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要素生产率、银企关系与我国企业价值链活动

2021-07-08 07:52张天顶党超越
关键词:银企东道国生产率

张天顶 施 展 党超越

(武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引言

伴随着经济全球化不断深入发展,各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参与国际分工、融入全球生产网络以及产业的组织形式等都发生了重大变革,以往依托空间集聚和产业集聚所构建的生产集群网络不断弱化,而以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 GVC)为核心纽带的新型国际分工格局不断发展壮大。由于世界范围内生产分散化发展态势不断加剧,全球价值链的作用逐渐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主题,最初的生产分解、对中间品贸易的经验观察以及工序贸易等关于全球价值链理论的研究探讨,不断向前推进①。全球价值链深刻地改变着全球生产、全球贸易以及投资格局,融入全球价值链,并通过比较优势在全球生产分工中获取价值与财富,已成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现实路径。

尽管全球价值链的分工与治理突出强调了全球性,但是价值链活动始终具有突出的区域特征,尤其是在北美、欧洲以及亚洲等关键区域,价值链活动占据较高的比例②。与北美和欧洲所出现的反全球化态势不一样,中国正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促进贸易和经济一体化。价值链活动重构过程中,各类工商业企业的经营管理者常常倾向于先评估目标地的贸易和投资制度,再决定到何处、采用何种模式来进行国际化经营活动。本文注重从微观企业层面、银行与企业的关系以及东道国宏观经济层面来探讨影响中国企业重构价值链活动的影响因素。

目前,在探讨企业价值链活动重构的区位选择的文献中,很少有研究者考虑银企关系这一影响因素。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其一,对比其它研究企业国际化或者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的文献,本文着重从全球价值链重构的视角来分析中国企业的行为策略。目前,国内基于微观企业深入探讨价值链重构的研究③并不多,而中国又正面临突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困境、提升在全球分工体系中的地位等问题④,因此本文在考察中国企业进入“一带一路”国家市场的策略时,特别注重利用价值链活动模式来进行分析。其二,对于影响因素的选择,目前的研究多为单一地关注微观企业因素,或是仅将关注点放在探究东道国宏观市场规模、自然资源、政府治理水平等因素上⑤,而本文将企业自身、银行与企业的关系以及东道国国家层面的因素结合起来,重点聚焦全要素生产率和银企关系的作用,对东道国国家层面的变量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实现数据降维,在实证方法上考察更广泛的影响因素。

二、文献综述及理论假说

通过融入到本国、区域乃至全球价值链,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的企业可以进行升级,进而成为全球市场上商品或服务的提供者⑥。融入到价值链的企业,结合自身的比较优势,可以专注于商品生产过程的特定阶段,而不需要发展涵盖价值链不同阶段的整体能力⑦。企业融入到全球价值链不仅仅只是为了获取利润,它们更加注重控制能力的提升,开发具有更多附加值的复杂项目,在价值链的研究文献中上述过程常常被称为升级⑧,也就是相关研究中强调的沿着价值链攀升的过程。于是,升级成为企业自身成长的战略举措,可以采用多种不同的形式,但升级对于与全球价值链建立关联的企业来说,却并不容易⑨。

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常常会参与概念创意、研发设计和技术流程设定等前期阶段以及市场营销、品牌策划和分销等后期阶段⑩。对于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的企业而言,融入到全球价值链并不能自动实现升级,于是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的企业升级往往被局限在低附加值的活动上,如制造活动。企业全球生产的经济模型通常以每个企业拥有特定商品的技术诀窍作为后续生产决策的前提,该企业的目标为使其全球总利润最大化。于是,企业将会着重关注如下两点:其一为区位选择,即确定从哪些国家或地区获取投入品或者在哪里设立生产基地;其二为组织形式,即在企业内部进行生产还是外包给外部供应商。

根据邓宁的OLI 理论框架可知,决定国际企业行为和国际直接投资的三个最基本的要素是所有权优势、区位优势和市场内部化优势。除了企业的特定优势之外,邓宁提到的区位优势也是影响国际投资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是以邓宁为代表的传统对外直接投资理论并不能完全解释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在海外进行的生产经营活动,因为这些企业比发达国家的企业面临着更多的限制。

