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多因素综合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研究

刘书雷，吴 集，邓启文

（国防科技大学前沿交叉学科学院，湖南长沙 410073）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关键核心技术是国之重器，对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保障国家安全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国防关键技术是支撑武器装备发展的基础，是推动军事能力建设、提高备战打赢能力的关键，在国家关键核心技术整体布局中具有重要地位。开展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研究实践，紧跟世界科技发展趋势和国防军队建设重大需求，科学遴选确定特定时间空间内的国防科技发展重点，是新时代国防科技战略管理的重要内容，也是牵引推动国防科技创新资源优化配置和科学调控的重要途径［1］。

1 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研究的评析

1.1 国防关键技术的基本特征

虽然不同国家出于不同的军事需求、技术水平和能力目标，对国防关键技术有不同的描述和界定，划定的国防关键技术领域方向也存在差异，但从世界各国推动国防科技和武器装备发展实际情况看，国防关键技术发展呈现如下共同特征：

一是军事需求聚焦性。国防关键技术重点聚焦国防建设和军事领域关键应用需求。因此，明确的军事应用价值和装备应用需求是国防关键技术区别于农业、健康等其他领域关键技术的首要特征。

二是选择过程复杂性。遴选确定国防关键技术，不是单纯从技术发展进步层面来考虑关键技术的领域和方向，还需要考虑安全战略、国际态势、军事需求、现有基础、技术水平和实现可能等影响因素和约束条件［2］。因此，国防关键技术的选择过程具有复杂性高、难度大等特点。

三是关键应用针对性。国防关键技术是在一个国家的国防和军队建设领域具有关键性、紧迫性的技术，是推动装备发展急需解决、亟待发展的重点技术。国防关键技术的确定受特定应用目标、应用环境和发展途径约束，因此，最新、最先进技术不一定都是关键技术，重要的技术也不一定都纳入关键技术范畴。

四是发展演变动态性。国防关键技术的确定及研究内容会随着国防科技的进步而不断变化和丰富，随着军事需求的不断变化而动态调整，其重点领域受特定时代要求、军事需求调整、科技水平变化的影响［3］。因此，国防关键技术的关键性是有条件的、相对的。

五是对抗性和保密性。国防关键技术往往反映了一个国家的国防科技实力和军事发展需求，直接关系到未来国防建设和武器装备发展的方向，先进的、重要的国防关键技术是国家保密的重要内容，特别是近年来随着大国竞争博弈的加剧，国防核心关键技术更加成为大国竞争对抗的焦点。

1.2 国防关键技术选择主要方法

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是对特定范围、特定时期的国防科技发展现状和趋势进行评价预测，并以此为基础遴选确定未来一段时间国防科技发展的重点方向和核心技术。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是一个复杂的多因素综合决策过程，必须充分考虑政治、军事、经济、科技等因素的影响［4］。其中，政治、军事因素是导向，牵引着关键技术选择的目标方向，决定了关键技术选择的重点需求；而科技、经济因素则是基础，制约着关键技术选择的可能，即选择什么样的国防科技领域及关键技术组成。

选择方法直接影响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结果的客观性、准确性和科学性。关键技术选择方法近年来得到了主要国家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各种预测评价方法越来越多、应用的范围越来越广，方法应用的综合化和融合化趋势日趋明显，选择评价活动与各种规划结合日益紧密。总体来看，大致可分为3 类：一是基于专家经验知识的主观评价方法，基本思路是基于专家经验判断进行主观分析，包括同行评议、专家会议、调查研究、案例分析、层次分析等。二是客观评价选择方法，包括以熵权法、变异系数法、复相关系数法等为代表，采用客观赋权法确定权重，然后进行加权汇总作为选择依据的方法；以成分分析、因子分析、TOPSIS 等为代表，不要赋权的系统方法；以文献计量法、技术经济方法等为代表，基于统计数据进行分析的方法。三是主客观相结合评价选择方法，代表性方法包括多指标加权平均法、系统分析法、模糊综合评价法等。

