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

綦水源

1

阳光把天格尔冰峰照得像一把宝剑，直插蓝天。冰峰下的油鲁都斯草原，酥油草像绿地毯一样铺向天的尽头。在这绿色的海洋里，紫色的薰衣草的浓香，弥漫着整个草原。

宁静安详的阿吾勒（哈萨克语，牧人村庄）突然传来了枪声，一群骑马挎枪的国民党残余部队，暴风雨般地向阿吾勒袭来。阿吾勒里的牧民，纷纷向深山逃跑。

这股残余匪徒，由于解放军的追剿，被围困在天山峡谷里。他们没有后勤供给，常常处于饥寒的状态，只得靠抢劫，掳掠牧民的财产和食品。匪兵们一个个冲入毡房，翻箱倒柜，因为饿极了，争着喝铁架上吊壶里的奶茶，大口大口地吃着焦黄的馕；看到了白面、奶疙瘩、熏马肉，全部装进麻袋；挂在毡房里的袷袢，摆在毡毯上的被褥，也都席卷一空。

二十岁出头的牧民哈孜别克，搂着自己的爱人哈依娜，蹲在羊群里，将皮大衣翻过来罩在两人的身上。他们以为大衣上的毛和羊群是一种颜色，不会被匪徒发现。一个刀疤脸的国民党军官带着几个匪兵来到羊圈边，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偏偏就断定那不是羊，那是人。他走进羊圈，用马鞭将大衣挑开，大吼一声：“给我站起来，跟我走！”

哈孜别克与哈依娜站起身来，浑身发抖。哈孜别克问道：“长官，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你要我们去干什么？”

刀疤脸：“唔！我要把你们带到雪松沟去，唔！你去给我放马，她去给我烧奶茶！”

哈依娜双膝跪地，说：“大大的长官，我们不能去，我刚生下个巴郎（男孩），还要吃奶，求你放过我们，让老天保佑你富贵平安！”

刀疤脸：“来人，都给我捆起来！”

于是，几个匪兵饿狼一样用牛毛绳将这一对夫妻的双手捆绑起来，拴在马鞍上。马往前走，他们跟着走。哈依娜不断地回过头来，哭喊着：“外加！外加！满的巴郎奶嘞！”（哎呀！哎呀！我的男孩呀！）

匪徒们将阿吾勒洗劫一空，然后逃向深山峡谷。

一队着黄色军装，戴八一帽徽的解放军，骑马挎枪向阿吾勒狂飙猛突而来，他们在毡房前下了马。剿匪连连长沙金海举起望远镜向前后左右观察，通讯员牛铁蛋跑步前来向他报告：“连长，匪徒向雪松沟方向跑了，阿吾勒毡房里也都没人了。”

沙金海：“继续侦察！”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他们发现羊圈边有个摇篮，摇篮里有个刚生下不久的婴儿，沙金海用指头轻轻地拨弄他的小脸，婴儿不但立即止住了哭声，还露出一张十分可爱的笑脸。沙金海说：“铁蛋，你快来看看，这个小哈萨克，浓眉毛，大眼睛，小嘴没长牙，還会吧嗒吧嗒的。”

牛铁蛋走了过来，用手掀开盖在小孩身上的一块大羊皮，笑着说：“连长，你看他有个小鸡鸡，是个男娃。”

沙金海：“男娃，好呀，是块当兵的料，长大了让他也当解放军。”

牛铁蛋：“连长，你再看，他的脖子上还有块黑斑。有铜钱那么大。”

沙金海：“噢，这叫胎记，一辈子也抹不掉。”

牛铁蛋：“连长，你说这个小哈萨克该怎么办？”

沙金海反问道：“铁蛋呀，咱们还要去追剿匪徒，牧民们又都跑光了，就让这个小哈萨克在摇篮里哭着喊着吗？”

牛铁蛋：“连长，那可不行，这婴儿刚生下不久，要是没人喂他管他，就会饿死哭死在摇篮里。再说草原上还有狼，弄不好还会让狼吃了呢。”

沙金海：“谁说不是呀！我看这个婴儿就交给你啦！”

牛铁蛋：“哎！哎！连长，你可别忘了，我是男的，你交给我，我怎么养他呀？”

