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超越资本主义提供蓝图

2021-08-16 04:57龚晓莺梁骁
关键词:沃尔夫理查德马克思主义

龚晓莺 梁骁

摘 要:理查德·沃尔夫受到马克思主义“制度二分性”“剩余”和“矛盾”等理论的启发,对当代美国资本主义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为此提出了拯救美国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相应措施——改变生产关系、工作场所民主化和经济民主化。通过此研究进一步廓清马克思主义在美国的最新发展情况,吸收并借鉴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新理论成果,从而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識,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

关键词:理查德·沃尔夫;资本主义批判;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B71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21)03-0016-06

20世纪下半叶的美国受到冷战对其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新自由主义大旗在右翼政党的鼓吹下大行其道,抗争中支持社会主义的政党在各种投票选举中败下阵来。英国脱欧、美国特朗普反移民政策的提出、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美国右翼浪潮高涨等政治运动再次表明2008年金融危机后陷入多重困境的资本主义仍然步履维艰。在周期性经济衰退面前,美国政府颁布的各种救市措施如隔靴搔痒,并未改变美国即将迎来的下一个经济危机的到来——数百万美国民众即将面临失业、房贷断供以及失去教育机会的困境,但他们也只能通过游行罢工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此时,美国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并研究马克思,期望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寻找到拯救下一轮资本主义危机的答案,理查德·沃尔夫①(Richard D. Wolff)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因此,通过研究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对当代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了解马克思主义在美国的最新发展情况,将有利于吸收并借鉴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新理论成果,从而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一、倾听资本主义批判者的声音:美国资本主义制度

沃尔夫认为马克思主义不同于以往局限在资本主义制度中提出解决方案但并不能有效克服经济危机的凯恩斯主义和新古典主义,他期望通过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中,让美国民众真正了解资本主义的运转方式,找到有效克服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答案。

沃尔夫从马克思(Karl Marx)青年时期的思想转变中得到了全新的启示。马克思曾经认为,资本主义制度能超越人类历史上的封建制度、奴隶制度以及其他一切制度,实现法国自由、平等、博爱或是美国民主的愿望。但是,通过流血与牺牲所发动的革命换来的资本主义并未带来自由、平等、博爱和民主,最终马克思发现资本主义之所以没有实现这一目标就是因为资本主义本身的结构和社会效应成为了其阻碍,进而认为实现目标的关键在于需将经济制度从资本主义转变为社会主义。沃尔夫深刻地意识到,不管资本主义制度自马克思时代起至今发生了何种变化,其矛盾的本质并未发生任何改变。表面上看,资本主义制度和过去的奴隶制度、封建制度以及其他的人类历史制度有着明显的区别,但是其生产和分配生产资料的方式仍然保留了和这些制度一样的不公平结构——这也是马克思一直尖锐批判的核心。

沃尔夫认为在当下美国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主义的捍卫者和批判者之间形成了极端的对立,使得美国民众很难全面理解资本主义。但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使得当下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具有强大的解释力,特别是在美国经历了最近一次的2008年金融危机后,得到了很多学者的关注。他认为,要想全面考察并认识事物的本质,就应该“兼听则明”,对一个制度的好坏评判更应该倾听反对者的声音,这样才能全面理解这一制度的运转方式。

沃尔夫从马克思的著作中了解到“制度二分性”这一重要理论并受到了启发。他认识到资本主义制度与人类社会之前的奴隶制度、封建主义制度,实质上并无区别。在奴隶制度中,奴隶主和奴隶可以被看作是从事生产和分配产品的两类人。在这个制度中,整个社会完全由奴隶主主导和管理,财富和权力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而奴隶是奴隶主的财产;奴隶从事生产工作,奴隶主监督奴隶工作。在封建经济制度中,地主和农民取代了奴隶主和奴隶。此时,地主监督和支配农民工作,就像奴隶主对奴隶所做的那样,但是区别在于农民不像奴隶那样属于地主的财产。

