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视域下对生存本质的审视

2021-08-03 19:26熊杜娟吴投文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7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孙子

熊杜娟 吴投文

摘 要:马晓康的长诗《孙子》在广阔的历史视野下,嵌入诗人的生存沉思,探索人的生存本质。诗人通过对孙武形象的重构,力图呈现孙武对自我选择和人生价值的坚守,引导人们走出自我的生存困境。长诗采用内外牵连、古今对照的结构,将孙武的生存经历置于立体空间内展现出来,从而启发读者对人类命运和自我生存状态的反思。

关键词:马晓康 《孙子》 存在主义 生存本质

马晓康的《孙子》是继《晏子》之后对经典重新进行诗意解读和深层表达的第二部历史长诗。马晓康认为诗歌是发自诗人灵魂内部的声音,作品应该拓展人类精神追求的深度内涵。《孙子》正是遵循这样的创作观念结晶而成,展现了诗人对于战乱中人民苦难的悲悯情怀。诗人巧妙地打通历史和现实的关联,在孙武的个体生存经历中探寻人的生存本质,并且通过对孙武形象的重塑,反映了诗人对人类生存境况的认识,主张人应当通过自己的自由行动和选择,积极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现代作家王统照在《献辞》中认为,诗歌的华丽辞藻之外,更需要强调诗歌与时代相统一的契合性,“任管时代怎么变更,到时他会以时代相合的姿态而浮现在时代面前”。马晓康的《孙子》正是用历史话语的新形式来阐发历史人物生平与思想经历的诗篇,并且通过历史感和时代感的“冲突”、历史文明同现代文明的对照,意图引导人们走出自我的生存困境。

在存在主义看来,存在先于本质,“人像一粒种子,偶然地飘落到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本质可言,只有存在着,要想确立自己的本质必须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孙武的人生经历正是用行动不断探索自己生存本质的真实写照。孙武家族的姓氏经历了从田氏到孙氏的变更,他自出生起就被迫卷入了姓氏斗争的旋涡之中。在姓氏斗争中,孙武明白自己无法独善其身。“家族斗争是命运中无法逃避的插曲/既然如此,就让我到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吧!”孙武毅然选择离开齐国。当他不用再考虑氏族强加的仇恨时,他认为吴国便是他实现理想抱负和使兵法惊鸣天下的场所。他表明自己“忠诚的不是君主,忠诚的是自己的生活”。孙武在自己人生道路面前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在肯定人生存在的价值基础之上,追求自我塑造和自我成就的多重可能,探求人之为人的存在意义和价值。马晓康在书写流血争斗中孙武史诗般人生经历的同时,尊重历史人物的心理变化,熔铸自己的生存体验,对人的生存本质进行了具有自我内在反馈的思考。长诗的完成也预示着孙武生命境界的完成,既是诗人积淀着宏大历史感的美学理想的完成,也是诗人对于生命存在本身的追问,其中包含着存在主义中人道主义的自觉意识。与此同时,在宏大的叙事视角内,马晓康运用了许多具有表现力的细节,乃至孙武心理变化上的细枝末节,使孙武的真实鲜活而形象饱满。

孙武的生存价值既是基于他对人生的基本理解,也是基于他自身做出的自由选择。存在主义认为,人有自己的生存选择和主观生命规划,并且人在明白自己本来面目的同时,要能够承担自己本应担负的责任。兵法是孙武寻求实现自我价值可能性的实验,他明白战争的不义性,主动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想用兵法推动文明的进化,实现自我价值。在面对虚无和绝望的时候,孙武主动定义自身的存在,他不会就此陷入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消极情绪之中,而是顺势而为,在现实的风云变幻中始终有坚定的信仰。面对姓氏造成的矛盾和冲突,孙武毅然决然挣脱姓氏强加的枷锁,出走吴国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推动了吴国在吴楚之战中的胜利。孙武的战争观是希冀“用最少的人数取得胜利/创造以少胜多的神话供后人敬仰/那并非几个简单的数字/而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冒险”。孙武的军事观是“善战者,当以战平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他带领吴国的军队走向胜利的时候,心中的宏图大志是继续辅佐自己的君主,“直至天下大统,直至天下再无战事”。善战的孙武心中装的是不战的和平。他对普通民众充满关怀,希望能够以战止战,最终走向和平。孙武有相当清醒的意识,他是从更高的层面去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可以帮助我们从更多的角度去理解人生存在的真正意义。

