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文化参与的个体动因和社区调节
——基于多层线性模型的检验*

2021-07-01 00:48
图书馆论坛 2021年6期
关键词:个体居民社区

魏 勇

0 引言

文化权利是《世界人权宣言》和国际人权法有关文件所主张的基本权利之一,《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进一步将“文化权利”定义为获取、参与和享受文化的权利,包括个人和社区了解、理解、访问、利用、维护、交流、发展各种文化遗产和文化表现形式并从中受益①。公众文化参与是满足社会成员精神文化需求的基本前提,是增强政府文化治理合法性和公信力的必要条件,理应作为人民文化权益保障和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逻辑起点。世界各国治理包括文化在内的各项公共事务方法的多样性表明,并不存在单一的民主治理形式,但公众参与无疑是各国普遍接受并采用的基本策略。在大多数西方国家,公众参与是政府决策的法律要求或先决条件[1]。理论界普遍认为虽然新公共管理和新公共服务的价值诉求和理论目标不同,但二者都强调执政对象及其主观感受对于评价和发展公共服务绩效的重要意义;实践中,英国、美国、新西兰、日本等均将国民文化参与水平作为衡量公共文化服务质量的主要效标。

为满足城乡居民基本文化需要,政府不断加大公共财政投入力度,“十三五”时期国家累计完成投资超过800亿元,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场馆、人员等主要指标不断增长;产业方面,互联网和文化的跨界融合催生出文博文创、手机听书、网络直播等大获市场青睐的新兴文化业态,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文化产业继续保持平稳较快发展,全国规模以上文化及相关产业企业实现营业收入86,624亿元,比上年增长7.0%②。然而,在政府投入不断升级和文化行业全面增长的背后,“碎片化、商业化、个性化”的文化参与和“原子化、疏离化、虚拟化”的文化生活加速了城乡社区公共文化服务的“公共性”消解,公众参与公共文化服务内生动力不足的矛盾仍然突出。在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指引下,如何实现文化为了群众、文化依靠群众,让人民群众有意愿、有条件、有能力成为公共文化服务的参与者和受益者,是各级政府和相关部门在“文化大考”中的必答题。

1 文献述评

文化进化论的代表人物爱德华·泰勒认为,“文化”是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能力与习惯的复杂整体,“文化参与”是指个体或群体在“文化复杂体”中承担责任、分享信息、做出贡献、获取成果等一系列活动和行为[2]。政治意义上,文化参与是公众参与的具体形式,是公民权利在文化领域的运用和再分配;管理视角中,文化参与是维护公民文化权益、激发文化创造活力、实现社会软性治理的制度安排;从社会层面看,文化参与是提高公民整体素质、塑造公共价值观和社会凝聚力的认识和实践活动。因此,“文化参与”丰富的理论内涵、现实意义,以及它不断发展的显在形式和潜在规律,吸引了大批学者的持续关注。

1.1 文化参与的内涵及形式

前工业社会“文化参与”贯穿个人和社会生活,它是非洲部落的歌舞,是欧洲教会的信仰,是富人和穷人共通的生活方式[3]。“去神圣性、非神秘化”的工业社会中,科技和资本的碰撞改变了文化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使人认识到它所具有的生产资料属性。布迪厄看来,文化参与是文化资本的形成和表现形式,是通过积累和垄断稀缺的经济、社会和文化资源来最大化生活机会的一种手段[4]。社会阶层和文化参与(消费)之间存在明显关联,不同阶层居民利用自身文化品位和文化活动实现阶层区分和聚类,并进行文化、经济、政治权利的再生产[4]。布迪厄对上流社会如何使用“高雅文化(highbrow culture)”确立阶层地位边界的思路对文化分层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而彼得森从相反视角揭示了不同群体在文化参与中的融合趋势和原因,他认为社会精英的文化偏好正从高雅转向“杂食(omnivorous)”,正是精英阶层对于高雅艺术、流行文化、市井娱乐的“文化杂货店”特点,加快了精英审美标准的大众传播,增强了文化的整体包容性[5]。实践中,欧盟文化委员会将文化艺术遗产、文物档案、图书馆、书籍和出版物、视觉艺术、建筑艺术、表演、视听和多媒体等8个领域的活动纳入文化统计领域,并将居民出席文化活动、利用信息网络技术接收文化信息及产生互动、业余爱好者的文艺表演和创作等视为文化参与的3种主要形式[6]。可以看出,文化参与实质是日常生活中人们与特定文化形态及其相关的产品、服务、活动、制度等发生物质、信息交换的过程,囊括了人们对先进文化、传统文化、高雅文化、通俗文化、流行文化等各种文化信息的接收、利用、创作、传播等行为。

