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思复堂”

2021-06-24 11:01秦燕春
书屋 2021年6期
关键词:诗人

秦燕春

2017年春夏之交,因打算为拟签给东方出版社一本定名为《立爱》的小书安装一个挺拔结实的尾章,我偶然发现了“思复堂”主人——陈卓仙女士(1887—1964)其人其诗,不仅自此开启了长达三年之久的找寻之旅,而且最终将原定的《立爱》彻底改写成了一本新书,《诗教与情教:新文化运动别裁》,而与同诗集笺注一起交给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

陈卓仙女士对于我们这代人,实是极尊的长者,因她的长子便是当代“海外新儒家”首座唐君毅先生(1909—1978),与儒学有胜缘的当代人就海外学脉而言,唐先生一定算师长辈、较真讲该是“太老师”了。

唐先生亦是北大杰出校友,十七岁就读北京大学,后转学南京中央大学,毕业后长期任教于该校哲学系。1949年与钱穆、张丕介等往香港创建新亚书院。新亚书院与联合书院、崇基书院合并成立香港中文大学后,任文学院院长、哲学系主任、新亚研究所所长。

作为现代中国杰出的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专有词条称誉唐先生为“二十世纪中国最大的人文主义者”、“文化意识宇宙的巨人”:“除了以七卷《中国哲学原论》对中国整个哲学传统予以系统的再解释之外,(唐)在两卷本《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中建立了一个新的哲学体系,将宇宙万事万物看作都是求超越的过程,生命存在不仅是为存在而存在,乃是为超越自己而存在;心灵的活动也是在这个基础上,从现实的生活逐渐向上求更高的价值,最后止于天德与人德一致的最高价值世界。他的世界观是继承和发展中国儒家传统的人文主义的世界观。”

唐先生的母亲能诗并不算新闻。1973年诗人去世十周年,唐先生在台北学生书局为母亲诗集就出过手抄亲订本。唐先生身后,两岸《唐君毅全集》(1990年台湾版与2016年内地版)均曾以《亲人著述》形式收入《思复堂遗诗》。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也曾经有人极为欣赏唐先生母亲之诗,此人即唐先生之父迪风公(1886—1931)师从的欧阳竟无先生(1871—1943)。欧阳竟无不仅称赞诗人“夫人之德古所难及”,“能诗以才调见长者奚足望其项背”,“悲天悯人而不碍其乐天知命”,更特别表彰诗人身为贤母教子有方,“佳嗣如君毅能学圣学”,其风仪可以“直接孟母之贤,岂陶母、欧母之所能毗”——2017年在北大图书馆保存本库看到这句赞美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料及,不仅一年之后(2018)的“五四”前夕、我将在孔孟故里孟母碑下发愿笺注其诗;更在两年之后(2019)的“五四”当天,以在邹城子思书院与学友共读其诗的形式,为这趟“复性”之旅完成冥冥中仿佛处处都是命数的一个小节。

北大图书馆保存本库那本《思复堂遗诗》正是1973年唐先生亲订手抄本,由唐家次女唐至中钞写,朴素得可以用光秃秃形容,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支援我对这位“名子之母”的深入了解。最初翻开她时,我想着能出一篇万把字论文、支撑出“立爱”一个明亮尾声也就够了。直到这首诗突然跃入眼眸:

供奉才完儿睡稳,布衣浣濯灿明霞。

闲来展读象山集,默默无言解得耶。

我后来不止一次用“惊得直跳起来”形容自己乍然读到此诗的反应。

她是谁?她仅仅是“名子之母”、要靠长子唐君毅的声望、学养为之“背书”才有存在意义吗?

