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与未来中文学科的新理念

2021-07-19 15:47张灵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文化自信新时代

张灵

摘  要:如果说从“大数据”、人工智能和“虚拟世界”的意义日益凸显这一维度的“新时代”着眼,如何平衡好中文学科的语言、文学、文献的占比,如何平衡“学问”与“写作”的分量,这对中文学科而言是事关其“肉身”(语言、文献)与“灵魂”(诗性才能、创新写作、精神自由)的传统问题的话,一些新的挑战也向中文学科迎面走来。从政治经济主导的“全球一体化”“符号传播一体化”的“新时代”这一维度而言,国家、民族间的“文化冲突”变得司空见惯和愈益贴身紧迫。“文化自信”的相关问题不仅为人文知识界所关注,而且已经上升到了为国家核心议程所重视的高度。如何使对文化问题的思考和评判建立在坚实科学的理论原则上,就成为一个值得关切的现实学术问题。金慧敏等学者发展、论证与倡导的“间性状态”理论和“星丛对话主义”给我们提供了富有启发意义的新解答,这也是他们致力的“新比较”“新对话”为“新时代”下的“新中文”找到的开辟发展“新里程”的理论支撑所在。这些新的理论看法将催生形成未来“中文学科”的一维“新理念”——“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使我们对中文学科的“肉身”“灵魂”和“头脑”获得新的认识。展望未来,尽管“全球一体化”的浪潮难以阻止,但各个民族、国家将永远处在自己所不能拔出的历史境遇中,同时也走在自己的“地方性”上。因此,各民族、国家文化之间将始终处于一种包含差异的“星丛对话主义”的态势中。这恐怕是未来“新中文”应该努力不断向学生阐释、建构的一个人文精神与思想的新维度与新坐标,它们事关“中文学科”的“头脑”。

关键词:中文学科;新时代;“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间性理论;星丛对话主义;“文化自信”

引言

在21世纪已经走过将近五分之一历程的今天,即使是中文这样历史悠久、传统色彩浓厚的学科,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新挑战。人类社会走进了一个日益分明的新时代,中文与其他学科一样,在与变化着的社会环境的互动中必然作出自己的回应和自我的调整。今天结合中文学科问题所要探讨的“新时代”,除了首先是一个政治意义上的关于“时代”的政治描述或政治议程(政治召唤)的喻指以外,在这里更落实为学术性层面的、包含着政治话语、又与中文学科紧密相关的文化语境问题。一是全球化时代,日益频繁、凸显的中外文化、中西文化、民族间文化的交流碰撞问题。具体到中国,一方面,如金惠敏教授所言:“随着中国作为大国的日渐崛起,特别是当世界进入以脱欧和川普主义为标志的逆全球化而中国则以‘一带一路作为再全球化的新引擎之时”①,国际政治经济的冲突不仅伴随着文化冲突而且往往突出地呈现、溢化为文化冲突的问题。另一方面,“中国和平崛起,进而参与全球治理,以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力量解决世界乃至人类普遍性问题”,需要中国拿出自己的正面主张,这也被表征为四大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考虑到这里聚焦的议题,可以说“文化自信”的问题成为中国“新时代”的一个重要的文化关切和事关未来的思想召唤,或如同金惠敏教授所言:“与其他自信相比,(文化自信)被渥眄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攀升至从未有过的历史高度。”①与之相关的问题,则需要中文学科在内的学术界予以正面的回应和后续支撑。简言之,针对中文学科,“新时代”在这里意味着全球一体化时代(逆全球化其实也是“全球化”的一种“反动性”反应)各国各民族间文化的遭遇、碰撞、交流、沟通、融合与自我确认、保守及创新的问题。

其次,既然说到“新时代”,在没有特别加以限定的情况下,“新时代”的一个显而易见的“新”在于以信息技术和计算机技术的突飞猛进的发展为支撑的大数据、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在这种新的技术与智能手段的背景下,整个人类生活面临着新的巨变和挑战,人文学科包括中文学科也自然难以洁身自好、静身独处。②

再次,由于赛博空间和网络在人类生活特别是精神情感生活中占据的空间和发生的影响越来越大,它们以特殊的符号传播优势和虚拟性特征极大地影响着人类生活,自然也对中文学科的未来必然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

