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消费文化创新的价值维度

2021-05-04 10:53李雨燕
江汉论坛 2021年4期
关键词:消费文化新时代创新

摘要:随着西方消费社会的发展和中国社会的转型,中西方消费文化、传统与现代消费文化的融合与冲突愈演愈烈,我国消费文化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象,制约着人们生活和社会发展,新时代我国消费文化亟需创新。消费文化创新的价值维度关系到消费文化的立场、发展方向和发展目标,是消费文化创新中必须解决的核心问题。中国消费文化创新要坚持五个价值维度:中国传统消费文化是消费文化创新的文化基石,彰显民族性是中国消费文化的价值特色;消费要以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为目的,促进人民群众消费不断升级,人民性是消费文化创新的根本价值立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让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公正性是消费文化创新的根本价值取向;消费是满足人的需要的手段而非目的,扬弃消费异化,恢复人的主体性是消费文化创新的价值原则;鉴于消费与环境资源的矛盾,走持续消费之路,凸显生态性不仅是中国消费文化创新的必然要求,也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是消费文化创新的重要价值维度。

关键词:新时代;消费文化;创新;价值维度

中图分类号:C91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1)04-0120-07

消費文化是指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中,人们在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社会生活以及消费活动中所表现出来的消费理念、消费方式、消费行为和消费环境的总和。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消费规模不断扩大、消费需求日趋多元,消费结构持续优化升级,整体上实现了从满足温饱的“生存型”消费向“发展型”和“享受型”消费的转变。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入了新时代,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更加迫切,内容更加广泛,经济底气更加充足,消费发展更加迅速,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基础性作用不断增强。我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大网络零售市场、第二大消费品市场。2018年,商务部出台了“2018 消费升级行动计划”,促进消费升级成为实现人民生活的重要举措;2020年,由于新冠疫情的重大影响,“促消费”“保增长”成为当前经济发展的重要目标,消费文化及其相关研究更成为学界关注热点。其研究主要有两条进路,一条是从批判的角度对西方消费主义文化进行分析和批判,指出其本质是资本逻辑运行的结果,消费主义不适合中国;另一条是从建构的角度研究如何用更好的消费文化引导人们消费升级,满足人们个性化需求,但这方面的研究主要局限于经济学或者是市场营销的视角,而对消费文化的价值引领缺乏宏观的、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本质的探讨。然而价值维度关系到消费文化的立场、发展方向和发展目标,关系到人民美好生活的实现,是消费文化创新中必须解决的核心问题。本文将结合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实际和发展要求对中国消费文化创新的价值维度进行分析。

一、在中西消费文化的交锋交融中凸显“民族性”的价值特色

消费文化的民族性是指一个民族的消费习俗、消费偏好、消费观念,是一定民族文化价值的积淀和内化,是该民族性格特征或国民精神的反映。因而,人类消费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但是,随着西方消费社会发展和中国社会转型,中西方消费文化、传统与现代消费文化的融合与冲突愈演愈烈,我国消费文化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象,制约着人们生活和社会发展。中国面临着不同于西方社会的时代问题,有着迥异于西方的消费文化传统。中国绝不能走西方消费社会的老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绝不能成为西方消费主义文化的翻版,而必须在借鉴西方消费文化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这既符合中国消费文化传统,又深深根源于中国当代国情,体现时代性与民族性相统一。

