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相扣的家庭锁

刘楚芬

调整不合理的家庭关系，实属不易。这个过程考验的是每一个成员。只要有人“霸着位置不动”，那必然会阻碍其他人回归原位。而霸着的人，也有其霸着的原因，欲追根溯源可能又得回到其原生家庭。一代接一代，环环相扣，解开一个锁，还有另一个锁等着你去解……

第三次咨询，坐下后，我开门见山地问：“两人的散步，最近还在进行吗？”

“走了几天，后来孩子又不来上学了，就停了。儿子一不上学，他爸就着急上火了，又冲我发火……”妈妈正说着，爸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有点控制不住”。

父母关系的稳定是家庭大厦的基石

“昨晚我提醒他，我俩要保持和谐，儿子才会放心，他同意了，昨晚就又出去散步了……”我禁不住给妈妈点赞，她不仅能领悟意识到，还能坚持付诸实践;也忍不住给爸爸点赞，不管是态度还是行动上，两人配合得更好了。

“可是，我们关系好了，儿子还是不来上学呀？这个星期又只上了两天。”爸爸提出疑惑。

“你们感情好了多久？之前感觉不好又持续了多久？”理解爸爸的着急，但我也需要让他们知道一个事实：关系的形成需要过程，打破重建更需要过程，后者比前者需要的过程更长。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好像儿子一闹，我们还是很受影响。”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怎么感觉儿子像在试探你俩的关系？闹一闹，看你们是真好还是假好？”虽然我只是猜测，但也很有可能。

“所以我让他爸要淡定呀。他太容易受儿子影响了，儿子一闹，他就慌了……”妈妈接着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前几天，他爸半夜上厕所，发现儿子在偷玩手机，父子又闹开了，儿子一说明天不上学，他爸就怕了，由着他去了。其实，关于手机的事，我们早就协商好的，周末才能用。结果儿子违反了，他爸也不敢怎样。要我就直接没收，不上学就不上学，谁怕谁。哎呀，他爸就是没有原则，总是前怕狼来后怕虎的。”

妈妈这句“前怕狼来后怕虎”听着挺刺耳，但爸爸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解释：“我说他，他就推我，我再抢他手机，那不得打起来呀。这两天我都在想，要不索性把手机给他，只要他能去上学就行，我实在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了，现在父子关系越来越僵了……”

我忽然感觉到：这个有力量处理与妻子关系的男人，一到儿子面前，貌似就没招没辙了！

现在的“纠缠”源于早年的经历

“怎么感觉你有点怕你儿子？”我试探性地问。

“我不怕他，是他每次情绪都很激动，动不动就推我……”

“所以，更多的时候你选择退让？”

“要不能怎样，这么大了总不能还打，我真怕他会做什么过激的事。”

“你觉得他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就这么一个孩子，肯定不想出什么意外呀。”

所以，爸爸越是在乎，越怕失去，就越畏首畏尾。你似乎能看到，一个拿着“爱”的绳索的父亲，把儿子缠绕捆绑进他的“保护圈”，然后把自己也缠进去了。如今，进入青春期的儿子使出各种招数，想方设法奋力挣脱，可爸爸考虑的是如何“接招出招”，而不是如何松绑。

后面的探讨又发现，爸爸和他原来的家庭也“缠”得很紧，即便成家立业很多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仍要和父母商量，父母去世后，就和兄弟姐妹们说。妈妈觉得：爸爸和他的亲人才像一家人，她就像个“外人”，甚至只是一个“仆人”，负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传宗接代，照顾孩子……

妈妈一直对自己的家庭地位很不满，也很委屈，可爸爸不以为然。作为传统的潮汕人，在他的观念里，大家族比小家庭更重要，男人比女人更重要，而家里的小男人——儿子，地位自然也要高一些，因为，这是他们家的“香火”。

所以，爸爸能几年如一日，每天早早起床给儿子做早餐;对儿子几乎有求必应，即便不合理也答应;那么怕儿子不开心，怕影响父子关系;面对儿子的推打，总是选择退让和回避……

一边缠，一边抬，爸爸不知不觉地把儿子抬到比自己还要高的位置上去了。所以，在儿子的面前，他经常是“没办法”的。

环环相扣的家庭锁

一个与原生家庭尚未完成分离的男人，习惯性地将这种关系带到现在的家庭和父子关系中。他从小接受的地域文化使他能輕而易举地接受、适应这种“缠绕捆绑”，可儿子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他需要更独立的空间、更清晰的边界，方能长成更有力量的男子汉。这个过程需要爸爸有力的支持与助推，而不是一味地迁就与满足，以及简单地管教与约束。当然，前提是这个爸爸也已获得这种力量。

忽然，想起龙应台《目送》中的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孩子不想让父母追，关键还得父母愿意送，真的做到“不追”。

是一代送一代，还是一代追一代？有些东西，似乎冥冥中早有安排。可是，我们不能以此为借口，消磨关系重建的希望，放弃回归和谐的路。

“我懂了！”

咨询的最后，爸爸若有所思地说了这句话。但我不知道他懂了多少，我不知道夫妻俩的散步能持续多久，目前这种相对和谐的关系能维系多久，父亲什么时候愿意放下缠绕自己和儿子的绳索，儿子什么时候能放心地走出家门，回到学校……

但我知道的是，他们在走回自己位置的一路上，肯定还会遇到新的障碍与考验，会走走停停，甚至会一步三回首;我也知道，他们在咨询中呈现出来的资源和转变的动力，将帮助他们在“回归”的路上披荆斩棘，朝着更健康的方向慢慢走下去。

此时此刻，唯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