从微观层面分析,企业进入国际市场的模式选择与企业自身的条件密切相关。以前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假定就是,在同一个行业内部,各个企业的生产率是完全一样的,即企业具有同质性。Melitz建立了异质性企业理论模型来解释微观企业进入出口贸易市场的决定因素以及产业动态,该模型假设每一个产业均由异质性企业构成,其异质性体现在生产率的不同,而生产率的不同导致企业的组织形式也不同。Helpman和Head基于异质性贸易理论的框架研究,发现企业生产率会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蒋冠宏利用中国企业对外投资数据,验证了“企业生产率越高越有可能对外投资”的传统理论,并进一步指出,生产率的差异还会影响到企业的市场进入模式。

大部分文献的研究结论认为,生产率越高的企业越容易出口,但也有学者提出了全新的经验证据,如李春顶发现,中国出口企业的生产率反而低于非出口企业,存在出口企业的“生产率悖论”。本文基于生产率对我国企业价值链重构的影响作用,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1:我国企业在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价值链重构的过程中,全要素生产率会影响企业海外市场价值链活动的重构模式。

除了生产率的影响作用,多数商务领域的研究文献在分析企业国际化的特定优势时,主要考察利润率、企业规模、资本密度等因素。在针对我国企业国际化的实证研究方面,杨平丽实证检验了资产利润率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决策的影响,发现资产利润率越低的企业越有可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蒋冠宏在选取企业层面的指标时,也纳入了资本密度和企业规模等变量来探究其对企业合资、并购或绿地建设的影响。

当前,已有的学术研究文献对制造业和资源类产业价值链的重构提供了新的研究洞见,但是,鲜有研究者将银企关系归纳为企业国际化的影响因素。李平等通过中介效应模型回归结果发现,融资能力提升、企业规模扩大以及要素配置效率改善是全球价值链影响企业存活的重要渠道。吕越等考察了效率和融资约束对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影响后指出,融资约束会阻碍企业嵌入全球价值链,融资约束对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消极影响仅体现在企业是否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决策上,而企业效率对企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也存在显著影响。

根据现有的研究进展发现,构建亲密的银企关系可以帮助企业降低国际化带来的风险,进而缓解企业所面临的融资约束。Manole等发现,出口企业比非出口企业较少受到融资约束,主要原因在于自发选择出口的往往是那些受制约较少的企业。Egger等利用中国企业的样本数据发现,出口和信贷约束之间呈现出负相关的关系。Moxnes则指出,不同国家之间的沉没成本差异性明显,特定国家的成本约为全球成本的三倍。董有德等发现,银企关系、政治联系均显著地正向影响了企业对外直接投资。

相比经济运行的正常时期,银企关系在金融危机冲击时期发挥的作用显得更加重要。在2007~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冲击期间,银行可能会产生由资金供给引起的信贷可获得性效应,这会对企业产生重大影响。此外,Ivashina等指出,在最近的全球性金融危机期间,企业依靠他们的信用额度可以维持运行,但是在续签这些额度上存在困难。还有研究者发现,受金融危机影响的银行“拒绝贷款申请数”远远多于未受金融危机影响的银行。此外,良好的银企关系可以缓解信贷供应方面的副作用,因为即使银行等金融机构受到金融危机冲击,但与之建立关系时间较长的企业在遇到困难时,银行往往不会袖手旁观,而会采取措施共渡难关。有研究者利用意大利制造业企业的调查数据发现,稳健的银企关系有利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在逆全球化的形势下,我国企业进行价值链重构所面临的阻碍更加突出,良好的银企关系在推进中国企业走出去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就愈发重要。对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假说2:对于进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的中国企业来说,稳健的银企关系有利于我国企业进行全球价值链重构。

三、价值链活动的模式

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贸易流动的构成不仅包括原材料和最终消费品,还包括作为制造业投入的中间品贸易。Hummels等指出,在1970~1995年间,中间产品的贸易增长了40%,国际贸易中的中间品贸易增长约占同期世界贸易增长的三分之一。2009年,中间品贸易占据了世界贸易50%以上的份额。中间品贸易增长的一个重要含义是,制成品越来越多地包含了来自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的投入。跨国公司在世界贸易中的重要性与日俱增,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指出,跨国公司生产网络占全球价值链贸易的80%。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国际贸易研究把重点从行业转移到企业,在记录、分析和解释价值链活动的性质和程度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