彰显消费文化的民族性是抵制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侵蚀的需要。在全球化的今天,中西消费文化交流交锋交融,相互学习、相互借鉴,消费文化的世界性越来越明显,各个国家的消费文化贯穿了一些共同的、普遍属性和一般性的内容形式。但值得重视的是,消费主义作为西方消费社会的一种文化意识形态,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并实际催生了全球性需求,让全球消费者欲罢不能。据2019年十大社会思潮新媒体传播影响力排行榜发布,消费主义思潮位居第四,可见消费主义在全球范围影响之大。在这种实际上是“麦当劳化”的全球化压力下,“一些发展中国家或文化弱势国家的市场被并不能反映他们生活的符号和形象所占领,甚至难以讲述自己的故事和经验,现阶段的全球化确实具有文化殖民的特征,一定程度上威压着自古形成的文化多样性”①。消费文化事实上也形成了一种文化霸权,因为它代表发达国家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展示了工业国家的奢侈消费模式。同时随着消费模式的传递,也将打上西方烙印的民主化理性化的政治声音传递给人们,结果必然对一些国家当地的文化包括消费价值观念和消费模式造成巨大的冲击,削弱民族文化的影响力,打击民族文化自信,甚至控制这个国家或民族的主流意识形态,威胁到该国的政治安全。我们看到,在西方消费主义文化冲击下,从电视电影、时尚、通俗音乐到因特网信息流,正越来越决定性地“促使全世界范围里的人都热衷于追求物质享受和及时满足道德上不受抑制的个人欲望”②。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也不能幸免。在人们的消费方式中,过度消费、奢侈消费、非理性消费等一度盛行。这不仅不符合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国情,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削弱我国的文化“软实力”。而一个国家文化的普适性以及它具有的建立一套管理国际行为的有利规则和制度之能力,是至关重要的权力源泉。在当今国际政治中,那些软权力源泉正变得越来越重要③。马克思指出,一定的意识形态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所以,在新形势下自觉抵制隐藏在生活当中的西方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的影响和渗透,坚持消费文化的民族性,以高度的文化自信推动传统消费文化精华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防范和抵制西方消费主义文化、增强我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路径。因而,民族性是中国消费文化的创新基石和活力来源,是体现中华民族文化软实力的一个重要维度。

中国传统消费文化精华对克服消费社会弊端具有重要作用。在中华民族悠久的传统文化中,有着丰厚的人文精神积淀。它不仅构筑了民族生存与发展的自律机制,也参与构建了当代中国文化主旋律的稳固内涵。生态伦理学创始人之一、法国人道主义思想家阿尔伯特·史怀泽曾指出,中国传统哲学“是最丰富和无所不包的哲学”④。无疑,这些优秀文化传统为我们今天面对新趋势和新挑战提供了一个观念框架。首先,在人与自身的关系上,中国传统消费文化强调精神理性对肉身欲望的超越、深度关怀人的精神家园,如“崇俭抑奢”“知足常乐”“超然物外”“淡泊明志”等。在物质追求上,要求人们节制个人欲望,提倡简约而健康的生活,反对挥金如土、骄奢淫逸、酒池肉林、暴殄天物的消费行为;而在精神追求上,注重通过个人修养以通达人格完善和崇高的精神境界,通过“克己复礼”的道德追求进驻“天人合一”的圣人境界。这与现代社会中一些人重视享乐、得陇望蜀、利欲熏心、贪得无厌、以各种方式追求个人欲望的心态截然相反。其次,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中国传统消费文化强调乐善好施、俭而不吝、重义轻利;对己克勤克俭,对人慷慨大方,扶危济困,推崇仁爱,主张性善论和厚德载物,重“情”重“义”,注重人际关系的透明和融洽,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这与消费主义文化将一切视为商品,一切关系皆商品化是完全不同的。并且,与消费主义提倡的个人利益至上的个人主义原则相反,儒家思想强调整体观念原则,重视合群,提倡为他人、为社会奉献的集体主义精神,在消费行为上表现为求同特征和从众心理,不过分突出自己,以避免与他人产生差距和隔阂,有利于建构更加和谐的人际关系。最后,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强调“天人合一”“民胞物与”,展示出体恤天地万物的宇宙情怀和生态意识,这些对于抵制过度消费等不良消费方式具有重要的启示。

总之,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因而,弘扬我国传统消费文化精华并不是提倡狭隘的民族主义,只是面对消费主义文化的强势入侵,如果中国不加强自身消费文化的建设,不坚守和弘扬消费文化的民族性,必然会削弱我国的文化软实力,进而影响到国家的综合实力与整体安全。因而,越是在消费文化全球化的时代,我们越要注重发扬我国传统消费文化的精华,不仅要使之融入世界,更要增强其对全世界的影响力。

