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古”与“纳新”:滇东北方言童谣呈现的语汇特征

2021-03-16 12:30蔡梦月吕唯榕
昆明冶金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拟声词童谣方言

蔡梦月,吕唯榕

(1.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9; 2.昆明文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2)

源远流长的古语词为今语寻求古语之源或为古语列举今语之证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史料。语言系统中的词汇较好地反映了语言使用过程中的历史演变情况。“词汇,也叫语汇,是一种语言中词和固定短语的总汇。语汇是语言的建筑材料,它反映语言的状态,语汇越丰富、越纷繁,那么语言也就越丰富、越发达”[1]。语音、词汇、语法三要素中,发展变化最迅速的就是词汇,在一个方言的语言系统里,词汇是凸显方音特色和地域文化的标志之一,也是方言研究的重要部分。戴庆厦先生在《语言保护再认识》中强调:“汉语有八大方言,每个方言都是各地人民大众世世代代智慧的结晶,蕴含着无尽的文化遗产。但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在普通话不断普及的形势下,一些方言的生态面临着衰退的趋势,方言保护成为新时期语言保护的一个重要任务。在社会进步较快的历史时期,语言的变化最为活跃,特别是在词汇上的反映最为明显”[2]。作为民间口头文学的民间童谣,其丰富多彩的语汇蕴涵着浓郁的地方特色,既保留古朴幽远的古语词,也吸收与时俱进的新词新语。本文以田野调查获得的滇东北方言童谣作为基础语料,对其呈现的语汇特征进行分析,结合古文献考察其“存古”特点,从童谣语料中发现其“纳新”之处。历久弥新的民间童谣保留着大量纯正的老派方音,可以追溯滇东北方言的演变历程与丰富的语汇特点。

1 概 述

滇东北包括云南曲靖市和昭通市全部地区及昆明市寻甸县和东川区,素有“滇黔钥匙”之称。从地理位置和行政划分来看,滇东北的4个地方呈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融合局面,这4个地方在地理位置、气候特点、农耕作物、方言特色、民风民俗等方面有相通之处。滇东北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的西南官话,其中,曲靖、寻甸、东川3地的方言差异不大,昭通方言与其他3个地方有不同之处,文中涉及的语料将标明采录地,并对方音字词注音释义。

云南世居居民的语言是少数民族语言,汉语方言是历代中原汉族移民迁居云南而形成的。明朝初年是汉族入滇历史上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一次移民,据群一在《云南汉语方音史稿》(一)至(十二)中的论述,云南汉语方音是明初(大概公元1442年)在《中原音韵》的基础上开始独立发展起来的,到清嘉庆年间(公元1810年左右),李汝珍《李氏音鉴》的成书标志着云南汉语方音已自成体系。这期间历时近400年,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滇东北汉语方言作为云南汉语方言的一个组成部分,随着云南汉语方言的发展、演变而最终形成今天的格局,它们之间存在较多的一致性。云南汉语方言一般是以人口占多数的移民地区的方言为主,距今近600年的演变,主要以江淮方言为基础,又吸收华北方言的若干成分,同时受到其他方言及少数民族语言影响而形成的独具特色的一种汉语方言[3]。

2 滇东北方言童谣语汇之“存古”

明代兰茂的《韵略易通》是考证云南方言的重要典籍。《四库提要》称兰茂《韵略易通》“尽变古法以就方音”。[4]经考证,《韵略易通》收录的部分古语词在现代汉语中或已不再使用,或仍在使用,但意义已完全不同或部分不同,而在云南人民的日常生活中仍频繁使用,其方言体现为既充分保留古语词特点、又存在较为明显的词义改变,包括语义扩大、语义缩小、语义转移等。这部分词汇的保存与研究,既揭示了汉语发展规律,也较好地展示了早期云南方言的历史真实。

