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洛姆异化理论解读《天黑前的夏天》

2021-04-12 11:23刘亚
文学教育 2021年2期
关键词:创作手法莱辛

刘亚

内容摘要:多丽丝·莱辛是英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她于1973年发表了长篇小说《天黑前的夏天》。本文运用艾里希·弗洛姆的异化理论,主要是研究《天黑前的夏天》中人际关系的异化和爱情的异化,通过分析莱辛作品中体现出的这些异化现象,旨在探究该理论下《天黑前的夏天》中的异化主题和莱辛的创作手法,从而寻求解决这些异化现象的健全的人生途径。

关键词:莱辛 《天黑前的夏天》 异化主题 创作手法

多丽丝·莱辛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英国女作家。《天黑前的夏天》是莱辛的里程碑之作,该作品讲述了一位家庭主妇凯特·布朗在夏日出逃又回归家庭的故事。自1973年出版以来,国外学者分别从心理学,象征与梦和女性主义角度对《天黑前的夏天》进行了分析。在国内根据知网搜索到的结果,对《天黑前的夏天》这部作品的研究最早始于2010年李娜发表的《浅析多丽丝·莱辛<天黑前的夏天>——女性在自我认识之路上的一次徘徊》一文,另外国内学者还从生态女性主义,荣格原型视角,空间理论和伦理学理论等方面进行了研究。

艾里希·弗洛姆是20世纪国际知名的社会哲学家和精神心理分析学家之一。作为家中独子的他于1900年出生在莱因河畔法兰克福,其代表作品有《爱的艺术》,《存在的艺术》和《逃避自由》等。在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研究的基础之上,弗洛姆在他的這些书中更为广泛地阐释了异化理论。首先,弗洛姆在《健全的社会》中说明了异化与精神健康的关系,他认为异化的后果会导致人精神上产生有罪感,同时人会缺乏爱其他人的能力。即,精神异化的人不可能是心理健全的,他会失去了与周围人的联系,最终变得疯狂。其次,弗洛姆认为现代社会群体中人们由于大众传媒的影响普遍都具有孤独感,即“现代人疏离他人,并面临困境:害怕与他人亲密接触,同样也害怕孤独和没有亲密接触”。[1]而异化就等同于孤独感,弗洛姆也在他的作品中解释道:只有不断的爱才能消除孤独感,以达到群居生活方式趋于平衡与和谐。而且,他还认为现代西方社会中的人性关系已经异化成活机器之间可以从中获得利益的关系,即社交关系中真挚的情谊已经异化了。再次,他认为个人在家庭中的遭遇也会形成异化,其形式表现为家庭成员的恐惧感和孤独感,即异化等同于一种个人的病态。最后,他认为异化的爱也可以等同于占有和束缚。本文结合艾里希·弗洛姆的异化理论来研究《天黑前的夏天》,不但可以为读者理解小说中的异化主题提供一个新视角,而且对于探究如何通过爱来消除日常生活中的异化现象具有重要意义。

一.人际关系的异化

1.失去平衡的亲子关系

“异化一词出自拉丁文allienatio,有脱离,疏远,转让,精神错乱等含义”。[2]在精神分析大师弗洛姆看来,人一旦出现了病态心理,随之便不可避免地出现精神异化现象。区别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弗洛姆将异化主观精神化后去关注人的内心而非研究具体的社会现象。其中异化的后果是人会产生有罪感,即做母亲的认为自己对儿女保护过多或者不够,而这种有罪感会使得异化后的人不快乐甚至是心理不健康。在他的《爱的艺术》一书中,弗洛姆认为:“母亲不仅必须容忍而且必须希望并支持孩子离开她...它要求毫无私心,要求具有给予一切,除了被爱者的幸福外一无所求的精神”。[3]在书中<在旅途>一章中凯特回忆起之前与小儿子蒂姆吵架的事情,文中这样叙述:

她回房后,那个肇事者因为埋头吃完盘中布丁后冲母亲大吼大叫的恶行,大感羞愧,落荒而逃。她坐在房里心事重重——心里乱极了,得努力理清思绪:她觉得快疯了,老是想:不公平,他们要我做什么呢?蒂姆对自己,对他人——这么刻薄,是不是她一手造成的?[4]

首先,从这里可以看出母子关系已经失衡,凯特精神上的异化直接导致了病态心理——有罪感的产生。一方面,蒂姆具有自我意识,他不想如同布偶般任凭母亲摆布,于是在餐桌前对凯特发怒。这种行为使得凯特内心的孤独感膨胀,异化程度也随之加深。另一方面,受儿子言语刺激而精神错乱的凯特,此刻无法意识到母爱的真谛是放手让孩子去成长,她的内心仍对独立的蒂姆怀有占有欲。即,异化的母爱不能够分担孩子渴望分离母体的愿望。其次,一直作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凯特,对待小儿子蒂姆缺少如同对待第一个孩子那般的耐心,繁琐的家务使得她没有足够的精力均衡地分配母爱。这也造成了蒂姆心灵上蒙上了一层孤独感。而且,当蒂姆与其他孩子一起肆无忌惮地议论玛丽的衣着过于花枝招展的时候,凯特任由他不尊重别人的言行发酵而不严厉管教。这种缺乏管教的溺爱使得蒂姆养成了刻薄和霸道的性格。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导致蒂姆对待凯特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同时也使得他在成长过程中缺失爱人的能力。

因此,精神异化状态的母子俩已经不再是心灵上健全的人,他们都不懂得如何平衡爱和理解这杆天秤。而且,通过这段描述可以看出莱辛的作品取材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悟,这种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使得读者能够通过病态的心理描写去更深刻地思考作者想要传达的异化主题。

2.渐行渐远的朋友关系

本质上,异化的根源在于人心理的孤独感,而与朋友闲聊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人应该采取哪种方式才能摆脱孤独。在弗洛姆《存在的艺术》一书中这样描述:“私人社交聚会,是一个个小市场,在这里,人们需要谈论自己,也渴望被聆听,同时也给别人同样的机会”。[5]即,他认为人际关系的异化存在于交谈者沉迷于琐碎的八卦聊天中,而主要表现在倾听者与他人的交谈时抑郁迟缓或者寂静沉默。书中<在莫琳的公寓>一章中,长期生活在异化环境中的凯特渴望与人交谈并珍惜同莫琳的这段友谊。这是由于离家的凯特内心十分脆弱和孤独,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你知道了吧?是你的故事。我们喜欢的事情不同。你喜欢说你的孩子,特别是他们小时候的故事。那些事情你记得最清楚。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些,我想让你讲讲你和迈克尔的高兴事儿,你却转移话题,硬要给我讲玛丽的故事。”

“就是这个原因?”

“是。你害惨了我。我就是这么想的。是的,的确如此。玛丽关你关我什么事?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4]

首先,从这里可以看出面红耳赤的争辩场面被近乎鸦雀无声的沉寂氛围所取代,当莫琳愤怒地难以抑制时,倾听者凯特却不愠不怒地坐在一旁。这表明在八卦闲聊中她们之间产生了隔阂,即双方性格差异所造成的误解使得凯特与莫琳疏远起来。这也是一种渐行渐远的人际关系异化。其次,莫琳会向凯特倾诉她与男朋友菲利普之间的感情纠葛,但是凯特内心不情愿如同长者般给出建设性的意见。这是由于凯特之前操持家里的琐事已经十分疲惫了,如果插手这对情侣之间的事情,这与凯特夏日出逃寻找自我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再次,未婚少女莫琳同时接受多个男士追求,这种对爱情不忠贞的行为源自于她成长的家庭氛围影响以及恐婚的异化心理状态。事实上,莫琳作为倾听者时也渴望自己的情绪被聆听和理解,然而在得不到凯特的建议后莫琳内心就产生了孤独感和疏离感。这表明异化会使得昔日无话无话不谈的友谊最终走向冷漠并渐行渐远。