资本主义制度与这两种经济制度既不同但又相似。革命者们打着以解放奴隶和农民,呼吁自由与平等的旗号推翻了旧制度,进而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表面上看,人们获得了自由,不再像过去的奴隶和农民那样从属于某些人(奴隶主和地主),但是资本主义仍然在“制度二分性”方面保持着与奴隶制度和封建主义制度极大的相似性。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对“剥削”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在奴隶制中,奴隶生产的产品或服务和奴隶本身一样都属于奴隶主的财产。奴隶主有权决定是否、何时、如何,以及有多少劳动产出可以返还给奴隶,以满足其能进行后续再生产的基本物质需求(食物、衣服、住房等)。进而将奴隶工作日的长度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奴隶生产的产品返回给他们自己消耗的部分,马克思称之为奴隶的“必要劳动”;另一部分则是奴隶劳动产出的产品供奴隶主使用或储藏的部分,马克思称之为“剩余劳动”,这是奴隶劳动产出并超出奴隶主规定的再生产水平的那部分劳动。

同理,在封建制度中,农民在被分配的土地上进行耕种,耕种的一部分时间换取农民自身及其家庭消费的产品,另一部分时间则分配给地主,这部分工作时间的所有劳动成果归地主所有。此时,“必要劳动”是农民在分配给他的土地上从事换取自身及家庭消耗的劳动,而“剩余劳动”则是农民在地主的土地上从事的超出部分以换取其物质资料的那一部分劳动。由于自身从事的部分劳动及其劳动成果被劳动者以外的人所占有,奴隶和农民都被马克思称为“被剥削的”劳动者。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同样没有逃脱这样的划分,它与奴隶制度和封建主义制度一样,将生产和分配商品与服务的参与者分成两类——雇主和雇员,也将雇员的工作日分成“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两部分。它仍然没有超越少数人支配多数人的经济模式,只是通过一种新的二分法取代了“奴隶主—奴隶”和“地主—农民”的二分法。此时,占支配地位的少数群体有了新的名字——雇主,而被支配和剥削的大多数人也有了新的名字——雇员。在这个制度中,占支配地位的少数群体支配处于从属地位的民众。资本主义的“自由”劳动者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换取工资,与奴隶和农民的“不自由”劳动一样都遭遇着被剥削。

沃尔夫受到马克思的“制度二分性”的启发,他认为资本主义未能实现自由、平等、博爱和民主的关键在于资本主义企业的内部组织结构[1]。现代资本主义中,员工被完全排除在企业内部高层的一小部分人(生产资料所有者和高管)所做出的关键决策之外,包括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在哪里生产以及如何使用员工的剩余劳动力,且不得不接受并服从这些决策。在他看来,從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着手才是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正确方向,而不只是“通过增加或减少国家经济干预、监管或放任信贷市场或其他市场来改良资本主义”[2]。

二、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

1. 剩余是资本主义阶级划分的起点

在历史上的每一个人类社会,人类通过劳动改造自然以满足自己的需求。在劳动中,人类用自己的大脑和肌肉将自然转化为人类社会赖以生存的各种有用消费品,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会进行转化,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改造自然。沃尔夫认为历史上任何一个社会总有部分人是无法做到的,因此,必然有部分人生产出比他们自身消耗更多的部分——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剩余——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此时,将这些剩余分配给生产它的劳动者以外的人,才能使这些人在社会中得以生存。比如,襁褓中的婴儿还不具备用大脑和肌肉来改造自然的能力,他们需要依靠这些剩余才能生存。因此,社会中的一些成员就必须生产剩余。在大多数社会中,剩余的生产者——也被称为“生产性劳动者”——把剩余分配给了社会上的其他人,比如儿童和老人都是剩余的受益人。

