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家庭学习活动的存在感

2021-09-09 00:22刘磊明
中华家教 2021年5期
关键词:价值家庭活动

刘磊明

置身于眼下的“学校化世界”(schooled world)中,从入学到毕业,从教法到学法,从课程到文凭……关涉个人成长发展目标的各方面实践,几乎都受到量化价值的支配。量化价值赞赏的学习活动是可算度的程式化行为,引领各个阶段的学习活动规划都以符合等第擢升标准为导向,直至成功通关。相应地,无法按测评标准赋予价值的学习活动遭到忽视甚至挤压。理论上,从家庭教育开始,所有的教育共同遵循促进个体发展的目的,各司其职,是前后相续或相互补充的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和家庭、社会一样,学校只是学习当中的一个阶段、一种机构,完成一定的学习任务。这意味着,学校之外的合目的性学习活动的价值本不应当被忽视或挤压。

一、被挤压的家庭学习活动

家庭是最基本的社会单元,也是人之诞生的第一居所,理所当然承担使儿童个体社会化的任务。然而,家庭学习活动正面临越来越多的主观和客观危机,其存在空间受到所谓更加专业的学习之道的挤压,要么成为学校、校外培训学习生活强计划性的一种延伸,忙于应对科班性学习活动(professional activity);要么效仿“别人家”组织学习活动的路数,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自觉自愿放弃走自己的路。

第一,科班性学习活动占据儿童有限的学习时间和精力。科班性学习是指有计划、有步骤地安排成套的课程、教学、作业和奖惩等活动,是制度性的产物。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有价值的学习就等于科班性学习,这种学习“量”越大、“质”越高,意味着好的成绩、排名、校位乃至文凭。学生按照一定的需要和价值取向分配每天有限的学习时间和精力,即使再加班加点,也不应当牺牲用餐、玩耍、锻炼和睡眠等时间。现实情况却是,我国中小学学生在校时间长,一年在校时间达300 天左右;上课时数多,通常一天要上7 节课以上;作业总量过大,学生的睡眠时间难以达到国家法定标准。据PISA2018 年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几乎是校外学习时间最长的国家。放学后、周末将孩子送进各类辅导培训班显而易见,早已成为千家万户的必选动作。[1] 而学生在校内、校外的学习任务主体同质化,满满当当是科班性学习活动,围绕应试和招生入学转。学科类学习占用了学生全部的学习时间,以至于不仅客观上没有给非科班性学习活动留多少余地,其相对价值也受到质疑。这种形势下,家庭学习活动 本文系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20 年度青年项目“国际大规模教育评价的逻辑反思研究”(GD20YJY01)阶段性成果。不过是家长辅导、批改学生完成的课后作业,或者完成老师布置的其他任务。家长和子女在家里面发生的短时学习活动,也多半变相成为巩固科班性学习效果的另一课堂。

第二,拿别人家的做法当自家的做法。在日常教育生活中,相较于学习目的、内容,不同类别的学习活动组织主体尤其关注怎么学得更好,即用什么方法、手段学习能更有效。这个问题上,心中无良策还害怕落伍的家长格外纠结教学方法。他(她)们为求得更好更灵活的教学方法,往往不惜模仿各种别人用过都说好的做法。比如,哪本练习册好,怎么背书快,如何避雷……正如“别人家的孩子”并不特指某个孩子一样,这里的“别人家”,不是说某一特定的对象和方法,而是综合建构而成的形象和方法,是做些什么或规避什么的组合。暂且先不说个人的能力、倾向参差不齐和差异巨大,父母通过模仿别人的方法用于教学,不外乎两种结果:第一,改进了教学法;第二,无休止地试验新方法,在方法迷宫里失向。现实中,不在少数的父母并非在正确理解孩子的基础上想出一个方法或方案,而是抓住一些自认为好的、更好的手段应用之,抑或是教养子女的意志脆弱,很容易被他者影响,人云亦云,无法真正走出自己的路。

孩子放学回家做作业是现在最常见的家庭学习活动场景。父母辅导孩子作业,尽管尚有“解惑”以外的教育价值,但主要是学校和校外辅导培训学习过程的一种延伸,很难逾越教学专业话语预先建构的思维堡垒。有人说,以考试成绩评价学生的导向不变,家庭学习活动其实不得不甘心被挤压着。当下,家庭特有的感性教养活动备受侵蚀是事实,面对仪式化、机制化学习活动寸步难行,允许发挥的空间真的不多。