着眼国防和军队发展实际，以已有方法模型为基础，建立体现国防科技创新特点、满足国防建设实际的选择准则、选择模型和操作规范，是国防关键技术选择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1.3 主要国家开展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的主要做法

通过科学确定国防关键技术实现军事能力的快速提升，是军事强国推动国防科技发展的普遍做法。虽然不同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科技、社会和文化背景各异，各国开展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价具有不同的做法和考量，但深入分析主要国家国防关键技术选择实践，能够得到如下启示：

一是高度重视科技创新在军队建设中的核心基础作用，注重通过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来确定优先方向。当今世界，科技是核心战斗力，对先进国家而言，需要把握未来科技发展趋势，确保军事领域科技始终处于领先地位；对落后国家来说，需要通过精选发展重点来推动军事能力不断提高进步。紧跟世界科技发展潮流，遴选确定和超前布局前沿性、战略性重大技术研究，已经成为各国的普遍选择。

二是国防关键技术具有针对性、动态性和导向性，国防关键技术选择需要在把握世界科技和军事发展大势基础上着眼本国军事需求实际。不同的军事战略目标、发展基础现状和资源配置可能，决定了不同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目标、重点与方向，聚焦军事需求、迭代更新完善是各国的共性做法。

三是国内外在关键技术选择的理论和实践等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探索，我国国防关键技术选择也基本形成了以专家会议、权威专家专访等为主的选择过程和方法。但与国外做法和国内民口研究相比，我国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在方法、模型和应用等层面还存在一定差距，还不能很好地满足我国国防科技快速发展的实际需要，需要结合科技创新特点和国防建设实际，有针对性、有目标性地进行深化研究和实践。

2 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估准则设计和度量指标

选择准则是开展国防关键技术评价选择活动的基本框架，是对备选关键技术条目进行综合比较、分析、排序的基本规则。以选择准则为依据，可对备选关键技术的基本发展现状、未来趋势走向、可能军事影响、发展思路途径等多样化信息进行系统梳理和科学把握，为在此基础上开展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操作提供基础数据支撑。从国内外关键技术选择评价研究的实践情况来看，技术关键程度和技术可行性是选择准则构建需要考虑的两个主要因素［5］。本研究认为，在保留关键程度和技术可行性两个因素的基础上，立足目前我国国防科技发展正由跟跑向并跑和领跑转变的实际需求，特别是对手对我封锁遏制日益加剧的大势，增加发展急需性、封锁受限性两个选择准则；同时，考虑构建一体化的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设置辐射带动性准则。

（1）体现国防关键技术的重要性和关键性，设置应用关键性准则。关键技术必须首先是对国防建设至关重要、起决定性作用的技术，是一般性技术不可替代的技术［6］。应用关键性是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的核心条件，可以从5 个方面进行度量：一是对重大新型武器装备和系统研制是否具有关键重要性；二是对现役装备改造升级和作战能力提升是否具有关键重要性；三是对解决长期制约国防科技发展和武器装备建设短板瓶颈是否具有关键重要性；四是对带动未来发展、抢占未来竞争博弈战略制高点是否具有关键重要性；五是对形成非对称作战能力是否具有关键重要性。

（2）体现国防关键技术选择、安排的时间要求，设置发展急需性准则。国防关键技术聚焦一定时间范围内国防建设重大需求，从整体布局上看应是当前迫切需要集中力量解决的关键技术。若一项技术在军事上具有长远应用价值，但该技术在眼下的军事应用需求不强烈，或者该技术虽然具有重大军事应用价值，但从能力水平上看，当前我国在该技术的发展已经满足实际需求，都不应列入国防关键技术清单。发展急需性可以从3 个方面进行度量：一是与世界先进水平相比较，在能力水平上是否还存在较大的差距；二是与自身实际需要相比较，当前技术能力是否尚无法满足国防建设的需要；三是针对国防建设目标，该技术是否急需进行布局投入。

