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与当代发展研究

2021-05-29 13:52高长春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周家场域艺术

●高长春

安徽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与当代发展研究

●高长春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241000)

安徽周家班吹打乐艺术迄今已逾两百年历史,带有独特地域文化特征及丰富审美内涵。在历史发展中,周家班吹打乐艺术逐渐形成了较为完备的非遗传承机制、管理与经营机制,而在当代随着业缘融入、文化场域变迁、传播媒介的改变,尽管由此获得了诸多新的发展机遇并成为本地区较为成功的文化经营案例,但与此同时,周家班吹打乐艺术也面临着一些传承保护与管理经营的现实问题。

周家班;吹打乐;传承机制;当代发展

周家班是安徽地区颇有影响的民间吹打乐乐班,主要形成于灵璧地区尹集菠林村,流行于皖苏鲁多个地区,民间多称之为周家唢呐班、菠林喇叭,迄今发展已逾两百年历史,于2010年入选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14年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周家班吹打乐的表演曲目众多、形态丰富、形式多变,不仅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具风格的民间艺术体系,也形成了较为完备的非遗传承机制与发展、经营机制,成为本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地域文化品牌之一。立足于当代文化视阈窥之,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机制已然在当前发生了改变,无论是其传承主体、传承文化场域还是传承方式、传承功能都已然与传统机制之间形成了较大差别,并直接对其当代发展与经营方式产生着较大影响。

一、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机制

文化遗产的传承机制对于民间艺术而言至关重要,这不仅关乎于传承主体及传承文化场域的范畴界定、现实功能的实现、发展与经营方式的确立等方面,更是其能够获得科学、长远、活态发展的重要保障。安徽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在历史进程中形成了较为完备的传承机制,无论是通过家传、师传、“拜把子/拜干亲”,还是科班院校培养等途径,都体现出了较为清晰的文化传习脉络——这是其能够传衍至今仍发展兴盛的重要原因。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环境的变迁,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在当代的传承机制由此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其中既有现实机遇,亦存在着一些问题及挑战。

(一)传承主体的拓展

从传统的传承机制来看,传承主体(传承人/传承群体)在此之中显得最为重要。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主体是周氏家族为主体的专业民间艺人及乐班团体,其中大部分传承人都是有一定宗亲关系的周姓族人,也包含少部分他姓的民间艺人。在当代,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人虽仍以灵璧周氏家族为核心,但却不再拘泥于传统的传承主体框架,已吸纳了大量外姓艺人与学徒作为传承人参与其中,共同对其深入研习并逐渐形成新的传承主体框架。

不管是周氏族人,还是其他学徒,周家班对于这些传承主体的考量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首先,传承人必须拥有较好的品德,尊师重教、遵守行规、团结乐班,并获得其他传承人的充分认同;第二,传承主体要直接参与周家班吹打乐的传承机制之中,不仅必须要参与乐班表演,也需要将知识技能传衍承接起来并传授于后人;第三,传承人要拥有较好的表演技能与创作能力;第四,选择优秀的代表性传承人,正式纳入传承谱系之中。第五,班主对整个班社艺人负责并发挥组织管理和分工协调功能,并形成了较为完备严整的行规系统。通过这样的传承主体认定,不仅确保了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系统的形成与完善,也是确保其发展运营中能够得以活态传承的重要保障,所以在当代传承机制中依然得以延续保留。

在传统社会中,民间吹打乐艺人的社会地位较为低下,被称为“下九流”(“一流高台二流吹……七修八配九娼妓”)。新中国成立后,周家班吹打乐的传承人们走上舞台、走进高校、走向世界,他们以团体的形式吸引了许多人参与到艺术研习及传承保护工作之中,在获得更多社会各界认同的同时,不断壮大了传承主体的规模,并由此实现了这一民俗艺术延续艺术精神、充实文艺生活、传承民间文化等使命。

(二)从内化到外拓的传承方式

从文化传承方式上来看,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在传统的内化式发展中逐渐外拓形成了“乐班-地缘”“家族-亲缘”“师生-业缘”等多个不同传承体系,一般多为家传或拜师学艺、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知识技能的传衍,具有较为明显的活态化、开放性、包容性特征。

