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你的心上之河

2021-07-21 14:11江辞
南风 2021年6期
关键词:楚辞教室

江辞

绝望在我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生长,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曾让我受到伤害的男生,我刚开始明明是怕他的。

坦白说,我知道江落或许并不想见我。

所以在我捧着那碗热腾腾的渔粉等到他家别墅里的灯全部灭掉时,我决定坐在长椅上将粉自己吃完。

粉已经彻底凉了,结成很硬的一坨,秋天夜晚吹来的风又冷又急,我狼吞虎咽的吃完没擦嘴巴,路灯下我的倒影小小的一圈。

“江落。”

“不下来?”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僵硬的打着字。

五分钟,十分钟,江落一直没回我。

他其实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别人面前彬彬有礼,成绩优秀,老师同学都说他性格好,可从第一次见,他似乎就对我有种天生的厌恶感,每次对着我的时候都皱着眉头。

我吃完后将垃圾丢掉,吹着冷风在小区路上晃悠,有钱人做事情好像都有点无厘头,我在路灯下站了不到十分钟,就有好几辆豪车开过。

他们晚上好像都不用睡觉一样。

我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我都摁掉没有接,下一秒她就发了条短信过来。

“周野,飞机快起飞了。”

风真的太大了,我感觉自己就要坚持不住,就在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我看见了站在自家院子里的穆楚辞。

他原来真的已经回家住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踌躇着站在原地,穆楚辞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了门口。

他穿着睡衣,身形修长,稍长的头发毛茸茸的被风吹起来,五感长的更加立体,我一时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不见你?”

我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吧。”穆楚辞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应该是太冰了,我看到他嫌弃的皱了皱眉,可是下一刻我就被揽进了怀里,我被他的动作惊到,一动不动的愣怔在原地。

隔着单薄的睡衣,我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我一时竟分不清那心跳是我的还是他的。

“谢谢。”他放开我说。

我觉得莫名其妙,抬起眼睛想要看他,却被他顺势从头顶摁住,“周野,”我听见他说,“照顾好自己。”

他放开我后率先转身上楼,不知道是不是冻得太久产生的错觉,我恍惚看到了穿着睡衣的吴桉,也或许,那不是我的错觉。

她们本来就会在一起。

我没舍得打车,骑着共享单车回的家,关机前我打开手机,江落发过来的字安安静静躺在未读里。

那行字是“周野,再见。”

我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安静的长大。

所以高一那年,坐班上最后一排笑起来痞帅的少年穆楚辞揪着我的衣领,问我能不能帮他把吴桉叫到操场旁边卫生间的时候,我照做了。

吴桉长的很好看,因为刚进校,和我只是刚好能点头打招呼的关系。我想办法将她叫到卫生间,一節数学课过后她再回来,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她将身上整理过了,可我还是能看出来她那凌乱的头发和身上衣服被人撕扯过的痕迹。

我愧疚的低下头去,快到上课才转过身看了一眼穆楚辞,他比吴桉早两分钟到教室,拉拽椅子的声音很大,整个班级的人应该都听见了,他从来都不喜欢掩饰,也不会掩饰。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趴在桌上的吴桉,似乎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将视线转移落到了我身上,我心虚的转过头,还是看见了他像鬼魅一样的笑。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我没有办法选择,我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这世上的大多数带着恶意的事物,尤其是那个年纪里一直伪装得凶神恶煞的穆楚辞。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穆楚辞还是将我牵扯进去。

他想尽办法让我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和他成为同桌,让我成为他和吴桉联系的纽带,我去给吴桉递很多东西,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他拿黑色的袋子装着,我每次都是直接扔了东西就走,连看都不敢看吴桉一眼。

穆楚辞不怎么听课,很多科目的老师要检查作业,于是我还要帮他记一份笔记,他却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但是他成绩比我好,第一次月考下来我考了年级十五,他是第五。