（3）体现国防关键技术布局、投资的可实现要求，设置技术可行性准则。国防关键技术瞄准的是一定时间范围的军事需求，从技术发展趋势上看，应是未来若干年能够取得突破并产生军事价值的技术。技术可行性是确定国防关键技术的重要要求，对于具有重要军事价值，但从国家实际情况、技术发展规律看，在特定时间范围基本没有实现可能性的技术，不应列入国防关键技术清单，可依托国家相关力量开展研究探索。技术可行性可以从4 个方面进行度量：一是从技术规律上看，是否具备实现可能性；二是当前研发基础，是否具有开展该技术研究的条件基础；三是技术发展风险，包括该技术发展的技术风险、伦理风险等；四是技术发展的经济可承受性，技术发展在经济上是否具有可承受性。

（4）体现国防关键技术发展的对抗性、竞争性特点，设置封锁受限性准则。科技发展具有世界性、全球性特点，开展科技合作交流既是世界科技发展的本质规律，也为我国推动科技快速发展积累宝贵经验。同时，国防科技发展具有对抗性特点，特别是考虑近年来国外对我技术遏制打压不断升级的情况，把封锁受限性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价的一个重要方面，主要出于以下考虑：一是通过国际合作推动技术进步是实现技术跨越式发展的重要途径，对于以适当代价、可以通过技术引进得以解决的关键技术建议通过技术引进予以解决，而对于技术封锁受限或引进代价过高的技术则可以通过关键技术选择予以重点支持并加以解决［7］；二是国防关键技术与我国受限制技术具有很多共同特征，我国国防关键技术与我国受限制技术具有较强的相似性和协同性；三是借鉴协同效应原理，考虑我国技术的受限情况有利于国防关键技术的选择；四是军事强国进行出口限制封锁的技术很多都是其最新发展、最为先进的技术，代表了世界国防科技的发展方向，考虑封锁受限性有利于更好地把握世界国防科技的发展趋势，对我国开展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研究也具有参考和借鉴价值；五是借鉴参考其他国家的经验做法，如韩国将其他先进国家限制技术引进作为其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的重要因素。

（5）体现一体化融合创新发展内在要求，考虑国防关键技术对经济社会发展的辐射带动作用，设置辐射带动性准则。着眼加快推动形成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在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过程中，把辐射带动性作为辅助性准则进行考虑，在充分考虑技术发展对国防领域的重要推动作用前提下，尽可能选择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领域也能产生支撑和驱动作用的技术，在维护国家安全的同时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

在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过程中，上述5 个准则相互作用，体现了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的不同视角的需求和考虑，共同支撑着关键技术选择活动顺利开展。

3 基于“准则约减＋专家论证”的多因素综合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

3.1 主要思路

笔者研究认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是一项综合性的工作，但目前人们对科技活动规律的认识尚不足以为构建单一、完整、可靠的数学模型提供基础支撑。常用的德尔菲（Delphi）调查法得到的调查结果是一种概率意义上的意见归纳，在实际应用中可能因为操作和处理方面的偏差带来统计数据的偏差，完全基于指标统计数据排序或综合进行选择的方法可能会带来重点技术的遗漏；同时，国防关键技术选择体现的是一个选择决策的过程，完全按照指标排序的方法可能会产生遗漏或不合理情况，需要人的主动参与和校正，避免单一依靠定量排序带来刚性遗漏，以保证指标不高但需求强烈的技术能够进入选择视野。

基于上述分析，在借鉴国内外关键技术选择方法研究和实践成果基础上，针对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估应用的实际，本研究提出基于“准则约减+专家论证”的多因素综合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主要思路是：以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估的5 个准则为基础构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估指标体系；针对备选关键技术开展技术调查，对技术调查结果进行数据处理和综合分析，得到每一项备选关键技术在5 个准则上的取值；按照优先级顺利，以5 个准则统计数据为依据对备选国防关键技术进行排序，结合专家的综合分析和论证研究剔除排名靠后的技术条目，专家可以结合实际对剔除情况进行修正，如保留排名靠后的技术条目，最终得到国防关键技术清单呈报相关部门。