奴隶社会中,奴隶种植生产的任何成果都归奴隶主所有,奴隶主将奴隶生产的成果分成三份,一份归还给奴隶让其维持基本生活以继续生产,一份用来补充奴隶工作中使用的工具、设备和原材料,剩下的一份就是奴隶生产的剩余,供奴隶主支付自身的消费、仆人的工钱以及其他必要的社会活动和花销,以此巩固其统治阶级地位。

在奴隶制度中,依靠奴隶主分配的奴隶剩余而得以生存但本身又不参与生产剩余的人,在马克思看来,就是非生产性劳动者。同理,在封建主义制度中,农民是生产性劳动者,他们将生产的剩余都上交给地主,剩余以“地租”的形式表现。地主们靠从他们剥削的农民那里获取租金以保证生活,然后用这些地租养活他们的仆人,仆人也属于马克思所划分的非生产性劳动者。

资本主义的剥削和前面这两种制度相似,以“雇主—雇员”的形式表现,前者支配后者生产的剩余,后者也是马克思主义著作中经常提到的“工资奴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大多数人要么是为雇主生产剩余的雇员,要么是为雇主服务并通过分配生产性工人剩余而生活的人。为了巩固资本主义的剥削关系,雇主阶层会不断通过获取剩余来维持其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所占据的主导地位。

在美国社会中,生产性和非生产性这两类工人对于资本主义制度通常持不同的观点和态度,且他们的不同态度进而会影响到美国政党之间的选举以及后续的政治决策。但是,沃尔夫从马克思这里得到了另一个重大的启示——这两类工人实质上并无区别,因为他们都同属于被剥削的阶级。显然,一旦可以团结一致这两类工人,他们就可以作为未来美国社会强大政治力量的基石,实现美国社会制度转变的目标也将不再遥远。

马克思认为:“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3]这句话系统地总结并说明了即使是资本主义也无法逃脱这一宿命的事实。沃尔夫认为马克思的贡献在于他将雇员、奴隶和农民联系起来,用剩余理论的视角找到了阻碍资本主义实现其自由、平等、博爱和民主的关键所在,即只有将一切剥削性生产关系消除后,工薪阶层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而且,他认为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区别于根据财富或权利占有多少而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传统概念,并创造性地进行了另一种划分——分为剩余生产者阶级、剩余分配者阶级和接受由剩余分配者将生产剩余分配的阶级。这种划分不仅有力地抨击了传统划分,而且也找到了以前那些对财富和权利分配不均的社会批判者们一直无法解决的根本原因。显然,改变生产剩余分配制度是缩小财富和权利分配不均等的必要条件。

2.资本主义的剩余分配

马克思认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4]在资本主义剩余分配中,资本家将很大一部分的剩余分配给自己以供其各种消费,将剩余的其他部分分配给各种经理和主管,让他们执行剩余生产所需要的各种任务。这些任务本身虽然不直接生产剩余,但是对维护并巩固资本家的阶级至关重要。现代资本主义企业的经理们并不需要使用机器将原料加工成商品出售,他们只需负责管理和控制生产性劳动者,但他们的工资也属于资本家通过分配剩余所支付的成本。马克思认为资本家必须将一部分的剩余分配给他人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剩余。如果没有经理,生产剩余的工人可能会偷工减料甚至根本不生产。此时的经理就是一个非生产性劳动者,他的工作就是“辅助”生产性劳动者完成剩余生产任务。后者是剩余生产的执行者,经理是生产性劳动的助推者。在资本主义制度中,资本的增值不仅需要生产执行者,也需要生产助推者,他们之间的差异对每一个剥削性的经济制度都非常重要。因为,这两类劳动者对所处社会制度的态度(支持或是反对)以及对政治联盟的态度(寻求彼此合作还是与剩余分配者为伍)都将呈现巨大差异。比如,在奴隶制中,农民和仆人表现出了不同的关系;在封建主义制度中,农民也区别于手工业者;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蓝领和白领工人之间也是如此。但是,马克思的剩余理论以及基于此的阶级划分有效地抓住了这些差异的更深层次的本质——他们都属于被剥削的阶级。