另外,莫琳和凯特之间因为多了一层房东与租客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段异化的朋友关系能维持到利益结束。因此,莱辛使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无情地揭露出人与人之间产生的异化在无形中会促成一种相互间有利可图的利己关系。

二.爱情的异化

1.融得进砂砾的婚姻

打破了传统的研究方法,弗洛姆将对异化的研究转向了心理学体验方面。他说:“异化主要是人作为与客体相分离的主体被动地,接受地体验世界和他自身”。[2]从少女步入婚姻生活的凯特产生孤独感的同时也对丈夫迈克尔产生了恐惧感,这种异化心理体验的产生与这几十年来凯特在婚姻生活中被动地承受了很多压力密切相关。换句话说,凯特的异化很大程度上是丈夫迈克尔的自恋型人格造成的。在弗洛姆《存在的艺术》一书中他这样阐述到:“自恋的人在自己周围已经竖起一面无形的墙。他就是一切,世界不算什么,或者更確切地说,他就是全世界”。[5]因此,受丈夫性格的长期压迫与控制,凯特心理上的孤独阴影面积不断膨胀,异化程度也愈加深厚。书中<在家>一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他跟艾伦·波斯特在一起的时候,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团密密匝匝的气息,他开始膨胀,好像意欲展翅腾飞而去……去年和他一起在美国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的膨胀,他的扩张。她总觉得,这个男子与她结婚这么多年,身上一直深藏着一种潜能,只是这种潜能永远无法在家庭生活中找到成长空间:她的这一感受,夫妻俩自然谈论过。她也曾隐隐希望:他会说有时她也给他同样的感受,他却没有。”[4]

首先,从这里可以看出迈克尔倾向于将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自己的社交上,他与同事愉快地谈天说地却从不曾给过凯特这种笑容满面。即,自恋者认为只关联到他自己的事情才是更紧要的。其次,迈克尔这种自恋心理的膨胀使得凯特逐渐觉得自己是家庭中的外人,甚至觉得依赖多年的丈夫与她疏远了起来,变成了陌生人。事实上,他们婚姻里类似这样的情感异化活动已经造成凯特无法体验到她是迈克尔世界里活动的主体,而被迫附加了源源不断的孤独感与恐惧感。这种心理体验就是异化。即,迈克尔让凯特觉得自己不是丈夫世界里的中心人物,相反更像是他的一位奴隶,而凯特的唯一使命就是精心料理家务和细心照看孩子。

因此,凯特在婚姻中的遭遇也会形成病态的个人心理异化。最后,通过这段对凯特内心孤独的描述可以感受到莱辛擅长使用具有现实主义色彩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 这不仅留给读者很大的空间去思考作品中情节设计所阐释出的异化主题,而且也为凯特夏日出逃找寻能够帮助她摆脱异化的性伴侣做了铺垫。

2.苦乐参半的姐弟恋

在弗洛姆的《爱的艺术》一书中,他将爱定义为自由之子,即“爱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一种灵魂的力量,人们可以怀着爱的感情去行动,但不能坠入其中”。[6]因为失去了自由的人已经异化了,他试图去美化对方的面孔,因此爱着的人就是在尝试用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把对方困在自己编织的情网中。即异化的爱也可以等同于占有和束缚。

书中<在旅途>一章中,凯特试图将年轻的杰弗里看做是能帮助自己释放重负的完美伴侣,于是他们一起来到了最适合情侣私奔的圣地——西班牙。凯特和杰弗里都不是第一次到访。其中,杰弗里之前和一名叫做索菲亚的女孩子到过这片海滩,但索菲亚中途劈腿于一个德国男孩子。同时,凯特也曾经和她的丈夫和四个孩子驾车来这里进行过户外野营。然而,时隔很久再次站在这片吹拂着浪漫海风的沙滩上,凯特和杰弗里却被别人看做奸夫淫妇。事实上,这种女大男小的姐弟恋也逐渐被证明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异化的爱。