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可以在沿线国家或地区积极主动地开展基于价值链重构的国际化活动,充分利用自身所长,并结合东道国的地区优势,将自身企业升级、价值链重构以及区位选择有机结合,为企业和产业升级提供全新的借鉴与参考。传统上,研究发展以及技术创新等价值链活动被视为跨国公司的“核心活动”而被保留在公司总部,这些价值链活动常常以较小的可能性进行国际化。然而,最近十年来,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加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企业将上述活动进行离岸操作。

根据全球价值链的理论分析框架,下面着重考察企业从生产到管理的功能升级。从微观企业层面来看,体现了被细分的不同任务或工序在不同区位下的实现。因为一家企业从其他企业采购中间投入品或者企业内部生产信息的可能性相当有限,因此从企业层面测量价值链活动常常面临着现实挑战。根据我国企业国际化的实际情况,本文将全球价值链活动的模式主要分为三种(如表1所示),分别用GVC1、GVC2和GVC3表示,其中GVC1表示海外附属机构主要从事进出口业务和市场推广等价值链活动;GVC2表示海外附属机构主要在海外市场进行生产、加工、装配以及配套服务,但不包括研究与发展、技术开发等活动;GVC3表示海外附属机构进行研究与发展、技术开发等活动。

表1 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重构价值链活动的模式分类

本文根据上述界定分别对价值链活动模式进行赋值:满足GVC1所界定的海外投资项目,赋值为1;满足GVC2所界定的海外投资项目,赋值为2;满足GVC3所界定的海外投资项目,赋值为3;对于通过随机抽样从总体中获得的国内企业样本,本文将其作为基准参照类别,赋值为0。

四、理论分析以及模型设定

现有研究存在一些探讨企业通过不同模式来满足国际市场需求的理论模型,但是从企业融入与重构价值链角度展开讨论的理论分析尚不多见。一旦企业通过不同的价值链活动进入国际市场,上述决策不仅依赖于企业的个体特征,而且也受到东道国的国家特征影响。遵循贸易理论研究文献的假定,本文假定企业在生产率方面满足异质性、不同国家区位因素不同并且会影响企业重构价值链过程中的区位选择。不同企业在不同价值链阶段的生产具有差异性,在国际市场上对不同工序或不同生产阶段的需求由下式给出:

(1)

其中,qijk表示企业i在国家k的价值链活动j的产出;Dk表示东道国k的市场需求水平,并假定其为外生变量;pjk表示不同价值链活动下产出的价格;ε表示需求弹性,并假定其为常量。

企业在不同国家或市场上开展价值链活动j的生产率为φj,所引致的固定成本为afk,单位可变成本为a/φj,其中,a表示资源成本,fk表示固定成本,于是,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企业价格为pj=a(ε-1)/εφj。企业在国际市场上开展价值链活动需要利用熟练劳动、非熟练劳动以及资本等生产要素,在假定生产函数具备Cobb-Douglas函数形式的情况下,总成本函数的最小值表达式由下式给出:

(2)

对于劳动力市场,本文假定劳动供给是外生的,满足如下表达式:

(3)

于是,国家k企业i的利润函数可以表示为总收益与总成本之差,同时考虑所得税以及东道国不同环境下的商务成本,有如下表达式:

πik=(1-t)(Rik-Cik)-Fk

(4)

其中,t表示税率,Rik表示企业i在国家k的收益,Fk表示国家k的制度、法律以及文化环境给公司i带来的额外商务成本。

不同工序或生产阶段下的产品价格由边际成本经过加成予以确定。当企业i前往国家k重构价值链主要是为了获取要素成本优势时,价格具体可以表示为:

(5)

其中,τ为企业i从母国到东道国的冰山式运输成本。

当企业i前往国家k重构价值链主要是为了获取技术资源时,价格具体可以表示为:

(6)

于是,在区分不同东道国k的禀赋特征下,利润函数可以分别表示为:

(7)

(8)

式(7)和式(8)给出了东道国不同禀赋特征下的利润函数,它们不仅是具有东道国国家特征t、D、τ、ws、wu、r、F的函数,而且也是关于企业生产率φ的函数,因而企业开展价值链活动的区位选择,并不是由单一企业层面或者东道国区位优势确定的,而是企业和国家特征的综合作用。结合上述理论分析,遵循国际贸易与投资理论的研究进展,可以得出企业采用不同价值链活动进入国际市场的利润函数如下:

πijk=αj+βjZi+δjXk+ηj+εij=∑ij+εij

(9)

其中,Zi表示企业i能够被观测到的属性,Xk表示能够观测到的东道国k的特征,ηj表示固定效应或者是东道国的特定常量,εij表示随机误差项。

现实情况下,研究者仅能够观测到企业不同价值链活动的区位选择,而无法观测到企业海外附属机构价值链活动下的利润情况。为此,本文采用多项Logit模型来实证分析我国企业重构全球价值链与企业层面特征变量和东道国国家层面特征变量之间的关系。本文将中国企业重构全球价值链活动标记如下:GVC={GVC0,GVC1,…,GVC3},于是企业进行价值链活动重构采用的模式满足多项Logit模型所刻画的概率分布,对于价值链活动属于j=0,…,3的类型,概率的计算表达式为:

pij=Pr(GVC=j|∑ij)=

(10)

其中,pij表示企业i选择不同的价值链活动j的概率,本文采用j=0来表示企业不在海外市场进行价值链重构的情形,作为企业选择全球价值链治理模式进行比较的基准状态。需要注意的是,多项Logit模型点估计的结果是企业选择GVC1、GVC2、GVC3时相较于基准状态GVC0的概率变化情况。

五、实证研究及结果

(一)数据来源

本文中我国价值链重构的目标企业名单主要来自商务部公布的《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名录》,该数据库包括了境外投资企业、境内投资者名称、投资国别(地区)、对外直接投资的核准年份等信息。本文将在境外直接投资的我国上市企业相关投资项目的东道国或地区与“一带一路”官网上公布的125个合作国家(地区)进行匹配,最终选择将我国966家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国际化经营、在深沪上市的企业作为基准样本企业。笔者首先查询到了与966家中国企业匹配的对外投资项目,然后根据这些项目对应的企业名称确定企业样本数量,随后在国泰安经济金融研究数据库(China Stock Market & Accounting Research Database,CSMAR数据库)中进行随机抽样,抽取出来的随机样本企业数量与从事境外直接投资的企业数量之比为1∶1。

上市公司层面的统计指标主要来自于CSMAR数据库,这也包括上市企业的银行贷款数据和企业的资产负债表等财务数据。对于测量银企关系的原始数据,本文搜集了匹配成功的上市企业银行贷款信息,包括证券代码、证券简称、发生日期、发款银行、是否签约、币种、金额、期限、利率、公司公告等内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济、研发资源等数据主要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的世界发展指标(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WDI)。

(二)银企关系的测量

作为银企关系研究的开创性文章,Petersen等认为,存续期是衡量企业与银行关系的一个重要指标,它降低了企业受到信贷配给约束的可能性,因此,与银行关系较紧密的企业似乎也更有能力进行外国投资。Chaney建立了一个具有流动性约束的国际贸易模型,指出企业为了支付进入外国市场的成本,就会面临为这些成本提供资金的流动性限制,因此只有具有足够流动性的企业才能从事出口贸易。Niepmann等认为,企业还可以通过从银行购买特殊贸易融资产品来降低风险。

关于银企关系的测量方法,大多数学者从长度、广度、深度以及联系频率等角度来考虑,学术界对此还没有公认的统一标准。本文采用deep表示银企关系的深度,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我们将上市公司作为特定的研究对象,并参考罗付岩等的设定,用公司当年公告中贷款金额占公司总资产的比值作为银企关系深度的指标。如果贷款金额占总资产的比率越大,就表示当年企业从银行获得的贷款越多,相应地,银企关系就越牢固,此时企业就越应凭借良好的银企关系增强在海外市场上的价值链活动,提高企业的国际化水平。此外,本文还采用scope来表示银企关系的规模,该变量是当年与该企业有业务联系的银行发放给企业的总贷款数额的对数值。总贷款金额越大,说明与企业发生业务关联的银行贷款数量越多,银行为企业提供的资金支持也越充分,对应的银企关系就越密切。