因此,今天面临的“新时代”,全球化与各国文化的交流碰撞日益密切为一个特征;另一个则是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给世界带来的影响、变革;第三个则是“符号传播”和“虚拟世界”对人类的影响。这三个方面都将对中文学科的未来构成挑战和机遇。

为了更形象地呈现对相关话题的讨论,这里结合三首诗歌来展开。

一、未来中文学科的“肉身”与“灵魂”

要引用的第一首诗,是李亚伟的《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条撒满钓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講师正在撒网

…… ……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 ……

诗人老杨老是打算

和刚认识的姑娘结婚,老是

以鲨鱼的面孔游上赌饭票的牌桌

这根恶棍认识四个食堂的炊哥

却连写作课的老师至今还不认得

…… ……

近乎40年前的1982年,还是一个20岁的大学生的李亚伟在四川大地写下了这首风靡一时的作品。这里既没有必要征引全诗,也没有必要作细致的分析。

某种意义上,这首诗较早给出了一个关于“中文系”“中文学科”的反思,也生动表达了作为问题的“中文系”和“中文学科”的主要症候:富有灵魂追求、富于浪漫美学与诗性情怀、青春懵懂的中文系学子,在关于中文系、中文学科的期待、想象上与中文系教师们的理念、传授内容和方式的现实之间存在严重的错位和冲突。

具体一点说,可以将之分解并归结为:写与读、作与赏或创作与批评的冲突。这里也可征引一个传言:北大中文系一再对新生宣称,中文系只培养学者和批评家,不培养作家。

如果考虑到文学鉴赏和批评著作也是一种写作和输出,从动手写作、输出的角度而言,实际上,这里的冲突还可以归结为:接受继承与创作表达的冲突,也可以认为是学问与创作的冲突,或知识与技能(写)的冲突。

就中文系的一般专业设置或学科涵盖而言,这里涉及:汉语语言学、文学(包括中外)和古典文献学。这三个专业方向虽可分立,但多有重叠。

或者也可以简化为:成为作家与成为学者的冲突或落差,而学者,包括到语言、文献。

而考虑到文学批评,也是具有特殊创造性的一种精神活动或写作,因此,在作家与学者的冲突之间,还包含一层,在创作的内部,在“成为作家”的内部,对于批评写作的长期忽视的现实。

有意思的是,《中文系》这首诗表征了中文系学子对成为作家的醉心以外,还呈现了一个重要现象:这些想要成为作家的年轻人,却不仅在学问的意义上,忽略了语言、文獻的学问之功,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好好读书——没有通过扎实的阅读来提高自己的写的能力。一心成为作家诗人的这些“不安分”的才子大多过的是一种诗意、浪漫的生活,他们完全忽视或忘记了他们即使是要成为作家、诗人,也要以语言为手段材料、以语言的训练所获得的语言艺术才能去创作。因为,离开了语言的学习训练,他们只能成为“行为作家”,而不能成为语言艺术家——诗人与作家!在《中文系》中这一点泄露在如下诗句中:

二十四岁的敖歌已经

二十四年都没写诗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如果我们从“才学识”这三个要素出发来看,《中文系》的症候就是,学生们(主要是那些自以为有“才”的)对“学”普遍忽略,对“学者”功夫的普遍忽略,而这必然也导致他们“识”的缺失!学生们崇尚的是“灵魂”,他们更喜欢追求艺术、诗意、浪漫,他们用他们的身体去过浪漫的诗意的生活,这有点像是一种“行为艺术(或行为文学)”;但他们恰恰忽略或“无知于”对于中文系、对于中文学科来说,语言、文献、学问,才是“中文系”“中文学科”存在的“肉体”“肉身”,没有这些,只有浪漫的、诗意的、自由的“灵魂”和“才情”是不够的。因为是中国语言文学系,如果没有对汉语言、文献、学问的追求,没有对文学史的沉潜,没有对批评方法和汉语写作方法的训练,中文系、中文学科就会变得虚无缥缈,或者说,没有这些知识修炼和收获的中文系学生毕业以后如何获得自己的、与一般会说汉语的非中文系毕业的中国人的“区别”,如何获得自己的专业识别性、自己的独有价值就成了问题。