二、在促进消费升级中坚守“人民性”的价值立场

在文化创新中,人的问题是带有根本性、基础性的重大问题。人民立场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政治立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应该是依靠人民、为了人民、服务人民的消费文化。消费文化的人民立场就是指在消费观念、消费方式、消费行为和消费环境中凸显“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一切生产都要以满足人民的真实而全面的需要为目的,一切消费环境都要服务于人民的真实合理的需要,最终促进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坚守人民性的价值立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创新的必然要求。

坚守人民性的价值立场才能更好地满足人民的真实需要。消费从本质上来说是满足人的需要的手段。社会主义的生产也是以满足人民的需要为目的的。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条件下,“从事生产的资本的目的,决不是使用价值,而是作为财富的财富的一般形式”⑤。也就是说,生产的动机是追求资本增殖。甚至为了追求利润,资本不惜不断制造出各种“虚假需求”,致使人们的真实需要无法实现。当“利润取得了核心的意义,商品的生产就不再受到消费者的当前需要的支配。相反,需要是为了商业性原因而通过广告创造出来的,技术的产品甚至不经人们的追求而被强加于人们”⑥。当消费成为资本增殖的工具,就难以实现健康合理的消费。因而,弗洛姆指出:“只有当我们有力地限制大企业股东们和经营者的权利,使他们不能仅仅从赢利多少和扩张的利益出发来决定生产什么和生产多少,健康合理的消费才是可能的。”⑦ 在资本主义社会,不为需要而生产,必然使需要、生产、消费三者之间处于相互脱节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的消费,就不可能是一种科学的、合理满足自我需要的消费。“在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尤其是在我国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多种经济成分长期并存和私人资本、国际资本大量存在的条件下,资本逻辑同样也会发生作用。”⑧ 但社会主义社会生产的目的是满足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需要,因而绝不能任凭资本逻辑的摆布,更不能为了经济发展或是刺激消费制造“虚假需求”,不能让人民群众的消费需求成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凸显人民性的消费文化应该引导政府和市场将更多的资金和精力用在民生的痛点和堵点上,如健康的食物、安全的医疗、社区养老、托幼服务等等。哪怕某些行业未能获得更高的利润,比如生产便宜而有效的药物,只要能够满足老百姓健康医疗的需要,政府应积极引导资本流向这些行业,在生产端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资金,踏踏实实研发。党和政府要做人民的“药神”,不能任由资本逻辑横行,给人们的健康安全带来损害。同时,对于市场领域中那些为满足一部分人的畸形需要而生产或服务、为获取高额利润铤而走险的行为,党和政府必须对之严加制止,严厉惩罚!

坚守人民性的价值立场,才能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消费升级的需要。历史唯物主义认为,需要是历史范畴,它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恩格斯曾指出:“人类的生产在一定阶段上会达到这样的高度:能够不仅生产生活必需品,而且生产奢侈品……这样,生存斗争……就变成为享受而斗争,不再是单纯为生存资料斗争,而是也为发展资料,为社会地生产发展资料而斗争,到了这个阶段,从动物界来的范畴就不再适用了。”⑨ 今天,我国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人民生活状态正日益由“生存型”向“享受型”“发展型”变化升级,人民的需要变得更加丰富和多样。正如习近平总书记2017年7月26日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专题研讨班开班仪式上讲道:人民“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期盼孩子们能成长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⑩ 這种对“美好生活”需要的表达,指出了需要的三个基本层次:一是要有足够丰富的物质生活资料。稳定的工作,满意的收入、舒适的居住条件,这是解决老百姓的吃穿住行,满足基本的物质生活需要,使人摆脱自然的压迫,做自然的主人。二是要有平等和谐的社会关系。更可靠的社会保障,要体现社会的公平与正义,保障美好生活的行进路上一个都不能少,这是满足人与社会安全的需要,摆脱政治奴役,做社会的主人;三是要有精神的愉悦和舒畅。更好的教育和更高的精神文化需求,有助于实现思想解放,真正做自己思想的主人。因而,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不仅应该创造丰富的物质产品,同样也应该创造出众多能满足人们需要的精神文化和制度产品。不仅要通过外在物质条件的丰富来维持人的身体功能的健全,使人的生命存在乃至健康状况得到有效保障,同时要通过精神文化产品的消费来充实人们的内在精神世界,使人们在诸如思想道德、科学文化素质等精神领域内能够自由发展,达成人的智力与心灵的圆满。