(三)企业层面的其他变量

企业作为对外直接投资的主体,其特征变量是影响价值链治理模式选择的重要因素,主要包括全要素生产率、利润率以及企业规模。

(1)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贸易理论研究文献探讨企业通过对外贸易或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方式满足国外市场需求,强调了生产率的重要作用。延续上述理论研究进展,本文将微观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作为核心解释变量之一,考察其对中国企业价值链重构的影响作用。针对全要素生产率的测量,本文采用Levinsohn-Petrin方法予以估计。限于篇幅,本文将不报告具体估计过程,而是直接利用测量结果。

(2)企业利润率(profit ratio):用利润总额和销售额的比值来表示。企业在海外市场进行各项生产经营活动时,需要面临比国内市场更大的风险与沉没成本,因此企业的盈利能力至关重要,一般来说,盈利能力越强,企业承担风险的能力就越强,越有利于企业通过价值链重构进入国际市场。

(3)企业规模(size):用企业的年均从业人数的自然对数值来表示。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会受到能反映企业特性的诸多因素的影响,其中,企业规模是被多数文献提及的一个重要因素。不同规模的企业在生产经营等各方面的表现具有很大差异,如规模较大的企业拥有的资本数量和管理能力要明显高于中小企业,不仅有更多创新资源投入到海外扩张中,而且还具有更强的创新资源消化吸收能力。

(四)东道国国家层面的变量

价值链分解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现实研究中难免会遇到一定限制,例如,一些研究表明,当前各国企业的活动范围并非全球,而是限定在一定的区域之内。另外,有些研究者甚至强调,生产只会发生在特定区块中,如“亚洲工厂”“北美工厂”以及“欧洲工厂”。上述研究重点对企业具体活动进行分析,同时确定这些活动如何与不同类型东道国的特征进行匹配。

企业在跨国经济活动中会去考虑如何将源自各个国家或地区的制度、资源以及市场特征等国家特定优势内部化,并将这些国家特定优势与企业自身能力或企业特定优势(Firm-specific Advantage, FSA)相结合。也就是说,企业将价值链活动在国际市场上进行重构时,会注重将不同地理位置的比较优势与企业的自身资源和能力结合起来,以求获取竞争优势。

结合上述考虑以及现有研究范式,本文选择将以下指标作为实证分析的国家层面变量,以衡量不同国家或地区的比较优势。根据前述的数据来源,本文对相关变量进行了测量或计算,表2报告了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在此基础上,本文纳入更多的东道国宏观经济层面变量来完善后续的实证研究。对于东道国国家层面指标,本文采取主成分分析法进行数据降维,把较多的东道国国家层面变量借助于主成分予以体现,分析结果见表3。根据经验法则,本文选择东道国国家层面变量的前两个主成分,进而实现了数据降维。

表3 东道国宏观层面变量的主成分分析结果

(五)估计结果

本文纳入企业层面和国家层面两种类型的解释变量,将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和银企关系作为主要的解释变量来分析它们对中国企业进行价值链活动的影响,并借助多项Logit回归模型,考察上述核心解释变量对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价值链重构的影响。本文按照多项Logit模型的标准技术流程,利用Hausman-McFadden检验统计量,针对多项Logit模型的IIA特性进行检验,在惯常的显著性水平下确认了采用多项Logit模型的适用性。在实证研究中,本文将价值链活动j=0的情形作为基准类别。表4报告了在仅考察核心解释变量全要素生产率和银企关系时所得到的中国企业价值链重构的多项Logit模型的回归结果。