北方的夏天正炎热,教室里的空调却一直找不到遥控器,穆楚辞脱了校服,我看到了他右胳膊内侧的纹身,是两个字母,那一刻,吴桉和穆楚辞模糊的关系在我心里渐渐明晰起来。

我转过头去假装自己没看到,他抓着我的辫子将我的头转过来,恶狠狠的说:“周野,看到什么了?”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放开我说了句“没劲儿”就起身出去了。晚上我在舞蹈教室练完舞出门的时候,穆楚辞靠在墙边等着我。

他拽着我到教室,让我打站在吴桉旁边的女孩子,我摇了摇头,穆楚辞还是拽着我的手腕不松手,我越挣扎他拽的越紧。

我还是走到那个女生前面,朝她的脸扇了一巴掌,我察觉到吴桉泛红的眼眶和掉下来的眼泪,很轻吧,应该,可是下一刻我的耳边就像灌了铅一样,里面嗡嗡的响,我迷茫的转过身,原来是有人给了我更响的一巴掌,我的半边脸都麻了。

那个扇了我一巴掌的人是江落。

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却是以那么激烈的方式,可初三那年我和江落一起上过学校组织的冲刺班,我暗恋了江落三年,他并不知道。

我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动一动地,可我什么都听不见,耳鸣越来越明显,江落拉着吴桉出了教室门。

那个女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坐在地上半晌,盛夏黄昏的风沿着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掠过我的皮肤,窗外的树偶尔被吹得树叶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呼吸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我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扶着墙往外走,我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穆楚辞。

他还没有离开。

听到我的动静,他走的离我更近,我低着头始终不去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俯下身子,在我的头顶说:“你喜欢江落?”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头顶,暖暖的,我闻到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的香味儿,很清淡。那一刻,哀默大于心死。

于是我抬起头,视线和他相撞,我说:“你喜欢吴桉?”

他胳膊上的字母,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吴桉名字的缩写。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穆少尘先笑了。他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出来,额前的刘海扫着眼睛,说完的某个瞬间,我觉得他的眼里有狠戾闪过。

“周野,想好了再说话。”他说。

“是我没想好还是你没想好?”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对峙了差不多一分钟后他终于放过我了,我捂着脸蹲在原地,心里悲伤的不成样子。

江落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待见甚至厌恶我的。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和吴桉是邻居,开学前几周他有事请假去了美国,所以穆楚辞胡闹的时候,他不在,吴桉无助的时候,他也不在。

不久后我发现了穆楚辞的另一个秘密,是有次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交舞蹈比赛需要用的表格时发现的,家庭登机地址上他和吴桉的一模一样,我假裝镇定的回到座位上。

我带着水杯去走廊打热水,刚出门就远远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江落和穆楚辞,穆楚辞将胳膊搭在江落的肩膀上,江落脸上没什么表情,蓝色的校服明明那么丑,他们个子高,穿上有种看不出的好看。

我低着头迅速地从他们旁边走过,打完水往回走的时候我抬起头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我看见了江落冷漠的眼神,旁边的穆楚辞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右耳朵上的那枚耳钉亮晶晶的。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当初就不该帮穆楚辞,可他看上去那么不好惹。

我不过就是个牺牲品,他们富人的游戏为什么一定要拉上一个无辜的人呢?我趴在桌子上看外面的夕阳,我想起前天晚上妈妈在我的房间里说“周野,舞蹈比赛一定要赢,我们全家都把钱花在了你身上,你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如果赢了比赛,我就能拿到三万的奖金,那是妈妈打工好久才能赚到的钱。

我想了想起身决定去舞蹈教室,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穆楚辞,他拉住我的袖子偏着头打量我说:“你要去哪?”