总之,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人民谋利益,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是党和国家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始终坚持为了人民、服务人民,这才是现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创新的基本价值立场,才能保证新时代消费文化创新的社会主义方向。

三、在缩小消费差距中突出“公正性”的价值取向

公正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主要内容。消费是保障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人的能力是在消费中得以增长的。没有衣食住行的消费,温饱问题不能得到解决,人就不能维持健康的身体;没有良好的教育培训消费,人就不能形成良好的素质和能力。所以保障大多数人的最基本的消费权利,体现消费公平,才能保障社会起点公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创新,要力图引导一系列的制度安排,通过不断扩大公共消费,让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让人人都共享平等竞争和人生出彩的机会。凸显公正性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消费文化创新的根本价值取向。

突出公正性的消费文化才能保障起点公平,推动实现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众所周知,市场经济是效率优先的经济,是竞争型社会经济形式,在竞争中出现贫富差距是不可避免的。同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财产和收入是决定消费的根本因素,因而“钱多多消费,钱少少消费,没钱不消费”“有钱任性,没钱认命”似乎成为以资本为核心的市场逻辑中的合理现象。但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果只遵循市场的逻辑,必然出现消费差距越来越大,离实现共同富裕的本质越来越远。尤其是如果因为没钱基本生存需要不能满足,主体能力和素质得不到提高,社会底层的穷人将永远是穷人,永远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是从起点上违背了社会公平正义。当然,突出消费公正,保障起点公平,并不是要求所有人进行同样的消费,穿同样的衣服,享受同样的教育。可以容许“钱多多消费”,也可以“钱少少消费”,但不能“没钱不消费”!因为消费是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少”!当前我们取得了脱贫攻坚的重大胜利,根本上保障了每一个贫困群众最基本的消费和生存权利。十九届四中全会公报指出,必须健全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方面国家基本公共服务制度体系,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注重加强普惠性、基础性、兜底性民生建设,保障群众基本生活。同时提出了要建立一系列社会保障制度,如完善农村留守儿童和妇女、老年人关爱服务体系,健全残疾人帮扶制度,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等。这些措施都是从起点上保障公平,在这些措施的保障下,越来越多的公共产品能惠及低收入群体,能保障他们最基本的消费权利,确保其有机会使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得到增长,让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

突出消费文化的公正性有利于维护社会稳定和和谐。消费差距存在并不断扩大是威胁社会和谐的重要因素。中国自古有着对“大同”社会理想的向往,有“不患贫而患不均”的传统观念。同样,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在2600多年前就说过:“如果在一个国家既没有过度的富有也没有过分的贫穷,那么公正可以说是成功的了。”{11} 相反,如果对社会资源占有不公平,人们生活水平差异巨大,必将威胁社会的和谐与稳定。对于青少年群体来说,富有者的一掷千金对他们具有巨大的诱惑力;对于中老年群体来说,贫富差距的扩大,消费反差的刺激会增加他们的紧张和压力。更严重的是,某些高消费还会引起强烈社会不满和仇视,导致社会冲突。消费差异巨大其结果是穷人因为拥有太少而不满,富人也因为占有太多而丧失热情,整个社会的幸福感和获得感都会降低。此外,由于资源是稀缺的,任何人的过度消费都会造成其他人的消费权利受到剥夺,任何人的过度消费对环境的污染都会造成对其他人的伤害。如果一部分人的消费是建立在对其他人的剥夺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制度安排必然是不公正的,会造成不同群体的社会对立,从而破坏社会和谐稳定。所以,社会主义消费文化要尊重每个人之为人的个体权利,而不是只关注少数人的利益和需要。同时消费公平还体现为“代内公平”和“代际公平”两个方面:即个人的消费行为都不能侵害他人的消费权利,危及他人生存和发展的权利;现在的消费不能让子孙后代不消费,损害未来人的消费权利。这一代人的消费习惯、消费主张应该考虑到资源环境的可持续,“使自然资源和有毒材料的使用量最少,使服务或产品生命周期中产生的废物和污染物最少,从而不危及后代需求”{12},给子孙后代未来消费留足空间。

