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路上幸福

丁飞爱

“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这是龙应台诠释的“幸福”，平凡而伟大的陪伴正是最长情的告白和最纯真的美满。然而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不免有挥之不去的喧嚣，即便是乡间田园也缺失了些许恬静。当代人面临着知识膨胀、信息爆炸、竞争压力增大和人际关系的复杂，生活节奏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连每天挥手说再见的幸福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反而在兵荒马乱的魏晋时期，战局动荡的悲情包容了一代士人。面对太多的生死离别，他们潇洒奔放、特立独行，追求个性自由、思索人生意义，让有限的生命得以张扬地活着。阅读他们的人生，或“养之以和，和理日济”;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即便是一曲《广陵散》儒雅而又辉煌地谢幕，所追求的与所坚守的精神何尝不是一种知足常乐？纵情山水的他们都在或长或短的穷途过后，踏上了墨路的征程，“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墨路上的幸福不言而喻。

品读魏晋士人的诗歌，或如曹植“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或如阮籍“颇多感慨之词”，隐约而曲折;又或如五柳先生绮丽于平淡……含蓄是一种性格，豪放是一种美德。士人们虽诗风迥异却都或坦率或隐秘地寄情于诗，表达的是建功立业与韶光易逝、身怀异才与明主难遇的矛盾。就像在成长过程中难免出现尖锐的问题，逃得过就逃，这是我们的天性，但逃不过的话，就面對吧。而文字正是一种微妙的逃离或面对。情感可以肆意地游走于它的表层和深处，有意的武装之下似梦中事，笑是真笑，哭是真哭。没有古今的界限，也没有中外的鸿沟，我们都爱这哭不出的浪漫。海子也曾说，他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和太阳。看来在春夏秋冬、日月星辰的转动中，文字已把我们惯坏，我们各个喜上心头。只能说，如果一次远行足以憔悴一颗羸弱的心，那么墨路就是上天指引的另一条道，用以宽慰赶路的行人。即便只是日记，它也是一场道德长跑，及时即兴地抒写心情，阳光下灿烂、风雨中奔跑。

五柳先生就是这条墨路的领跑者之一，心头一旦有志便诉诸笔墨发言为诗，既不过分矫情也不虚加矫饰，是人生的一大旨趣。其自述，“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走心的创作爆发出惊人的小宇宙。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尽欢，倘若没有真切自然的情感是根本体悟不到的，就似躁动的心无法分辨花蕊在轻吐。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行于墨路，水墨青花，何惧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