“练舞。”

他凑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松开了手。

我在教室里跳到天黑,安静的走廊里有了片刻的喧嚣,然后有人推开门进来,我平稳了下呼吸,看清来的人是那个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女生。

我知道她会找我算账,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想我早已习惯了疼痛,所以在她们的殴打和辱骂结束后,我稍微蹲在地上缓了会儿神就能起来爬,可是唯独这次我失败了,试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太疼了,我关了灯在黑暗里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冷。

舞蹈比赛的前一晚我在教室练到八点,到收拾东西要离开的时候连拉开书包拉链的力气都没有。

镜子里我的脸上还有几块青紫色的伤痕,我定定的盯着镜子,穆楚辞从门口一步一步的走到我身前。

“疼吗?”

他看着我的伤口说。

我拼尽全力忍住眼泪,背起书包打算走,他拉住我的胳膊逼迫我看他,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审视他的长相,他实在是太好看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对那样一张脸不动心。

“疼。”我咬牙切齿的说。

我想甩开他抓着我胳膊的手,可是好几下都没成功,我终于崩溃,无声的哭起来,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他终于被我吵到受不了,另一只手威胁性地摸上我的脸。

“别哭了,你信不信我叫江落过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喜欢你吗?”

我当然怕,当下就停止了哭声,他满意的笑了。

我惊恐的看着他,可是几秒后他却说,“别怕我。我没打过吴桉,她身上的衣服,是自己扯的。”

说完他从背上的书包里掏出一支药并且拧开盖子擦在了我的脸上。

第二天的舞蹈比赛我跳的异常艰难,但还好,正常发挥。

下台的前一秒我向台下扫了一眼,穆楚辞坐在前排的观众席里,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我看的匆忙,他似乎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笑的很轻。

回学校后没两周,结果就出来了,当时我正在座位上看书。穆楚辞倒是不怎么再惹事,天天趴在我旁边睡觉,我有的时候下课会去走廊待会儿,那里能看见江落。

班主任拿着奖杯找到门口说这事儿的时候几乎整个班的同学都在,我低着头承受他们的目光,穆楚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我接过东西回到座位的时候他将脑袋放在胳膊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探究,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隔天上主席台做发奖感言的时候,我被人绊倒了,他就站在我旁边,趁我往下走的时候伸出了脚,额头似乎不断有血渗透出来,我醒来的时候病床旁边是江落。

我的脑袋还在疼,我想起来他绊倒我时嘴角的那抹笑,残忍又坚定。

“你为什么要帮穆楚辞,他幼稚你也跟着幼稚?”

“你明明可以选择不管的。”

“就算那女生打人你也不能打回去,你这样和她有什么区别?”

江落才不管我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噼里啪啦一顿数落。我闭上眼睛装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初中那年被校园暴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帮我,事情的起因就是有个女生要我帮她可是我没有,现在我这样做了可是我也错了。

他们都在气我。

穆楚辞幼稚,吴桉无辜,我好像成了最不可以被原谅的那个人。

江落起身在病房站了两分钟走了,我休息了一天就离开了医院。直到高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我都没有再见过江落,他是刻意躲着我,吴桉也转学去了学费更高的私立中学,穆楚辞没来参加期末考试。

我以为他也转学了,后来假期过完开学的那天我发现他是在的,而且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吴桉走后,他的话好像变得很少,大多数时间都趴在桌上睡觉,偶尔有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我提前写好答案塞进他的手里。

那种别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期中考试结束,我练舞太猛,脚背上都是淤青,又急着赶进度,摔了一次又一次。

下着秋雨的黄昏我走出教室的时候,浑身疼的受不了,偏偏我又忘了带伞,只能一路淋着雨到公交车站。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穆楚辞喜欢一个人时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吴桉,他细心的将女生送进出租车里,完全不顾自己身上正在被大雨淋着。

我躲在车站后面看着出租车离开,穆楚辞左手撑着伞站在雨幕里,右手插在校裤口袋里。

“躲什么呢?”他说。

我走过去,他长腿往前跨了两步,将伞向我这边倾斜。

“走路怎么那么奇怪?”