1.2 文化参与的个体动因

大量研究揭示,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社会资本等个体特征与文化参与紧密关联。Oakley等认为,上流阶层具有明确的文化生活目标和更大的实现可能,他们具备必要知识、技能和意愿,更能从参观博物馆、美术馆或历史名胜活动中获益[7]。Molina等实证发现,教育水平越高的人会花费更多时间在阅读上,而教育水平越低的人则倾向于电视、电影等文化活动[8]。苏林森等研究认为,居民收入对文化消费具有直接促进作用,并且收入水平还会通过居民社会交往程度等间接地影响居民的文化参与[9]。严成樑等通过脉冲响应分析发现,居民可支配收入冲击对文化消费的影响逐渐由正向变为负向,但教育水平冲击对居民文化消费始终具有正向影响[10]。个体经济社会地位不仅被当成自变量用以研究居民健康、教育和政治参与,也有学者用其解释文化参与差异,由此启发了学界对妇女、农民工、残疾人等社会弱势群体文化参与不足的社会结构和制度诱因思考[11]。尽管上述因素对个体文化参与行为的影响得到广泛共识,但Hanquinet[12]和Pekala[13]的跨国比较研究发现,在居民收入较高的或普遍实行文化场馆免费开放的国家,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质量以及由此引发的居民文化参与感知体验对个体文化参与行为稳定性具有显著影响。

1.3 文化参与的社区调节

个体的文化生活充斥着与周围环境的调适、迎合、塑造,因而形成其独特的“文化生活经验和偏好”[14]。作为国家和市场之外的“第三支柱”,社区(community)是指由一群居住在相同区域、同属一个政治共同体、通常有着共同的文化和历史遗产、生活上相互关联的大集体。即便在政府和市场的进逼下变得愈发脆弱,但通过为成员提供公共设施和服务、真实的人际网络、社会交往和学习的场景等,现代社区在文化参与中仍扮演着重要角色[15]。虽然文化活动和参与可以通过正规和有偿活动的参与情况进行搜集,但是文化活动和实践的参与通常出现在并不存在经济交易的非正规部门,比如参加社区表演、读书日之类的日常活动[16]。颜玉凡等对城市社区居民公共文化服务弱参与场域进行了理论解析:原有的单位社区解体、城市移民涌入、家庭规模缩小等因素导致“社区”作为地域性质的社会生活共同体亦日益走向式微,社区文化生活的“公共性”逐渐消解;制度缺失、执行不力和市场替代等因素都是城市公共文化服务弱参与场域的结构性因素[17]。李少惠等实证研究了农村居民弱参与基层公共文化服务的形式逻辑,发现农村居民弱参与形式逻辑在家庭、社区和社会等不同场域有所差异,其中社区场域弱参与遵从品味习惯逻辑,以文化兴趣为参与动力源,处于实质性参与层级[18]。学者们还提出了再造公共文化空间、增强集体文化感知、强化社区精准供给等提升公共文化服务群众参与的政策思路。

1.4 简要评述

文化参与的核心是对文化信息、意义的解读、理解、欣赏,进而获得心理上的愉悦和满足。既有研究分别从个体、政府、社会环境等视角对居民文化参与及其影响因素进行了广泛探讨,揭示了参与行为的条件性、复杂性、动态性等特点,提出的一些政策建议兼具理论与实践高度,但也存在改进空间:第一,大多采用社会学、政治学等学科范式,通过“权益、空间、场域、制度”等定性描述分析参与不足成因,缺乏量化证据支撑;第二,对居民参与行为的分析缺乏学理基础,更多来自研究者的经验观察和总结,缺乏理论支持和系统分析;第三,定量研究层次单一,混淆了个体和整体层次变量,由此也无法分析主体与环境的互动作用。在借鉴既有研究思路和成果基础上,本文将利用多层次模型从个体和社区两个层面实证分析居民文化参与的行为差异和成因。