滇东北方言童谣的古语词是指“在古代文献中有用例而在现代汉语(北方方言)中已经不用或者只在个别书面语中保留的词语”。由于交通长期闭塞,滇东北方言受到外来语言的影响小,保留了很多古语词,语言变化慢,方言内部变化小,云南不同地区汉语方言常用基本词汇是各地通用的。由于明清大批汉族移民迁入云南,云南方言词义是以中原汉语词义为核心的。语言在使用中不断地发展变化,以及多民族接触条件下方言的逐步形成及独立发展所体现出的独特性与地域性,是研究方言词汇脉弥足珍贵的史料。现将滇东北方言童谣里出现的古语词及典籍出处列举如下。

2.1 名词类古语词

孃[niAŋ35]:原指母亲。《玉篇·女部》:“孃,女良切,母也”。杜甫《兵车行》:“耶孃妻子走上送,尘埃不见咸阳桥。”今滇东北方言“孃”音[niɑŋ44],指父亲或母亲的妹妹,也引申为比父母年轻的女性,即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姑姑”或“阿姨”。“孃孃”这个称谓在方言童谣里出现频率极高,按照辈份又分为“大孃”“二孃”“三孃”“老孃”(1)“老孃”:最小的姑姑,滇东北方言“老”用于称谓前指排行最小。等。如曲靖方言游戏童谣《拇指歌》的“中三孃”指排行第三的阿姨,内容如下:

大拇指,煮饭吃。

二拇指,熬肉吃。

中三孃,来泡汤。

黄白锁,来凑火。

小外郎,来添烫。

老倌(儿):[l53ku44](此发音同苏州话),原义是对年长男性的尊称。《西游记》第三十五回:“行者仔细观看,原来太上李老君,慌得近前施礼道:‘老官儿,那里去?’”。今曲靖、寻甸方言里“老倌儿”主要含义有下列3种:一指年纪大的老头,但词义较古语词的“尊称”有所不同;其二可用于自称;其三是女子对丈夫的称呼。 “年纪大的老头”这个词义在滇方言里用得较多,如谜底为“草墩”的谜语童谣“一个老倌儿矮又矮,肠子都有十八排”。用于自称时带有戏谑调侃之意,如花灯唱腔童谣:“我老倌儿,本姓张,讨得一个胖婆娘”,此处“老倌儿”是自称。过去滇东北地区没有“老公”这个称呼,女性用“我家老倌儿”来指“我丈夫”之意,此称谓在云南山歌里用得较多。

晌午:午饭。《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天下乐]白:“琴童料持下晌午饭,俺到那里走一遭便回来。”《水浒传》第二十九回:“(武松)吃了晌午饭,起身别了。”今滇东北方言“晌午”指“晌午饭”,下午三四点吃的那顿饭。滇东北的乡村一般一天只吃早饭和晚饭两顿,遇农忙或客人到来时,会在中午再吃一顿饭,即“晌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留在了民间歌谣词汇中,“晌午”这个词频繁出现,例如:“推豆花,煮晌午,娃娃不吃冷豆腐” “推磨扬磨,赶晌午,接舅母”等。

2.2 动词类古语词

劁: “歜”[hi55],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支部》中有“歜,去阴之刑也。从支,蜀声。今俗呼劁猪是也。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谓应为‘劇’。“劁”这个读音和字在普通话中也不多见。滇东北地处高寒山区,过去没有冰箱,年底家家户户杀年猪,风干腌制成腊肉和火腿。为了把猪养大养壮,小猪仔的时候要劁猪(阉猪)。于是,劁猪在当时当地成了一种职业,每年正月过后即有匠人带着工具走村串寨去劁猪。昭通方言童谣《我要去打鼓》就使用了此词:

一二三四五,我要学打鼓;

打鼓怕使力,我要学斗鱼;

斗鱼眼睛多,我要学补锅;

补锅怕补通,我要学端工;

端工怕跳神,我要学女人;

