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与被看”:凝视理论下的泛娱乐直播研究

2021-04-06 19:35刘柯岑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21年8期
关键词:福柯直播间客体

刘柯岑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541000)

一、前言

在21世纪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下,虚拟媒介空间成为人们重要的交流互动场所,其中泛娱乐直播广受用户欢迎,观众进入直播间围观肤白貌美的女主播表演才艺,与之交流互动,并通过“打赏”主播的方式进行消费。女主播在此俨然成为一种供人观赏的消费品,在观众的围观下迎合观众的审美,满足观众的情感欲望。本文立足于凝视理论,探讨泛娱乐直播中的多重凝视色彩及其背后的权力隐喻,并分析各方由于“凝视”带来的异化行为。

二、凝视理论的概述

“凝视”是20世纪后期西方文学理论和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指向的是一种主体施加于客体身上的一种带有权力和欲望色彩的审视或注视。

“凝视”理论来源于西方理论体系中对视觉的推崇和哲学家们在20世纪对视觉的一系列分析,经由萨特、拉康、福柯等人的解读而具有了专门的学术定义。根据国内学者朱晓兰的研究成果,萨特在对视觉机制的研究中总结出,“注视”使得“我”的“存在”被唤醒,同时“我”的“存在”也可以因为他人的“凝视”而被摧毁或者产生异化。福柯的研究为“凝视”这一概念加入了知识和权力的维度,在福柯看来,凝视作为一种观看方式,其动作实施的过程中体现着权利与欲望的交织。[1]

首先,凝视是一种观看方式,是视觉主体对客体的目光投射,即主体“看”客体,但是主客体又有发生转换的可能,主体“看”客体的同时也可能正在被客体“看”。

其次,根据福柯凝视理论,凝视是权力关系的象征,主体凝视客体,主体则是权力与欲望的实施者,而客体则是权力的对象。

最后,根据萨特的凝视理论,凝视者的目光对被凝视者造成巨大的压力,被凝视者在凝视者权力和欲望的目光注视之下,表现出自我异化的结果。

三、“看与被看”:观众与主播之间的互相凝视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描述了由英国设计师边沁设计的全景敞视监狱,“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2]瞭望塔中的监督者可以对身处环形建筑中的每一个犯人一览无遗但自己却不会被犯人看到,被囚禁者只能被监督者看,而自己却对监督者一无所知。

在泛娱乐直播平台中,观众对主播的“看”恰好应证了全景敞视建筑中监督者对囚犯的“看”。无论何时何地,观众只要通过手机或电脑进入直播平台,主播的身体、房间的装潢等等通过镜头被观众尽收眼底。一位主播可以被上万人同时“看”,但是主播却看不到观众,只能通过弹幕等方式与观众交流互动。

在福柯的凝视理论中,“凝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地位可以发生转化。福柯在对马奈的绘画作品《吹笛少年》《弗里——贝尔杰酒吧》的解读中提到,“观者与人物的关系被颠倒了:观者成为了被看者,人物成为了看者。正是人物对观者的这种目光决定了观者的位置。”[3]因而,主客体之间既对立又可以互相转化,看似占据绝对主动地位的“凝视”主体或许是表象,而被“凝视”的客体才是幕后的主导者。[4]观众在观看主播表演的同时,也被主播在暗中“观看”着,而是一种十分隐晦的“看”。主播并没有直接用眼睛对观众的肉身做出“凝视”的动作,而是借助观众在直播间与主播互动时发出的弹幕精确地捕捉观众的喜好、情绪,甚至可以推测对方的工作、所在地等等。主播的背后通常有直播公司的运作,公司的策划部门事先对观众群体的信息数据进行搜集分析,总结出一套有利于主播获得观众好感度的方法。所以观众沉迷于主播的表演时,殊不知自己也正在被主播及其背后的团队无形地凝视着。

四、直播背后的权力隐喻

权利理论贯穿了福柯个人思想学说的始终,用福柯的凝视理论解读泛娱乐直播,不论是观众“看”主播,还是主播及其背后团队“看”观众,其目光中都裹挟了权力的运作与欲望的驱使。由于权力的压迫,被看的主体必须自愿臣服于他人的凝视,在观众权力目光的凝视下,主播不是自由的,而是为了满足观众欲望而被塑造和规训着的。