长诗分为三个层次,开篇写孙武的家族起源;中间部分与《孙子兵法》十三篇对应与结合,展现孙武的战争思想和人生观念;尾声部分写孙武隐退山林,与世长辞。在长诗的最后,诗人借“孙武的心声”表露自己的希望,“兵法,只是后人眼中深睡在土里的古物”。诗人利用《孙子兵法》十三篇的作战谋略铺陈出孙武的心路历程,具有结构上的完整性。孙武帮助吴王一步步走向胜利,建立了大国基业,但是吴王在大胜中迷失自我的初衷,霸业由盛转衰,他看到了吴王道义盡失,这使孙武又到了重新选择的时刻,他没有迷恋功名富贵,而是离开朝堂,隐居山林修正兵书。伍子胥被吴王赐死后,对孙武而言,更无留恋吴国的理由。孙武一生中的重大选择都包含对正义的追求和实现人生价值的热望,他都在寻求人之为人的存在的本质,积极应对生命中的各种危机,自觉担负起以战止战的救世责任。孙武隐居于山林时,继续修正兵法,期待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没有战事的骚扰。马晓康在书写战争和历史的时候,他并不是简单地对历史材料进行罗列与堆砌,而是在对历史事件的叙述中融入了丰富的想象,嵌入了自己的生命体验,尤其是把古今中外的战争勾连起来,注入了丰富的哲思,对重构历史人物孙武起到了多方面的衬托作用,也有力地深化了长诗的主题。

长诗《孙子》的结构安排别具匠心,采用了“时间轴”层层递进的方式,向读者多侧面地展示了孙武的人生征程。“时间轴”下加入“孙武的心声”,具有彼此呼应的对话性质,起到了孙武、诗人、读者三者之间对话与交流的作用。这样的结构方式,更有利于诗人站在孙武的角度,对他的人生进行审视和剖析,读者也会在孙武的人生经历中反思自己的生存状态。马晓康跨越时空界限与孙武对话,询问孙武将用兵之计和行军之法写入《孙子兵法》之时,可曾料想到“在后世,有人将它用于商业诡诈/为了特殊的目的,延伸出各种片面的解读”。长诗在古今对照中,呈现了历史的诡异之处,对所谓的“历史真实”进行了质问和反讽,这里面包含着理解历史复杂性的某种向度,有利于呈现出历史人物的真实生存处境。同时,面对“后人们期待着更多现实的利益/试图从中寻找并不存在的暗语和法门”的现象,诗人对社会生存的荒诞景象也进行了反思,发出了属于诗人自己的声音。在高速发展的商业文侵蚀下,利益至上的生存法则主导着人们的生命状态,普遍浮躁的生存环境使人们陷入了孤独和迷惘之中。 诗人告诉读者,“兵法,何尝不是另一种治国之道/而兵器的演化史何尝不是文明的进化”。面对灵魂的荒芜,生存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诗人希望人们洞察生存的荒诞实质,找寻真实的自我定位,摆脱社会的桎梏与自我的囚笼,实现自我价值。