这位默默无闻的乡曲女子、家庭主妇、人妻人母,居然在承担着极为日常的家务劳作、照顾子女入睡、洗涤衣物晾晒之后,得一闲暇,展读的乃是南宋心学宗师陆九渊(1139—1193)的文集,而且语默动静之间还颇能心领神会。

这下是必须挺直了脊梁小心读诗了。于是,不久即又見到如下七律:

半方天井逼邻墙,反映全凭粉垩光。

习篆灵蜗夜书壁,窥人饥鼠昼寻粮。

苔痕枢纽闲门绿,瓦缝飞尘日色黄。

最好围炉风雪里,小窗相对读蒙庄。

这首《忆丹凤街旧寓》,据我后来考证,当为1925年迪风公携诗人并幼年子女(其时长子君毅就读北京,次女至中就读重庆)共居南京、就学支那内学院时所作。唐家经济并不宽裕,“有钱买书,无钱买米”,墙潮屋仄,苔绿瓦黄,穷得老鼠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出来找粮食的环境里,心心相印的夫妻二人,照样能于小窗之下“静简庄周说剑篇”,穷而不坠读书之乐,以读书抗拒贫穷,这种境界与兴趣岂是寻常夫妻能有?!据说彼时陈卓仙甚至在租住的陋室门板上粉笔自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欧阳竟无见之,赞为“有兰亭映带之美峻,寒食结体之沉郁”,意其笔致兼得王(羲之)、苏(东坡)之流风余韵。

《思复堂遗诗》体量不算厚重,手抄本尤其单薄,然因为诗人奇异的精神风姿,我发现手中的诗集越读越慢、越读越厚,已远不是有模有样写篇论文就能了账的了。

那日回家,我马上给远在台湾新竹清华大学的杨儒宾先生写邮件——大抵也为杨老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读台大时多次亲闻唐(君毅)、牟(宗三)两先生磬咳,乃是当代儒学出类拔萃的领军之人——有关唐先生母亲的佳话好诗,而且事关儒教宗旨与诗教精神,一定也是杨老师喜闻乐见吧。

孰料事隔不久,杨老师和我即同时接到来年春天在山东邹城孟府召开的一次学术会议邀请。《思复堂遗诗》这个议题遂也神奇地走向诗人陈卓仙并其夫唐迪风、其子唐君毅均最感兴趣的孟子学的发生地,顺势展开了新篇章。

单纯就诗论美,“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的天”(林徽因,1934),与同“摆脱尔迷痴,展舒尔怀抱。鹏飞万里天,绿满窗前草。开卷友古人,挥翰奋文藻。温泉漱寒齿,峨眉夺天造。俯仰廓悠悠,风光足笑傲”(陈卓仙,1940),不必强分高下,不妨各擅胜场。

但如果考虑到后者是作者信笔写给正在念大学的女儿以诗代函的信札,甚至是训导女儿如何为人处世、善待同学的母教,而这位作者几乎没受过正规教育、一生外出工作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不足两年,则其诗中的胸襟阔大、气象万千、娴于经典,比较“人间四月天”,就是两个世界,更是两种境界。

两首诗均是写给自己孩子的诗,创作年代也非常接近,论年纪,陈卓仙(1887—1964)与林徽因(1904—1955)之间也只差了十七岁,且比林还要长寿九年。严格说来,她们同是一代才人。她们本应共同形塑现代中国的文化理念才对。

然而较之被奉为“民国女神”级别的林徽因,有多少人会知道陈卓仙呢?即使她曾经两次“母因子贵”被收入两岸《唐君毅全集》。大抵阅读唐集的当代学者,也并不容易注意到这位诞育硕学名师的母亲在“母亲”之外是否还有另外的属己的存在价值。即使以研唐为终身志业者,也极少有人对唐母之诗投以格外的认真的关注。

2018年4月中旬是最美的春暮,因为一次关于新儒学的小会,两岸学者齐集孟府花园。理由之一,也为赐书楼前流苏花开得正好。据说这是江北最大一株流苏花了,清中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岁,一团雪雾般伸展于北地湛蓝的晴空。

精绝的巧合,我们聚在赐书楼前赏花时,手机上居然收到了一张来自台湾大学的照片,是台大的流苏花也正盛开着,朋友特别传来分享。同为台大校友的杨老师闻说大喜,建议我回复过去,说孟府的流苏花有孟子加持,台大的流苏花有傅斯年加持。