2 居民文化参与的逻辑假设

克拉克·赫尔认为机体的需要产生驱力,驱力迫使机体活动,但引起哪种活动或反应,要依环境中的对象来决定。从居民文化参与的发生机制上看,与个体需求、能力等因素直接相关的内在动机构成了个体文化参与的基本动力,同时外部刺激(诱因)如公共文化服务质量在唤起居民文化参与行为时也起到重要的作用。作为“聚居在一定地域范围内的人们所组成的社会生活共同体”,社区构成了社会成员文化参与的底层场景,因此本文对居民文化参与行为的假设将从个体和社区两个层面及其互动关系入手。

2.1 个体层面

居民文化参与具有理性行为特征[19],即人们在参与某种行动时,都会对该行动的结果进行合理预期,如果预期该行动不会带来所希望的结果,他们就不会将该行动付诸实施。从该视角出发,居民文化参与的个体动因实则是需求张力和行动成本的关系博弈。

(1)生活水平。文化需求是消费者在消费物品与劳务的过程中对精神满足的一种渴求,它是人自身发展的必然表现形态,也是居民文化参与的根本动力。文化需求与个体的生活水平密切相关。首先,文化需要反映生活水平。文化需要是人们对各类文化生产资料的占有、欣赏、改造、利用、交换、享受的需要,其满足过程也是人们借助文化遗产、仪式、习俗、活动等表现形式满足自身情感、心理、精神、社会等需要的过程。因此,它不是孤立、静止的存在,而是人的需要体系的有机组成,文化需要的满足程度是个体生活水平的重要指标。其次,物质生活水平决定了文化需求。文化需求具有普遍性,它植根于人的社会性,是人与人之间按一定的规律结成社会关系的产物,是人们在共同认识、共同生产、互相评价、互相承认的普遍联系过程中产生的。虽然它普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但其不是无条件产生的,通常“只有在填饱的肚子上面才有愉快的脑袋”。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在日益丰富、不断扩大的人的需要体系之中,已经得到满足的需要以及用于满足该需要的活动或工具,会引起新的需要[20]。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体系中,文化需求处于层次较高、优先级较低的位置。只有个体在生存、安全等基本生活条件得到保障以后,文化需求才会得以凸显。研究表明,文化参与不仅能增进个体知识技能和愉悦身心,也能促进社会交往并增加人们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生活水平较高的居民表现尤为积极[21]。由此形成本文的第一个假设:

H1:个体生活水平对其公共文化服务参与水平有积极促进作用。

(2)参与体验。Bandura的社会认知理论将自我效能感定义为对自己在特定情况下成功或完成任务的能力的信念,它强调观察性学习和社会经验在人格发展中的作用[22]。居民文化参与体验是由主体过往参与过程中成功或失败经历产生的感性认识,对主体评估参与行为难易程度有重要影响。首先,参与体验塑造行为方式。在文化活动体验积累过程中,通过参照对比、自我反思、社会学习等机制,主体能够发展出符合自身条件和倾向的行为方式,并在甄别需求、搜寻渠道、评价行动、更新信息等方面择优行动。其次,服务体验有助预判困难。服务体验不仅有助于人们正确认识参与目的和适当的行为方式,还能使他们借此更准确地预测借阅读书、订购影视、文体活动、浏览网络等过程存在的主客观障碍及所需帮助,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再次,获益体验帮助参与者形成积极归因习惯,他们将公共文化服务参与获益更多归功于自身对文化信息和活动的理解和吸收能力,而非机会、运气、命运等不可控因素,对参与行为持有一种内在、稳定、可控、可预期的积极体验[23]。最后,提高参与忠诚度和回应性。研究表明,在某一产品或服务中获得积极情感经历的人更容易成为“忠诚的”消费者,而厂商对这类消费者的呼吁将会给予更多回应[24]。类似地,居民参与公共文化服务的获益体验也会提升他们的忠诚度,使他们从参与者晋升为呼吁者并成功唤起政府回应、引导政府服务行为。由此形成本文第二个假设:

H2:个体参与体验对其公共文化服务参与水平有积极促进作用。

(3)社会地位。主体是否具有实施特定行为的条件是决定居民文化参与的另一个重要条件。个体社会地位是决定其与公共文化服务“资源距离”的重要因素,对居民文化信息获取、甄别、受益、评价等行为的发生条件有直接影响。首先,个体社会地位综合表征了社会成员在社会分层制度中的排列位置、权力、声望、职业和财富水平,较高社会地位拥有者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往往具有更强的行动条件,其占有和利用各类公共资源和服务并获益的机会也较大[25]。其次,居民文化参与可能导致获益度低,以及时间成本、通勤成本等机会损失,因此社会地位较高的居民更有能力负担机会损失。反观社会地位较低居民往往具有较低的参与行为控制水平,不仅是在于他们的时间和行动资源极为有限,更由于城乡居民公共文化服务的主体性缺失。刘易斯指出,饱受贫困压力的弱势群体为了应对无处不在的贫困而选择被动和消极的生活态度,这种生活态度也随之形成了一种贫困亚文化[26]。社会地位较低居民在文化参与中的主体性缺失导致其对文化参与持有悲观、失望、挫败、无能为力等消极负面情绪,使他们常常处于“无参与、零反馈、被动受益”的状态,陷入无参与和无获益的死循环。因此本文第三个研究假设为:

H3:个体社会地位对其公共文化服务参与水平有积极促进作用。

2.2 社区层面

城乡社区是承载人们文化参与的空间领域,通过辖区内文化场馆和设备设施满足居民读书看报、视听娱乐、运动锻炼等文化生活需求。早在20世纪70年代,Kotler就意识到服务情境的重要性,他用“氛围(atmospherics)”一词来界定经过精心设计,能使置身其中的消费者获得特殊的情绪感受,从而增强消费意愿的消费环境[27]。有学者认为,当前政府主导的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在财政分权、跨界工作、产权保护和激励等旨在优化政策议程和结构、提升参与热忱和服务效能的努力值得肯定,但缺乏可支持评价的数据和衡量进展的标准;而快速变化的服务对象和外部环境,对系统审查公共文化服务改革成果造成了阻碍和混淆[28-29]。居民对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的整体评价不仅可以反映服务发展水平,更能在共同生活的时空场域中形成公共文化服务的口碑或氛围,它会影响个体文化需要的“心理成熟度”,即个体在多大程度上意识到他的文化需要以及对满足需要的可能性的认识。这种调节作用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评价构成了特定的社区文化氛围,是全体社区成员共享的行为信念和情绪体验,涉及到成员对社区内公共文化服务的实践、政策、过程和获益等的感受和理解[30]。物理空间狭小、社会空间致密的社区文化氛围可被理解为由个体压缩汇聚的浓缩信息,在贴近居民生活场景的村社之中,集体评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真服务质量信息、重现服务参与场景,增强个体既往体验对当下参与决策、规避机会损失的预判准确性,对社区成员的文化参与具有感染、凝聚、引导、激励的作用。

其次,不同阶层对高雅和通俗、经典和流行、外来和本土等文化形式持有的不同偏好,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集中体现,它立足多元生产主体和多样传播手段,同时也对居民的“文化消费能力”提出差别化要求。布迪厄认为支配阶层、中间阶层和普通阶层的文化审美分别对应“合法趣味”“中等品位的趣味”“大众趣味”,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往往通过炫耀式文化消费来“区隔”和“彰显”自身的社会阶层[31]。诚如此言,特定的文化资本既是特定审美活动和娱乐活动的前提条件,更是划分特定阶层的重要标志。良好的社区评价虽然反映了较好的公共文化服务水平,但是高社会阶层者通常会通过其小众的文化品位、独特的文化消费、别致的文化生活来打造专属的阶层符号,反而可能减少公共文化服务参与。由此得出以下两个研究假设:

H4: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评价在个体参与体验和参与水平之间起正向调节作用。

H5: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评价在个体社会地位与参与水平之间产生负向调节作用。

