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岂独狼牙山

杨倩如

2021年1月25日，百集特别节目《美术經典中的党史》在央视综合频道播出。该节目从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的各个历史时期，遴选出一百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再现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来波澜壮阔的光辉历程，其中第十集介绍了1959年詹建俊创作的油画《狼牙山五壮士》。

“狼牙山五壮士”系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涌现出的一个英雄战斗群体。1941年8月，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调集七万余兵力，对八路军晋察冀边区北岳、平西根据地进行“扫荡”。9月25日，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一团七连在河北易县的狼牙山战斗中，奉命掩护党政机关、主力部队和群众转移。六班的五位战士——马宝玉、葛振林、宋学义、胡德林、胡福才，将日伪军引向狼牙山棋盘陀峰顶，在打退敌人四次进攻，歼敌五十余人、子弹和手榴弹用尽之后，他们宁死不屈，毁掉枪支，纵身跳下数十丈深的悬崖。马宝玉、胡德林、胡福才三人壮烈殉国，葛振林、宋学义二人跳崖后挂在绝壁树枝上，幸免于难，后被救起，伤愈后重返部队。

狼牙山战斗结束后，边区各级领导以最高规格，隆重纪念牺牲的三位烈士并嘉奖生还的两位战士。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下，组织根据地军民在五勇士跳崖处修建纪念塔，使之成为晋察冀边区全民抗战的一座丰碑。之后出现了以“狼牙山五壮士”为题材的多种形式的新闻报道和文艺作品。

最早报道狼牙山战斗情况的是《解放日报》。1941年10月7日，《解放日报》第三版以“毙敌百余弹药耗尽  七勇士坠崖殉国”为标题，报道了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一团七连六班在狼牙山战斗的简要经过及几位勇士跳崖殉国的情况。值得注意的是，这篇报道是依据新华社晋察冀军区在10月5日发来的电文写成，将坠崖殉国的战士人数写作七人而非五人。根据直接指挥战斗的杨成武司令员的回忆，当时参加狼牙山战斗的六班，“全班除去因病住院的同志外，只剩下五人”。当天下午三点多钟，狼牙山通天顶上的观察组曾通过“飞线”（电台）向他报告，“敌人正在疯狂地向他们扑去，在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五位同志的投弹和射击动作”;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七连六班五位战士宁死不屈，砸坏手中的枪支，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下午四点钟左右，狼牙山下的一个情报站又通过“飞线”报告说，狼牙山棋盘陀寺庙的李老道特地跑下山，要情报站设法赶快转告他，有五位八路同志在棋盘陀附近的险峰上英勇跳崖，其中两位被挂在凌空伸出的小树上，是死是活不知道，请赶紧派人去营救！杨成武当即派人去营救两名受伤的战士。当天傍晚，一团长邱蔚通过电话向他报告：葛振林和宋学义居然带着伤归队了！杨成武随即向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汇报了情况（杨成武：《李老道和狼牙山五壮士》，《福建党史月刊》2005年第二期）。由此可见，从狼牙山棋盘陀跳崖的是五位八路军战士，这个消息当天就得到了确认。

1941年10月18日，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聂荣臻、政治部主任舒同、副主任朱良才共同签署并颁布了《晋察冀军区关于学习狼牙山五壮士的训令》，对五名战士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给予高度评价，号召全军指战员向五壮士学习。11月5日，《晋察冀日报》刊发了沈重撰写的通讯《棋盘陀上的五个“神兵”》。沈重，原名沈大经，浙江吴兴人。1936年进入上海复旦大学土木系，1938年奔赴延安、参加革命，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9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时期沈重作为《晋察冀日报》的特派记者，主要在冀西游击区参加部队和地方的军事活动。在1941年冀西山区的秋季反“扫荡”战斗中，沈重深入前线采写了一系列战场手记。沈重的通讯报道被视为“狼牙山五壮士”事迹的第一篇，刊发后引起了热烈反响，成为中国现代新闻通讯和报告文学的经典篇章。

狼牙山战斗结束后，晋察冀军区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宣传五壮士，向英雄学习”的决定，聂荣臻司令员指示要通过各种形式，广泛宣传学习五壮士的英雄事迹，做到家喻户晓，以激励军民斗志。此后文艺工作者先后创作出多部以狼牙山五壮士事迹为题的作品，包括诗人方冰和作曲家李劫夫创作的歌曲《狼牙山五壮士》，作家魏巍和音乐家罗浪创作的歌曲《五壮士之歌》，《晋察冀日报》社长兼总编邓拓的诗歌《赞狼牙山五壮士》，画家彦涵与作家华山绘制的木刻连环画《五壮士》，以及时任晋察冀军区一分区战线剧社社长的胡旭创作并组织演出了四幕话剧《狼牙山五壮士》等。上述作品受到了边区广大指战员和群众的欢迎，“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事迹传遍了整个敌后根据地，并且作为课文被编进小学教材中。同时还通过各种形式传到国外，在国际反法西斯阵营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国际上许多报刊和广播电台都予以专题报道，一位西方记者受到感召，还曾专程赴狼牙山采访。

