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美国]赛珍珠

那年罗伯十五岁，仍待在父亲的农场里。圣诞节的前几天，他无意中听到父亲对母亲说的话，他才意识到，父亲很爱他。

“玛丽，我真不愿在早晨叫醒罗伯。他现在长得真快，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我真想自己一个人顶着干。”

“唉，你干不了，亚当。”母亲的声音很清脆，“另外，罗伯也不是小孩子了。是他干活的时候了。”

“是呀，”父亲缓缓地说，“不过我真不愿意叫醒他。”

听到这儿，他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父亲如此疼爱他！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想到，也从来没认为父子关系就应该是这样的。既然明白了父亲疼爱他，那么一清早就不应该那么磨磨蹭蹭，老是要父亲叫才醒。他起床了，睡眼惺忪，穿上了衣服。

圣诞节前一晚，他躺在床上琢磨，第二天应该干些什么。他们一家生活清贫，给他们带来最大节日享受的是自家饲养的火鸡，还有母亲亲手做的碎肉馅饼和姐姐自己缝制的礼物。父母会给他买些他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件暖暖和和的夹克衫，或许还有些别的，比如一本书。他呢？他可以用自己節省下来的钱买点东西回赠他们。

他在思量，在自己十五岁的圣诞节，要给父亲一件更好的礼物，不再是小店铺买来的普普通通的领带。他侧身躺着，注视着顶楼的窗外。

那么，耶稣就诞生在一个马厩里，牧羊人和头领还把圣诞礼物送到马厩里呢！

一个主意在他眼前闪过：他为什么不能给父亲一件特别的礼物呢？就在外面的牛栏里呀！

望着天边的星星，他悄悄笑了。就这么干，不过可不能睡得太死了。

他一晚上醒来过二十次！每次划着一根火柴，看一眼那只旧表。

三点还差一刻，他起身了，悄声下楼。那楼板会吱吱嘎嘎地发出响声，因此他格外小心，终于出了家门。一颗明亮的星星低悬在屋顶上空，放射出金黄又略带微红的光泽。奶牛看着他，既困倦又惊奇，对于它们来说，挤奶的时间似乎来得太早了一点。

它们平静地等候着他。他给每头牛都加了点草，又取来了奶桶和大奶罐。他从来也没自己挤过奶，但是这活儿看起来也并不难。他嘴角挂着微笑，不停地干着。牛奶像两条白柱倾入奶桶，泛着白色泡沫，溢出诱人的奶香。牛很听话，似乎也知道是过圣诞节哩。

事情比设想的顺利。挤一次奶也并非难事！这就是他奉献给父亲的圣诞节礼物呀。终于干完了，大奶罐都盛得满满的。他扣上盖子，轻轻关上牛栏的门，还检查了门闩。他在门边放了一只凳子，挂上了空奶桶，走出牛舍，关了门。

回到自己屋里，只用了一分钟的工夫，他就脱掉了衣服，迅速爬上了床，他听见了父亲的起床声，马上用被子蒙上了脑袋，盖住那急促的喘气声。这时，门被打开了。

“罗伯！”父亲的声音，“得起床了，圣诞节也一样。”

“噢——”他梦呓般地应道。

“我先去，”父亲说，“做点准备工作。”

门关上了。他静静地躺着，笑出声来。只消几分钟，父亲就会明白，一切工作都由他独自干完了。他的心高兴得快要跳出来。

几分钟的工夫，似乎没了尽头——十分钟，十五分钟，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终于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门，又被打开了。

“罗伯！”

“嗯，爸爸——”

“你这小鬼，”父亲笑了，这是一种奇怪的“吃吃”的笑声，“你耍弄了我，是吗？”父亲站在床边，正在抚摸他，又把被子掀开了。

“今天是圣诞节，爸爸！”他也摸到了父亲，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感到父亲用双手搂住了他。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的好儿子，我感谢你。没有什么人干过比这更好的事情了！”“爸爸，我要你知道——我爱你！”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出了这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那颗挚爱父亲的心一个劲儿地跳动着。“好吧！我还可以回去躺一会儿呢！”父亲停了一下又说，“不，你听——弟妹们都醒来了，你想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小孩子第一次看圣诞树的高兴劲呢！我老是待在牛舍里。快起来吧！”

他又穿起了衣服。父子俩下楼去看圣诞树。没多久，太阳爬到了刚才那颗星星的位置上。啊！多么美好的圣诞节！当父亲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母亲的时候，他又羞愧又自豪，那颗心又激烈地跳动起来了。

“这是我所得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我得记住它，我的儿子，每一年圣诞节的早晨我都会记起它，只要我还活在人世。”

十五岁的小主人公如此懂事，圣诞节为父亲精心准备了礼物，这礼物，不是用金钱买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也因此，这份礼物既特别又珍贵，它包含了儿子对父亲的爱，以及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充满浓浓的暖意！同学们，你们也凭借自己的双手给父母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