沙金海挥着手说：“我说铁蛋呀铁蛋，你会不会喝水呀？”

牛铁蛋：“连长，我当然会喝水。”

沙金海：“你怎样喝水，就让他也怎样喝水。”

牛铁蛋：“是，连长。”

沙金海：“你会不会吃饭呀？”

牛铁蛋：“我当然会吃，连长。”

沙金海：“你怎样吃饭，就让他也怎样吃饭。”

牛铁蛋：“是，连长。”

沙金海：“这不就结了，你现在就把他抱在怀里，骑上马带他回营房去，把他喂养好，剿匪的任务你就不用管了。”

牛铁蛋：“是，连长。”

牛铁蛋跨上马，沙金海把羊皮裹着的婴儿递给他，说：“你可要把他抱好喽，千万不能摔下来，出了问题，小心我敲你的脑袋！”

牛铁蛋骑着马，一手搂着婴儿，一抖马缰绳，向营房奔驰而去。

沙金海带着骑兵连，扬鞭催马，向天山深处奔去。终于在雪松沟追上了匪徒，激战中，八连的三挺机枪从三个不同的角度进行扫射，匪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刀疤脸在恐慌中拼命逃跑，他的马鞍上还拴着哈孜别克与哈依娜。开始，哈孜别克与哈依娜还能跟上马的脚步，拼命地往前跑，跑了一阵以后，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而刀疤脸看到解放军追上来了，更是用马鞭猛抽马背，马也就加快了速度，将倒在地上的哈孜别克和哈依娜拖着往前跑。沙金海来了个骑马射击，一枪便把刀疤脸撂下马来。那匹马受了惊吓，跑得更快了，无奈之下，沙金海又是一枪，那匹马也趴下了。

沙金海疾步来到哈孜别克与哈依娜身边，将他们从地上扶起，问道：“老乡，没事吧？”

哈孜别克回答说：“解放军大哥，我没事，只是把裤子磨破了，还能走路。”

沙金海又问哈依哪：“你怎么样？”

哈依娜说：“我也能走。”

沙金海：“那就好，那就好，赶快回家吧！我们还要去追剿匪徒。”

哈孜别克不但没有走，反倒一下跪在沙金海的面前，说：“解放军大哥，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沙金海：“你快起来，我叫解放军。”

哈孜别克：“你这个样的说，是在糊弄我，你不说你的名字，我就不起来。”

沙金海只得说：“我叫沙金海。”

哈孜别克站起身来，将右手贴在胸前，向沙金海深深地弯腰施礼。

沙金海：“哎，老乡，你叫什么名字呀？”

哈孜别克：“沙金海大哥，我叫哈孜别克，她叫哈依娜。”说完，小两口就急急地走了——他们心中牵挂着儿子。

2

随着国民党残余匪兵的灭亡，新疆进入建设阶段。沙金海所在部队“人民解放军第十七师五十一团八连”集体转业为军垦战士。战士们手中的枪换成了新武器——坎土曼。

在亘古荒原上屯垦，常用的办法是先烧荒后开荒，先用火烧掉已经枯死了多少年的梭梭柴和野草，露出一片光秃秃的处女地，然后用坎土曼和木犁将泥土翻过来。战士们节衣缩食，光脊梁，穿短裤，在荒地上劳动，只见得坎土曼高高举起，汗水又滴滴落下，一个个晒得像黑包公。

牛铁蛋带着小哈萨克与一班战士住在一起，地窝子里拉着一根麻绳，麻绳上挂着一块块尿布。战士们都下地了，小哈萨克平躺在地窝子里的土炕上，牛铁蛋低下头揭开那张羊皮一看，说：“哎呀，小祖宗又尿了！”他赶紧换上一块干尿布，小哈萨克不但不领情，反倒哇哇地哭起来。牛铁蛋拿起从地里采来的一束野花，一面在小家伙的眼前晃动，一面说着：“小祖宗，你看看，你看看，多好看呀。”小家伙对野花毫无兴趣，这一招不灵。牛铁蛋又叮叮当当地敲响一个搪瓷碗，说：“你听听，你听听，多好听呀！”小家伙毫无感觉，还是一个劲儿地哭。牛铁蛋接着又说：“噢！噢！噢！你是不是饿了，饿得不行了？”于是，他把桌上一碗熬得不稀不稠的大米稀饭，用小勺喂到小哈萨克的嘴里，可小哈萨克却从嘴边吐了出来，急得牛铁蛋又“咩、咩、咩”地学起羊叫。说也奇怪，小家伙突然就不哭了。战士们收工回来，进地窝子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小哈萨克，有的说“让我看看”，有的说“让我抱抱”，还有的说“让我亲亲”。一战士说：“哎呀，小哈萨克怎么瘦了，瘦了呀？”