新中国成立后，1958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了影片《狼牙山五壮士》，影片上映后，成为经久不衰的红色经典。2004年，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五周年之际，影片入选中宣部、中央文明办、教育部、文化部、国家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共青团中央等单位精选的“百部爱国主义教育影片”和十部“红色经典影片”。2015年，新版3D电影《狼牙山五壮士》及同名电视连续剧也相继投入了拍摄和后期制作。

迄今所见以“狼牙山五壮士”事迹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包括歌曲、诗歌、连环画等多种形式，且被译为英、德、法等多种语言，成为最具代表性的红色经典之一。《狼牙山五壮士》课文被选入小学语文教材中，更是教育、激励了几代中国人。

在革命战争年代里，如狼牙山五壮士这样不畏强敌、敢于同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群体绝非个案。抗战期间，晋冀鲁豫根据地出现了多个类似“狼牙山五壮士”一般，在力竭弹尽之时集体跳崖的英雄群体。壮士的辉煌，绝不仅只在狼牙山上，以下简要介绍其中事迹突出者。

莲花峰七勇士。1940年夏，日军纠集兵力分几路向蓟县盘山东北部梁庄子扑来，妄图一举歼灭由晋察冀军区冀东军分区副司令员包森领导的冀东抗日武装。以警卫班班长马占东为首的七位战士，为掩护司令部和大部队转移，担任阻击任务，将五百多名日伪军引到莲花峰顶。日伪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发起多次进攻，战士们打光了子弹和手榴弹之后，使用石块砸向敌人。在弹尽势危的紧急关头，宁死不当俘虏的七名勇士砸碎枪支，纵身跳下莲花峰南面陡峭的山崖，六人壮烈殉国，班长马占东被树枝挡住后落地，摔成严重脑震荡，后被附近山村的老乡发现获救。

黄崖洞三烈士。1941年11月9日至17日，在山西黎城縣，为保卫抗战期间最早建成的规模最大的黄崖洞兵工厂，八路军总部特务团与日伪军激战八昼夜，毙伤敌军近千人。在黄崖洞保卫战的最后一天，位于黄崖山主峰——华儿垴的三名战士为分散敌人注意力，将上千名日军引到自己身边，最终因弹尽粮绝，三名战士跳崖牺牲，华儿垴因此被称为“舍身崖”。

长嵯三十七壮士。1942年5月13日，驻张家口日伪军七千余人，将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步兵十团两个加强营约五百余名指战员，及十一团干部与地方党政要员六十余人，包围在赤城县县南的高山绝壁之间，当地人称四十里长嵯（当地人将峭壁称作“嵯”）。团长王亢命令团参谋海健率敢死排在范家沟村东长嵯隘口上居高临下阻击敌人，掩护主力部队突围。在飞机炮火的掩护下，日伪军多次向嵯头发起猛攻。敢死排战至最后三十七名战士，在弹尽之后，战士们在海健率领之下毁掉枪支，纵身跳下悬崖。除战士龙文水被山间树枝托住得以生还外，其余全部壮烈牺牲。

黄崖山五壮士。1942年5月25日，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驻河北满城钟家店第六团一个排，与三百八十名围攻的日军在钟家店村西制高点——黄崖山上据险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撤退。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毙伤敌军九十余人，二十四名八路军指战员光荣牺牲。其中五人在子弹打光、石头用完的情况下，摔枪跳崖，以身殉国。

笛崮山十四勇士。1942年11月1日，八路军独立团三百多名指战员为掩护山东军区机关和部分国民党友军突围，与装备精良的八千多名日军在鲁中沂蒙山区笛崮峪展开血战，击退敌军在飞机、重炮火力配合下的十多次猖狂进攻，歼敌六百余人，坚守阵地至大部队和机关胜利突围。我军官兵大部分壮烈牺牲，剩余十四名勇士退至笛崮山东端悬崖顶峰，在营长严雨霖带领下砸毁武器，于日军瞩目之下集体跳崖。其壮烈之举甚至使得日军指挥官深为敬服，命令全体士兵向深谷敬礼，鸣枪三发以示祭奠。十四勇士跳崖后，包括营长在内的八名勇士被山涧间的树枝挂住得以生还，其他六名战士英勇牺牲。

