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时代情绪传播研究

2021-05-30 10:48李瑞
新闻研究导刊 2021年24期

摘要:后真相时代,弥漫的社会情绪使线上线下非理性声音共振频度加强,加之用户身份半匿名性状态凸显,情绪化解读成为一种“伪常态”。文章以情绪传播的浅层认知、虚拟共情、社会动员和舆论狂欢四大表征探析网络环境中的语态表达和传播动因,并审视情绪传播带来的风险因素。情绪传播的解构式文本为用户提供了低成本技术工具,“戏谑性表达”不断激化成为网民的“非理性狂欢”。因此,社会成员的表达欲望和传播冲动得以充分释放,私域情感进入公共视野,加剧了负能量内容的传播,助推着议题走向呈现脱序状态,管控抑或传播中的信息交互和话语流变成为目前的研究重心。

关键词:情绪传播;虚拟共情;社会动员;社交媒体时代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24-0023-03

一、引言

社会学家柯林斯认为人类社会的交往过程中存在“情感变压器”现象。他认为,情绪是人类生理结构中的独有现象,是社会交往的必然环节。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在此积聚“情感能量”。

在社交媒体时代,随着网络化表达手段日益丰富,受众表达从动员性语词,表情包米姆,再到情绪化解读的发展,影响着传播效果发挥,成为网络人際传播的重要助推力。情绪化语句的产生和情绪感受的书写,使得受众通过接触情感符号,传递认知概念、刺激道德判断的深层情绪形成。一方面,媒介内容出现情绪化叙事特征;另一方面,在媒介事件面前,理性与盲从交织,网络舆论呈裂变态势,使得真相与事实在话题中发生着一次次的重塑与颠覆。同时,数字媒介技术的兴起和人们的情绪表达建构了一种后真相的传播样态,情绪语言表达的大规模传播又促进了深层情绪的整合,在网络传播渠道中成为核心要素。

二、社交媒体时代的情绪传播表征

(一)浅层认知:负面情绪传播正中社会痛点

勒庞在《乌合之众》中指出,当人们聚集成一个群体时,所有的情感与思想便会往同一方向倾斜。个性逐渐消失,集体合意的社会情绪占据上风。涉及群体利益或群体目标的社会事件能引起群体一致的情绪反应和行为,这种情绪唤起的群体性特征是短时间内能够形成具有一定量级和规模、倾向性和整体性的社会情绪的重要原因。所谓的“后真相时代”,并不是意味着真相不再重要,而是被迫让位于事件节点中的道德审判和情绪渲染。

当前我国社会热点事件的传播,以负面舆情为主导。负面情绪因能刺激受众敏感度和易传播特性,导致受众浅层认知扩大化。再者,网络社会的到来使得社会成员拥有了匿名表达和宣泄情绪的出口。一旦社会热点事件触及心理痛点,极少数社会成员表达出来的负面情绪就会发挥病毒式传播机制引发社会共鸣,发酵为更加负面的社会情绪“狂欢”。舆论声量和话题讨论的容量在虚拟空间中相对较大,加之受众在理性判断与情感盲从的选择之中不断徘徊,极易在公开平台引发规模化讨论,从而形成情绪感染链。

(二)虚拟共情:线上线下对话引发情感反应

社交媒体时代催生的是以互联网乃至以移动物联网为渠道的对话方式,相较于血缘、地缘关系的“强连接”,基于业缘关系的“弱连接”更能串联起现今的“浅层社交”关系。

柯林斯认为,互动仪式链是通过线上线下的虚拟在场和身体在场、话题引发的共同关注以及主题开发提升用户共享情感体验,参与者形成共同关注的焦点,并感受对方的微表现与情感。

格拉德威尔曾在《陌生人效应》一书中指出,人作为社会性动物,绝大部分的人际交往和社交关系都是与陌生人建立起来的。人们不用亲身参与他人经历的情绪事件,仅通过虚拟节点中的情绪诠释和经验分享就可以不断进行情绪再造。而产生的情绪诱导极易引起相同的情感反应,并由此形成同质化的情绪倾向。

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出发,得到认可和获得回应是一种人在满足基础需求基础上而产生的心理认同需要,是避免产生社会孤立情绪、达到社会适应的一种状态。在虚拟社区中产生的大量对话与互动行为就是为了获得社会认同和期许回应。人在根据他人意见修正态度和行为目标之时,会充分参考自身状态是否符合所属文化或社会价值规范。此外,人际交流中以匿名,甚至半匿名状态进行意见交互也是在不断激活社会认同,从而取代面对面交流中的认同。

