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四诗人圆桌会

2021-05-17 14:20
山西文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写作者激情诗人

编者:70后的诗人渐次步入中年,诗歌写作的激情会不会消退?如果我们仍将写下去,动力来自何方?压力又来自哪里?

王文海:年岁越大,精力肯定会不济,写作也许会受影响。但如果对诗歌的挚爱,已经进入血液、骨髓里的人;或者把诗歌当成自己的呼吸,或者自己就是诗歌的一分子的人,即使步入中年,哪怕步入老年,这种热爱以及写作的激情都不会消退。

继续写下去,动力来自对诗歌愈加深沉的尊重、理解、惯性的热爱。压力来自诗海无涯,无论怎么写,都触及不到诗歌的真谛,就像是刚刚起步。

张建新:激情早已在慢慢消退,这更多体现在生活中。诗歌写作我认为并不完全需要激情来催生,中年写作更多依仗的是经验,这个经验并不完全是指文本。诗歌与生活是相融交织的关系,如群山与雾岚,河流与大地,鸟鸣与草木。诗写到一定时候,就已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的内容之一,自然而然的事。写下去的动力是努力想写出一首自己满意的诗,压力是至今还没有一首诗让自己完全满意。

阿翔:从年龄上来说,70后诗人实际步入中年阶段,诗歌写作的激情已不复当年青春期的激情,因为一般人年轻的时候,写作基本上是靠激情(或才华),但是到了三十多岁以后,这时候激情(或才华)已经不够了。他必须使自己的才华同更广阔的生活结合在一起,和更广阔的文学传统结合在一起。在这一意义上,诗歌是经验性的。诗歌为内在经验所引导,诗歌所达到的完美境界源于丰富的经验。诗歌的经验总是与诗人的经历相关的。这种经验包括生活日常、说走就走的一场旅行、阅读、不回避现实、或者偶尔在雨中漫步,等等。让所经历的一切成为内在的经验,以便使经验性的材料凝聚起来,浑然一体。

某种意义上讲,在90后年至00后风起云涌的情况下,“70后”这一概念早该退出集体,只留下独立的个体性诗人。所以,如果我们坚持写下去,我没有办法代表70后诗人来回答,但我愿意就我个人而言,写作是一场独旅,你永远不知道在独来独往的旅途中会碰见什么,前方是不是宽阔的天地,还是走到了悬崖什么的?或者会不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这一切靠自己去体会,这也是我的动力所在。至于压力,你知道,到了这个年龄,写作成为一种长期的耐力赛,考验自己能写到多久。有时候,写作上的压力往往也能变成自我的动力。

薛振海:从诗歌史来看,绝大多数诗歌写作者都难以摆脱随年龄增长而激情消退的悲哀,只有少数诗人除外,如叶芝、里尔克等。他们直到晚年,仍能将激情与随时间而来的智慧熔铸进复杂的诗歌中,不能不说是奇迹,这也给我们带来一些如何对抗写作激情消退的启示。在这方面,好像有人讨论过,与欧美作家相比,中国作家的写作寿命普遍较短,这其中因素比较复杂。这也提出一个问题,如何培养一种持久的写作激情?在今天,作为写作者,持久的写作更为艰难,因为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实完全碎片化,转瞬即逝的世界令人无所适从,写作中的“锚”无立足之地。但只要人存在,人的困境不会消失,这就是写作不竭的动力。同时,写作者又不可避免地面临写作重复的压力,比年轻时压力更大。

编者:随着网络大幕的掀起,70后的诗歌写作者如过江之鲫。有人是新秀,有人是元老,有人是中坚,那么我们对自己乃至同时代诗人抱有什么期待?每一个诗人该如何找准定位,并发出独特的声音?