沃尔夫认为,剩余的分配方式影响着社会的方方面面,而资本家就是资本主义制度运转的核心[5]。一方面,他们努力从雇佣的生产性劳动者那里获得尽可能多的剩余,将其中一部分剩余分配给自己消费。他们这样做既是为了满足个人需求,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地位,并以此拉开与工薪阶层之间的距离(如住房、衣着、交通等方面)。资本家们不断地制造着不平等,通过经济和政治向人们发出信号,让巨大的消费水平差异彻底固化人们之间的阶级差异,使其成为人们的一种固有内在属性,以此让人们相信资本家们就应该是剩余的占用者,而其他人要么是剩余生产者(生产性劳动者),要么是接受分配的非生产性劳动者。就如早期社会将奴隶制度和封建主义制度中的不平等归因于大自然或上帝一样,资本主义制度向人们灌输了强大的意识形态,让人们坚信这种固有属性也和大自然或上帝一样无法被改变。

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需要源源不断地吮吸活劳动生产剩余价值的本质并让所有人都深陷其中,一方面要不停地向被剥削阶级释放“资本家的地位是永恒不变的”信号,另一方面也让资本家们深陷“自我催眠”——他们同样需要不断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分配生产剩余,实现剩余最大化。资本家们之间为了赢得更大的市场,互相之间陷入深深猜疑,竞争日渐白热化。每个资本家根据自己当前的境况对未来进行预测并做出决策,但是结局总是猜对的人成功,猜错的人失败,从此资本主义走上了不平衡的发展道路且无法摆脱社会发展不平衡的窘境。沃尔夫深刻地批判了美国资本主义现在只能将手伸向世界,让这种不平衡随着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之间逐渐扩大的差距而不断蔓延扩散。

3.美国资本主义制度的矛盾

沃尔夫除了基于马克思的“剩余”理论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外,还从马克思提出的“矛盾”观中得到了启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矛盾的,在各种社会形态中不仅需要关注塑造当下社会的意识形态,还需要探索与之相反的另一面,以及在这个形态中推动形成这些不同意识形态的各种内在矛盾。显然,自然中、社会中的一切都是由相互冲突的需求、驱动力和压力构成的,这也解释了人们对生活的思考以及对生活的认知之间也充满了无可避免的矛盾。通过马克思,沃尔夫看到了美国资本主义制度中的各种矛盾。

首先,每个资本家都试图从生产性劳动者那里获得尽可能多的生产剩余,获得的剩余越多,就越能作为股息分配给股东们,或作为高薪激励分配给经理们。对于资本家来说,剩余越多越好,因为剩余的分配能让资本主义制度得以延续,继而巩固资本家们的统治地位,所以他们总是不断地寻求更多的剩余。

在资本家追求更多生产剩余的情况下,直接降低工资是最为常见的手段。但是,在美国各州政府颁布了工人最低工资的法律后,雇佣更低成本的工人群体便成为了更为常见的降薪手段,也就是将雇佣群体转换成另一个更弱势的群体,比如从男性换为女性,从成年人换为儿童等。当然,这两种降薪机制都存在着矛盾(风险),因为被取代的工人也会通过罢工抗议表达不满,进而对资本家提出新的要求,反而有可能削薄资本家获取生产剩余(利润),而且工资较低的工人对企业的忠诚度也相对较低。以上种种矛盾最终都有可能打消资本家降薪的念头。因此,除了降薪外,引进生产机器(新科技)替代工人成为了更为隐蔽的手段。自动化、计算机化或人工智能化相比生产性劳动者能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率并减少成本。但是,当资本家长期保持雇佣低薪美国工人或是缩减雇佣工人数量的状态后,美国又将迎来另一个更大的矛盾——收入减少的工人或是被機器替代的失业工人将无法负担资本家出售的商品,市场需求将会大幅下降,让资本家再次陷入无法获得更多生产剩余的矛盾中。显然,节约劳动力成本的动机和完全销售掉生产出来的产品的动机是完全矛盾的。

