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实亦虚的人物画卷

2021-06-15 03:27金星辰
青年文学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叙述视角画面感

金星辰

摘  要:2017年4月,严歌苓发表小说《芳华》。同年12月,由原著改编,冯小刚导演、严歌苓编剧的同名电影在国内上映并热播,很多观众在观影之余,捧读起作家的原著小说并掀起讨论热潮。本文拟从小说《芳华》的叙述视角,主角刘峰的主要事件之前的文本处理以及重要人物的故事插叙等三个方面来探讨该小说所呈现的艺术特点。

关键词:叙述视角;亦实亦虚;文本处理;前后呼应;故事插叙;画面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8-00-02

一、引言

小说《芳华》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为背景,讲述了在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军队文工团,一群正值芳华的青春少年,经历着成长中的爱情萌发,与充斥着流转变迁的人生命运的故事。严歌苓从12岁时起参加文工团,从军13年,后赴美留学,移民美国。她的作品也因此常常表现出跨文化的内涵特质[1],突出描绘人物在多元文化的重叠处遇到的文化冲突及身份认知,不过这点在《芳华》这部作品中似乎没有明显的表现。

在《芳华》中,严歌苓以文工团女兵萧穗子的视角,以学雷锋标兵男兵刘峰的“触摸事件”为线索,描绘了20世纪70年代的文工团众生的生活,与他们在之后的人生命运,在讲述普通人的故事的同时也蕴藏着宏大的时代叙事背景。正如前所言,小说部分取材于严歌苓本人的亲身经历,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有她对当年一些事件和人物做出的忏悔。本文拟从故事的叙述视角、文本处理,故事插叙入手,探讨小说《芳华》的艺术特点。

二、叙述视角——亦实亦虚的“我”

《芳华》全文中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叙述均有出现,以第一人称为主,第三人称大部分集中在中间部分郝淑雯、林丁丁的故事中。作为故事叙述主体的是“我”(萧穗子),读者跟随萧穗子的目光观察周遭的人物与发生的事件。

从叙述主体的角色来说,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在整篇小说的文本中可以说是共存的。在小说前半段中,一方面是当年青春年华时正身处文工团老红楼的“我”,另一方面,故事讲述时的、涉世已深而更有资格评判的“我”又时不时会在文本中出现,对当时的事件作出新的评价。有些评价是“我”当年没有发现的;有些是“我”当年解读错误的,例如错认刘峰和郝淑雯在梆子戏中萌发恋爱;有些则是对当时的自己或他人的自嘲式的感叹。

此外,作者在小说文本的行进中有时会暂时放弃“我”这一身份,而是以正在寫作这段文字的作家形象出现,这与前一点有所相似又有所不同。《芳华》的文本类型并不晦涩,即使并未阅读相关背景介绍而只读文本,我们也能很容易分辨出它是一部小说,而非讲述者本人的回忆录。但是所谓“小说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们从《芳华》中看到的文工团里年轻人的故事,究竟有多少是作家严歌苓当年所经历的生活。其中的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艺术需要的虚构呢?这个问题或许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或许是越过了对作家与作品研讨的合理边界而近乎于窥探隐私,然而值得关注的是,文本中出现的另类的“坦陈是在创作”的语句却时常会把读者引到这个方向的想象上来。

在故事中,萧穗子在离开军队后选择成为一名作家。例如,在关于刘峰安慰萧穗子的一段文字中,严歌苓先是写下了一段刘峰所说的话,再写道:“作为一个小说家,一般我不写小说人物的对话……所以现在我写到这段的时刻,把刘峰的话回忆了再回忆,尽量不编造地放到一对儿引号之间。”[2]对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是作家萧穗子所写,以此强调对刘峰形象的反映完全符合事实,同时也是萧穗子写作描写对话时的内心真实体会。继续观察这一段:“我不止一次地写何小曼这个人物,但从来没有写好过。……会给她取什么样的名字。”[3]这里执笔的“我”反复多次地写作以何小曼的原型人物为原型的作品,但是一直没有能达到心中的期望。从郝淑雯等人的反应中我们了解到,“萧穗子”写有一些以文工团经历为题材的小说,但并没有提及对这个题材的多次创作(如果有,则为了人物塑造需要应当会提到),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这个“我”只能是严歌苓本人。所以以作家形象出现的“我”,有时是作家“萧穗子”,有时是作家严歌苓,从这种二重性中我们能够读出一种虚构与现实相结合的美感。这种亦实亦虚的描述手法,令《芳华》呈现出复杂的叙述结构,创造了比较丰富的审美效果,并一再地构建又消解着小说的真实性幻象,令小说的虚构与现实的映射表现得模糊与含混。真所谓言为心声,也许这种叙述手法,正是作家严歌苓希望在她的作品中塑造时代变革之下的平凡人物的需要,是她希望借由“萧穗子”的眼睛和心灵,去回眸青春岁月,去重新审视,去反思生活,去理解他人。