王文海:网络的好处,就是所有怀有文学梦想的人,都能轻易地发出声音。这种文学的普及程度,远远超过了诗歌高峰时的唐朝。毕竟那时的读书人还是少数,想发表诗作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我個人从13岁在《大同日报》正式发表第一首诗歌算起,诗龄超过了三十年,进步很小,只因放不下的一种执著将挚爱牵引到现在。现如今,放眼全国,70后的诗人中,有许多优秀的诗人,这一代人经历了特殊岁月的淬炼,我坚信他们中的佼佼者,能够撑起中国诗坛的大旗,在诗意和诗艺方面,都会有独特的方式流传下去。

诗人之间都是特殊存在的,要想找准自己的定位,在目前这个急功近利的社会中,一要戒除浮躁;二要甘于沉默。其实是修心又修性,能够沉下去,才是一种高度。有了这份修行,自然会有自身独特的声音。

张建新: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言说者,无法替别人代言。在70后诗人之中,不乏优秀的诗人,他们之中,有几位极具独特性品质的诗人令他们与大多数同龄人区别开来,并被我记住。成为他自己或他们中的另一个是我对自己与同代诗人的期待。每一个诗人的写作须与他的生活、气质等相匹配,因为这个无可替代,也会更接近于诗歌的真实性。

阿翔: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70后”诗歌发轫,至今已历三十余载的磨砺、沉淀与累积,这个于诟病中成长的诗歌群体业已整体步入写作的中年(成熟期),形成了清晰可辨的书写轨迹与美学特征。因此,我对70后的诗歌写作者抱有一种不失期冀的信心,即始终保持在一个高度之上的强韧的诗歌活力。在这个程度上,每个诗人通过他们自身的文本找准定位,但重要的不是文本的完善,而是“书写”的落地。

薛振海:诗歌写作一直就是一项个人性的事业,很难对别人抱什么共同的期待。如果一定要说期待,就是生活在这个众生喧嚣、变动不居的时代,诗人一定要有“问题”意识,不仅仅是针对写作本身、美学反思,更重要的是对人存在本身的“问题”反思。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海量信息时代,诗人发出独特的声音更困难了。这不仅涉及如何从碎片化的现实中淬炼“问题”,如何增加写作的难度避免写作的消费化,如何从日益同质化的现实中寻求美学突破,如何面对一百多年现代诗歌的“否定性遗产”而重建一种“肯定”的诗歌等等。

编者:据我所知,您的写作已持续多年。如果回望一下个人写作史,您会视自己的哪一年、哪一段时期、哪一个作品为转折?为什么?

王文海:2006年,我在团中央挂职锻炼。团中央办公地点在前门东大街;那时老巢在办《诗歌月刊》下半刊,地点在王府井一栋楼里,因为离得很近,所以经常过去。于是就结识了安琪、老巢、树才等诗人,在和他们的近距离交谈中,许多的诗歌意念、理念、写作方式、技巧等等,对自己冲击很大,是自身写作发生转型的关键时期。

这之后的一系列思索,都结集在了诗集《故道书》里面了。《故道书》的出版,也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一些意外的小惊喜,连连获了一些奖:如全国“乌金文学奖”、首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首届上官军乐诗歌奖等;诗集中的组诗曾获得《山西文学》年度诗歌奖、《广西文学》年度诗歌奖、《都市》“桂冠诗人”等奖项。虽然获了一些奖,但是现在重新审视起来,许多的篇章依然表述得不好,漏洞不少,让自己对文字的敬畏,陡然而生。以至于现在每每下笔,踌躇再三。

张建新:从90年代中期开始陆陆续续写诗,到现在近三十年了。早期的诗歌当然现在看起来十分稚嫩,模仿和空洞抒情比较严重,不能称其为诗。大约十几年后,2005年左右,我写下了一组名为《永固村》的组诗贴在诗生活网站,后来被晴朗李寒兄看中,拿去刊发在《诗选刊》上,接到朋友告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合肥一家医院陪护亲人。这可以视为我诗歌写作的转折点,因为我改变了视角,更多地关注我生活的地方,我想,这也是一个诗人最根本的品质。

阿翔:从2010年夏天,我着手开始写“拟诗记”系列开始,第一个作品《拟诗记,松开》为我写作中的转折點。我的写作并不回避自己的病情和现实的焦虑,唯有如此一首诗才会完整地暴露缺陷。换句话,时间上的过去绝不是水流去向的目的,而是处于辗转、衰老的消磨,成为内心缓慢的倾述,即使倾述有时缺陷和不完整。