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发展至今已有七代传人,这样时间跨度大、人数众多、影响广远、形成艺术体系的家族主体乐队非常罕见——这离不开其文化传承方式中兼顾了“家族核心”与“开明融汇”两个特征。前文提到,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传承主体是以周氏家族为主体、民间艺人们自发形成的音乐表演团体,主要强调以家族的内化传承方式;但在发展过程里,周家班也没有完全固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刻板规传承方式,而是在不断外拓吸收新的传承人进入,并从第五代传人开始已正式接纳女性乐手、外姓乐手,也强调了对其他地方唢呐艺术的开明态度,由此将周家班吹打乐艺术传播到了更多地区,形成了更大的文化辐射及影响。这不仅更好规范了周家班吹打乐的传承方式,权衡好了其传承方式中“内化”与“外拓”的关系,也在发展中保证了艺术体系的原生性及传承的活态性。

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由前辈(班主、乐师)手把手地向后辈(学徒)传习知识技巧,虽没有统一的教材与教学方式,却也强调因材施教、发挥每个学习者的艺术个性。无论是周氏族人,还是外姓的传承人,都秉持着共同的理想信念、怀揣着强烈的文化使命感以及对生活的极大热忱,由此凝聚起众多传承主体共同参与到传承机制之中,这对其长远发展而言尤为重要。

(三)文化传承场域与功能的转化

从文化场域与功能上来看,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文化传承场域主要以本地村落为主(也会在其他地区巡演,但主要还是以灵璧地区为中心),其主要实现的传承功能主要体现在民俗仪式、日常娱乐等方面,并由此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文化生态圈。

周家班吹打乐在本地区的农村表演较多,主要出现在祭天祀祖、婚丧嫁娶、岁时节庆、重大庆典活动等民俗文化场域之中,也会在田间地头、村镇街坊上演出。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在灵璧县与周边地区有着“请不到周家班,男不娶,女不嫁。”“没有周家班,事情不圆满。”等说法,可见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在当地重要民俗活动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除此之外,日常生活中周家班也常以独奏、合奏、情景戏剧等形式进行表演,以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成为本地区最受欢迎的民间艺术形式之一,在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充分发挥了其审美娱乐的功能。由此可知,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文化发生及传承场域与其他民俗艺术相同,都是与本地群众最为贴近的艺术种类。

在当代,周家班吹打乐所依存的文化场域发生了较大改变。一方面,本地农村地区虽然还有一些表演,但民俗应用空间的压缩、时代审美的嬗变、艺术功能的消减等因素导致其文化场域逐渐缩小。另一方面,周家班吹打乐的文化传承场域已不再拘泥于传统村落空间,而是拓展到了新的文化传承场域(如安徽大学、马鞍山艺术剧院等院校以及地方文化传习所),其传承功能也逐渐从地域性的传统民俗功能中抽离,更为强调这门艺术在当代所能够实现的文化精神承载、艺术交流、审美娱乐等价值。

从中可以窥见,周家班吹打乐无论是传承主体、传承方式,还是文化传承场域和功能的转化,都体现出它的传承机制在当前所出现的一些发展趋向。这要求我们需以唯物史观出发,不仅要认真客观地面对传统,也要注意避免负面影响、为其寻找到更为适宜的传衍发展方式——这对其传播与经营方式的要求便随之提高了。

二、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管理与经营转变

民间艺术在传统社会中已经开始了市场营销与观众拓展活动,但在当代面对着多元文化冲击和审美嬗变等因素的影响时,有效的市场营销方式能够较为精确地为其找准定位、协调与优化配置各方资源、实现更多维度的综合价值,而观众拓展则能够有效拓展群体范围、扩大其传播力与影响力,以期更好完成文化普及、艺术传达、审美教化等功能。“现代社会发展已经赋予市场营销多方面的意义蕴含:它不仅关涉一个艺术机构本身生产经营活动的成败,而且是向社会传送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生活标准。……它关系到社会消费时尚的形成和审美情趣的提升。”[1](P173)

