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琐记

2021-04-06 03:28上官卫红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1年2期
关键词:母校中学班主任

上官卫红

记得我跟很多人聊过,选择教师这个职业,或是机缘巧合或是命中注定,但上天既然选我为师,一定自有其道理,所以时至今日,我不后悔。而更幸运的是,我还能重回我中学六年的母校——拥有百年历史的,由蔡元培先生创建的学校任教,并倾其一生,我骄傲。

“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我从小至今就一直很喜欢的诗句,究其原因,不仅在文辞之美,更在意境之高。回想起来,作为一名大多数人眼中经验丰富的中学教师,我似乎更愿时时把自己定位为一名学生教师,在教与学的过程中不断融合与推进,带着对教育的崇敬、热爱与虔诚。不求一枝独秀,但求春色满园,秉承“把智慧锻造成阶梯,留给后来的攀登者”的信念,一路前行。而寻根溯源,或可以说,这一信念是我的中学母校和我的老师们传承给我并植入我骨髓的。

至今记得从1982到1988年,我在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度过六年的中学时光——天安门东,紫禁城下,筒子河旁,东华门大街,我就读这所百年老校——“国语运动”的倡导者和力行者钱玄同先生首创白话文加注音符号在这里试教,所以,我的拼音怎么可以有错,哪怕只一点点,对我而言,都是亵渎与不敬。

不过,在这里,我也曾有刚上初一时因忘记复习,而被教我们历史的宗月荣老师突袭提问“文景之治”时,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脸红心跳;有因没带美术作业被教美术的虞锡芳叫到办公室还未被批就掉泪,转眼卻发现居然没被老师训斥——反而听带着南方口音的虞老师自述不满二十岁时,她第一次来二十七中却见学校大门口拴着一头驴不敢进校报到而令我破涕而笑的情景;还有擅长数学的我因初二某次未背平面几何公式,随堂小测得鸭蛋后励志落实,直至初三毕业时所有测验均获满分的开心;更有自己第一次站在讲台前演讲《迎接挑战》而彻夜写稿背稿的记忆,并在自己语出“法国前总统蓬皮杜曾说‘一个人非常重要的才能在他善于抓住迎面而来的机会,一个人如此,一个国家也是如此”时,我看到班主任赞许的目光和同学惊叹的眼神。

也还记得初二某个下午的一节语文课上,冯琳老师指导大家阅读教材上的一首课外现代诗歌——《黄山松》,其中开篇便是:“好!黄山松,我大声为你叫好,谁有你挺得硬,扎得稳,站得高;九万里雷霆,八千里风暴,劈不歪,砍不动,轰不倒!要站就站上云头,七十二峰你峰峰皆到……”初读,感觉很多同学窃笑,大概如我一样,认为这首诗气势虽好,只是没人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独诵,不为别的,就是觉得气场不对,好傻的。然而不幸的是,还没容我偷着乐,冯老师突然点到“上官”,记得霎时,我真是一百个不乐意,心想:班里那么多男生,为什么叫我?这首诗不该男生读更好吗?或者让大家齐声朗读也可以呀,凭什么?或许我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女生,读这么高亢的诗根本不合适,只是我又不得不站起身,磨蹭了好一会儿,希望老师能换个人,却不想老师仍看着我说“怎么啦,读呀”。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故意用最平静的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读出第一句“好,黄山松,我大声为你叫好”。接着,我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同学的哄笑声,待大家笑够了,老师略带疑惑地看着我:“怎么读成这样?是这种语气吗?”我没有回答,只是调整了语气,用我平时应有的略含感情的声调范读完这首诗。等我落座,老师评价道“后面比开头读得好”。我在心里说:“那当然,这开头,好好读,怎么可能?正经搞活动让我上台表演还差不多,就这课堂,认真朗读,大家不更笑翻了。”

应该说,初中阶段的我,认真努力却也有小错,但我依然是得到了太多老师的鼓励与肯定。

记得一次给我开完家长会到家的父亲,高兴地说“二十七中真是特别棒”,母亲问“怎么了”,父亲说他在学校散会出来时,遇到当时的刘速校长,父亲随口问了声好,刘校长也热情地跟父亲打招呼并问“孩子是谁”,父亲报出我的名字,不想老校长居然脱口说出我所在的班级初三(1)班,而且还说,“嗯,是个好学生”。记得那天父亲认真地对我说,一个学生上千的学校大校长居然能清楚地知道一个普通孩子,就冲这点就很了不起……

1985年初中毕业时,班主任李浩老师曾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被保送去上东城师范学校,毕业可以当小学教师。当时,我有点惊异也很是兴奋,惊异的是,老师居然觉得我很适合教育;兴奋的是,全年级三百多学生只有两个名额,老师居然也能想到我。不过在我与家长商量婉谢这件事后,我就被保送进入本校高中继续学习。

