商提供多方位服务，从免费的开店培训到增值付费的项目，为网商小额资金信贷，解决网商的资金流转需求和扩大营业规模的资金需求。电商平台出台奖惩政策，对于违法国家法律法规和平台网规的电子商铺给于惩罚；对于合规经营出色的网商给于奖励。平台服务费用既有固定费用，也有变动费用，并划定服务费返还基数和比例，鼓励家具网商奇思妙想的差异化营销，更全面满足网络消费者需求。阿里系电子商务平台既有零售平台，也有批发平台；既有B2B的电子商务模式，也有C2C的电子商务模式，还有B4C等新型商业模式创新。电商平台提供的服务越来越细致、越来越灵活，推动农村电商家具产业集群的发展。电商平台与网商协同发展，双方从中获利，从中可以获得扩大化的电商家具市场空间赋予的成长红利。当家具产业集群的网商数量渐近达到淘宝村第三条：活跃网店数量占当地家庭户数的10%，盈利空间下降，各个家具网商自组织性的选择自己的家具产品定位，从而在产业群落内部分化，家具产业集群“野蛮式生长”渐渐转为产业集群的有序化发展，家具产业群落初步形成。

全国范围内已出现部分野蛮生长出的淘宝村的产业集群，由于后续发展方向不清、缺乏制度层面的巩固和支持，退出了淘宝村序列，产业集群衰落。

政府出台和优化鼓励和支持家具产业集群发展的政策，引导家具产业集群巩固现有优势，积极升级产业集群，行为更大范围、更高层次的产业集群。在政府引导下，推动了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再次扩大，电商平台评选淘宝村、与地方政府合作积极推介淘宝村，提高了家具产业集群的声誉。政府引导主要体现在政策制定执行和硬件环境优化。政府引导过程中首先不干涉网商的市场经营活动，然后优化各类税费政策，免减政策培育和扶持产业规模发展壮大，人才政策吸引外来人才入驻解决电子商铺的美工、运营和客服等电子商务人才需求，鼓励返乡居民特别是青年的创业，土地政策引导土地集约化和规模化使用，满足网商扩大规模和新入网商创业场地需求；协调地方金融机构与网商之间的资金融通服务，引入经营性贷款和普惠型涉农小微贷款，提高网商获贷便捷性和成功率，解决网商资金需求；积极改善农村硬件基础设施，从交通设施、水电和农村居住环境等方面大力营造舒适型营商环境，吸引家具产业辅助性产业和服务的聚集，与电商平台协同提高家具网商规模和质量提高，如d 点所示，吸引了外出务工返乡创业、吸引外来电商服务人才、吸引周边其他村上千人到这里打工。随着家具产业集群规模扩大，获得电商平台的认可，即“淘宝村”认定。在“淘宝村”声誉加持和政府引导政策效应日渐显著，家具产业集群辐射效应进一步放大，不断吸取外部资本、劳动力（包括网红和客服等）等入群，打通生产要素内外连通，夯实家具产业生产要素实力，达到h点规模，形成螺旋式上升发展轨迹。h点表明家具产业集群网商内涵扩大，网商角色已不局限于单纯的家具制造商、销售商，还包括快递公司入驻、外来创业者、五金供应商和箱盒制造商等。这些产业集群的网商既是资本和劳动力的承载者，也是电商平台和政府家具产业集群生产关系的衔接点。

2.4 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机理调研结果分析

根据苏北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构建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实证分析模型

使用likert 量表设计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的问卷调查表。电商平台服务、政策扶持效力和产业集群成长分别作为电商平台、政策引导和产业集群规模的变量。经探测性调研后确定了电商平台服务、政策扶持效力和产业集群成长的测量变量。电商平台服务潜变量主要刻画电商平台对农村新生性产业集群的推动力。电商平台服务设置问题如下：Q1电商平台提供开店辅导使我感到开网店是容易的（开店简易性），Q2淘宝平台对淘宝卖家设置的奖惩措施让我觉得必须诚信经营（网商诚信塑造），Q3阿里巴巴提供的便利的资金借贷服务满足我了的资金周转需求（资金融通），Q4阿里巴巴不断推出的营销工具让我们更有效博得消费者关注（有用性）。上述问题分别对应于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的电商平台维度。政策扶持效力潜变量主要刻画政府层面出台的各种政策对农村产业集群的推动效果。政策扶持效力潜变量设置问题如下：Q5政府出台的减少税费缴纳的优惠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的经营成本压力（税费优惠效力），Q6政府的灵活土地政策满足我扩大经营规模的需求（土地供给效力），Q7政府资助电商人才代培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员工培训压力（电商人才培训），Q8政府大力修缮农村交通环境等吸引了物流公司入驻淘宝村（交通设施改善）。上述问题分别对应于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的政策引导维度。产业集群成长潜变量主要刻画网商在产业集群中的赢利机会、竞争力和学习效应，突出产业集群成长与扩大。产业集群成长潜变量设置问题如下：Q9各类家具网商聚集在一村反而提高大家赢利机会（赢利机会），Q10网商集聚促使我想尽办法提高网店竞争力（竞争力），Q11我关注着成功网商的经营动向（学习效应）。在第三次调研时，针对向东风村、大众村和兴国村的家具网商展开调查，深度解释各指标含义后，邀请家具网商进行填写问卷，最终得到298份有效问卷，东风村107份，大众村101份和兴国村90份。