二、家庭学习活动的保护性价值

卢梭在《爱弥儿》中说:“教育是随生命的开始而开始的,孩子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学生,不过他不是老师的学生,而是大自然的学生罢了,老师只是在大自然的安排下进行研究,防止别人阻碍它对孩子的关心。”[2] 若同意这一点,父母应当坚定意识和意志,组织符合孩子天性的学习活动,极其留心使孩子按进度发展的学习能力受到保护。现如今,家庭学习活动成为一种国家事权,既有法令明示振兴家庭教育活动是责任,也有权力机构和专业机构保护家庭学习活动的独特价值。

家庭学习活动的价值之一在于保持对孩子学习评判的另一种声音。家是孩子出生后最稳固的安全港,允许走“不寻常路”试误。从理性角度看,教孩子什么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组织孩子学习一些知识和家庭学习活动组织本身最多是手段和目的的关系,不能本末倒置。并非说孩子在家不要学学科知识,学学科知识没有用,非学其他不可。如果从德行、本领和学问三个方面看,端正学习行为习惯、修炼品行道德,一直被看作家庭学习活动中不言而喻的任务。现在人们宁愿怀疑这些家庭学习活动目标的价值,误以为它们不足以应对强势的现实,也不去考虑怎样利用好时机和技巧将良善德行真正根植于孩子的心田。在这个意义上,家庭学习活动要重拾信心,维护德行作为最有价值的教育目标的定位,其余的考虑应该让它一步。孩子在家学学科知识,也应跟在学校、社会中接受“有用的”教育不同。前者往往因孩子资质及其家庭文化资本而异,后者则是根据考试评价、适应角色等特定标准设计,组织孩子集体学习,所谓“有用”是一般意义上的,具有普遍适用性。每个孩子的心灵有他自己的形式,应当按特有的形式去指导他学习,很少有人会比父母更了解自家孩子的个性特征和倾向。洛克曾说:“我们幼小时所得的印象,哪怕极微小,小到几乎察觉不出,都有极重大极长久的影响。”[3] 因此,父母在和他者(特别是专业主义人士)争取话语权的前提下,对孩子学习的评判必须保持清醒,别让孩子过早服从不正确的世俗偏见,否则此后将没有办法替他们清除。

家庭学习活动的价值之二在于及时避免孩子在其他学习场域的消极教育作用累積生效时遭受损失。首先,学校教育体系是近代社会才产生的现象,是制度化教育的典型表征,起初以代替家庭教师和私立学校育儿的面目出现,带来了普及教育的启幕。学校采用的是在教师视导下反复练习、养成习惯、掌握一定的知识和能力的学习方法,优点是能有效辨别学生学习努力与否,是否达到既定目标。另外,随着人的培养要求的变化,教育形式大变革的时代到来。借助信息通信和人工智能技术结合产生的在线教育形式,如慕课(MOOC)等,有助于学生进行深度学习和自适应学习。在校教育已经成为真实社会中学生学习活动的一部分。对一个孩子来说,“用来满足共同需要部分”的学校教育和“用来满足更多需要部分”的网络在线教育相累加,双重介入得过多,拓展得过开,对其学习活动整体效果来说,可能具有破坏性的影响,至少从“量”的意义上增加了负担,消极影响着孩子身心健康和学习情绪状况。多种教育形式的客观存在,不可避免地占用了学生学习的时间和精力,但不至于导致家长丧失控制自家孩子学习活动进度、范围的能力。家长要及时规避各种学习活动分配可能带来的弊端,甚至要通过撤出某些方面的学习活动,避免学习活动过犹不及的风险。

谁担当育人职责是当代人类教育的一个中心问题。“双减”文件所提的“协同育人共同体”表明我国理解这一问题的鲜明态度,即要将家庭、学校和社会中的作用协调、组合起来。未来的教育不得不更正视“家庭—学校—社会”协同的复杂性,追寻三维统一性的同时并不消除彼此的多样性。然而,直到今天,我们仍感觉到学校教育过强的“刻印现象”,某种程度上其他教学影响在传统的正式学科训练面前式微。人们或许忘记了,通过学校系统育人,不过是19 世纪初以来陆续由国家建立起来完成一定特殊任务的制度化实践,从来都不等于教育的全部。儿童是一个人,是一个完整、统一的人,自出生起便要不断学习并融入社会生活。自然意义上,家庭作为一种初级社会群体,它所有的对儿童的直接教育影响必不可少。以此为出发点,我们认为,找回家庭在学习资源选择和价值判断标准等学习活动上的主动性,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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