“跳舞扭到了脚。”我整理了一下背后的书包,勉强站直说。

“你确定只是扭到?”他说着一把扯下我背上的书包,我的外套也顺着肩膀散落下来,穿着短袖的半截胳膊上都是青紫色的伤痕,那是经年累月形成的。

懂事后我很少向妈妈要钱去拿药或者去医院,离婚的时候是妈妈坚持要带着我和哥哥的,哥哥身体不好,以前家里条件不错的时候我一直练舞,后来爸爸离开,妈妈也没让我放弃,我不想再给家里添乱。

“你拿命跳舞?还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我抢过他手里的书包拉好衣服就要离开,他却拽住了我的手腕。

“周野,你这样很没意思。”

我没意思,我哪里没意思。

我眼中酸涩的厉害,下一刻就红了整个眼眶,我也不怕他看见,看着他说:“那我怎么办?”

去医院打着石膏躺着,还是在家里躺着?

他随手扔下伞将我往里拉了一把,确保我不会淋到雨,才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幕,“我家里有药。”

他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眼睛被额前的碎发挡着,我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

他带我去的不是别墅,是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公寓,房间整理的很干净,基本是以灰黑色为装修格调。

地板上铺了很厚的地毯,我怕弄脏脱了鞋袜,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双新袜子给我说:“穿上,凉。”

我自己拿着药箱去卫生间上药,出来的时候客厅多了一大包装好的药,“坐吧,开水马上就好,这些药你自己带回去。”

我想了想,还是点头了,我走过去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他从冰箱里拿了冰块给我敷脚踝,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脚踝已经肿的很大。

他就蹲在我的脚边,一只手握着我的脚踝,我盯着他毛茸茸的发顶说:“你对我这么好是在弥补我吗?”

彌补你对我的伤害,弥补你带来的伤害,让我被欺负。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又低下头去。

良久,我听到他说:“对不起,我没想会那样。”

“为什么当初要我帮你叫吴桉?”

“巧合。”我没有听到意料中的答案,我以为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一旦这种想法开始在脑子里出现,我就变得莫名其妙。

“但是你后来遭遇的事情,真的和吴桉没关系。”他在维护他喜欢的人,明目张胆。

我突然委屈了起来,我说:“穆楚辞,我还没有原谅你,你没有权力替别人解释。”他拿过冰袋,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好看的眸子盯着我半晌,轻轻的笑了。

“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周野。”

他坐在我旁边替我倒热水,问我说:“你既然喜欢江落,为什么不去靠近他?”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站起来抱着双手看我,我挪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说:“那你呢?你对我这么好是在害怕我吗?”

我轻轻地点点头,从他第一次见我就拽着我威胁的时候,他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没有办法改变了。

高二下学期要结束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重新分班考试,我擦着最低线被分进了最好的班,换教室的那天是个难得的阴天,我将自己的书搬到新的教室,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坐在座位上休息,江落搬着书从我身后路过,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那书散了一地,有一本厚厚的砸在了我的脚上。

他漫不经心的捡起来看着我说:“不好意思。”然后抬脚往自己的座位去了。

我找不到同桌,一个人坐在最后面,上自习的时候也方便出去练舞。

穆楚辞没有参加分班考试,留在了原来的班级,要考试的那天他看了一眼手机就从后门跑出去了,然后就没再来过学校,期末考试越来越近,我路过很多次原来的班级,能见到穆楚辞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是江落,有的时候会站在教室后面和班上的同学讨论题目或者单纯的聊天,我趴在桌子上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他回座位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擦到我的衣角,我抬起头看他,他却不转过头和我对视。

高二的暑假我去参加一个国际舞蹈比赛,在队里遇到了吴桉,她学芭蕾,我学拉丁,主办方是国外有名的舞蹈团,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加选拔,如果高考成绩合格,我就能取得免费入团的资格,并拿到不菲的表演费。