(一)传承经典与艺术创新

民俗艺术中艺术作品的位置非常关键,无论是传承经典,还是艺术创新,都是其传播与经营活动的开展基础。

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带有非常浓郁的多元文化色彩,亦充满了民间艺术中强烈的生活气息与活态化特质。在传统表演之中,周家班的艺人们不仅擅长演奏唢呐、笙、竹笛、锣鼓等多种乐器,也擅长在舞台上加入各种舞蹈与戏剧元素,并形成了许多绝技绝活,这都成为了这一民间艺术的重要艺术表现特征。在改革开放初期,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第四代传人周正玉执教于安徽省黄梅戏学校,他曾与刘凤鸣、任同样、胡海泉等多位不同艺术风格的唢呐大师交流技艺,在切磋的过程中将南北唢呐艺术深入融合、开拓创新,极大地提高了演奏技术、充实了表演内涵,也奠定了周家班吹打乐“兼收并蓄、共融同生”的发展观念。为了适应时代及大众审美需求,周家班吹打乐在经典传承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创新发展,如拓展乐队编制、融入现代电子音响设备、创新舞美服装等,同时也不断鼓励乐师们在原创作品和表演形式等方面进行尝试,由此逐渐形成了经典与新作并举、“叫好又叫座”的大批优秀作品。艺术家们除了采用传统鼓吹乐中“一曲多变”的严格变奏、板式变奏、移调指法变奏等演奏技法,同时也融入了更加生动活泛的音乐情景、戏剧情节进行表演,在创新中不断增强表演的艺术感染力与舞台张力,也让观众能从“传统”与“创新”两个文化维度中充分感受到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文化内涵与艺术魅力。

在本地区虽有部分民间乐班强调实现更多经济价值、商业化气息越来越浓重、忽略对传统的保护传承,但周家班却权衡好了“传承”与“创新”的关系,并没有在业缘的介入下出现迎合市场、放弃传统、随意改编等情况。传承人们一直深信,只有深耕于传统和经典、承担文化责任、实现文化自信,才能为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寻找到创新发展的出路。由此,周家班在各地的大型演出中不仅包含有《百鸟朝凤》《庆贺令》《雁落沙滩》《打枣》等经典作品,也包含着《欢声笑语》《情系奥运》《江淮晨曲》《迎亲》等大批新的原创作品,应邀四次参与著名歌手孙楠的音乐会担任伴奏、寻找与流行音乐的契合点……从中可见,周家班在传承中不仅进一步拓展了艺术表现的空间,亦在创新中保留了对传统的尊重与传衍。

(二)品牌塑造与国际传播

“文化品牌”是民间艺术团体能够可持续产生增值的无形资产,它既是这一文化在团体发展中通过不断积累而形成的总体竞争力之和,也是其整体对外所呈现的文化形象,亦是其产生内在身份认同与形态凝聚的重要文化纽带。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在皖鲁苏等地拥有较大的影响力,是当地民众认可度相当高的乐班。不断打造“周家班”这一文化品牌,使之在国际化的传播途径中逐渐形成了较高的社会认可度,在品牌价值拓展的同时获得更多价值增益。

走出原生文化环境、追求多元化及国际化的传播可以为民间艺术提供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近年来,周家班中的周本鸣、周中华等多位传承人曾多次进行中外文化交流演出,也经常参加中央电视台、各地方电视台的录制活动,2017年在北京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等地举办唢呐专场音乐会;德国Rudollstadt音乐节、英国WOMAD音乐节、比利时SFINKS音乐节等欧美各地都留下了周家班巡演的记忆,并被欧洲媒体评价为“来自中国的先锋团队”,被国际著名华裔作曲家瞿小松称之为中国音乐的“元气”[2],进一步拓展了“周家班”品牌的影响力与知名度。由此,周家班在国际化传播的基础上形成专属于该团体的文化品牌、形成了以“元气”为核心的品牌文化,无论是海报设计,还是影像制品等方面都在不断延伸与拓展“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品牌文化价值,在保留传统的基础上寻找到与当代艺术发展的契合点,进而吸引了更多观众对这一文化品牌产生认同与共鸣,在学界、政界、公众中形成更加深刻的文化影响力。

品牌塑造与国际传播为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当代发展打下了较好的经济基础,使其能从“输血”变成“造血”,能够在表演中基本实现生产性自救与科学化发展,同时也激发了艺术家们的文化自信,使之获得了更多的艺术创演空间;各级政府、文化企业、社会文艺团体、民众在政策、资金、人力、场地等方面为周家班吹打乐艺术提供了更好的发展基础,并为其构设、形成了较为健全的传承激励机制。