泛娱乐直播首先是对视觉感官的直接刺激,观众在观看直播时的最低层次需求便是得到审美上的满足与视觉上的冲击。观众对主播的审美选择,实际上意味着观众在“凝视”的过程中对主播进行的规训。身体符号的功能被无限放大,主播要获得观众的青睐与更多的经济回报,便必须迎合观众的审美需求,这就不难解释为何镜头前的女主播无一例外画着夸张艳丽的妆容,展现着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至于部分主播为了上镜而选择整容整形就更加不足为奇了。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类的需求被分为五个层次,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会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观众在直播间中追求的更高层次的需求则是精神情感方面的满足。[5]

从情感社会学理论的角度分析,泛娱乐直播本质上可以是一种情感劳动,泛娱乐直播的进行离不开情感的贯穿。社会的高速发展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人际关系的分解和社会环境的变化,个体难以适应这样快速的改变,导致归属感减弱,内心的孤独感与日俱增。观众将自身的角色期待投射在主播身上,借助主播的形象实现自己潜藏在心的欲望和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找寻一种自我存在感,实现主体身份的建构和对自我身份的认同。

因此,在直播中,主播在观众的“凝视”下不仅要维持美丽动人的外表,还要适时曲意逢迎,根据观众的情感需求为其提供心灵慰藉。

如果说观众对主播的凝视是权力与欲望的折射,主播对观众的凝视同样是用“权力的眼睛”攫取观众的内心需求,并通过满足观众所需而获取金钱回报。在观众沉迷于主播的美貌与直播间温馨气氛的时候,殊不知主播与其运营团队正在背后观察着观众的一言一行,极尽所能地揣测观众的内心所需并恰到好处地满足每个观众的需求,这一切甚至被总结成一套专业知识,主播根据这些知识有技巧地应对直播间中观众的提问,巧妙地运用话术诱导观众“刷礼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提线木偶,沉迷于主播的美丽外表,情感与金钱均被其操纵。

五、“凝视”导致的异化

福柯给“凝视”注入了权力与欲望的维度,所以当凝视的发起者将带有权力与欲望的目光投射在被凝视者身上时,被凝视者会产生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促使被凝视者表现出自我异化的态度。

观众在“凝视”主播的过程中得到了审美需求与情感需求的满足,但同时也在主播的“凝视”下遭到反噬。泛娱乐直播的主要卖点便是将主播的女性身躯作为可供观赏与消费的景观,主播美艳的外表提供的不过是一种迎合大众审美的低级审美趣味,诱导观众的审美偏向世俗化。甚至不少主播为了眼前的金钱利益而在直播间中言语暧昧,动作露骨低俗,所谓的审美早已沦落成了毫无精神深度的感官享乐。审美取向的偏离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情感黑洞的不断扩大。主播提供的情绪价值短暂地安慰了观众空虚的内心,然而观众与主播之间的情感联系实际上是十分脆弱的,唯一的一丝牵连全凭金钱所系,如果观众不再为主播“刷礼物”,二者之间金钱关系中断,主播对观众情感输出便也随之终结。当观众从直播间中抽身而出,虚幻的狂欢便化作泡影,随之而来的是更无尽的孤独与落寞。

主播在金钱的驱使下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情感需求之后,自身的审美与情感也在观众的凝视下产生了异化。首先在审美上丧失了自我选择的权利甚至能力,主播为了在镜头前表现出令观众满意的形象而在身体和面部的改造上大动干戈,千篇一律的瓜子脸,雪白的肤色,艳丽的五官。在对观众做出情感输出时,主播的情感并不完全是个人自主的表达,而是为了迎合观众,从而获得“礼物”。在此,主播从事的是情感劳动,主播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商品,观众只要付钱便可获得。在过度输出自己的感情之后,自身的情感便会受到压抑,甚至逐渐丧失真实情感。

在凝视理论的视角下,观众与主播在“看”与“被看”中沉醉于这场网络世界的狂欢。观众在“看”主播的过程中获得审美与情感的满足,主播通过“看”观众来将自己包装成观众喜欢的样子,双方的欲望都以“凝视”的方式得到满足却也因此发生了异化。景观社会的生成使世界成为一场视觉的盛宴,人们也要警惕在目不暇接的景观中迷失,沦为肤浅的感官享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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