总之,突出消费文化的公正性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表现。今天,我们已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绝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基本消费权利和生存权利得到了最大范围的保障,但是我们也不要忽视我们目前的贫富差距及其隐含的不稳定因素。作为新时代的消费者,要有正确的消费认知,合理消费、适度消费、科学消费。

四、在扬弃消费异化中体现“主体性”的价值原则

主体性是在人与外在事物的关系中显示出来的区别于动物的内在属性,它主要表现为主体的自主性、创造性、选择性和意识性。主体性是人肯定自身,实现自我的前提条件,离开了人的主体性,人就等同于动物,容易处于被奴役的状态,而无法获得自由和发展。随着媒体广告、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对消费的深度渗透,在资本逻辑的强力推动下,现代社会的消费对主体的控制进一步增强,各种商品、物和符号充斥着人们的生活,消费者的主体性越来越被遮蔽,其结果是消费异化,严重制约着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正如马克思主义将人的自由解放作为理论归宿一样,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一直在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创造条件。实现人的“自由个性”,让人从异化消费中解脱出来,恢复和重建人的主体性,满足人的美好生活需要,是中國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创新的内在要求。

主体性价值原则是消费文化建构的内在原则。消费本该是人的需要的满足,是人对对象的直接使用和占有,是感性地、自由地占有。因而,消费活动本身就是作为主体的人有意识、有目的的主动性活动。正如马克思所言,在消费中,“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因为按人的方式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13}。因而,消费的本质是“人的复归”,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消费原本就应该通过使用和享用资料去创造出“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全部丰富性相适应的人的感觉”{14}。如果没有主体性,消费对象就不是人的对象,人不能在对象中肯定自身,对象也不能转化为人的本质力量。

凸显主体性价值原则的消费文化有利于避免消费异化。体现主体性的消费文化有利于引导消费者區分“真实需要”和“虚假需求”,根据自己的真实需要而合理消费,做自己消费的主人。当前,在西方消费文化的影响下,随着我国社会转型和消费升级,人们的消费欲望空前高涨,奢侈消费、符号消费、时尚消费、炫耀性消费层出不穷。消费不仅成了构建人的身份的一种手段,也成为考量人的能力、品位和成功的一种重要维度,还被视为体现生命价值感和幸福感的重要标尺。人们通过“你扔的是什么你就是谁”的“垃圾箱文明”识别他人;在“我买故我在”、“人生就是花呗”的口号中寻求自我;在刚刚推出的新品中体会快乐;在无尽的消费中满足自我。当消费从满足人的手段变成了人生目的时,消费已经被异化。实质上,消费异化是资本逻辑运行的结果。为了实现资本的增殖和社会生产的顺利进行,资本借助铺天盖地的广告、琳琅满目的橱窗、内涵丰富的“符号”时时诱导消费者“消耗”或者“毁灭”某些商品。消费者看似“我想要什么我就买什么”,却往往按照广告去消费,根据“符号”去购买,而消费的并非自己真实需要的东西,也未必带给自己真正的满足和享受。正如弗洛姆在上个世纪60年代就指出:“因为这种行为本身成了目的,至于所购买、所消费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以及这些东西蕴含着何种令人愉悦的内容,那是另外的事。购买最新发明的玩意儿、市场上任何最新式的东西是每个人的梦想;相形之下,在使用中所体验到的真正的乐趣倒是次要的了。”{15} 当消费从满足人的需要的手段变成人的目的,人的主体性完全被遮蔽,人不过是充当了资本运行链条上的“消费机器”,沦为资本增殖的工具。并且为了更多的消费,“作为消费者,同一个人又被熏陶成要多挣钱,永不满足,讲享受,不受约束,成为追求个人自由安逸的人,总之要成为与生产者完全不同类型的人”{16}。在以消费为中心的导向下,生活就演变成“挣钱—花钱”的简单模式。而无论是挣钱还是花钱,无论是在生产还是消费中,人都难以体验到成就感、获得感和幸福感,反而成为西美尔笔下的“对生命本身的无聊感”,一种“致命的生命感觉的萎缩”{17}。