抵达西班牙当晚,凯特曾试图将眼前这个倒床就睡的小情人美化作成熟的男人,但是面对身体发烧,虚弱不堪的杰弗里,凯特最终大失所望。后来,凯特继续跟随杰弗里北上去寻找位于西班牙滨海北部未遭到破坏的渔村。中途她和杰弗里之间关于旅程计划产生了分歧,但凯特最终妥协并独自一人无精打采地提着他们两个的大行李箱去买苏打水。毫无疑问凯特对这次旅途感觉糟透了,但是当时她无法抛弃睡了一路且病情更加严重的杰弗里。抵达渔村后,那里淳朴的民俗风情和大城市复杂的道德观之间的反差更是让这对“情侣”开始思考这段私奔的行程里爱情成分的比例。实际上,“母亲角色的天然性与社会性的矛盾”[7]这一特征便很好地概括了这段姐弟恋最终异化的根本原因。可以说凯特和杰弗里之间的恋情是一种短暂的解脱,他们原本都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寻各自情感里缺失的部分来消除孤独感,但结果是这段旅途经历束缚了他们彼此的自由。因此,异化的爱身处道德的桎梏中把凯特和杰弗里的灵魂结结实实地网在一起,最初经历的那短暂甜蜜的几夜情让他们忘记自己本身就是被道德五花大绑着的。即,异化的爱束缚了自由的灵魂。

三.健全的人生途径

弗洛姆倾尽一生心力探求可以帮助个体摆脱异化困扰的健康途径,与弗洛伊德不同的是他提倡用爱来拯救人类。在弗洛姆《健全的社会》一书中,他认为“精神健康的人是富于建设精神,没有异化的人;他与世界友好地联系在一起,用理性客观地把握现实”。[1]这种能够把握现实,摆脱异化的能力指的就是爱。即爱是治愈异化并维持精神健康的不竭动力,其具体表现在对他人的关心,责任和尊重三个方面。小说《天黑前的夏天》中女主人公凯特身处在异化的社会环境里,她的周围充斥着占有,忽视和自恋等因素,而唯有爱才能化解她内心不断膨胀的孤独感和恐惧感。首先,母爱不是占有欲,如果母亲关心孩子的话,她会在孩子幼小时期陪伴和尊重他们,在孩子成年时期承担起放手让孩子们去追逐自我个性的责任。其次,友爱的本质意味着给予支持和倾听,不能仅仅用自私的利益关系来衡量,朋友间只有相互尊重才能够一起克服生活中的折磨和疏远。再次,真爱更意味着夫妻之间需要相互关心和尊重,即尊重的爱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是平等的。随之,当婚姻中夫妻双方都承担起爱对方的责任时,类似于姐弟恋这种婚外情发生的概率也会大幅度降低。最后,小说结尾处在凯特悄悄地拎上行李决定回归家庭的瞬间,不仅证明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和身份感,而且说明她将打算在今后的生活中发展好与家人和朋友的和谐关系并且不再把自己陷在被疏远的异化怪圈中。因此,爱对于消除异化现象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作为获得过多次世界级文学奖项的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在作品创作方面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其中,莱辛中期的作品多关注于人类的生存问题,她擅长采用带有现实主义色彩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来描述人物的异化心理。本文结合艾里希·弗洛姆的异化理论研究《天黑前的夏天》里亲子关系,朋友关系以及婚恋关系中存在着的异化现象,探究出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误解会导致异化的产生,而通过学会爱人的能力来构建与他人和谐相处的关系才是消除异化的良药。

参考文献

[1]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M].汪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2]张伟.《弗洛姆思想研究》[M].重庆出版社,1996.

[3]艾里希·弗洛姆.《爱的艺术》[M].汪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4]多丽丝·莱辛.《天黑前的夏天》[M].邱益鸿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

[5]艾里希·弗洛姆.《存在的艺术》[M].汪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6]吴光远,李慧.《弗洛姆:有爱才有幸福》[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

[7]肖淑芬,杨肖.《诺贝尔文学奖女作家研究》[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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