在诗情与诗意的生成和处理上,诗人马晓康可谓煞费苦心,长诗中的时间线索是纵向的,却又有横向的拓展与延伸,由此带来了长诗在时空处理上的交汇效应,也带来了诗情与诗意的弥漫与充盈。孙武人生历程在长诗中转换成了一幕幕的电影瞬间。这样的立体空间使我们既能看到孙武一生的行动轨迹,也能感受到他作为生命个体在历史大转折过程中的无奈和无为,同时又为他的坚韧耐力和意志力所感动。伍子胥掘坟鞭尸,为孙武所不能容忍。诗人借孙武之口发问:“伍兄!在国家面前,个人的仇恨又算什么呢?打入郢都已经够了,何苦再掘坟鞭尸。”人之所以自由,是因为“人的一切行动准则,一切是非善恶的区分都是都是由个人自己确定、自由选择的,没有什么客观的伦理道德规范和准则”。人可以做自由选择,但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孙武实际上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他对人的生存本质有清醒的认识,他也发现了生命本身就是孤独的,存在亦是艰难的,人必须葆有自己的生命意志,皈依某种恒久的价值怀抱。对孙武来说,这就是以战止战的愿景,为天下的和平而筹划。长诗以孙武为书写对象,把这个内心灼热的战神处理为一个冷静的和平主义者,实际上是当代战争观的某种辐射,其中也包含着中国古代的战争智慧。在存在主义的视野下,我们似乎亦不难发现,诗中蕴含着对人的生存本质的思考,处处可见诗中哲思的光彩。

对于带有叙事性的诗歌,人物的塑造、细节的铺展、故事情节的安排都是不可或缺的环节。《孙子》在人物的塑造上,以孙武为中心展开,通过与其他人物的对比,塑造了一个具有悲悯情怀的军事家形象;在细节的铺排上,无论是描写孙武的心灵波动,还是描绘宏大的战争场景,都历历毕现,恰如其分;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往往跌宕起伏,时代的风云变幻寓于其中,历史人物的浮沉都显示了鲜明的时代色彩。《孙子》兼顾叙事性与抒情性,打上了诗人自身的抒情主体色彩,他将自己的性情气质、审美取向与生存经验融入了长诗中,共同构成了长诗的精神底蕴。《孙子》的语言具有强烈的历史文化底色,节奏自然流畅,语句掷地有声,却又包含悲郁的成分。诗中的字符似乎浸透了历史文化的汁液,诗人对于语词的编码着重于历史感与时代感的交融。诗句本身没有刻意去营造陌生感,而是在富有层次感的叙事中表露诗人对于时代真相的察识。长诗中古今对照书写,显示了诗人开阔的想象力。“如果真的是这样,历史的争地又在哪里?”“二桃杀三士,孙武是否也位列其中?/如果救齐景工于大河中的田开疆,是孙武的化身/那么,被二桃杀死的三人,是否只是传说?/陈武子、田开疆与孙武又有谁能分清?”诗人的想象融入了历史的混沌感,同时也把读者带到了设身处地的想象情境中。在主题意蕴的表达上,诗人在描写孙武人生历程的同时,切入了探究人的生存本质这一维度,也提升了孙武对于自我价值实现的期许。诗人在描写战争的同时,指向的是对于和平的诉求;诗人在描绘历史情境的同时,展现的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某种观照。

长诗的结构安排所构成的对话形式与立体空间所形成的电影感,放大了长诗的主题意向,也促成了诗人对当代社会生活的反思,诗人对孙武不断进取的人生态度表達了热诚的期待,这也进一步强化了长诗的生命美学张力。随着当代社会生活的变革,在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中,人们普遍变得浮躁。当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时,人们很容易产生孤独的情绪,很容易陷入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的自我怀疑中。马晓康从孙武的生存处境出发,向我们展示了中国古代天行健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主张人生的自由选择,以积极的行动来化解生命危机。即使在孙武的悲剧结局中,我们也能看到孙武对自己的选择和自我价值的寻找所表现出来的坚定性。孙武对和平的向往以及他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也可以帮助我们以更为执着的态度去寻找人的存在的意义。

参考文献:

[1] 方丽华.浅析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 (13).

[2] 闵媛. 萨特存在主义之“存在”概念探究[D].长安大学,2016.

[3] 陈国梁.马晓康:为苍生立命[N].齐鲁晚报,2020-1-1.

[4]王统照.献词[J].文学,1937,8(1).

作 者: 熊杜娟,湖南科技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吴投文,文学博士,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新诗。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猜你喜欢
存在主义孙子
存在主义美学视野中的《罪与罚》
孙子列传
孙子壵
孙子列传
孙子列传
卡夫卡作品中的黑色幽默创作手法
孙子垚
孙子垚
论电影《筋疲力尽》中的艺术创新
伍迪?艾伦电影的存在主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