(三)观众拓展与文化浸染

周家班借以多种观众拓展活动的开展,实现了多重艺术推广与营销方式的融合,让观众与之产生主动的联结交互。“在艺术范畴的观众拓展,‘观众参与/关系’越来越受到重视……我们需要关心观众的体验(Experience),这个体验包括活动本身,也包括活动的环境,活动前期期待和活动后的感受,社交媒体上的声音等。”[3](P290)

观众拓展尽管需要考虑一定的经济收益,但与纯商业活动不同,艺术还需要考虑其中的社会价值、文化价值、审美价值等方面,强调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的交互关系。从单纯的前期宣传、表演展示直至形成较深层次的文化浸染,艺术活动的观众拓展在不断寻求观众体验与艺术生产、市场之间的内在联系,使其能够在长期的联结中彼此寻找到更好的共处形式,并实现相应的价值需求。譬如2018年第20届芝加哥世界音乐节中,周家班为了与观众深入互动,于是在演出的同时举办12场工作坊活动,拉近了艺术家与观众的距离(考虑到观众的专业水准,交流以篇幅较长又极具地域特色的《咔戏》开场……在周家班成员的示范演奏下,同学们还纷纷上台学起了《庆贺令》。)[4],使他们不仅能够消除跨文化所带来的隔阂,也能更好了解到周家班吹打乐的艺术特色,并在参与中实现较深层次的文化浸染,逐渐成为其忠实观众。

周家班根据不同的观众进行了分众拓展,其拓展对象所对应的分众性质、拓展目的、拓展形式(见表格)。

拓展对象分众性质拓展目的拓展形式 基础观众参与程度较低、对周家班完全不了解的观众,如国外基础观众等。文化普及、拓展影响力,实现基本文化浸染。社会文化活动、惠民演出、媒体推介等。 潜在观众对周家班了解较少,但对相关艺术有一定兴趣的观众。充分拓展影响力与受众群体容积,实现艺术价值、中度文化浸染,适度实现一定的经济价值。专场音乐会、文化讲座、媒体推介等。 忠实观众对周家班了解较多,或对相关艺术有着浓厚兴趣的观众。巩固受众参与基础,维持兴趣与影响力,实现深度文化浸染,适度实现一定的经济价值。专场音乐会、文化讲座、与观众对话等。

由此可见,周家班最为直接的观众拓展方式是投入资本、加强媒体宣传,进一步扩大在多个分众团体中的影响力、增加对受众的吸引力;从长远来看,周家班为吸引更多的忠实观众,也增加更多文化体验、艺术教育、大众文化普及等活动,通过艺术传播与文化浸染的形式完成了商业价值、社会价值、艺术/文化价值的统一。周家班在发展中以传统民间艺术为基础,吸引不同观众去深入接触到文化本身,在获得视听享受的同时提升他们艺术欣赏能力,构设起一个文化浸染体系,这对于其长远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根据目前实践而言,周家班已经做了大量成功的计划与尝试,能够成为此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与发展的重要参考经验。

三、余论:周家班吹打乐艺术的当代发展思考

在面临着非遗传承的当代困境时,周家班也曾在发展中不断进行总结思考。传承机制被破坏、原真性被破坏、保护程度较浅、地方投入(政策、资金、人力、场地)不够……这些都成为了制约其发展的不利因素。

周家班世世代代所相传有一句祖训:“盛世悦民,乱世保身。拥一技之长,不惧荣辱浮沉。”正是因为在传承与发展间他们秉持着这样质朴坚定的从艺信念,才使其传承机制,并在当代发展的进程中寻找到了与时代相契合的方式,让周家班吹打乐艺术得以传衍鼎盛。经过多代传人的共同努力,周家班传承经典、开拓创新,在当代发展中不断扩大艺术视野、提高国际影响力,能够在当代实现非遗的活态传承与可持续发展实属不易,这也为其他民间艺术的传承发展提供了一定的经验参考与现实启示。

[1]谢大京.艺术管理[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

[2]赵倩.非遗之后:周家班的“菠林唢呐”传播研究[J].艺术评论,2019(12).

[3]郑新文.艺术管理概论[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8.

[4]李雪.“最具人气的中国声音”引人入胜[N].中国文化报,2018-11-06.

J607

A

1003-1499-(2021)01-0035-05

高长春(1983~),男,安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讲师。

2020年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皖北民间唢呐艺术特征研究”(编号:SK2020A0080)结题成果。

2021-03-13

责任编辑 春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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