女人怕绣鞋,我要学秀才;

秀才怕教书,我要学劁猪。

煪:[hiu44],音同“秋”,烟熏。《玉篇》:“煪,熮也。”《集韵》:①“煪,火貌。”②“煪,燥也。”《汉语大词典》和《现代汉语词典》无此字。中古汉语记录为“火貌”“燥”之意,“煪”为形容词,兰茂的《韵略易通》为动词 “火熏”,即火烟向上冒。云南方言同时包含了中古和《韵略易通》的意义,可用作动词,也可用作形容词, 如“烟子烟子别煪我,我是天上梅花朵”用作动词“熏”;而“这火烟太煪了”的“煪”用作形容词。如曲靖方言童谣《烟子表煪我》中用为动词:

烟子烟子表煪我,杀个鸡来打平伙。

我吃鸡脑壳,你吃鸡屁股,吃到鸡屎不怪我。

拈:[nian44],动词,指用筷子夹取食物,如游戏童谣里 “双双筷筷拈酸菜”即有此意,这是滇东北方言保留的古语词之一。拈音同“鲇”,指取物,《汉语大字典》为多音字:niān,意为:①用手指夹、捏取物。《说文》:“拈,扌耳乚也。”《释名》:“拈,黏也,两指翕之,黏著不放也。”《广韵》:“拈,指取物也。”②持,拿。《广雅》:“拈,持也。”niǎn,搓揉;搓捻。《水浒全传》第七十三回:“拈指间散了残肉。”diān,掂,用手估量轻重。滇方言意义有所转移,如“拈菜”指用筷子夹菜。由此可看出,“拈”在现代汉语保留上古、中古、兰茂《韵略易通》里“取物”之义,滇方言则不再是用手指取物,而是用筷子等工具取物,意义均已发生转移,既不同于古义,也不同于现代汉语意义,从方言童谣里的词义可窥探出古语词留存的痕迹。

2.3 形容词类古语词

唠噪:原义同“唠叨”,后来多作“能干”“厉害”讲,滇东北方言写作“辣燥”。明代杂剧徐渭《四声猿》:“他两人嫌隙,于你只有针尖大,不过是口辣燥,有甚争差?”东川、寻甸地区用作“能干、勤快”之意,如:“人倯(2)倯:[soŋ35], “笨”“憨”之意。嘴辣燥,下雨青蛙叫”。

2.4 与移民历史有关的古语词

军犯:古代充军流放者。 “军犯”在曲靖各市(县)、寻甸县及东川区均有使用。当地老人骂男孩子会使用该词,家长表嗔怒之意时也会使用。“军犯”这个词与迁入云南的移民有密切关系。滇东北迁移的居民有一部分是元明清时期的“军犯”( 犯罪而被发配边远地区的犯人) 和戍守士兵。目前云南仍存有大量与军屯有关的地名,如 “营”“旗”“堡”“所”“哨”等。明朝施行世籍的军事制度,五千六百人为一卫,千一百二十人为一所,百二十人为一户,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连以成军。军籍世袭,父死子继,在服役的地方不可以随便变动,可在当地世代耕织。随充军和发配而来的“军犯”“军犯养的”等骂人俚语,老派方言会使用,年轻一代已极少使用,其印迹留在在方言童谣的史料里,游戏童谣《铜钩担》:

铜钩担,铁钩担,

钩着你这个坏军犯。

挞:[tA35]动词,西南官话是“摔,跌”之意。李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2010)注释如下:成都话“自己挞到自己爬起来”, “挞”即“摔”;四川邛崃“挞倒”即“摔倒”。滇东北昭通方言也用“挞”来表 “摔”之意,这与云南其他地方差异较大。昆明和曲靖等地用“掼”来表“摔”。此词的词义与发音与邻近四川相同,调查发现,湖北东部也用“跶”这个动词,早期四川的移民多为湖广人,而昭通距离四川近,语言文化易受邻近地区影响,从地理区域和移民历史推测方言演变的历史渊源。昭通方言童谣《跟人学》的“跟倒、挞、挝”等方言词均与四川方言相同,内容如下:

跟倒人家学,变麻雀。

乌龟挞下河,挝你几大脚。

总体而言,滇东北方言童谣古语词以动词居多,若改为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动词,则地域色彩尽失,韵味全无。另外,看似土语实则古的动词很难在普通话中找到对应的词,这些词语使方言童谣保持原汁原味的原生态模样。会讲普通话的年轻人,自然无意识地使用普通话动词去替代,只有部分中老年人保留原来的纯正方音。从保护传承的意义上来说,记录与研究方言童谣里的土语词,也是通过抢救濒危的当地方言词汇,在古朴之中留住浓烈的乡音乡情,使之成为方言的地域标志和民系特征。

3 滇东北方言童谣之“纳新”

3.1 五四后期“儿歌”概念的出现扩大了童谣的内涵和外延

在古代,童谣大多为政治目的而服务,直到五四之后有了“儿歌”这一概念,增加了儿童喜闻乐见的内容和稚拙有趣的语汇,为方言童谣吹来一股清新之风。

我国最早见于典籍记载的童谣作品,据说是《国语·郑语》中的《周宣王时童谣》《檿弧箕服,实亡周国》,这首童谣唱的是西周灭亡时的预言,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历史上被记录下来的童谣,大多与政治意识形态有关,往往被蒙上了天星垂象的神秘面纱,被统治阶级利用,当作政治斗争的工具,古时常用童谣谶语,借童子之口道破天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童谣依附于民间文化生长,融合在民间歌谣的大母体中。伴随着人类现代意识的觉醒以及‘儿童’意识的被发现,才逐渐从民间歌谣中独立出来,以自己特有的绚丽姿态站立在文学艺术的殿堂之上。”[5]

尽管童谣的历史非常悠久,但它们散落于民间,传唱于山野民众之口,极少见于文字记载。如前所述,记录下来的童谣带有政治性质,有的统治者禁止人们再去传诵它们。从史料记载的童谣来看,明代以前所流传下来的童谣政治色彩浓厚,明代后期以王阳明为代表的一些有识之士开始重视童谣对儿童成长的重要作用,收集、整理并编纂童谣。千百年的封建主义禁锢了人们的思想,“父为子纲”的封建儿童观,使“长尊幼卑”成了一种道德准则,也是衡量儿童行为的标准,他们把儿童当作“缩小了的成人”,儿童的社会地位和独立人格得不到社会应有的尊重。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先驱者们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呐喊,舆论激烈地抨击虐待儿童的封建儿童观,人们才开始认识到应该理解儿童,为他们开辟新的道路。

随着儿童观的革新,人们愈来愈明确儿童教育和儿童精神食粮的重要性,而童谣既符合儿童教育的需要,又是陶冶儿童心性的最佳精神营养。于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们开始较大范围地收集整理童谣,由此,一大批淹没于民间的优秀童谣被挖掘整理出来,很多与时俱进、寓教于乐的儿歌童谣也源源不断地被创作出来。“‘儿歌’这一名称大约出现在‘五四’前期,有人认为,北京大学创办的《歌谣》周刊最早使用了这一名称[6]”。 “儿歌”在我国的正式使用,是在‘五四’以后歌谣运动大发展时期,其内涵和外延也发生了改变,比如《报童之歌》《春天在哪里》《小燕子穿花衣》等。受其影响,民间口头传唱的童谣在内容和形式上也发生了改变,内容简单易诵,词语稚拙可爱,新词新语不断涌现。