傅斯年先生(1896—1950)同样是北大杰出校友。昔年以“五四三杰”、“傅大炮”扬名的果敢勇锐的傅先生1949年之后曾长校台大,身后不仅以“傅园”的形式继续护持台大精神,更为台大学子留下必读《孟子》的校训。孟府与台大,理应共享同一树的繁花。

在孟子家开会,绝无不去孔子家报告的道理。会议第二日,我们就全数赶往曲阜拜谒圣人。站在大成殿门口一侧,我仰着头和杨老师说话,蓬头蓬脑的姿态有点像小沙弥参拜大禅师,心思,却飞回了2016年的台南孔庙,不,是飞回了1956年的台南孔庙。

台南孔庙又称“全台首学”,基本建筑为明郑名将陈永华(1634—1680)主持落成于南明永历年间,是全台建成的第一座孔庙,也是郑成功收复台湾后在台建立的第一所高等学府,清初一度是全台童生入学之所。

起建台南孔庙的陈永华是金庸名著《书剑恩仇录》中陈近南的原型人物,其父陈鼎为崇祯十七年进士,顺治五年清军攻陷同安,同安教谕陈鼎在明伦堂怀抱夫子牌位自缢。永华时年十五岁,走厦门,见郑成功,郑许之以“当今卧龙”,令子经师事之(后永华女嫁经子克臧)。康熙四年(1665)永华来台后,即向郑经建言“建圣庙,立学校”,发展文教事业。次年孔庙、学院等陆续于台落成。

1956年8月,唐君毅先生第一次访问台湾,曾在两日内独往台南孔庙瞻仰两次。据唐先生日记,他当时置身台南孔庙,走过两庑历代圣贤神位,深感他们的思想与为人好像化作一句话、一种精神气象,一一更迭呈现于心,一一与自己觌面相见。心灵之天门真正开启,许多平时不懂的道理自己会直接呈露昭显。这种神交默契,即唐先生一生最为重视的感通之学。而这种学问,实在唐先生母亲诗中就有很好的体现,尤其唐先生父亲遽然辞世之后、诗人所做极为动人的一卷悼亡诗里。比如《记梦》:“人天虽乖隔,至诚能感通。魂兮归乎来,窗月光玲珑。忽睹坐观书,故衣故时容。惊疑旋复喜,喜极泪沾胸。何期三秋别,于今一旦逢。儿女沉哀疚,遑论独我躬。子今果在此,原非昨梦同。明明非昨比,晓日升已东。顾我但微笑,何必形影从。死诚得所归,生乃实懵懵。死生与离合,执此皆愚庸。闻之心断绝,欲呼声转穷。欲听耳无聪,欲视眼无瞳。隐约君颜色,遽尔乘晨风。”

我望着眼前的杨老师,想到2016年拜谒台南孔庙,有幸即与杨老师相伴。1956年初过全台首学的唐先生应该也不会知道,彼时台中杨家有一甫出生男婴,会在二十二年后成为在台北松山机场为病逝香港而遗命归葬台湾的他接灵的青年学生之一。更会在六十年后,以其与历代先圣先贤慧命相承以心传心的高明博厚,令我这一自居“女科学家”很久的出身理工科的儒学“小反动派”一举折服,从此方能略有福报于问学路上眉眼稍开,得见古学堂庑之大、宗庙之美。

从曲阜返回邹城,忍不住一路上还在跟杨老师谈唐先生母亲的诗,谈这位女诗人不幸遭逢一生以“道义相期”的丈夫英年早逝之后,她居然是用圣贤的学问安顿自己的悲伤。她纪念丈夫的仪式,居然是在丈夫灵前自己虔诵并安排儿女轮班奉读孔、孟之书。

2018年是特殊的年份,既是《中国文化宣言》诞生六十周年,也是唐先生去世四十周年,华人学界理应有所表示、有所表述。

一行人回到孟庙,一路旖旎走到孟母碑下,上刻“母教一人”的巨碑立于民国,于“文革”中未被打碎。两廊梓花正开得粉紫锦促。“月明苍莽来天地,无臭无声润物华”,正是陈卓仙老人的诗啊。