即使是写作,莫言说过:“一个人如果不能在青少年时期获得一种对语言的感觉,只怕一辈子都很难写出漂亮的文章。”①这说得虽然有点夸张,但不无道理。如果本科阶段的中文系学生,忽略了对现代汉语的学习,那么今后要想获得标准的现代汉语言(特别是口语)就会代价很大;如果没有对文学史的深入学习,那么历代作家的创作技巧就不能有效掌握,前辈作家创造的精神财富就不能有效继承,要成为优秀的作家也是难的。特别是没有本科阶段对古典诗词的沉浸式涵咏学习,对古典文学精华的理解欣赏就不能有扎实的功夫,古典体裁的文学创作的继承发扬更难免要落空。

从以上意义上说,《中文系》典型地凸显了中文系和中文学科的内在冲突与矛盾,这是中文系的“灵魂”与“肉身”的分离与矛盾问题,也隐约显示了中文学科的内在构成板块与结构式样。

在新时代,“大数据”、人工智能,虽然给作为学问、学术的中文会带来深刻的影响和新的挑战与机遇,但作为一门以语言为基础的人文学科,中文系和中文学科,还是要强化基于学生个体本身对语言、文献、文学史的扎实的功夫,要让这些基本的东西融入学生的血液和身体,因此,传统的教授方法和学习方法与过程仍然是必要的、基本的。

由于网络赛博空间和虚拟世界的发达,这必将促使“虚拟世界”空间的膨大和意义的激增,与中文相关,创意写作势必进一步如火如荼地兴盛,动手写、创意地写、天马行空或重回古典式地写,都将变得更加重要和有意义。

如何平衡好中文系、中文学科的语言、文学、文献的占比,如何设置学与写(创作与批评并举),“君臣佐使”地安排好课程,对中文系的师生都提出了新的挑战。

这是中文系的“肉身”(语言、文献)与“灵魂”(诗性才能、创新写作、精神境界)的关系问题。

二、未来中文学科的“头脑”:开辟或提升“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之维度

如果说以语言学、文学、文献学为中心的中文是中文的本分、底线所在的话,放在更加开阔的胸怀、抱负和使命的坐标来看,中文系、中文学科,其实也是一个国家、民族最重要的人文学科,乃至人文学科的核心承载者。这正与文史哲不分家的传统说法婉转相通、精神一致。

在这个新时代,政治经济为主导的“全球一体化”和互联网下的“符号传播一体化”,都将“比较文学”“比较文化”所关心注目的问题和领域进一步推进到作为人文学科的中文面前和其应予关注的中心地带。

这就有必要引出另一首诗:

《多么孤独啊》①

泉子

多么孤独啊

一个人从人世间走过

他留下的

是被别的眼睛忽视的

是被别的耳朵拒绝的

是被别的嘴唇

没有说出的

这首诗说的是人与人之间、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孤独与隔阂,然而推而广之,未尝不可以用来表征在全球一体化(主要包括经济技术物质与语言符号信息)的今天,不同族群、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之间正遭遇到的问题——文化的碰撞、摩擦、隔阂、误解、冲突、抵触和因之而生的“孤独”!因此,这就上升到一个作为人文学科的中文学科、作为人文领域的中文系应该建构怎样的一个对待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文化的问题。

也正是在这样的全球格局和信息技术发达的当今情势下,逆全球一体化和全球一体化的发展风云激荡的当下,如何面对异文化、如何面对他者文化、如何面对不同国家民族的文化和如何面对自己的文化、如何与他者交往等等人文问题被推到了时代的前沿。当和平崛起的中国参与全球治理,以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力量参与解决世界问题乃至人类问题的时候,这些问题某种意义上即凝聚为“文化自信”的问题就摆上了国家议事日程的关键位置,也向全体国民发出了殷切、严肃的召唤。

如何与他者相处,如何对待异国文化、异族文化与如何面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和当下文化以及想象与建构自己的未来文化等等,都成为事关未来中文学科建设的重要课题,我们或可将它看作是未来中文学科的一个“头脑问题”!也就是说,作为培养人文学者的中文系应该寻找到科学、理性地对待全球一体化时代的不同文化交往的原则方法、评价标准和如何看待自己的文化和建构自己的未来文化的原理、坐标与方法,从而支撑起未来民族文化在世界民族文化之林或全球一体化的交往中生成与实现一种真实、清醒、自觉、科学、积极的“文化自信”。