我不会这么轻佻地感慨:逝者如斯夫……有时候,写作的时间有大部分被我丢弃掉了,也许是该丢弃掉的。因为诗人不会停留在过去,面对的还是不可知的未来,而未来只要在写作上一过,就成为形而上的消逝。所以,更多的时候,我是克制着自己写诗的冲动,不去写,也许我需要沉淀,让自己的灵魂再沉淀一点。

这些年,从“拟诗记”系列到“剧场”系列,从“传奇”和“计划”系列再到其它具有主题性的系列,意图很明显,就是在写作更新中使我从琐碎化状态脱离出来,也许朋友们会意识到,对我而言,它就是一个漫长而又踏踏实实的写作计划。

薛振海:就是从2007写作《爬行者》那本诗集中的作品开始,我的写作进入一个新阶段。这之后,陆续写出了《出售黑暗的人》《狂》 《恶时辰之歌》 《爱的名单》,直到近期《造蛋的工厂》 《太原,本地的抽象》  《鐽》等系列。2007年之前,我几乎一直未完全摆脱影响自己诗人的阴影,写作充满了焦虑和不确定。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显然来得有点晚。

编者:我们常常说“这个世界”,其实这是无数个世界,尤其在诗人的眼里。就您的个人状况,评价一下当下70后写作的优势与局限吧。也请说说对自己未来写作的期待。

王文海:70后写作的优势与局限,大致应该从两个方面分析。一是时代给予的烙印;二是个人独特的成长和生活环境。

70后跨越了从“上山下乡”末期,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到改革开放思想大碰撞,再到新时代大发展。可以说思想历程犹如“过山车”一般。优势和局限总是相互依存的,既沧桑又保守、既复杂又前卫、既果断又犹豫、既自信又胆怯。我无法去揣测整体70后的情况,但是我对70后诗人抱着一种充满信心的美好期盼,坚信他们中会有耀眼的星座产生。

王安忆曾说过,一位好的作家,一年中九个月时间是用来读书的,三个月是用来写作的。至于我个人,近几年多数时间是在读书中度过的。将原来买回来一直没有读的书,一本本翻开来。越读越觉得自己的浅薄,写作上几乎处于停笔状态。可能这是一个沉淀期,也许明天我又会拿起笔,但思想可能又是别样景致了。

张建新:70后写作其实挺尴尬的,深度不及60后,开放性不及80后90后。但我觉得70后包容性比较强,韧性不错。对未来的写作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期待,只是希望自己的生活与写诗的节奏不要轻易被打破,继续这样写下去,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阿翔:70后诗人的诗歌,大多遵循着这一古老的诗歌美学传统与伦理,一种去外在的装饰,为生活做减法,去伪存真。优秀的70后诗人大多很早就解决了“如何写”这种基本的问题,因此70后诗人整体上过于早熟,而早早地进入了中年。既是优势同样也是局限,优势是就像我在前面谈到的持续“强韧的活力”;而局限是,离一步之遥如果弄不好就容易定型,变成框框套套了,这样的写作跟僵化差不多了。

至于我自己,我不敢说诗为何物,亦不敢说掌握了诗艺的秘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自己不断提高一个标准,标准是自我修炼的层次。更多时候,我克制着自己写诗的冲动,不去滥写,也许我需要沉淀下来,让自己的灵魂再沉淀一点。

薛振海:的确,每个诗人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我个人其实对国内整体70 后诗人关注不太多,只是一些印象。70 后诗人的优势也许在于历经近四十年国内外巨变,个人复杂的经验使他们天然拥有一种观察世界的整体视角,不至于陷入个人主义的泥淖。局限也同时存在,美学的求新求变、诗歌经验的更新都是一个挑战。写作充满了未知,很难说得清写作会把你带向哪里,又会写出什么不同的东西。但我相信,只要人的困境不会消除,诗人永远像提前拉响警报的孩子,不会停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另外,从语言上来讲,对诗歌意识和题材的拓展,诗歌感性的更迭,一直都对诗人不断发出蛊惑,他也从不会停下踽踽独行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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