3.2 方言童谣出现大量形象生动的拟声词

拟声词是模拟声音的词,给人一种如闻其声的音响效果,有修辞作用,能使语言具体、形象,给人以如临其境的感受。正如美国语言学家德华·萨丕尔(Edward Sapir)所说:“它们实在是人脑的创作,想象力的发挥,和语言里任何其他东西一样。 它们并不直接从自然里生长出来,只是自然所启发的,与自然游戏而已。”滇东北方言童谣的拟声词使用频率较高,多为游戏现场即兴而作,充分反映了孩子的游戏天性。

3.2.1 单音节拟声词

只有一个音节的拟声词也为童谣添色不少。寻甸县山路边有种形似喇叭的紫白色小花儿,孩子们对着花唱“公鸡母鸡腮腮,噗……开花了…”,花骨朵就会缓缓绽放。这里的“噗”是模拟嘴吹动花蕾开花的声音。

3.2.2 双音节拟声词

“咕噜咕噜锤,看谁最倒霉”,“咕噜”是叠韵拟声词,韵母都是[u];“鸡毛落下地,乒乓叉”是双声加汉语语素构成的拟声词,“乒乓”加语素“叉”,音义结合,形象生动。方言童谣双声叠韵拟声词使用较多的原因如下:一是拟声词模拟事物声音,这个事物声音一般是连续的、顺滑的,双声或叠韵符合人们的听觉感受;二是人们有意选择双声叠韵,使拟声词在韵律上造成回旋的效果,更加朗朗上口。

3.2.3 多音节拟声词

吱呀吱呀动,七格七格蓬。

花轿抬新娘,噼里啪啦轰。

这首童谣采录地是昭通,除第三句“花轿抬新娘”,其他几句全部由拟声词构成,最后一句“噼里啪啦轰”模拟花轿摔倒散架的声音,画面感跃然纸上,童稚的声音唱诵一连串的拟声词,和谐顺口,意趣盎然,平添了许多童真童趣。

3.3 叠音词的使用符合儿童的接受心理和审美能力

叠音又称叠字,是将音、形、义完全相同的字或词重叠起来使用的一种修辞技巧。《诗经》305篇作品中,使用叠音词语的有近200篇。儿童歌谣作为一种特殊的韵文体,叠音成为区别于其他韵文体的重要标志。滇东北方言童谣内容丰富,涵盖的年龄从低龄儿童到中小学生,使用叠音词的童谣接受主体大多是低龄儿童,即从出生至六七岁左右。

1)AA重叠式:简洁单纯、容易记诵。在方言里, “馒馒(饭)” “嗄嗄(肉)”平添了童谣的童真童趣。如方言童谣《鸡蛋炒馒馒》:

我喜欢,鸡蛋炒馒馒。

炒也炒不熟,抱的风炉哭。

2)名词词尾重叠的特殊形式:在本来语义表达清楚的名词之后重叠后一语素,以表现可爱亲昵的情感色彩,如曲靖谜语童谣《花雀雀》, “花雀、床脚、空壳”的后面重叠后一个语素成了“花雀雀、床脚脚、空壳壳”,句式均衡押韵:

一对花雀雀,

飞在床脚脚。

白天饱鼓鼓。

晚上空壳壳。

方言童谣《月亮公公》完美地综合应用各种词性重叠形式,呈现出滇东北方言童谣叠音词的绚丽多姿:

月亮公公,打把鸡枞,

鸡枞满满,架笔管管,

笔管漏漏,架绿豆豆;

绿豆香香,架架新姜;

新姜辣辣,架宝塔塔;

宝塔高高,扭着腰腰;

我家宝宝,快睡觉觉。

这是一首哄孩子睡觉的连锁调摇篮曲,“满满”“管管”“漏漏”“豆豆”“香香”等综合应用了名词、动词、形容词的AA重叠式,双行押韵,首尾蝉联,亲切自然。总之,童谣的叠音表现出鲜明独特的艺术特征和修辞功能,对于生性活泼、不喜欢呆板枯燥的幼儿来说甚为有趣,营造出儿童歌谣稚拙天然的艺术意境,是充分考虑幼儿的生理、思维及心性之后而产生的独特语言风格。

