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胜与小红马（连载七）

竹风

3

关小胜跑去了大悠车子家。关小胜知道家里没有啤酒，他想先把啤酒的问题解决了，免得一会儿还得再从家里跑出来一次。

大悠车子在关小胜家还没回来，但蔡二梅在。

关小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啤酒……给我拿两瓶啤酒……”

蔡二梅一听，捂嘴笑着说：“跑热了，想喝两瓶？”

关小胜急得直摆手：“不是不是……”

蔡二梅的嘴像刀子，把关小胜的话切断了，追问：“那是啥？”

在学校，关小胜最怕的就是蔡二梅的嘴，他能贫，蔡二梅更能说。关小胜感到蔡二梅太难缠了，急得直跺脚，说：“我服你了还不成吗？给我拿啤酒，两瓶！”

蔡二梅好像有意要难为关小胜似的，把手一伸，说：“想买啤酒，拿钱来！”

关小胜摸摸衣兜，想起身上没带钱，只好觍着脸笑嘻嘻地说：“不是允许赊账吗？先给我记账，到时我妈来买东西就还了！”

蔡二梅说：“别人赊账可以，你不可以！”说着又朝关小胜一伸手。

关小胜额头又冒汗了，说：“你真要急死个人，我要不为了救我家的小红马，我才不会来买啤酒呢，还被你这样挤对！”

蔡二梅本来就是故意的，其实正常情况下，村里谁没带钱来买东西都是可以赊着的，过两三个月，大悠车子会拿着账本再收账。

蔡二梅见关小胜额头腾腾冒热汗，嘻嘻笑着说：“不逗你玩了，今后给我记着，再跟我贫嘴我就治死你！”

为了把啤酒拿到手，关小胜点头又哈腰地说：“记着了记着了，你快点儿吧！”

从大悠车子家出来，关小胜一只手搂着两瓶啤酒，一只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回头瞅了瞅大悠车子家的院子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个能忽悠，一个刀子嘴！”

说到“刀子嘴”，关小胜想起爸爸总好说妈妈“刀子嘴，豆腐心”的话，便又补了一句：“這个蔡二梅，要也是豆腐心就好了！”说完了，关小胜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也不知是谁宣传出去的，当关小胜拎着两瓶啤酒到家时，院子里不再只有那大爷和大悠车子两个外人，来了一帮人，有大人有孩子。关小胜一见，心说这是咋了？来我家看热闹啊！关小胜有点儿生气，喊着说：“闪开闪开，都别在这儿碍事了！”

大人们闪开一条道，让关小胜到了小红马跟前。小红马趴在地上，一副难受的样子，看着就让关小胜感到可怜。关小胜蹲下身，爱抚地摸了摸小红马的头，嘴里说着：“不要担心，等下我给你灌下偏方，你得的结症就会好了！”小红马似乎听懂了关小胜的话，努力地昂起头，拿嘴巴要拱关小胜的手，可没够着，关小胜便把手放在小红马的嘴巴前。小红马拿嘴巴拱了关小胜的手一下，又拱了一下，把关小胜的手都拱湿了。

一旁的那大爷瞧见关小胜只顾跟小红马亲密，比关小胜还着急地说：“你跑来跑去的，寻来办法了？”

可没等关小胜起身进屋取豆油，大悠车子已朝关婶要了一大碗豆油，并把豆油倒在一个瓷盆里端来了。他又打开了一瓶啤酒，把啤酒倒入盛有豆油的瓷盆里，然后手端着瓷盆晃了晃，让豆油与啤酒融合。此时大悠车子好像变成了一位不苟言笑的人，蹲到小红马的马头前，把盛有啤酒拌豆油的瓷盆放在地上，然后拿起一个瓷碗，舀了半碗啤酒拌豆油，灌进了小红马的嘴巴里，直到把瓷盆里的啤酒拌豆油都灌没了，这才歇下手。

这时，小红马“嘟嘟嘟”放起屁来，前来围观的大人孩子都捂着鼻子闪开了。但关小胜没有躲，关小胜还看见那大爷和大悠车子也没有躲，人群中还有另一个人也没有躲。这另一个没有躲的人见小红马“嘟嘟嘟”放屁了，对关小胜说：“只要放屁就好，等会儿再拉出钢硬钢硬的黑粪蛋，基本就没事了。”

关小胜抬头看这个说话的人，原来是随后赶来的杨豆匠。

4

过了一个小时，小红马果然拉起了黑粪蛋，拉了好大一堆。到了傍晚，小红马已完全好了，像原来一样能吃草了。关小胜心里想，没有个马棚真不是个事儿，如果天再下雨，马再受凉得结症咋办？当然关小胜清楚，小红马得结症，与那大爷打马、马出汗，之后又淋雨受凉有直接关系，但现在那大爷已完全承认小红马是属于他的了，也不再往回牵了，关小胜便原谅了那大爷。

晚上，关小胜睡不着，心里琢磨开马棚了。此前关小胜曾惦记过他家装粮食和杂物用的两间下屋，想辟出一间给小红马，只是他感到没有合适的借口，担心妈妈不允许。现在好了，马受凉会得结症就是很恰当的借口，除非妈妈不心疼她付给那大爷的买马钱。关小胜这么想着，感到浑身的血热起来，翻过来覆过去的更睡不着了。

关婶也没睡着，见关小胜在炕上来回贴饼子，有点儿生气地说：“小胜，你又折腾什么？不想睡到外面凉快去！”

“妈，您看咱家小红马得病刚好，我想……我想……把下屋隔出一间圈马，您看天都凉了，免得咱家的小红马再得结症。”