从表4中可以看出,全要素生产率对于企业在不同价值链活动模式的选择中发挥了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作用。体现银企关系的规模变量scope和深度变量deep,在GVC=1的情况下,在统计学意义上是显著的,但是在GVC=2和GVC=3的情况下,银企关系的深度变量scope并没有得到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结果。在随后的实证研究中,本文将其他的控制变量引入回归模型。本文选取的企业层面的主要特征变量分别为利润率和企业规模,而东道国国家层面变量主要通过主成分分析所得到第一主成分F1和第二主成分F2来进行实证分析,具体的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4 中国企业价值链重构的多项Logit回归结果Ⅰ

表5 中国企业价值链重构的多项Logit回归结果Ⅱ

通过比较表4和表5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本文实证研究考察的是与本文理论模型探讨中所强调的企业重构价值链活动下利润函数式(7)和式(8)相一致的回归方程,也就是说,我们不仅需要考察企业层面的变量,而且需要涵盖不同东道国国家层面的变量。从表5中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对于在海外市场从事出口与推广或者从事研究与发展等价值链活动的企业来说,全要素生产率对它们价值链活动模式的选择有着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影响。对于开展所有类型价值链活动的企业来说,企业规模变量都在显著性水平为1%的情况下影响着不同价值链模式选择的预测概率。

体现银企关系的规模变量scope和深度变量deep都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5%的显著性检验,东道国国家层面变量第一主成分F1和第二主成分F2在不同的价值链活动模式下均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检验。总体上,本文可以得到核心解释变量与价值链模式选择之间的关联在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结论。

为了能结合实证研究结果并提供经济学意义上的解释,本文按照多项Logit模型的标准技术流程计算预测概率。值得注意的是,在多项Logit模型下所得到的回归结果从经济学意义上进行解释要相对困难一些,主要原因在于该模型要比二元Logit模型结构更复杂。一般地,解释变量与给定模式选择的预测概率之间是非线性的,对于单一自变量分布而言,回归系数可能会改变符号。以表5中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为例,与表4相比,回归系数符号改变并不能说明解释变量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会降低选择GVC=1模式的预测概率。为了能够深入探讨实证研究结果,本文随后计算了边际效应。一般地,多项Logit模型的边际效应计算起来相对复杂,但是它们具有非常独特的形式。对于连续性解释变量,边际效应可以表示为:

(11)

(12)

本文模型设定的核心解释变量为全要素生产率tfp和体现银企关系的规模变量scope和深度变量deep,分别对应了假说1和假说2。于是,本文根据表5中所给出的实证结果,结合式(12)计算全要素生产率、银企关系对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市场价值链活动的影响模式,可以预测概率的平均边际效应。正是由于多项Logit模型结构相对复杂,因此回归参数以及边际效应解释并不容易,甚至会出现非定量分析导致应用者对模型效应参数带来可能的误解。在多个备选的测量方法中,AME能够给出最佳的效应总结,主要原因在于该方法平均了样本中所观察到的所有情形的影响,可以视为边际效应的样本平均。Greene详细介绍了如何获得测量边际效应最大似然估计下的标准误差。

根据表6中的计算结果可以发现,全要素生产率对价值链模式选择预测概率的影响都通过了显著性水平为1%的统计检验,总体上来看,在GVC=1和GVC=3时,全要素生产率会降低预测概率,而在GVC=2的情形下,它会增加预测概率。例如,在GVC=1的情形下所得到的AME结果表明,全要素生产率增加1%会降低这种价值链活动模式的预测概率,具体数值为0.036。之所以出现上述与标准理论预测不一致的实证结果,本文认为这在一定程度上与我国企业存在“生产率悖论”密切相关。对于产生上述现象的深层次原因,已有研究者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

表6 全要素生产率对我国企业价值链活动模式预测概率的平均边际效应

本文还进一步考察了体现银企关系的规模变量scope和深度变量deep对全要素生产率平均边际效应的影响,从而发现,在银企关系不发生作用的情形下,原有价值链模式的预测概率都发生了变化。以表6的末列为例,在银企关系不存在的情况下,全要素生产率增加1%,GVC=1和GVC=3两种价值链的活动预测概率分别会降低0.0646和0.0465,然而GVC=2价值链的活动预测概率却会提高0.1107。总体上来看,全要素生产率对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价值链重构的预测概率发挥了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影响作用,但是从作用效果来看,该效应对于不同价值链的活动模式具有明显差异性;在其它因素不变的情况下,如果不考虑银企关系,全要素生产率对GVC=1和GVC=3模式下预测概率下降的情况会变得更加突出,但也会进一步提高GVC=2模式下的预测概率。