身边传来杨老师宁静却又很笃定的声音,说,把《思复堂遗诗》笺注出版吧。

这是正在开花的4月下旬。假如要趕上参加秋冬即要陆续举办的有关唐先生各种纪念活动,出版必须在11月左右。算上提交出版社审定的各种流程,至少8月底就要交出定稿。

对我个人而言,承诺完成笺注《思复堂遗诗》具有一些生命分水岭的意义。

不仅因为期间极紧迫的时间强度一举锻炼出“随立随扫”的工作习惯、自此极为受用这种无暇粘滞的清爽,更因这位安处闺中的老祖母博览群籍、稔熟经典,令当时已博士毕业十余年的我事后常以“连滚带爬”形容自己进入诗人精神世界的直观感受。当代学术“术业有专攻”的托词只是微不足道的护短。诗人生前随时遍览之书无非多为“五经”、“四书”、庄老、禅宗、宋明儒者诸作,以及诗人中的杜工部与陶渊明。这位家庭主妇的课业书单吓到几位博士实在寻常。

何况群经犹在,难度更在道以人弘。

我们这代人与前辈学人之间最大的落差,并非博览群书之不够方便,而是对往圣先贤的生命证量缺乏体认。中国文化基因缺失最严重的,乃是一种恳切实际的生命转化之学被湮没无闻。

昔年熊十力先生尝语人:我之书可不读,圣贤之书岂可不读?唐君毅先生耗最后心血完成巨著《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却在“自序”中藉己著也是人性的有限性问难,以为“此不同于圣贤之书,先知、诗人之作”,乃为“可读可不读、可有可无者”,并实言此非故作或代作谦辞,而是“克就哲学论辩之著之分位,作如实说”。唐先生反身自省之诚恳,为当代大学者中至所难得。

唐先生之父迪风公生前于文坛学界并无高名,然知之者无不谓“蜀中儒学之正”无有过其者。少年迪风公同样曾经相当激进,他反身一转究力旧学、正在新文化如火如荼之后,此宁无深意耶?斯正蜀中另一名学者刘咸炘所言:“今人开口说治国、平天下,曾不知有身心。”

寻找“思复堂”的经历对我而言,即是体感中国文化“身心”之学传统的过程。将近半年“忙到没有时间抬头”的忙碌其实异常痛快,跟随圣贤脚步翻山越岭是极幸福的。笺注收住最后一刻,居然怅然若失,一段令人震撼的翻越之旅是极养人的。

2018年10月,如愿带着还是打印本的《思复堂遗诗》笺注本踏上台北,踏上观音山。那一刻,是没有悬念的一场还愿。

1964年4月,陈卓仙老人去世不久,唐先生致妹、弟函中即称:“母亲之诗至性感人,加以印出,应可对他人有益”;

1973年5月,唐先生亲订诗集手抄本付梓将此愿落地,其时益加笃信:“当今之世,人伦道丧,本温柔敦厚之旨以为诗者,盖不多见。则吾母之遗诗,亦当为关心世教之大雅君子所不废”。

又五年之后,1978年2月,唐先生病逝香江,遗命归葬台湾,台土士民迎灵大儒还乡,身后佳城,即择地观音山。

观音山因形赋名,穆然矗立淡水河南岸,与北岸的淡水市镇、大屯火山群相望。山中多名刹古寺,可溯溪观瀑、对鸟分花、眺望淡水河口山海相映。

此处距离唐先生心心念念的“还乡记”,当真是“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十足距离不足两百公里。

这个十月金秋距离《思复堂遗诗》首次结集面世,已经四十五年过去;距离唐先生与世长辞,已经四十周年过去。

杨老师亲自设计了祭祀轨则,从新竹赶来,引领聚合于此的我们,在唐先生墓前有样学样、行礼如仪,其中特别安排了一起诵读《中庸》:“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虽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这一幕,毋寧呼应了1931年唐先生之父迪风公因染时疫遽然辞世,其灵前青灯书声朗朗若出金石,乃是妻子儿女为之虔持孔、孟之书。