三、“触摸事件”前的文本处理

刘峰和林丁丁两人间发生的“触摸事件”是整篇小说最为重要的情节之一,它被严歌苓有意地赋予了一个固定的名字,并且反复提及。这个情节大概发生在全书开始后四分之一处,在此之前是从“我”的视角讲述文工团女兵们与刘峰的结识、熟识与相处,其中的小的事件虽然多而杂,但均是围绕着塑造各个主要人物的目标而用墨。比如写刘峰他无怨无悔地承担了文工团大大小小的脏活累活,目的是希望体现刘峰的乐于助人和质朴善良。在故事正式到达这里之前,读者被赋予了类似于前瞻的能力,几乎所有的日常事件的叙述中都会标上与其后的“触摸事件”的关联,不断地提及并强调这个事件的发生、影响以及它所带来的众人对刘峰看法上的改变。从“他是因为触摸事件被处理下联队的”[4]的平淡陈述开始,到“后来果真出了‘触摸事件,我的焦虑才释然”[5]对于刘峰缺乏弱点的怀疑,“后来触摸事件暴露,我才知道我当时的判断多么失误”[6]对刘峰与郝淑雯萌发恋爱可能的猜想……在读者还在刚刚进入故事尚未熟悉刘峰本人的时候,频繁到刻意的程度的后来“触摸事件”如何如何的议论文字已经纷纷而来,在他学雷锋标兵的形象在文本推进中形成的同时,也为他贴满了负面事件的标签。这一安排使得我们和文工团女兵们的视角不完全重合,文工团女兵们初期见到的是一个雕塑、天神般完美的男性模范,完美到不可能纡尊降贵走下神坛来和她们谈论感情;而读者能够从一开始就有刘峰并不完美的心理预期。从前的事情果真都是与触摸事件,与触摸事件所连结的刘峰的本性相关吗?我觉得也未必,有一些的确如此,有一些大概只是“事后诸葛亮”式的过度解读。经过长久的绵密的铺垫,终于到达“触摸事件”本身的我们,看到了刘峰这个更加丰满的人物形象,便会对小说这种设置落差,做好铺垫,层层深入的特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四、何小曼与林丁丁个人故事的插叙

在故事讲述到触摸事件结束,刘峰被下放之后,这条线戛然而止,與之前的铺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来是讲述在红楼内外发生的文工团的故事,但是随着刘峰的离去,或许我们其他人的青春因为参与了对他的批判而彻底改变,或许是从刘峰身上“我”懂得了一个人灵魂的丰富并不是经过相处就能了解,而是要有彻底的了解,并且在生活中不断历练成长,才可能有对他人抱有足够的理解和体察与深切的人文关怀。

小说转而开始的是对何小曼和林丁丁个人故事的插叙,由她们的童年经历而追溯到她们各自个性的来源,一直到“我们”的再次重逢。何小曼的故事从小曼母亲带着她改嫁开始,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保姆、街坊邻居们在不同的时间维度通过各自的手段或直接或间接、或独立或交叉地对何小曼实施着挤压、嘲笑和歧视,在这样全面而立体的包围中何小曼逐渐“变形”了。原生家庭对于性格的影响是深远的,人群中的何小曼眼神躲闪、自卑少言,不仅拒绝沟通,还有一些怪异习惯,这样的人自然是讨嫌的。后来在文工团的群体中,她被孤立、被歧视的程度不断升级。在何小曼的故事中又有对刘峰在战场“英雄主义”行为的插叙,体现了刘峰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如果说“触摸事件”前的叙述是《芳华》四个主人公的群像速写,快速塑造出多个人物形象,那么这里则是对个体的工笔肖像画,使得业已初步建立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使得我们看到了生活在集体之中的自闭和忍受的何小曼,充满着孤独感和无所适从。也让我们看到了“她站在舞台侧幕边,准备飞跃上扬时,希望燃遍她的全身”的那个满心渴望被承认被宠爱的何小曼。同时通过这些故事的插叙,使得我们认识到刘峰这一主角形象既有青年时期的热情善良、诚恳真挚,有战场上的无所畏惧,勇于牺牲,又有经历着时代变革的渺小脆弱与平凡无助。这些插叙手法让刘峰就活在了现实生活中,不断地与这个世界的人们寻求着相处模式,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时代和生活的鲜活画面。

作家对于时间的处理未见刻意的雕凿痕迹,前半部分以刘峰的触摸事件为主要的时间节点,后半部分则围绕“我们”寻找刘峰的各个时间点。但是就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中,时间已经过去大约四十年,宏大的时代背景完全为故事的叙述提供服务。这其中的流畅衔接可能来源于作家引导读者关注刘峰这一核心人物的动向,并将其作为了整篇小说的核心着眼点。

五、结语

《芳华》另有同名电影,本文限于各种原因未展开小说与电影表现方式的对比分析。由于冯小刚和严歌苓拥有同时代在文工团生活工作的经历,电影的改编部分可看作是从略微不同的角度解读同一个故事,因此对我们更全面地理解小说也有一定的益处。

在《芳华》中,作家严歌苓运用虚实结合、前后呼应等多种丰富的艺术手法,娴熟地为我们展现出一幅时间上与人物上的纵深画卷,创设了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深切地传达了她对那个时代的思考与对同伴的复杂情感。在艺术特点上,总体表现出亦实亦虚的特征。

注释:

[1]陈徵毅,《文坛罕见的千面女郎:严歌苓》,台湾省国家图书馆《全国新书资讯月刊》2013年6月第174期,页36-43。原文称“从军15年”,根据中华读书报访谈《严歌苓:我们被“平凡即伟大”的价值观误导了》等材料,应为从军13年。

[2]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页18。

[3]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页62。

[4]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页3。

[5]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页14。

[6]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页25。

参考文献:

[1]严歌苓,《芳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2]陈徵毅,《文坛罕见的千面女郎:严歌苓》,台湾省国家图书馆《全国新书资讯月刊》2013年6月第174期。

[3]李燕,论严歌苓小说《芳华》叙述视角的审美效果[J].小说评论,20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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