关婶也不是没考虑给小红马弄一间屋子做马棚的事儿，可盖马棚不是说盖就能盖的，至少要买砖垒墙，还要架房梁铺屋顶。听关小胜这样说，关婶虽然心里不愿意，可马总在外面放着喂养，还真不是个事儿。现在已经秋天了，只要收完秋庄稼，转眼说下霜就下霜，何况小红马就因为受凉才得了结症，总不能让小红马再受凉得一次吧！

“行，等明天吧，明天我把下屋收拾收拾！”关婶说得很干脆。

关小胜一听关婶同意了，高兴得在炕上像马一样尥起了蹶子，膝盖砸得砖铺的炕面“咚咚”响。

5

关婶没有食言，第二天就开始收拾下屋，关小胜也跟着帮忙，累得汗似流水也顾不上擦。

下屋有两个窗口，一个朝南，一个朝西。朝南的窗口对着屋前的菜园子，朝西的窗口对着院子。关小胜望着朝西的窗口又琢磨开了，要是把窗子卸掉，当添草料的口再好不过了，省得从下屋门进进出出费事了。关小胜一边帮关婶收拾东西一边考虑咋为小红马抢占有利地形。可咋考虑都感到不成，除非两间下屋全充当马棚，才能把喂小红马的大猪槽子端正地架放在朝西的窗口跟前。关小胜瞅了瞅下屋内的东西，觉得也不太多，只要肯搬运，用半天时间也就清空了。

“妈，跟您再商量个事儿呗！”关小胜有点儿提心吊胆地说，“人家养马都有正式马棚，添草料在外面就能添，省事又省力，马还能有个透气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您看咱家下屋放的大多是粮食米面，马和这些粮食同屋放着，还不都得变成马粪味儿啊！不如咱们彻底清除这些东西，搬到咱家上屋去，反正咱家上屋那么大，就让这些东西跟我一个房间，成不？”

关小胜家的房子是三间房，一头开门。进屋门这间是灶屋，里面两间住人。本来关小胜读到三年级时，关婶就想让关小胜独自住最里面那间，可关小胜不干，找借口说害怕，非得赖着跟关叔关婶住一个屋子，关婶撵了几次都没撵走，一直拖到现在。此时关婶听关小胜自愿要去独住，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感到关小胜有条件，于是有点儿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又起幺蛾子，可以，但下屋的东西你自己往上屋搬！”

关婶本来也就是说说，她还真怕累着关小胜。况且装粮食的袋子个个都很重，别说是关小胜，就是大人搬运都挺费劲。谁知关小胜却答应得很干脆。

这时，大悠车子来了，一进院看见关小胜正抱着半袋大米往上屋走，便笑呵呵地说：“我来看看小红马咋样了？要管用，这个偏方得记着，管用的偏方最不好讨。”又说，“现在不像过去，养牲畜的人家多，估计再过个几年，咱们村的马也得像其他村子那样都得消失掉。”

关小胜觉得自己刚有马，大悠车子就说马在村子里要消失的话，有点儿不愿意听，所以关小胜没言声，抱着半袋大米进上屋去了。

第五章  借谷草

1

关叔从哈城回来了，一是为了过八月节（八月十五中秋节），二是为了收秋庄稼。

每年八月节前后，也是收秋庄稼的时候。关叔回来带了不少好吃的，有哈城肉联厂红肠、裕昌烤鸡、秋林公司的大列巴（大面包）。

关小胜看见关叔买回来的东西里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团又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样子有点儿像冬天他常戴的暖耳朵的耳包子，又有点儿像猫脑袋。为了看清楚到底是啥，关小胜拿手从开口处一撕，也是劲用大了，“哗啦”一声，耳包子猫脑袋滚了一炕。

关婶正端菜进屋，恰好看见了，说：“真是手欠，你撕它干啥？”

关小胜一边把耳包子猫脑袋往塑料袋里胡噜，一边笑嘻嘻地说：“我想看看是耳包子还是猫脑袋。”

关婶生气地说：“我看你倒长颗猫脑袋，见到能吃的就到处扒。”

关叔正站在屋前园子里，看柿子秧上结的红柿子黄柿子，也看辣椒秧上挂满的红辣椒，听见关婶喊，走回屋戏谑地说：“小胜，咋又招惹你妈了？”

关小胜已把耳包子猫脑袋重新装进了塑料袋里，只是袋口被撕裂了，无法再封口：“爸，这是啥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关叔说：“你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吧，这就是猴头。”

“哦，還真像，我把它们看成耳包子和猫脑袋了！”关小胜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关叔又像以前在家那样喝着酒，“嗞”一口，又“嗞”一口，喝得满脸滋润：“我看小红马好像长膘了，不是原来在那家那样干瘦了！”

关小胜瞅一眼关婶，本想滔滔不绝说说与小红马有关的事儿，可见妈妈没搭理爸爸的话，就头一低，像只猫咪一样往嘴里扒拉饭，然后再夹一筷子香肠炒青椒。

这时关婶说话了，关婶说：“你有这么一个什么都舍得的儿子，马要不长膘才怪，别说一匹瘦马，就是一具木乃伊，他都能给整活过来。”

关叔不知“木乃伊”是什么，关小胜在学校也没听满玲老师讲过，都挺着脖子看关婶。

“什么衣？”关叔问。

“木乃伊。”关婶答。

“木头咋还会有衣服，说树皮不就成了，真以为我没文化啊！”关叔喝了口酒说。

“有文化你也就着你的小酒喝了，木乃伊不是木头，是干尸。”关婶瞪了关叔一眼说。

关小胜听妈妈这样说，很想呕吐，因为“木乃伊”在他的头脑里变换成了“干尸”的影像。

“妈，您可别再说了，再说我都吃不下饭了！”关小胜一脸认真地说。

（喂马的草料没有了，关小胜非常发愁。他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呢？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