3.4 新事物新气象为方言童谣注入新鲜语汇

新中国成立后,新事物带来的新词语出现在方言童谣之中。 “解放军”是人民最敬重和仰慕的人,于是方言童谣《小独囡》新增了此内容:

我是妈妈的小独囡,吃菜要吃白菜心。

穿衣要穿军大衣,嫁人要嫁解放军。

此外,影视剧对童谣的影响迅速而深远,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还珠格格》《新白娘子传奇》《济公》等电视剧热播,相关主题在方言童谣语汇中应运而生,成为小朋友们传唱的主要内容,如整个滇东北地区都流传的《小燕子》:

小燕子小燕子飞飞,五阿哥五阿哥追追。

尔康采花送紫薇,紫薇正在喝咖啡。

《告嘴婆》的母歌在西南官话地区流传甚广,通常前半部分的母题相同,后半部分的子歌即兴而作,从新旧语汇可窥探其出现的历史阶段,举例如下:

告嘴婆,洗裹脚,洗到太阳落。

告嘴婆,骑摩托,骑到大山脚。

旧社会有裹小脚的陋习,女子缠足用裹脚布,简称“裹脚”,于是“洗裹脚”出现在方言童谣之中。民间有俗语云:“老奶奶的裹脚又臭又长”,用来形容一个人说话又长又啰嗦。“洗裹脚”生动刻画出一个动辄向大人告状的小朋友,话多令人讨厌。现代社会女子不再缠足,也没有需要清洗的裹脚布。相反,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了摩托车等新事物,于是,作为新主题经童谣传唱出来,其语汇特点即刻凸显了新旧对比的时代感。

3.5 三言惯用语生动刻画出稚拙可爱的儿童形象

现代汉语动词或名词加上后缀形成表义简洁的名词惯用语,语义浓缩,形象生动,如 “小张望”(东张西望充满好奇心的呆萌娃儿)、“花脸猫”(哭花脸或不洗脸的小孩子)、“小气包”(生气爱哭或吝啬不懂分享的小伙伴)、“尾巴狗”(尾随长辈或大孩子身后的儿童)、小渣筋[6](斤斤计较或过分琐屑)。这些口头惯用语传神地刻画出可爱稚拙的儿童形象。

动词“张望”前加前缀 “小”构成名词性惯用语,如昭通方言童谣《小张望》:“对面有个小张望,望得望得给他两棒棒,打了钻油缸”。

动词短语加后缀“精”构成名词性惯用语,“出门精”指爱出门玩的小朋友,三五成群在乡间闲逛晃悠,呼朋引伴,结伴游玩,走在前面的孩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童趣画面跃然纸上,如曲靖方言童谣《出门精》:出门精,出门精,出门头顶观世音。八大金刚前面走,四大天王随后跟。

形容词“渣筋”加前缀“小”构成名词惯用语,刻画出一个不慷慨、爱计较的小朋友形象。如方言童谣《小渣筋》:小渣筋,偷钱买点心;你不给我吃,我就告你老父亲。

4 结 语

从发生学的角度讲,童谣隶属于民间文学,在人类文明的初始阶段,童谣便已经产生。方言童谣是民间文学中一支最古老、最绚烂的花朵,具备民间文学的基本特征:没有具体的作者,是民众集体创作,具有集体性;发生于口头,存在于口头,具有口头性;没有文字记载,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具有变异性。在历史的发展演变中,方言童谣保留着古语词,增加了新语汇,幽远古朴又与时俱进,散发着历久弥新的艺术魅力。时至今日,以方言承载的民间口头歌谣濒临消失,加大保护力度和加快抢救速度已迫在眉睫,国家也重视传统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让方言童谣承载的语言资源成为人们研究语言文化、文学艺术以及民风民俗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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