在马克思看来,强加在资本家身上的逻辑本身就破坏了资本家的整体成功,而且任何一种法律、规则、制度或行为方式都无法解决这个矛盾。这个制度本身的矛盾是以——在减少劳动力成本促进利润增长和对资本主义产品的有效需求不足导致利润减少之间的周期振荡——形式存在的。在这样的周期震荡中,市场需求不足也会导致工人失业,使得这种情况进一步恶化,从而导致经济陷入恶性循环中。当经济衰退导致整体的劳动力价格大幅下跌时,资本家的生产投入也会降低,他们又能再一次获利,形成新一轮的剥削。这就是该制度的周期性不稳定的原因。

基于以上对矛盾的阐述可见,资本主义制度极不稳定,平均每4—7年就会引发一次经济衰退。工人们突然间失去了工作,企业倒闭,接下来的几个月或几年里,大规模灾难接踵而至。资本主义不断产生并复制着不平等和不稳定,这种制度的运作方式——它如何生产、分配剩余——成为了资本主义实现自由、平等、博爱和民主的障碍。因此,沃尔夫认为关于资本主义之后的下一个制度的讨论核心应该是对剩余的民主化分配上。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资本主义的制度矛盾。

三、挽救美国资本主义危机的解决措施

1.改变生产关系是实现自由、平等、博爱和民主的首要目标

沃尔夫认为要想改变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首先就要从进行生产的一切办公室、工厂、商店甚至家里着手。基于马克思的观点,沃尔夫认为终结工作场所中处于顶端的少数人(剩余占用者)和其他人(剩余生产者)之间的二分生产关系,生产的剩余就不会流入少数人手中。此时,在这个新的经济制度中,剩余的生产者就会成为剩余的占有者和分配者,工作场所中的所有决策——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在哪里生产以及如何分配剩余——将同时由生产效率高和效率低的劳动者一起共同决定。此时,剥削得以彻底结束。

2.工作场所民主化是解决美国当下资本主义问题的最好方式

沃尔夫认为信仰民主的美国人民要想改变美国自上而下的二分法等级制度(即雇主处于顶层,员工处于底层),就必须对工作场所进行彻底的民主化,因为工作场所是大多数人一生中花费时间最多的地方。这样的改变可以真正地解决美国人民现在所面临的——“资本主义为那1%的人提供的服务远远超过了为其他99%的广大人民”——贫富差距问题,让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拥有平等的发言权。

3.经济民主化是政治民主化的基础

沃尔夫希望美国的经济也可以像政治民主化一样实行经济民主化。过去的奴隶制度、封建主义制度的历史一再表明只让少数的人掌握财富和权利,最终这部分人会不断利用财富巩固他们的政治地位。当下,美国的财阀们争相购买选票来控制政治,从此政治沦为有钱人的游戏,这一幕幕的暗箱操作在当今美国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面对此境,沃尔夫从马克思那里又得到了启示——真正的政治民主需要经济民主作为基础,如果仅仅只是让国家(政府)官员取代私人企业家或私人雇主来管理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劳动者,生产资料剩余也仅仅只是异主,生产关系仍然保留了雇主和雇员的二分法生产关系,本质上仍然无法超越资本主义。所以,只有当工作环境中的“剥削”关系结束时,生产资料剩余才不再交付给生产性劳动者以外的人,他们拥有了分配这些剩余并能参与所有的生产决策。这时,资本主义才能完全被取代。

沃尔夫认为实现这一目标绝非乌托邦。人类历史上,合作社、公社或是其他类型的民主工作场所组织一直被世界各国反复讨论并尝试,比如早期美国历史上出现的工人合作社(农场、商店和手工业小企业的工人们为了实现民主和平等聚集在一起),西班牙的著名蒙德拉贡合作社和意大利艾米利亚·罗马涅的工人合作社等。显然,他们都理解并支持马克思的思维方式,只是马克思用了更为全面、系统、缜密的理论逻辑进行了全方位的阐述,填补了人类各种文明实现公平正义的历史。