(三)社会动员:情绪渲染促进公共意见生成

安德森曾提出“想象的共同体”理论,针对宗教、政治、国家等方面,剖析特定实践中的集体认同关系[1]。基于此种视角和理论,舆论生成与舆情发展都形成“我们”关系标识。

在虚拟网络社区,人们通过虚拟角色和现实身份,双重建构情感表达与价值重塑。从人口统计学角度来看,因人类的社会化进程和“弱关系”广泛,交际关系维系着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线上的节点连接却打破了这种微妙联系,表现为共有价值认同的不确定,意见观点集合的脆弱性。因此,在社会生活圈层不断扩大化的社交媒体传播链条中,情感需求迸发,迅速共鸣引导社会动员。尤其当涉及社会经济地位、身份归属与情感共鸣时,由此迸发出“情感动员”的各项机制。从舆论基本概念而言,公共意见的形成基于公共表达,是不同信念、意见和态度的总和[2]。它是社会评价的一种,是社会心理的反映,也是情绪烘托与渲染成为刺激传播速率的核心要素。在生存环境中的共同目标达成、社会动员方式、合意机制建立等方面,情感表达都参与且丰富着社会动员的激励方式。

网络时代的社会动员机制面临最新的信息传播环境的匹配。与以往传统媒介时代的传受角色固化、受众地位被动不甚相同,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内容传播渠道变得多元,受众不再是群氓之辈,媒介赋予了其主动获得信息、发表观点的权力,也使得舆论场上的意见交互变得透明公开,受众成为信息消费和流通过程中的重要角色,即实现了从消费者(consumer)到产消者(prosumer)的角色变迁。

(四)舆论狂欢:米姆文化解构信息传播生态

语言作为文化传播中最重要的传达力量,其功能主要为表征、交际、认知和思维。其中,语言表达在人类文化传播过程中,在人类社会性进程中具有独特建构性和塑形性,也在助力社会发展变革具有独特的参与性和定义性。

在数字化生存时代,新传播格局下的情绪传播机制愈甚,网络人际传播中的交流互动情境下的特殊语言包括文字、图像、表情包等,成为网络原住民一代的主流表达形式。从用语角度来看,传统构词法被简洁表达解构而不断被创造出来。“模因效应(memes)”又称“米姆效应”,最初由英国生物学家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提出。与早期的病毒式传播大量使用复制粘贴手段不同,“米姆”传播更多地体现了用户的主动性、创造性和参与性,拥有了加工、创造并赋予意义的过程。情感化传播与病毒式传播往往是相伴相生的。在数字媒体时代,“米姆”正发展成为媒体文化传播的主导力量,在公共领域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由此,“数字米姆”不仅能够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掀起舆论狂欢,也演变为融入主观情感和文化背景的表征符码,作为联结线上和线下沟通的重要因素之一。

三、社交媒体时代的情绪传播动因

隋岩教授认为,互联网之所以能促成社会情绪空前广泛传播,是因为内容的即时传播、全时流动和多元呈现这三个特征使得网络中的信息符号满足了普通个体情绪传播条件,恰恰迎合了情绪的活跃性和传染性特征,更易于情绪的多样化表现和传播[3]。海量信息的不断发酵,逼迫用户迅速作出反应,导致片面解读和感性表达层出不穷。

(一)理性式微:私域情感进入公共视野

以微博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平台,网络用户对话互动呈现出强烈的匿名性。因此,不实信息或不当言论一经发布即会迅速沉没舆论浪潮中。基于互联网的用户协议,账号信息均基于实名认证,“前台匿名”模式随即转变为公共领域的“半匿名社交”状态。有学者提出,此种“半匿名状态”下的用户在使用网络时所需承担的责任成本过低,个人意见表达脱离了人际传播与社会建构中的既定准则,对新闻信息的意见表达也缺乏严谨态度,借助多元话语传播中的隐藏情绪宣泄变得愈发肆意。加之网民的舆论素养甚至是数字素养都参差不齐,社交媒体也逐渐成为一个非理性的情绪主导的公共领域。例如,明星的私生活受到网友的曝光与批判,甚至演变成无端的网络暴力袭击,网民会在虚拟空间内因兴趣爱好结成“同盟”,基于不同身份立场充分表达形成观点合力和群体认同。当私人议题进入公共视野,就容易造成舆论失焦和群体极化,大大消解了社会公共事件的良性引导作用。

(二)效度叠加:同频聚合扩散公共情绪

社交媒体平台使得数字化、节点式的生活成为现实,传统媒体在变革环节中也成为错综复杂的关键节点。此种维系与联结不仅增强了网民个体之间的亲密性,而且因为共同关注的议题可以迅速形成合意,某些关键要素也能成为内容传播当中的素材创作核心。此外,网络的信息快速传播和网络意见领袖的主体泛化和多元,使得傳统媒体与网络媒体的共振效应不断加强。传统媒体发挥其内容优势,网络媒体凸显其渠道便利,如此联动便构成了一个信息迅速交互的公共空间[4]。流动的公共情绪也因为这种高效率、多节点和广结构被迅速扩散、强化和再次聚合,难免导致群体极化的观点和意识形成。