这之后,又两个月的岁末,儒门后学将齐聚香港中文大学唐先生“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阔立多时”的铜像之下、齐聚过去现在都是全香港最穷的大专院校“新亚书院”,缅怀唐先生在“花果飘零”的后半生,他艰苦卓绝护持中华文教“灵根自植”、“赤手争文运”的护法心路,其暮年越发笃持“诗礼乐教,教之至极”的信念,正是来自父母遗教。

诗人陈卓仙无疑是贤母,然而并不止于贤母。

这位生命历程跨越晚清、民国、当代的女性,虽然一生学历主要为自学、主要职业为家妇,却神奇地一直皆有“唯道是求”的愿力与践行。这位人生角色大抵之为女儿、妻子、母亲、祖母的深处室家的女性,并未因此失去对“尽其在我”的独立澄明的“成己之学”的追求与承诺。

这不仅体现在她早年诗中即有感叹“病到久时思药误,道临高处觉魔深。散材毕竟全天性,瓦缶由来混好音”的智慧,更在她暮年与儿女的日常讨论、居然都是有关“道”的探究。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山雨欲来的内地苏州,在十全街唐家租住的李根源旧居,仍然可以有两位分别年届七十余岁(诗人)与五十左右(其次女唐至中)的女性,日日夜夜究心致力于“体道”的问题。

诗人身后,唐先生作《忆母杂记》,亦谓母亲生前已经“见道”。

1936年岁末,诗人将知天命之时,由衷写下《丙子除夕静坐偶成》:

谁信吾心帅天地,巍巍舜禹何与焉。

一灯如豆浑无焰,照徧阎浮三大千。

烦恼无根讵可寻,只求不愧影和衾。

光风霁月来天地,鱼跃鸢飞寄此心。

1963年岁末,诗人已过古稀行将入灭,不仅留下精神风姿不亚弘一法师“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与马一浮先生“沤灭全归海,花开正满枝”的“迎刃花枝齐解脱,濯足江湖不染尘”,更应熊十力先生付嘱、写下《不可一日闷缩缩》,“万里乾坤如是观,茂叔窗前草自绿”。此诗,也犹如宿命般成为诗人最后传世之作。

1964年2月26日诗人病逝苏州,遗命唐先生不必奔丧。27日晚电抵香港,唐先生至夜大哭。28日赴沙田慈航净苑为母设灵位,并住苑中终日守灵。3月4日遥祭典礼,乐果老法师设坛说法安位。开吊之日熊十力先生特上挽联:“仁寿过古稀,好学好思宗往圣;懿德齐邹母,教儿教女导来英。”

熊先生一代硕儒,性情毕露,生平不做应酬语,能以“好学好思宗往圣”嘉许诗人,正见诗人“慕道”、“好道”、“向道”之风范多年以来已广为人知。

唐先生在净苑居丧九日,鸡未鸣即起,与灵位相守,庵中多蚊亦不忍扑杀,驱之而已。每夜灵堂有蝙蝠飞旋,日间亦有黄蜂盘旋于祭坛鲜花,唐先生对之皆生亲切之感。昔人云“敬亲者不敢慢于人”,唐先生于此更益以一语:“敬亲者不敢慢于物。”

时逢辛丑,距《思复堂遗诗》首次面世(癸丑),正是四十八周年。仅以此组断章,追念历代先师贤圣以慧命肩起生命闸门,放大光明于人间世。愿我们耳目聪明、福堪受持。这趟找寻之旅在经历了北学图书馆、曲阜孔孟故里、台南“全台首学”、台北观音山、香港新亚书院之后,2019年5月4日百年“五四”当天,更在邹城“子思书院”以友朋会讲《濂洛风雅的闺门异响》的形式,开启了另一段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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