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新党魁和新变局

〉〉〉〉〉胡春春

2021年的德国政坛开局也许是一种隐喻：历史上第一次，德国当前的执政党、自1949年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成立以来执政时间最长的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以下简称基民盟），采取线上党代表大会投票选举新一任党主席。德国内外舆论普遍赋予此次基民盟党主席选举以“时代性”意义。

基民盟前主席、现任总理默克尔的忠实支持者——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阿明·拉舍特的当选，使得这种“时代性”意义变得相对可测。分析人士指出，在世界面临大变局之际，德国将迎来16年来首次领导人权力交接。基民盟选择拉舍特，可能预示着德国在“后默克尔时代”将延续当前政策方向，继续走理性的中间道路。不过，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

总理接班人猜想

在德国国内，默克尔因基民盟在2018年年底的联邦州选举中接连失利而辞任党主席，并宣布2021年执政期满即退出政坛。她亲自选择的继承人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未能维持党内团结，仅仅一年之后就宣布辞任（2020年2月）。

2020年8月18日，在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北威州）首府杜塞尔多夫，德国总理默克尔（左）和北威州州长阿明·拉舍特出席记者会

这样一来，新的基民盟主席很有可能会成为2021年9月联邦议院选举的联盟党总理候选人，进而有望接班默克尔，成为下一任德国总理。因此，这一次基民盟党主席的选举，也是对“默克尔时代”和“默克尔路线”的一次清盘。

从更广层面看，“德国向何处去”早已具有了“世界政治”的意义。刚刚摆脱了英国“脱欧”和特朗普政府数年“折磨”的欧盟，无论是眼下应对一轮又一轮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还是疫情控制之后实现经济复苏，都认为不能没有欧洲“火车头”德国的带领。

对德国最大盟国的美国来说，经历了特朗普时期离心离德的美欧关系后，如何面对新的德国领导人和可能的路线调整，也是一个新的挑战。事实上，对于一个没有默克尔的德国，德国自身、欧洲和世界都还没有作好准备。

那么，拉舍特当选基民盟主席，对于德国国内政治和对外关系，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挑战刚刚开始

拉舍特的当选，虽然表达了德国第一大党不愿意对默克尔路线进行彻底的改弦易辙，而更愿意求稳的态度，但这并不表明它克服了自默克尔宣布辞任党主席和不再竞选连任以来所陷入的路线选择困难。就在2021年1月16日举行的第二轮线上选举中，拉舍特获得了1001张选票中的521票，其对手前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弗里德里希·默茨获得了466票，双方的差距仅55票。

这说明，曾与默克尔意见不合，被认为是党内保守派代表的默茨，身后依然有党内大量党员的支持，比如党内青年组织“青年联盟”、党内经济派别“中等企业联盟”和东部联邦州的基层党员等，这些党员渴望回归所谓的基督教保守主义价值观。这也让默茨虽然败选，却仍拥有向拉舍特“开价”的底气。据媒体透露，默茨在竞选刚刚结束就向新当选主席提出进入联邦政府、担任经济部部长的要求。

对拉舍特来说，当选才是挑战的开始：他如何才能将党内的不同声音和不同派别拧成合力，从而在2021年上半年的三次州议会选举中获得好成绩？这不仅将决定拉舍特在党内的政治生命，也影响着他能否在与巴伐利亚州州长、基民盟的姊妹党——基督教社会联盟（以下简称基社盟）主席马库斯·索德尔的竞争中胜出，顺利成为基民盟和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的总理候选人。而目前的民调普遍看好后者。

即便拉舍特成为联盟党的总理候选人，且联盟党在大选中成功卫冕，联盟党能否继续把持联邦总理的位置，还要看如何组建联合政府。这是因为，按照目前的政党支持率，基民盟并没有强大到能获得绝大多数选票，因此必须和另一个或两个政党联合才能组成联合执政政府。

“平衡术”考验

理论上，联盟党可能会与社会民主党、绿党、自由民主党联合执政，或者建立某种形式的三党组合等（如联盟党、绿党和自由民主党）。

首先，基民盟有理由选择目前的伙伴即社会民主党，继续组建大联合政府，毕竟，大联合政府过去近八年的执政成绩不能算差。德国联邦财政部2021年1月19日提交的2020年联邦预算临时财务报表显示，联邦政府的财政政策在过去一年中成功发挥了作用。

通过大规模的援助措施和创纪录的投资，德国成功稳定了经济和就业。社会支出低于专家预期，税收大大高于专家预期。联邦财政处于良好状态，负债率明显低于预测，是七国集团（G7）中最低的。如果说选举的最重要参考因素是经济，那么这样一份经济成绩单，会不会是大联合政府的包票？答案目前看来并不十分清晰。因为社会民主党可能会从继续执政的现实政治和未来发展的理念根基两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理论上不排除选择与绿党和左翼党联合。

其次，目前支持率居第二位的绿党也可能成为联盟党的执政伙伴。虽说两党在核心理念上相差甚远，不过绿党内部的“现实主义派”并不排斥与基民盟合作，这种联合在联邦州和地方的层面上也有成功的例子。但是，绿党内部最近有关北约核武器的巨大争论再次表明，绿党与联盟党联合执政对于绿党得以存在的理念基础，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第三，自由民主党能否在大选后有资格成为联盟党的合作伙伴，还要打个问号。自由民主党四年前大选后突然退出联合执政商谈，对此基民盟也许仍记忆犹新。

因此，欧洲舆论对拉舍特执掌基民盟并大概率延续默克尔的路线，表达了谨慎的欢迎。法国注意到了拉舍特的欧洲成长和天主教背景，英国认为拉舍特会延续默克尔的欧洲路线，丹麦欢迎强大邻国选出“稳定的掌舵人”，匈牙利认为拉舍特当选党主席再次体现了德国政治“务实、可预见和不大起大落”的特点。欧洲认识到拉舍特的当选并不意味着2021年德国大选已尘埃落定。德国政坛构成的多种可能性，并不符合迫切希望德国发挥领导力、带领欧洲走出困境的欧洲的期待，此时从拉舍特的个人风格与政治经历中推断德国的未来路线，可能为时尚早。

当前，欧洲上下普遍期待随着拜登入主白宫，美欧关系可以重启。但期望拜登会简单延续奥巴马时代的跨大西洋关系并不现实。这对美国和德国而言，也都是一个新的局面和挑战。

历史经验表明，成功的基民盟主席必须在德法关系和跨大西洋关系之间建立平衡。拉舍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