可见,在广大人民群众追求美好生活的新时代,党和国家不仅要给人民群众美好生活全面创造条件,同时,也要通过各种途径的消费教育塑造更多素质更高、更加理性的消费者、消费观念以及行为。“只有对自身的消费观念以及行为提高自反性思维能力,才能调和个人与自身、个人与社会之间关系,并为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做出应有贡献”{18}。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必然要凸显主体性价值原则,要引导消费者通过消费实现人的体力、智力、情感力、意志力以及社会素质、精神素质、心理素质等能力与素质的全面提高,使人在消费中充分而自由地提升自己的才智与创造力,获得自由个性的发展和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五、在可持续消费中凸显“生态性”的价值意蕴

消费是自然生态环境中能量转换与物质循环的一个关键环节,是影响生态环境的重要因素。生态文明建设是关系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千年大计,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而生态环境问题已成为人类现代文明的一个“生存瓶颈”。我国消费文化创新必须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坚定走绿色消费、低碳消费和可持续消费的道路。凸显生态性的价值意蕴是我国消费文化创新不可或缺的重要维度。

消费是影响生态环境的核心问题。自然界是人类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通过自己的活动与自然界发生联系,消费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种活动。可是,环境问题在很长的时间内并没有跟人们的消费方式联系起来。琳迖·丝达奇在《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的未来》一书的前言就指出,对于环境问题的产生,“消费是三位一体中被忽略的一位,如果我们不想走上一条趋向毁灭的发展道路的话,世界就必须面对它。这个三位体中的另外两位——人口增长和技术变化——已引起了注意,但是消费却始终默默无闻”{19}。相当长一段时间,人口增长和生产增长被视为环境问题的根源,人们对消费的合理性及其附带的环境问题并没有一个认真全面的思考。“多消费”被看作是生活水平提高乃至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刺激消费”一度成为时尚,且在政策制定过程中存在愈来愈夸大其作用的倾向。而事实上,“迎合全球消费者社会的经济学对于人类共同的地球资源遭受损害应负最大份额的责任”{20}。“从全球变暖到物种灭绝,我们消费者应对于地球的不幸承担巨大的责任。”{21} 我们今天也不得不认识到:“消费问题是……环境危机问题的核心,人类对生物圈的影响正在产生着对环境的压力和威胁着地球支持生命的能力。从本质上说,这种影响是通过全世界的人们使用或浪费能源和原料而产生的。”{22} 今天,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发现,消费是自然生态环境中能量转换与物质循环的一个关键环节。作为生态系统组成部分的人类,参与了生态系统的物流、能流和信息流的循环。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为了满足人们日益增加的消费需求,下至地下几百到上千米的地球内部资源,上至地球外部的宇宙空间资源,人类都能够利用。当人们生产与消费之后,每年又将成百上千亿吨的垃圾,大量未经处理的工业与生活废水以及生产生活消费中排放出的碳氢化合物等有害气体与大量的余热返回到自然生态系统中,扰乱自然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因而,人类不合理的消费将必然导致生态系统的失衡,引发生态危机。不注重生态价值意蕴的消费文化的革新,必将导致人类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今天,人民对良好生态环境的期盼已成为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包括绿色发展理念在内的五大发展理念,党的十九大报告进一步强调生态文明建设,将“美丽”二字写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作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十四条基本方略之一。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建设美丽中国”。以上足见党和国家建设良好生态环境的决心。但是当前在我国的消费中,大量暂时性的和一次性商品消费造成资源的极大浪费和环境的严重污染;为了追求商品外观美感和符号象征价值,过度的产品包装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等等。从自然资源的总体水平看,我国资源总量大,但人均占有量低。面对如此人口过多、资源短缺和环境压力大的国情,要想有效地节制资本,实现生态正义,建设生态文明,仅有社会主义的根本制度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建立一套能够切实保护生态环境的体制机制,包括严格的环境立法、完善的环境监管体制以及生态修复、补偿机制等等。总之,绿色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必然选择。