本研究中居民文化参与的系统逻辑假设见图1。

3 实证检验

3.1 变量操作化和描述统计

3.1.1 因变量

根据《国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务指导标准(2015—2020年)》,本文将居民文化参与划分为阅读参与、视听参与和活动参与三大类别。阅读参与主要是指居民对书籍、报纸、杂志等为载体的文字信息的接受利用情况,观测指标采用CGSS2015年度居民调查问卷(以下简称“问卷”)中A30题目的第5小项,即是否经常在空闲时间从事读书、看报、看杂志等活动;视听参与主要指居民对电视、电影、音乐等为媒体的图像和声音信息的接受利用情况,观测指标包括A30题目中的第1、2、8、12等4个小项,分别反映居民闲暇时间参与电视、电影、音乐和上网的频率;活动参与主要指居民对展览、演出、体育赛事、民俗节庆等群众性文体活动的参与情况,观测指标包括A30题目中的第5、9、10、11等4个小项,分别反映居民闲暇时间参加各类文化演出、艺术展览、运动健身和文艺创作等活动的频率。各因变量调查均使用李克特五点量表方法,水平由低到高分别用整数1到5表示(1=从不,2=每年数次,3=每月数次,4=每周数次,5=每天)。公共文化服务平均参与度则是居民阅读、视听和活动参与水平的算术平均。

3.1.2 个体层面自变量

(1)生活水平。生活水平包括个体日常生活中吃、穿、住、用、行等方面的客观条件和主观感受,通常用人们的收入或者消费水平进行衡量。本文使用个体收入水平作为观测指标,即问卷中A8a题项“您个人去年全年总收入”,并将原始数据转化为五等分数列。

(2)参与体验。公共文化服务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且不同主体的文化偏好、接受习惯、参与条件存在较大差别,因此对公共文化服务参与体验的变量操作化重点是将个体千差万别的参与过程、障碍、结果、感受等细节信息,浓缩简化为具有良好操作性的观测指标。本文使用问卷中B16-8题项“您对公共文化和体育服务的总体满意度”评分。

(3)社会地位。个体社会地位是其社会状态、价值、影响力、认同度等多种社会属性的集中反映,评价涉及的维度广泛、内容复杂。本文使用问卷A43-1的题项“您认为您自己目前在哪个社会阶层等级上?”的评分。

3.1.3 社区调节变量

以质量为核心的绩效管理最终目标是改进对组织的产出和结果,其中最突出的指标就是受众满意度[32]。本文中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评价采用城市居委会或农村村委会内所有居民个体对公共文化服务满意度评分的聚合值,以此形成社区整体性评价。尽管理论上“社区”的概念极为复杂,但在实践层面通常以城乡社区居民委员会为代表的基层自治组织的行政管辖范围明确社区公共服务边界。因此,本文利用同一社区编码中所有个体样本对当地公共文化服务水平的感知(B16-8题项均值)作为观测指标。在多层次数据分析中,需采用组内一致性系数(rwg)、组内相关系数(ICC)等来判断个体层次的变量是否合适聚合为整体层次的变量,通常要求ICC(1)的组内方差显著、ICC(2)系数大于0.6,rwg值大于0.65[33]。本文以社区为分组单位,B16-8题项数据的ICC(1)为9.3%,ICC(2)为62.64%,rwg值为0.654,表明同一社区内公共文化服务的个体评价具有较高的组内一致性,适宜将其聚合上升成为整体层次变量。

3.1.4 控制变量

按照相关人口统计学特征对公共文化服务参与群体做进一步细化分类,以便控制来自解释变量以外的因素干扰。受既有研究启发,确定模型控制变量包括个体的受教育程度、健康程度、年龄、户籍等。受教育程度和健康程度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计量,整数1到5表示水平从低到高的变化情况;性别(男=1,女=2)和户口(农村=1,城市=2)是分类变量,年龄及其平方项为连续变量。

3.2 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5年调查数据,该调查覆盖28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478个村居。为保障数据符合多层线性模型分析要求,本文整理出426个城乡社区的6,876份成年居民样本数据。表1展示因变量、自变量及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值。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3.3 模型检验

传统的线性回归模型假设变量间存在直线关系,变量总体上服从正态分布,方差齐性,个体间随机误差相互独立。现实中,不同社区居民文化参与行为可以假设为互相独立,但是同一社区居民由于受到社区变量的影响,很难保证相互独立。因此,本文使用多层线性模型,对回归误差的分解包括了个体间差异和社区间差异两个部分。

(1)零模型。在多层线性模型分析过程中,零模型分析是起点,目的是考察因变量在各组之间是否存在的差异。零模型将居民公共文化服务参与行为的差异分解为组间方差和组内方差两个部分,通过判断二者比例关系可知多层分析模型的适用度。本文零模型如下:

CPij是第j个组中第i个居民的文化参与水平,β0j是第j个组所有居民平均参与水平,γ00是总体平均参与水平,指数εij和μ0j为个体层面和分组层面的随机效果。唯一的固定效应γ00是所有样本的平均值,使用两层次的变异数σ2和τ00可计算组内相关系数ICC(1),其目的在于衡量变量数据违反独立性的程度即组内个体间的相依程度。Cohen认为当ICC(1)小于0.059时是相当小的组内相关,0.059至0.138是中度相关,大于0.138时则算是高度相关。当个体因为分组原因导致组内一致性上升到某种程度时,研究者就不能忽略分组因素对变量关系造成的影响。一般而言,只要ICC(1)大于0.059就需要在统计建模处理中考虑组间效应[34]。Goldstein进一步指出,为减少抽样误差,分组还应考虑组间样本量均衡性,建议每组样本数量不小于10个,同时要满足LEVEL 2样本量不小于100个[35]。表2显示,以社区为分组标准的因变量ANOVA分析结果满足组内相关系数和样本量准则,CP、YD、ST和HD4个因变量ICC(1)分别为0.280、0.223、0.211和0.186,远大于0.059的判别标准,因此有必要对各因变量建立多层次分析模型。

表2 因变量ANOVA分析结果

(2)全模型。限于篇幅,文章省略了协方差模型和截距模型的运算结果,实际情况是在零模型基础上分别加入个体和社区层次自变量以后有效改善了组内和组间方差,证实了本文自变量选取的有效性。下面将分别在LEVEL1和LEVEL2式中分别加入个体和整体层次自变量从而构成多层线性回归全模型。

LEVEL1中各系数含义保持一致:β1j~β3j是自变量inc、exp、sclass的系数,其固定效果γ10、γ20和γ30显著为正则,分别证明了本文的研究假设H1、H2和H3。若式(6)中的γ21显著为正则,表明QCC在个体参与体验和参与行为之间存在正向调节作用(H4);若式(7)中的γ31显著为负则,表明QCC在个体社会地位和参与行为之间存在负向调节作用(H5)。β4j~β9j为各个控制变量的系数,ε和μ为控制了个体层面和分组层面的随机效果,详见表3。其中,模型Ⅰ~Ⅳ的因变量分别为平均参与水平、阅读参与水平、视听参与水平和活动参与水平。

表3 全模型参数估计结果

3.4 结果分析

(1)个体层面。表3模型Ⅰ中inc、exp、sclass三个自变量的固定效果系数γ10、γ20、γ30分别为0.040、0.020、0.031,均在5%或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个体生活水平、参与体验和社会地位能显著提升居民的公共文化服务平均参与水平。模型Ⅱ~Ⅳ结果显示:个体生活水平系数显著且数值最大,表明居民收入水平是影响其阅读、视听、活动参与的最重要因素。此外,个体行动能力即社会地位对文化参与也有全面积极的影响,而个体参与体验的积极影响主要表现在阅读和活动两个方面。

(2)社区层面。表3各模型截距项γ00数值大小显示平均参与度为2.314,介于一年数次到一月数次之间,总体参与水平较低,其中视听参与水平最高,阅读参与其次,活动参与最少。调节效应结果表明模型Ⅰ的γ21和γ31显著,数值分别为0.034和-0.022,表明QCC在个体文化参与体验和平均参与水平之间发挥正向调节作用,而在个体社会地位和平均参与水平之间发挥负向调节效应。同理,模型Ⅱ~Ⅳ结果显示QCC在参与体验和阅读、活动参与之间发挥显著正向调节作用,在社会地位和阅读、活动参与之间发挥显著负向调节作用,但对视听参考的调节效应并不明显,见图2。

图2 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QCC)的调节作用

(3)控制变量。表3模型Ⅰ~Ⅳ系数显示,受教育程度(edu)和健康程度(health)对居民各种文化参与都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男女平均参与水平差异较小,但具体项目上男性更偏好阅读,而女性更喜欢视听和活动。城乡居民之间参与行为存在较大差异,城市居民比农村居民显然更频繁地参与了公共文化服务尤其是阅读活动。随着年龄增长,个体平均参与水平逐渐下降,其中以电影、电视、上网为主的视听参与水平下降最为明显。