这是把中文系和中文学科推向了全球一体化的广阔背景上来观照思考的必然结果,因此,它有關未来中文系、中文学科的格局、境界、智慧和行为的原则、路径、方法等等。

如何不再“百年孤独”、如何不再“隔膜不解”、如何求同存异以及如何自信地守住自我、日新自我、强健自我又自信大度地敬赏他者、借鉴他者、学习他者,这成了我们衡量、看取中文系、中文学科的一个新的维度、新的高度!

这里就把中文系、中文学科扩展到了一个更加广大的维度空间和新的思想高度,它包括了金惠敏教授揭示出的——“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这一新的内涵与指向:

我在本世纪初年提出过一种描述文学理论在20世纪变化的说法,谓之“没有文学的文学理论”②,招致文学界业内人士长时间的误解和曲解。其实我说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文学理论研究从文学实践中总结出一些基本的命题,而这些命题不是要完全回到文学领域中去,如帮助研究者和批评家去认识文学作品,而是越出文学领域,运用到广大的社会领域中,进行社会批评。我们已经接受了对文学的社会研究,我们也应当有胸怀、有眼界容纳对社会的文学研究。实际上,文学与社会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文学理论对社会的作用不必绕道作家的创作与批评家的解读,而是完全可以直接地介入社会,形成文学或美学的社会研究。在整个社会愈益文本化、符号化、图像化、创意化的今天,我们尤应倡导一种文学的或美学的社会分析和批判。③

正像金惠敏教授自觉认识到的那样,这一识见、境界把关于中文学科的理解、理念推到了一个新天地、新维度,中文系的自我“人设”或自我想象、规划——归结到最后,涉及这么一个问题,就不再仅仅局限于它传统以为的本分、底线范围,即本文所言的它的“肉身”与“灵魂” ,而是涉及了“头脑”的格局与层次;如果与“才、学、识”的古典诗学范式对应起来,则可以说这是将问题指向中文学科的新的“识”度。因此,我以为,“新时代、新中文、新比较、新对话”议题的提出和研讨对中国的中文教育、中文学科的理念将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件事情,将开辟未来中文学科理念的新的历程。

三、理论支撑之上建构文化自信:走向“间性状态”的发现和“星丛对话主义”

关于中外文化、文明的遭遇、对话问题,民间公众、学术领域还是政治决策的高层都充分感知到了在当今全球“内—外”一体化(外:经济政治等;内:文化娱乐等等)的时代变得极其尖锐、迫切和重要,这种认知或可概而言之地说,凝聚在国家层面关于“文化自信”的高度重视与全力动员中。

但“文化自信”顾名思义,主要呈现为一种态度问题,作为名词是对一种文化态度的描述、刻画、称谓;作为一种号召、一种“祈使”,如同是说——我们要树立起文化自信、我们应该自信于我们的文化。但如何做到文化自信,文化自信如何自然、油然而生,却是一个有待学术界去探索并给予学术支撑的问题。挖掘、发现不同文化在现实中存在的实际状况、发现不同文化间实际的影响关系,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科学地、可行地、操作性地彰显我们自己文化的优长、吸收他者文化的精华、守护和发扬自己文化的不可通约的、不可重叠的特异性和不可替代的价值,从而求同存异,保持、维护世界文化的丰富多彩。这样,我们的“文化自信”议程才能变得不仅仅只是一种态度,而且成为可以自觉地、科学地选择与推进的事情,一个可以正确衡量与对待的事情,换言之,才可以将一个审美直觉或诗性政治的话语转化为一个科学理性的理论问题和实践议程。

金惠敏教授有一篇厚重的论文郑重地回应、质疑了学术大家季羡林先生所提出的影响广泛的中西“文化河东河西说”①,其焦点就在于季羡林先生的此说停留于一种民间话语式的随意的、机会主义的言说方法和层次,另一方面它也是一种以愿望、感觉替代理性推演的学术途径、方法而提出的,其观点缺乏内在的、可靠的依据,其未经推究、分析、考辨而给出的结论也不科学,人气旺盛的传播甚至会助长对民族文化认识的盲目性和虚幻陶醉,最后或许还会适得其反地导致社会厌恶、拒绝民族文化的更新、发展,并无形中阻碍我们对世界优秀文化的吸纳,同时也会给中外异国异族文化的交往带来障碍。