4.资本主义不是历史的终结

沃尔夫认为资本主义不是人类历史的终结,而是急需向更好的制度进行转变的一种最新状态。但是,资本主义的捍卫者们仍然还在犯和他们之前的奴隶制度和封建制度拥护者们同样的错误,他们满怀对资本主义的无限希望,认为这个制度就是历史的终结,是目前人类历史上最好的制度,之后也将不会再出现任何比资本主义更好的制度,这在根本上就大错特错了。过去历史上的任何一种社会形态从萌芽、成熟、灭亡,进而被另一种社会形态所取代的过程,已经充分地向我们展示了足够多的制度矛盾。显然,资本主义也无法逃出这样的桎梏。美国人民现在面临的各种社会问题就足以证明资本主义制度早已陷入巨大的困境中,而当下美国政府仅仅通过寻找其他国家作为替罪羊的方式转移内部矛盾,对美国国内的经济衰退、飙升的失业率和人民的苦难视而不见。这种方式非但没有解决矛盾,还将矛盾烧向了全世界。最终,期望寻求解决方法的人们还需回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找寻有效拯救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答案。

从沃尔夫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美国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尖锐批判中可以看到,西方越来越多对资本主义制度感到失望的人开始从睡梦中觉醒,他们开始意识到过去那些在资本主义制度中提出的不能有效克服经济危机的各种西方经济学理论并不奏效,转而从资本主义反对者马克思这里寻求答案,以此彻底拯救下一轮的资本主义危机。

沃尔夫作为其中的代表者之一,深刻地理解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精髓,透过各种现象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矛盾,并据此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措施,真正意义上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实践性的特征。尽管这些具体措施在实施上仍然有诸多困难和挑战,但是这些措施绝非乌托邦,而是为美国实现真正的自由民主提供了一种可能的路径,为拯救下一轮的经济危机提供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当然,沃尔夫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也并非完全正确,他和其他一些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产生了分歧,因为他认为马克思只告诉了众人超越资本主义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并没有对资本主义以外的制度提供任何的指导蓝图或行动指南,他认为马克思并不相信也没有对构建社会主义或者共产主义的未来提出任何见解。而且,在国家(政府)问题上,他也和其他的马克思主义者持不同的观点,他认为马克思从未提及国家或政府必须在未来的后资本主义世界中处于某种中心地位(扮演某种持续的中心角色),因为他认为马克思讨论的重点不是国家(政府),而是资本主义的演化过程以及在此过程中人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在生产他们的存在——如奴隶主和奴隶、地主和农民以及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尽管如此,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仍然在关键问题上达成了共识——资本主义的矛盾靠各种改良政策是永远无法得到解决的,下一轮经济危机还会到来,而且愈演愈烈。

参考文献:

[1]晓舟,理查德·沃尔夫:21世纪新社会主义正在形成[N]. 社会科学报,2017-08-10(007).

[2]理查德·沃尔夫,史清竹.资本主义危机与回归马克思[J].国外理论动态,2017(9):17-23.

[3]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4]马克思,恩格斯.《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M]//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十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SESNICK S, WOLFF R. Knowledge and Class:a Marxian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M].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责任编辑:张 娅)

收稿日期:2021-03-10

基金项目:

作者简介:龚晓莺,女,四川荣县人,博士,同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与实践。

梁 骁,女,贵州贵阳人,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①理查德·沃尔夫(Richard D. Wolff),当代美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美国著名左翼经济学家,接受美国正统精英教育并分获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因为耶鲁大学不允许其教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而放弃那里的教职,并在1973年加入美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重镇——马萨诸塞大学安姆斯特分校,现为该校经济学荣誉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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