六、主要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我国商务部《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名录》和CSMAR数据库的基础数据,借鉴现有研究文献,对价值链重构展开深入探讨并确定了价值链活动模式的基本分类,在数据匹配基础上形成了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价值链重构的微观数据集。在探讨影响我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重构价值链的影响因素时,本文首先构建了一个简单的理论模型,并借助结构性模型为随后的实证研究模型设定提供了理论基础。考虑到我国企业海外附属机构的利润函数无法直接观测,本文利用多项Logit模型实证分析了包括微观企业层面的全要素生产率、银企关系等变量以及东道国宏观层面变量的影响作用。

本文的主要结论如下:从总体上来说,对于进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的中国企业,全要素生产率、银企关系等变量都会对其选择的价值链活动模式产生统计学意义上显著的影响。对于在海外生产与服务的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在其它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能够提高该种价值链活动模式的预测概率;而对于仅仅从事出口与推广以及能够开展研究与发展的企业,则呈现了与我国“生产率悖论”相一致的经验发现,即全要素生产率会降低这些企业价值链活动模式的预测概率。在考察银企关系的影响作用时,本文发现,在不考虑银企关系的情况下,会进一步降低全要素生产率对于价值链活动仅包含出口与推广以及包含研究与发展模式下的预测概率,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对于价值链活动包含生产与服务模式下的预测概率。

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我国企业的竞争力和影响力正在不断提升,但仍有较大发展空间。目前,中国企业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还面临着参与国际标准制定的水平低、企业人才国际化水平不高、企业与国外非政府组织沟通能力弱、风险应对和处置能力不足等问题,这些都对其影响力形成制约。造成这种局面,既有我国企业自身的原因,也与东道国的经济政治发展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等有关。中国企业既要利用好国内优势、弥补自身不足,同时也要利用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技术资源,规避相关国家的制度风险,在“走出去”的过程中扬长避短,积极拓展价值链重构的新进展。

注释:

①参见Gereffi G,Fernandez-Stark K:Globalvaluechainanalysis:Aprimer(Second Editi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8);Jones R W,Kierzkowski H:The role of services in production and international trade:A theoretical framework(ThePoliticalEconomyofInternationalTrade,2018,p.31-48);Yeats A J:Just how big is global production sharing? (WorldBankPolicyResearchWorkingPaper,1998);Grossman G M,Rossi-Hansberg E:Trading tasks:A simple theory of offshoring(AmericanEconomicReview,2008,Vol.98,No.5,p.1978-1997)。

②参见Baldwin R,Lopez-Gonzalez J:Supply-chain trade:A portrait of global patterns and several testable hypotheses(TheWorldEconomy,2015,Vol.38,No.11,p.1682-1721)。

③参见张天顶:《全球价值链重构视角下中国企业国际化的影响因素》(《统计研究》,2017年第1期)。

④参见李敏、邱询旻:《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构建自贸网络的路径探究——基于全球价值链视角》(《对外经贸实务》,2018年第10期)。

⑤参见袁其刚、郜晨、闫世玲:《非洲政府治理水平与中国企业OFDI的区位选择》(《世界经济研究》,2018年第10期)。

⑥参见Fernandez-Stark K,Bamber P,Gereffi G:Global value chains in Latin America:A development perspective for upgrading(Globalvaluechainsandworldtrade:ProspectsandchallengesforLatinAmerica,2014,p.79-106)。

⑦参见Taglioni D,Winkler D:Making global value chains work for development(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handle/10986/24426)。

⑧参见Gereffi G: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 in the apparel commodity chain(JournalofInternationalEconomics,1999,Vol.48,No.1,p.37-70)。

⑨参见Humphrey J,Schmitz H:How does inser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ffect upgrading in industrial clusters?(RegionalStudies,2002,Vol.36,No.9,p.1017-1027)。

⑩参见Bernard A B,Fort T C:Factoryless goods producing firms(AmericanEconomicReview,2015,Vol.105,No.5,p.518-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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