可见,在消费文化的建设中,我们要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敬畏自然、保護生态的发展观,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让宁静、和谐、美丽的自然生态美景永驻人间。就消费方式而言,我们要走节约的、可持续的消费之路,要倡导绿色低碳环保消费,坚持健康合理的适度消费,处理好节约与消费的关系,以合理地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23}。

结语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不应是西方消费主义文化的翻版,也不会是中国传统消费文化的再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它需要一种符合社会主义本质、符合中国实际,适应时代发展的新消费文化。从文化的世界性与民族性的角度看,中国的消费文化要在批判吸收西方消费文化、弘扬传统消费文化精华的基础上彰显“民族性”,并主动融入“世界性”的潮流;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本质上看,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一切消费环境和制度安排都要服务于人民的真实合理的需要和消费,最终促进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从人与人的关系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让人人都共享平等竞争的机会和人生出彩的机会,凸显公正性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消费文化创新的根本价值取向;从人与自身的关系看,消费是满足人的需要的手段,社会主义的目的是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让人从异化消费中解脱出来,恢复和重建人的主体性,满足人的美好生活需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消费文化创新的内在要求;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看,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消费不能超出自然的承受力度,走生态环保可持续消费之路是人类的必然选择,生态性是中国消费文化创新不可或缺的价值维度。坚持民族性、人民性、公正性、主体性和生态性维度的消费文化必将引领人民实现更加美好的生活。

注释:

① 单世联:《全球化时代的文化多样性》,《天津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

② 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失控与大混乱》,潘嘉玢、刘瑞祥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63页。

③ S. Joseph, Jr. Nye, Bou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0,pp.32-33.

④ 阿尔伯特·史怀泽:《敬畏生命》,陈泽环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5年版,第127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0页。

⑥ 舒尔曼:《科技文明与人类未来:在哲学深层的挑战》,李小兵等译,东方出版社1995年版,第359页。

⑦ 弗洛姆:《占有还是生存:一个新社会的生存基础》,关山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88页。

⑧ 汪信砚:《生态文明建设的价值论审思》,《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3页。

⑩《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4页。

{11}{19}{20}{21} 艾伦·杜宁:《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的未来》,毕聿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08、5、28、36页。

{12} 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WCED), Our Common Futur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7, p.85.

{13}{14}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1—82、84页。

{15} 弗洛姆:《健全的社会》,孙恺祥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10页。

{16} 阿尔文·托夫勒:《第三次浪潮》,朱志焱等译,新华出版社1996年版,第40页。

{17} 西美尔:《金钱、性别、现代生活风格》,顾仁民译,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8页。

{18} 杜仕菊、程明月:《70年消费观念变迁的哲学反思》,《长白学刊》2019年第5期。

{22} 施里达斯·拉夫尔:《我们的家园──地球》,夏堃堡等译,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3页。

{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28—929页。

作者简介:李雨燕,长沙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湖南长沙,410004。

(责任编辑  胡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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