社交媒体的出现影响之一,就是极大地方便了信息的传导与深化,网络上的个人意见和个人情绪在社交媒体这个开放性平台上可以实现直接扩散并直达各个节点,而具有相同意见的节点会吸纳、聚合甚至二次传递这种情绪,形成情绪效度的叠加,构成同频共振的局面,扩大了情绪传播的效度[5]。

(三)情绪感染:把关缺失诱导群体极化

与传统媒体发布信息不同,社交平台借助网络渠道便利,信息传播从单一流向转变多元进入,新闻入口社交化成为常态,因此逐渐凸显了大众传媒的公共与公益特征。但仍需注意,网络平台“把关”机制缺失,传播规范有待重构,传统媒体作为内容的重要来源审视着大众传播格局。所有的内容信息、社会情绪都经由各个节点未经筛选过滤就直接汇入公共领域的讨论洪潮中。然而单独的个体在网络环境当中,极易受到大部分人所拥护的观点影响。内容通过病毒式传播机制,就可以迅速且高效地感染极端情绪。

但与此同时,个体独处带来的“不在场状态”使得半虚拟使用规则让各种网络背景下的人都能不断增强角色代入感,设想成为大部分人中的一员,并二次传播这种极端情绪与观点,影响着其他个体,推动极端群体不断扩大[6]。情绪化的表达还往往冲击和解构着少数理性群体的形成。因此,内容把关者必须使某些质疑的声音不敢发出或淹没在极端情绪言论之中,多元的话语和意见在公共事件的传播中逐渐失效,最终导致某一维度的群体情绪到达顶端。

(四)对抗解读:负向情感推动议题走向

英国文化研究学派学者斯图亚特·霍尔曾在《编码/解码》中提及,受众对媒介文化产品的解读一般分为优势解读(Preferred Reading)、妥协式解读(Negotiated Reading)和对抗式解读(Oppositional Reading)三种方式。当网络舆论场中的“非理性狂欢”成为公众的情绪宣泄渠道,所呈现的负向情感传播体现出对抗式解读的全部特征。话语表达和病毒式再创造,是公共领域“非理性狂欢”的主要动机。社交媒体用户具有匿名性,主要诉求是表达个体意识和享受创造符号的乐趣,在网络社区中搭建和参与群体。表情包是一种二次创作,是对图片、文字等多种符号进行加工、组合、提炼出的一种表达符号。有用户在创造和传播过程中爆发了灵感,自主创造表情图片,记录日常活动。当负向情感不断助推舆论议题,辅以被解构后的文本表达,夸张图文不断展示出表达的对立与冲突,刺激群体情感扩张,导致非理性的情感加剧了负能量的传播,助推着议题走向呈现脱序状态。

四、结语

在社交媒体时代,网络化表达手段日益丰富,受众表达话语中动员性明显,从表情包米姆,再到情绪化解读,其不仅影响着传播效果,而且成为人际传播的重要动力。情绪化语句的产生和感受的书写为公众感知提供语境,受众通过接触情感性情境的符号,传递认知概念、刺激道德判断的深层情绪形成,从而成为激发群体传播的重要动力,使得口碑传播、病毒式传播效用增强。同时,情绪语言表达的大规模传播又促进了深层情绪的整合。社会情绪与社会心态的其他要素一起,以情感能量推动着社会的运行。情绪既可以导致顺从和维护社会秩序,又具有颠覆现有权力结构的潜力。作为情绪传播的解构式文本为用户提供了低成本的技术工具,二次创作出表达出“破坏性的表意”力量。“戏谑性表达”与其所承载的深层意涵成为“解压阀”用来宣泄现实压力。当窗口变为传播中心,不断实现着网民的“非理性狂欢”。因此,当媒介技术的发展使社会成员的表达欲望和传播冲动得以充分释放,如何管控抑或传播中的信息交互和话语流变应时刻为我们所警惕。

参考文献:

[1] 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33-34.

[2] 郭小安,霍凤.媒介动员:概念辨析与研究展望[J].新闻大学,2020(12):61-75,120-121.

[3] 隋岩,李燕.论网络语言对个体情绪社会化传播的作用[J].国际新闻界,2020,42(1):79-98.

[4] 赵云泽,刘珍.情绪传播:概念、原理及在新闻传播学研究中的地位思考[J].编辑之友,2020(1):51-57.

[5] 尼克·库尔德利.媒介,社会与世界:社会理论与数字媒介实践[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65-67.

[6] 隋岩,李燕.论群体传播时代个人情绪的社会化传播[J].现代传播,2012(12):34-35.

作者简介 李瑞,硕士,助教,网络与新媒体教师,研究方向:文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