高中阶段,也有很多难忘的故事。无论是年轻潇洒的教我们化学的林春宜老师漂亮的板书,还是教物理的倪春竹老师课下在操场上翻单杠的身影,单是教我高一语文的王振华老师娓娓讲述黄叶村曹雪芹故居的发现——即我校已退休的语文教师舒成勋先生的住所……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是王老师所讲舒先生如何在她老伴儿打扫房间时,看到脱落墙皮后露出的里层墙面的文字,讲道如何溯源曹雪芹和《红楼梦》等等。现在说来,正是因为那时的深刻记忆,才使得我多年后开发出“都云作者痴,我解其中味”的黄叶村曹雪芹纪念馆的精品校本学习课程“韶华初绽品红楼——《红楼梦》之行走阅读”。

我的高中生活是充实的,转瞬到了1988年高考前,或许是因我曾常常在班里站在黑板前为同学们边板书边讲习题的缘故,我的班主任廖老师和我后来的语文王仕香老师又评价我“太适合当老师了”。于是,本也希望我当教师的父母最终还是鼓励我填好志愿,于是我被推优并顺利地考入北师大中文系。

当时正是改革开放最初的十年,下海大潮席卷全国,师范专业并不受宠,然而我高三语文王老师课堂上曾经高声的一句“教师与医生是天下最崇高的职业”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至今挥之不去。

这又令我想起1992年6月底的一天,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并已被某中学通知录用的我,兴奋地回到四年前中学六年的母校看望我的原班主任——多年以后成为我校党支部书记的廖明媚老师。只不料一听说我的毕业去向,廖老师只笑着一句“你是从咱们学校考到北师大的,现在母校也特别需要语文教师,希望你回来啊”。她的这番话多少让我不好意思,“回母校,跟原来的老师做同事,有点别扭”,我心里想着,随后还没等我回答,热情干练的廖老师就一把拽起我,没容我思考,直接拉着我冲进了当时的教学主任——不久后的黄旭光校长办公室,又是一番师长们的至真至诚的热情召回,最后领导当机立断——马上给我要去的学校拨通电话,一口回绝,彻底断了我他校任教的念想……于是我这个当年老师心中“极适合当教师的学生”又乖乖地听从了老师的意见,回到了自己的母校,转瞬就到了今天。

那天才出大学校门的我,初为人师或因机缘巧合返母校,似也多少觉得师长们对我择校有些炽热而温柔的武断,但我也切实感受到了以廖老师、黄校长为代表的老一辈师长对学校教育的深情,对自己学生的了解和热爱。特别是我敬爱的班主任廖明媚老师,在我心目中,她是一名极其出色的数学教师。记得我上高一时,第一次上廖老师的数学课,就被她的风采吸引——短发,眼镜,却笑意轻盈,斜裙飘逸却英气夺人,个子不高却神采飞扬。一笔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圆的是她,语言简洁明了的是她,教学深入浅出的是她,教育张弛有度的是她,性格可爱灿烂,这一切正似廖老师的名字,明媚如她。是她讓本就喜欢数学的我愈发感到数学世界是那么地充满乐趣,一个个数字是那么地奇妙灵动。以至高二时到了廖老师担任班主任的文科班,成为她的数学课代表,我是那么的欢愉。

犹记当时我所在的五班虽然成绩突出,但毕竟文科班部分同学数学并不灵光。为此廖老师要求我每周要在班里侧墙的黑板上,为全班同学分别就解析几何、立体几何各出一道有难度的数学题,然后我还要利用中午自习时间讲给大家听。所以我每周除了班级其他工作,还要选题,做题,讲题,也为此我还专门买了本厚厚的高三复习题集,备课也极花心思,效果当然也不错。尤其这一过程,更让我自己对数学的思考、对学习的理解格外透彻,并最终使我高考的文科数学成绩几乎满分。

虽然多年之后我成为了一名语文教师,但我相信教育理念是相通的,教书育人,身教言传,激发学生学习兴趣,注重对学生思想尤其是思维的培养,这些教育的基因,或许就是在我的中学时代,像廖老师和诸多如她一般的优秀的老师们为我植入的。因此,也可以说,在六年的中学学习经历中,学校深厚的文化底蕴,整饬严谨的校风,教师扎实务实的教风和学生昂扬向上的学风,使我在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毅然遵从召唤,回到母校教书,这是一种赤诚,亦是一种感恩,感恩我敬爱的老师,感恩我挚爱的母校。

现在回望自己从学生时代开始,在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学习六年及工作至今走过的共三十多年时光,我常常觉得自己能以教师为职业,即便宿命也是一种天赐的幸福与幸运。幸福的是我一直能在母校为师多年,踏踏实实,乐此不疲。幸运的是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居然能不断地路遇良师,在他们的引领和指导下,我如一个必须行走的信徒不断前行。

从这点出发,我必须是幸福又幸运的。而在这后来多年的工作中,这种感受也一直蔓延,直至化作今天深入我骨髓中的眷念与热爱——对学生、对师长、对同事、对学校、对教育……尤其近十几年,与诸多非示范校一样,二十七中也经历了巨大变革,期间也有太多名校不断邀我调入,十几年来反反复复历经数次,但最终,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原因很简单——这是我的母校,这里有我的韶华记忆,我爱这里,爱这里的老师,爱这里的同学,爱这里的一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抑或将来,只因一份源自心底的、沉甸甸的敬意和深情!

谨此,致我的中学时光,致我的中学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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