根据模型Ⅰ~Ⅳ参数估计结果,本文各项研究假设,检验结果见表4。

表4 本研究各项假设检验结果汇总

4 结论与启示

4.1 主要结论

本文利用CGSS2015调查数据中6,876份居民样本和426份城乡社区样本构建多层线性模型实证检验了影响公共文化服务参与行为的个体和环境因素。结果表明,我国居民公共文化服务参与具有明显的理性行为特征,也受到所在社区公共文化服务供给因素的影响。在个体层面,生活水平、参与体验和社会地位能显著提升居民的各项公共文化服务参与水平,控制变量中受教育程度对参与行为的促进作用最大。在社区层面,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质量评价能促进居民将既往参与体验更大程度地转化为现实的阅读、活动参与行为;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口碑更利于提高弱势群体的文化参与水平,反过来突显出基本服务供给与当地精英化、小众化文化需求之间的现实张力。

4.2 实践启示

促进居民文化参与的政策思路应考虑通过个体生活的物质条件、文化素养等因素提高内生动力,并从公共文化服务质量、社区文化氛围等方面优化外部环境。

(1)夯实文化参与物质基础。本文结论表明城乡居民的生活水平、物质条件依然是文化参与的重要制约因素。文化参与政策应尊重个体需求层次递进发展的规律,首先着眼于社区经济水平和居民生活条件的提升,通过发展就业、医疗、养老、住房等民生工程夯实群众参与公共文化服务的物质基础,提升居民文化参与的主体性意识。相应地,城乡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应杜绝考核迎检的形式化投入,服务水平要与政府供给能力相适应,以社区内常住人口为对象将列入标准的服务内容纳入财政保障,个性化需求主要依靠市场机制解决。

(2)注重居民文化参与体验。模型Ⅰ~Ⅳ中γ20显著为正,表明居民对公共文化服务越是满意,越倾向于参与其中,由此也解释了公共文化服务中的非均衡参与现象:积极参与为个体带来获益经验,更催生他们新一轮的参与行为,由此催生出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参与的“常客”,而具有不悦或失败体验的居民则渐渐退出参与行列。政府应以积极的参与体验为目标优化服务供给。对社区公共文化服务的物理要素(照明、温度、气味等)、技术支持(资源传输、服务递送等)和人员队伍(专业素养、沟通能力、举止体态等)的优化要以参与者的情绪状态、服务体验、认知评价等心理认知为根本导向。

(3)关注社区弱势群体需求。本研究结论表明,个体社会地位对文化参与水平有显著影响。这表现为较低社会地位者的行动能力受限,而文化参与的主体性不足更是导致其处于无参与状态的深层次原因。基层文化单位和社区文化组织应发挥社会治理中的“一臂之距”优势,广泛调研、评判弱势群体合理文化诉求、务实选择服务方式和载体,大力开展贴近群众生活且符合弱势群体文化需求、审美需要、接受能力、可及条件的阅读、视听和文体活动,有效破解老年人、农民工等群体的“数字鸿沟”难题,充分保障城乡社区中老年人、残疾人、农民工等群体的基本文化权益。

(4)积极营造良好社区文化氛围。营造良好的社区文化氛围对于居民文化生活公共性和私人性的交相融合、文化事业和文化市场的共同繁荣、文化发展和文化治理的同步推进具有积极意义。为此,应大力提升政府主导下的社区公共文化服务品质和口碑:一是重塑社区公共文化空间,联通公共场馆、文化企业、民间组织和乡土文人等资源节点,构建文艺创作、公共服务、市场监管、文化执法等多功能集成的基层平台;二是以设施为基础、活动为载体、参与为目的,在城乡社区广泛开展贴近百姓生活、地方特色鲜明的文化主题活动,打造当地具有吸引力和感召力的公共文化服务品牌;三是树立社区榜样,扩大活动宣传,利用官方媒体、新媒体、自媒体等渠道唤醒公众参与情绪、营造良好舆论氛围。

注释

①《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由联合国大会2001年11月2日第20次全体会议根据第IV委员会的报告通过,其中第5条对文化权利进行界定。参见:https://www.un.org/zh/documents/treaty/files/UNESCO-2000.shtml。

② 数据源自《光明日报》。参见:http://www.gov.cn/shuju/2020-02/15/content_5479022.htm。

猜你喜欢
个体居民社区
石器时代的居民
社区大作战
3D打印社区
在社区推行“互助式”治理
关注个体防护装备
明确“因材施教” 促进个体发展
影像社区
How Cats See the World
高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