就此一点而言,费孝通先生关于异国文明交往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说法②,表达了一种极其包容的良好意识,但总体上也只是表明了一种大度的态度,这个态度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实际存在的科学、理性的依据则并未涉及,而且从字面上来说,这个原则性态度强调了“异”的问题,这固然是不同文化相处、交往将涉及的关键点、敏感点,但关于各个文化体系实际的“能动结构”“结构自我”“外位性”等关系到相互融入与借鉴的实质问题和相互之间具体交往的内在机制问题却未曾涉及,因而简言之,费先生的原则说法也只是处在一种宽泛的态度层面。

金惠敏教授近年的系列论文则不仅为不同文化的交往找到了重要的相处原则,更重要的是发现了这些原则何以那般建立所应依据的存在事实与科学原理。最终,使关于文化问题的“态度”之呼吁,有望变成一种有科学理论支撑的科学原则的形成。这些看法除了对“异”的强调与敬畏,也重视了“同”“通”的可能与重要,这也就特别地为文明互鉴在思想上打开了门窗与通道。最终,他对跨文化问题的关键看法可归结为两层表述:不同文化之间是一种间性存在;文化之间应该走向一种“星丛对话主义”。这种对话主义进一步将文化交往原理指向对个体间的对话性和文化的地方性的肯定与尊重,从而找到并指向了各个文化自身独特价值的根源,也更好支撑了星丛对话主义的原则。

联系到中文学科,我们共见到:文学既是文化的一部分,又是“化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间的文化冲突,增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了解与尊重的极为有效之途!这是什么缘故!?作为感性的、审美的文学,其实正是指向了一种对文化的“地方化”“个体化”“历史化”的抵达与领会!这也就是“星丛对话主义的原则”的发现之所在、产生之渊薮。

文化冲突在全球政治经济一体化、符号传播一体化的时代变得司空见惯和贴身紧迫,但文化问题的谈论也容易变得或大而无当,或纷繁无序。金惠敏等学者发现、论证与倡导的“间性状态”理论和“星丛对话主义”却避免了这些缺憾,而使文化问题的思考和评判得以建立在坚实可靠的事实与理论发现上。这正是他们的“新比较”“新对话”为“新时代”下的“新中文”找到的、开辟“新里程”的理论发现,这些理论和观念将因此改变人们关于未来“中文学科”的理念,使我们对中文学科的“肉身”“灵魂”和“头脑”获得新的领会和洞察。更重要的是,这些理论与理念将使“新中文”更好地迎接时代挑战、给“文学是人学”的命题拓展出新的生机与活力,也更有力地承担起文学本有的“人文学”的使命。其实,金惠敏等所拓展的这一理论新视野,也与20世纪后半期以来文学理论逐步向文化理论扩张的同时,甚至升华和纯化自身内涵并逐渐蝉蜕为去掉自己原有的、用以约束外延的定语成分——“文学”——而指向以“理论”为名的更广阔的人文空间这一演进趋势紧相呼应。①

这里,不禁联想起美国大诗人弗罗斯特的名作《未选择的路》②: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都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把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在先前时代,各个民族踽踽独行,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的路。

在现代时代,各个民族在“林中”相遇或互相眺望而见,这就自然会生发出一种感叹乃至惋惜:我们都只走了自己“选择”的路(其实只是自己“走过”了自己“摸索”的路)③!

然而在充分相遇了的时代,民族未来的路不应只是顺其自然、一如从前,而是应该取长补短,更自觉、科学地对待自己的过去和异国异族的文化、文明,同时科学地吸收、消化异国异族文化、文明的优长为我所用,从而走好自己应该选择的路、未来的路。

当然,某种意义上说,各个民族、国家永远处在自己的、不能自拔的历史境遇中,同时也走在自己的“地方性”上,因此,各民族、国家文化之间将永远处于一种包含差异的“星丛对话主义”的态势中。这也是未来“新中文”应该努力不断向学生阐释、建构的一个人文精神维度与思想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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