使用SPSS进行基本信息统计计算，结果表明：受访者性别男：女占比为62.08%：37.92%，以男性网商为主。网商年龄20 岁及以下占7.38%，21～30 岁 占 51.01%， 31～40 岁 占 34.90%， 41～50 岁4.70%，51 岁及以上占2.01%，中青年是网商主力军。初中及以下占4.03%，高中占32.55%，大专占37.58%，本科占21.48%，研究生占4.36%，大专和高中学历为主，网商学历不高。网店营业1～3年占 1.34%，营业 4～5 年占 8.05%，营业 6～7 年占21.81%，营业8～9 年占39.93%，营业10 年及以上占28.87%，网商营业历史较长，其中有不少金牌卖家，深度经历家具电商产业集群发展历程。由此可判断，调研的网商样本具有一定代表性。

使用Amos20 软件进行验证性计算，产业集群成长、电商平台服务和政策扶持效力的组合信度CR分别为0.805、0.954和0.945，全部大于0.8，表示测量模型的构念信度良好；平均方差抽取量AVE 分别为 0.580、0.839 和 0.813，均大于 0.5，表明测量模型的聚敛效度适中。因此，该模型构念效度良好。适配度结果如表1 所示，绝对适配指数、简约适配指数和增值适配度指数符合标准值或临界值，模型拟合度高。

表1 整体适配度检验[13]摘要表

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的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产业集群成长与电商平台服务的回归系数为0.233（p=0.001＜1%），表明电商平台越是发展、功能越是强大、服务越是全面，将促进家具电商产业集群规模扩大；产业集群成长与政策扶持效力的回归系数为0.186（p=0.009＜1%），表明政策出台的政策越有利于家具产业发展，则促进家具电商产业集群规模扩大；电商平台服务与政策扶持效力之间的互回归系数为0.438（p＜1%），表明电商平台与政策引导之间已经成一种相互合作、共同推动家具电商产业集群规模扩张。

注：***，p＜0.01。

3 电商家具产业集群螺旋扩展的实现途径

电商家具产业集群价值的实现途径可从内中外3个方面推进（图3）。

第一，优化电商家具产业集群价值链。因淘宝村家具网商本身天然属性约束，走大规模集团化道路阻力大。扬长避短，对内优化生产经营活动，将生产、网销和服务牢牢控制于自身，再此基础上适度扩大基本活动范围，将家具款式研发纳入到基础活动。将采购、财务、人力资源和物流等置于辅助活动范畴，由协会等自发组织和专业化服务机构完成，实现核心价值活动和非核心价值活动分离，而非价值活动在家具产业集群内又成为自发组织和专业化服务机构的核心活动，双方实现双赢局面。第二，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向中层联合。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向外拓展，与板材供应商、辅材供应商和包装供应商建立稳固的战略合作，降低采购交易成本，提高应对市场风险能力。第三，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向外层拓展。通过电商平台与配件供应商、设备供应商等建立稳定的合作关系。结合乡村振兴国家战略，积极改造农村环境、改建交通基础设施等，连通干路网。同时，淘宝村各种活动、推介会等为淘宝村赢得各种声誉，积极开发乡村游、工业游等，开拓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的第三产业。

图3 电商家具产业集群螺旋式发展中的利益实现途径

4.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本研究分析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先有创业源点，明星网商引发农村居民的模仿；政府及时关注，不干预网商经营活动，出台各种扶持性措施，以服务立场引导产业发展。问卷调查的实证分析结果表明，产业集群成长与电商平台服务存在显著的回归关系，产业集群成长与政策扶持效力存在显著的回归关系，电商平台服务与政策扶持效力之间存在显著的相互影响。家具网商、电商平台服务和政策扶持效力共同推动家具产业集群螺旋式发展壮大。电商家具产业集群螺旋式扩张中的利益来源分别从产业集群内部业务活动优化，与上游产业合作的中层联合，向外围产业拓展，探索新的利润源。淘宝村可以利用电子商务平台促使农村找到适合自身的产业，实现脱贫致富。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在苏北扎根发展壮大，勇于抛弃旧产业，构造了无资源基础的淘宝村家具产业集群。这种依托电商平台的农村发展模式，具有一定移植性，可作为落后农村地区发展经济、创立产业的参考。

4.2 讨论

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形成机理先是由最早触网的网商作为产业集群源点而引发的自组织式发展，政策引导是后进的推动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发展力量。故而存在一个较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苏北电商家具产业集群发展的不同阶段，驱动力量和阶段特征是不尽相同的，需要深入研究。无资源基础的电商家具产业淘宝村产业集群扩散和高级化演化需要各种辅助性资源和条件，需要后续深入研究和梳理，为产业集群运行和移植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