两年不见,她出落的更加好看,穿着芭蕾舞蹈服,脖颈纤细,她主动和我打招呼,优雅得体,我也朝她招手,下一刻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穆楚辞和江落。

好像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世界里的风雨开始肆虐,我费力的呼吸,挣扎,逃不出心的禁锢。

他们三个低头说着什么,惹得吴桉笑开来,我觉得刺眼,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蹲在角落里回忆动作,舞台的空调开的很大,我浑身的鸡皮疙瘩被冷风吹起来,密密麻麻一层,我低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可我还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今天的冰淇淋好吃,外面的糖葫芦也不错,昨天练舞伤扭了一下腰,月考的成绩还不错,细小的琐事一件又一件,我不是不想,我是找不到一个人和我分享。

成绩是现场出的,我听到自己名字上榜的那一刻,心里更多的是解脱,我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按部就班的长大,我在找捷径,我的哥哥等着钱做手术,妈妈赚钱忙到家都不回。

家是个温暖的地方,可是也压抑,我不想听见那些夜里传来的叹息。

我换了舞蹈服签完合同出门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雨滴很快的落下来,砸在我脚下的台阶上,路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我看着车一辆一辆的从我面前路过,其中一辆载着吴桉和穆楚辞。

我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下一刻,头顶的凉意没有了,我抬起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落。

“走。”他撑着伞。

“去哪?”我问。

“公交车站,你不用回家吗?”他将我拽到右手边,率先往前走,我反应过来跟在他后面,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我猛吸了一口气,呛的直咳嗽,公交车站没两步就走到了,我以为江落会离开,可他只是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周野,你喜欢我?”

我搓手的动作停下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你怎么知道?”我反问他。

“穆楚辞。”

原来是他说的。

江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到我手里,居高临下的说:“别喜欢我。还有……”

他俯下身来,贴近我的耳边说:“别靠近穆楚辞。”

我像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下一刻就炸了毛,“我没有。”

“那最好。”他说。

“楚辞和吴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父母一方带着儿子一方带着女儿。”江落说。

“所以呢?”

“所以穆楚辞让吴桉承认喜欢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况且他没有真的伤害过谁。”

“你确定吗?确定他没伤害过谁?他知道我为了那一巴掌承受了多少吗?我这双腿,”我指着自己的腿说,“差一点就废了。”

那个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女孩子在我到之前,曾不止一次的欺负吴桉,那些伤痕落在穆楚辞眼里,大概是致命痛苦的。穆楚辞他是男生,他不好动手打女生,所以罪名我帮他背了。

“他不是弥补过你了吗?那个女生后来退学了你不知道吗?”

我沉默着上车,下车,在此期间他一直打着伞走在我身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送我回家。

“谢谢你。”进门前我对他说。他轻微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我进门的时候妈妈也刚到家,我把消息告诉她后,她一下子变得开心了起来,一边围着围裙做饭一边唱歌,那是爸爸离开后,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样开心。

学校是重点高中,对学生要求很严格,我减少练舞的频率,开始专心学习文化课,也是在那一年,我和江落的关系有了轻微的变化,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我,我后來换的座位靠窗,太累我趴着睡觉的时候,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进来,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有次我睡醒,看见江落拿着一本书在替我挡太阳,眼神却看着门外。

我往外面看了一眼,穆楚辞站在门口,那段时间他瘦了太多,下颌线比以前更明显,整个人看上去很颓废,我知道他和吴桉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难以解决。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我看到他朝我招了招手,我揉了揉睡迷糊的眼睛走了出去。

那天是我高中生涯唯一一次逃课,也是我最后一次,在学校看见穆楚辞。他在晚风里将一切都告知于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话时好看的脸上眉毛微皱,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痛苦,他说:“周野,帮我照顾吴桉。”

我说什么呢,我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叹了口气,说:“那你吃完这碗渔粉吧,暖胃。”他一直捂着胃和我说话,我不想看到都难。