3.2 模型构建

综合考虑国防关键技术选择评估的实际情况，为方便数据分析和实践操作，提出如下7项基本假设：

假设一：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应用关键性与将该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程度呈正相关。即，某项技术的军事应用关键性越高，越应将该项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

假设二：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发展急需性与将该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程度呈正相关。即，某项技术与国外差距越大、与国内国防和军队发展的需求差距越大，越应该将该项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

假设三：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技术可行性与将该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程度呈正相关。即，该技术越具有发展的可行性，研发基础越好、技术风险越低，越应该将该项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

假设四：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技术强国对该技术出口管制程度与将该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程度呈正相关。即，国外就该技术对我封锁遏制程度越大，越应该将该项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

假设五：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辐射带动性与将该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程度呈正相关。即，该技术在满足国防建设需要的前提下，在民用领域越具有重要的辐射应用价值，越应该将该项技术作为国防关键技术。

假设六：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考虑的应用关键性（GJ）、发展急需性（JX）、技术可行性（KX）、封锁受限性（SX）、辐射带动性（FS）等5 个因素两两线性独立，某个准则的取值不会影响其他准则的取值。

假设七：5 个准则的优先关系界定为：应用关键性＞发展急需性＞技术可行性＞封锁受限性＞辐射带动性。其中“＞”代表优于关系，体现5 个准则对国防关键技术选择具有不同的重要性和权重。

立足上述7 个假设，基于“准则约减+专家论证”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可用数学形式表达如下：

具体实施流程如图1 所示。图1 的几点说明：（1）模型的核心在于，一方面依靠准则数据对备选关键技术进行定量化评估，另一方面又发挥专家的经验积累对选择评估过程进行定性化校正，实现了定性定量的结合。（2）当前模型是考虑技术本身发展特点的一般性理论分析，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专家可以根据国情、军情，结合本技术领域的特点，通过综合研讨来保留一些特定的、位于约简阀值之下的技术，从而既避免了完全基于指标统计数字排序进行关键技术选择方法所产生的重点技术遗漏问题，又充分发挥了高层次专家的修正作用，确保具有重大军事应用前景的技术进入决策流程。如某备选关键技术的技术可行性取值低于可行阀值fKX，表明该技术的研发基础比较薄弱或技术风险比较大，按照约简模型该技术会被过滤掉，但专家可以基于该技术对未来发展意义重大、应该提前布局等方面的考虑，将该技术予以保留。（3）开展技术预见调查是模型运行的基础，借鉴国内外经验做法，可通过Delphi 调查法获取相关专家对备选关键技术发展的分析判断，以此为基础进行数据分析，得到各备选关键技术在5 个准则上的取值，为模型运行奠定数据基础。具体的数据分析方法，可借鉴《技术预测与国家关键技术选择》研究组［8］和陈进东等［9］对Delphi 数据处理的一般分析方法。

图1 基于“准则约简+专家论证”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

4 结论

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是国防科技战略管理的重要内容，也是新形势下推动国防科技由跟跑仿研向并跑和领跑转变的重要保障，在国家关键核心技术整体布局中具有重要地位。本研究认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影响因素多元、操作过程不确定性大，采用完全基于指标统计数据进行定量排序的方法可能会造成选择结果的偏差和重点技术的遗漏，对此，在研究剖析国防关键技术内涵特征、主要方法和国外经验启示等工作基础上，研究提出了国防关键技术评价选择需要把握的5 个准则和度量指标，构建了基于“准则约减+专家论证”的多因素综合的国防关键技术选择模型，通过客观的指标统计与主观的专家修正的有机结合，不断提高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结果的科学性和准确性，以期为国防关键技术选择研究和实践提供借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