曹坝岗五勇士（亦称鸡蛋坨五壮士）。鸡蛋坨位于河北省涞水县曹坝岗西北，距狼牙山仅二百余里。1942年12月27日，日寇纠集三千多人向我平西根据地进犯。为掩护党政机关、人民群众和部队主力撤退，晋察冀军区十一分区七团的五名战士，自28日凌晨与敌激战，在鸡蛋坨上坚守阵地至下午三时多。弹尽之后，副排长李连山中弹身亡，四名战士王文兴、刘荣奎、宋聚奎、邢贵满遵从副排长遗志，抬着李连山的遗体相继跳下悬崖，壮烈牺牲。

歪头崮三勇士（亦称歪头崮八十五勇士）。1943年2月26日拂晓，日伪军三千余人突然出动，向我沂中根据地北部“扫荡”。八路军鲁中军区二团一营二连八十五名指战员，在山东省沂水县西北歪头崮，面对数十倍于我的敌人，战至下午五时，毙伤日伪军二百余人。剩下最后四名指战员，李兴诗、徐福、亓荣友三位战士跳崖殉国，双腿被炸断的排长孙现明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此后亓荣友有幸生还，另有三名战士遗骨始终未能找到（推测应毁于日军炮火）。

老帽山六壮士。1943年4月中旬，日伪军三百多人携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企图袭击中共平西根据地的房（山）涞（水）涿（县）联合县委、县政府及八路军冀中十分区部队指挥机关。为掩护机关和群众安全转移，八路军冀中十分区二十七团一个排在房山十渡村与马安村之间的老帽山凭险扼守，阻击敌人。二十余名战士跟敌人战至最后六名，在子弹、手榴弹和石头用尽之后，六位勇士抱枪纵身跳下悬崖，壮烈殉国。

宁城九壮士。1944年3月11日，日伪调重兵扫荡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一带，八路军冀东军区三区队二连为完成打击和牵制敌人的任务，二连副连长舒殿友率五十余名战士在五化镇西南沟与强敌遭遇，突围至李营子前山。在子弹打光、周围地形不熟的情况下，全体干部战士誓死不作俘虏，毅然跳下悬崖。刘相廷等八名战士当场牺牲，舒殿友头部摔成重伤，不久亦牺牲，其余战士突出包围。

又一“狼牙山五壮士”。1944年5月23日，日军扫荡狼牙山地区。冀中二十九团三连四班后撤时担任掩护任务，被敌军包围，战至弹尽。在班长耿五华带领下，战士孙红喜、刘金、苏士文、贾振武砸毁武器，跳崖殉国。除贾振武受伤生还外，其余四人均壮烈牺牲，这五位战士被誉为又一组“狼牙山五壮士”。

抗战胜利后，在解放战争中，晋察冀边区又相继涌现出“西大尖五壮士”和“西甸子五勇士”等英雄群体。其主要事迹如下：

西大尖五壮士。1948年农历二月二十九，中国共产党冀东区委承德工作委员会领导下的队伍（对外称南山部队），由排长朱义、副排长佟景文率领一个排战士在承德县大营子乡王家庄村一带开展群众工作之时，被数百名敌人从东、北两侧包抄。排长朱义带一班、二班战士掩护群众转移，副排长佟景文带三班担任阻击。激战至下午四时，部队将敌人引至位于大营子乡王家庄与桲椤树两村之间的西大尖山顶，敌人在飞机配合下疯狂进攻。此时仅剩佟景文、王桂芳、齐凤喜、赵福来、韩景存五人，在弹药全部打光之后，五位壮士砸碎枪支，齐声高喊“共产党万岁”，纵身跳下悬崖，全部壮烈牺牲。

西甸子五勇士。1948年12月23日，在第二次解放张家口的战斗中，解放军华北第三兵团一纵三旅八团，在河北省崇礼县高家营镇西甸子村一带，奉命阻击西甸子和朝天洼的一线敌人。其时一营二连副指导员赵彭率领战士打退了数倍于我的敌人，退至现西甸子部队营房的后山上。在子弹打光之后，赵彭率张凯、赵贵、张发、宋玉祥四名战士，摔烂武器，纵身跳下山崖，全部壮烈牺牲。

2014年9月1日，为永远铭记抗日英烈的不朽功勋，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凝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公布了第一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三百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狼牙山五壮士”名列其中。2015年9月3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阅兵式上，第一个通过天安门广场的徒步方队，就是“狼牙山五壮士”英模部队方队，他们所代表的正是中国军队的“军魂”和中华民族的“民族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