他到底是听我的话了,安静的吃完,擦好了嘴巴,我知道他要走,起身去路边送他,路灯昏黄的灯光铺洒下来,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的心里密密麻麻的在难过。

上车前,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看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送走他后,我回到小吃摊,我的那碗粉还一口都没吃,已经凉了,我看着桌子发呆,江落坐在了我的对面。

“果然。”

江落穿着帆布鞋的脚落在我旁边。

“果然什么?”我问他。

“请我吃碗米粉。”他却答不对题。

我摸了摸空空的口袋,里面一分钱都没有,“我没钱了,下次请你吃吧。”

“周野。”他的眼神突然哀伤起来。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吧?”我下意识的摇头。

江落的手擦上我的脸,下一刻,亮晶晶的水珠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不然,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的手摸到自己的脸上,原来是哭了。

绝望在我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生长,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曾让我受到伤害的男生,我刚开始明明是怕他的。

我喜欢的该是江落才对,是那个次次考年纪第一,每年都作为优秀代表上台发言对所有人很好的江落,很奇怪,明明他的光从未照到过我。

可是摸着脸上的眼泪我才明白江落只是我灰暗无望时的稻草,暗恋和崇拜不一样,我念念不忘的,是并不曾在乎过我的穆楚辞。

或许我耿耿于怀的不是伤痛,是难以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他。

吴桉恢复的挺快,就是一直不怎么说话,我和江落一般都是放学的时候过去陪着她,病房里很安静,开着窗户透风,窗外的榆树有时候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夏天越来越炎热,站在楼下一会儿就晒得不行。

我们三个大多数时候都关着灯,看远处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有的时候遇上雷阵雨,闪电一阵阵像鬼魅照亮房间,然后又沉寂。

穆楚辞初一那年就从家里的别墅搬出去,大概是在一起后哪个回家的晚上两个人牵手被穆父撞见,所以都没好到哪里去,浑身的伤痕,穆楚辞更是被连夜送往新加坡。

两周后吴桉出院,被她妈妈接回家,我和江落在人心惶惶的夏天熬到六月,参加了高考。那天晚上班级聚会,我被人灌了很多酒,直到快要毕业我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获得入团资格的非专业考生,他们的本意是祝福,所以那些酒都被我咽下。

江落摇摇晃晃的送我回家,我当时红着眼圈勉强站稳,他站的离我很远,“周野,怎么?”

我感受到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丝毫没有要扶我的意思,直到我哭着跌倒在地上,他叹息着把我捞起来扯到背上。

“我想以见你的名义,再看穆楚辞一面。”

我想他知道的,穆楚辞的爸爸将他接了回来,吴桉也回了家,他们大概是熬到快要幸福了,可是我听说穆楚辞病了。我有点担心他。

江落冷静又疏离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过来。

“好。”

我本来九月再离开,可是两天后哥哥的病情恶化,我为了手术费只能提前入团,我打包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哥哥还躺在病房里,租的房子晒不到太阳,里面黑漆漆的。

我坐在地板上发呆,晚上我去找了趟江落,我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让所有人以为我喜欢的是江落,等的也是江落,可原来早在推推搡搡的时光里,我将爱意转身给了其他人。

所以其实我真正想告别的人,是穆楚辞。

即便他为了吴桉奋不顾身,带着重病独自在新加坡待了两个月,直到晕倒在房间里两天才被发现然后送回国,他将我拉扯进自己无望的爱意里,偏偏那份无助被我看到,我无法忽视。

我明明和江落商量好的,我还给他买了渔粉,可是我在楼下等了六个小时,他并没有下楼。

飞机在凌晨落地,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手机的第二条被关机阻断的消息,刚开机就从界面跳了出来,也是江落发的。

“你的喜欢隐瞒的不是很好,我想他知道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机场心里疼的厉害,原来他说的谢谢,是这个意思。

穆楚辞,我的爱有成全你的爱吗?

穆楚辞,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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