牛铁蛋摊开双手，无奈地说：“我不是他的娘，没奶喂他，他能不瘦吗？”

沙金海结了婚，还有个小女娃，所以给他单独分配了一间地窝子，也算是有了一个家。然而，沙金海收工回来先不进自己的家门，而是直奔一班的地窝子，进来就问：“铁蛋，小哈萨克怎么样？”边说边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牛铁蛋说：“报告连长，瘦了，不学羊咩咩叫就哭得厉害！”

沙金海认真地看了一眼，说：“可不是吗，瘦啦！瘦多啦！怎么，怎么会瘦呀？”

牛铁蛋：“连长，开头几天，我用勺子给他喂稀饭，他还能吃几口，往后越吃越少，今天，给他喂进去，他又全吐出来了，还能不瘦吗？”

沙金海：“这，这可能是他在草原上吃惯了人奶和牛奶，吃不下稀饭哟。”

牛铁蛋：“连长，你再不要优待我了，让我去开荒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沙金海：“谁说我优待你呀？”

牛铁蛋：“一班的同志，说你不让我去开荒，留在家里看娃娃，不费力不流汗，是你优待我。连长，你再别优待我了，我坚决去开荒造田。”

沙金海：“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非撸他一顿不可。”

牛铁蛋：“连长，你也不要撸他了，小哈萨克我实在不敢带了，他连稀饭都不吃了，一天光哭，还能活几天呀？”

沙金海听后，低着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这！这！这还真是个问题。这么的吧，你先坚持几天，我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呀？”

牛铁蛋：“那好吧，连长。”

3

沙金海的媳妇陶葵花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背着包袱，带着干粮，千里寻夫，历尽千难万险，才找到沙金海。后，夫妻恩爱，百般柔情，有了个女儿。沙金海在天山里剿匪时，看到山上开着雪莲花，就给女儿取名沙雪莲。

这会儿，沙金海在家里手不闲脚不停地干家务，先是从土炕上将女儿抱起来，分开两条小腿，“嘘嘘”地吹着口哨，让女儿撒完了尿，然后抱着她在地窝子里摇摇晃晃地走着，女儿乖乖地睡着了，他便将她放在土炕上。接着从外面抱来一抱梭梭柴，开始动手做饭。先从布袋里剜出几碗金黄的苞谷面，放在一个木盆里，浇上一瓢水，搅和了一阵儿，然后团成团，放在锅里蒸。菜炒好了，连同蒸熟的窝头，一起摆在桌上。

葵花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回来，看到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饭菜，惊喜地说：“哟嗬，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娃娃哄着睡着了，窝窝头蒸熟了，菜也炒好了，犊犊（沙金海的小名），今儿个你对老婆怎么这么好呀？”

沙金海双手拉着葵花在炕头上坐下来，然后抱住她的脸，左右各亲了一下。

葵花边推边说：“犊犊，你疯啦！”

沙金海：“葵花，我没疯，你看噢，自打和你结婚以后，我就参军到部队上了。王震司令员把我们从口内带到新疆，你也不怕山高路远，寻到了新疆，没几个月，你就怀上了，给我生了一个千金，长得和你一样漂亮。平日里，我早出晚归，在地里开荒，家务事都让你一个人干了，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我总得为你分担一点吧！”

葵花：“犊犊，你的这张嘴，今儿个像是灌了蜜，俺问你，犊犊，往日怎么没有这么甜呀？今儿个你准有什么事要求我。犊犊，俺俩是夫妻，你有什么事就说，别拐弯抹角了。”

沙金海：“好，那我就说了。前些日子，我们剿匪，捡到一个可爱的哈萨克小孩。交给牛铁蛋管，铁蛋可没少费勁，可是这小家伙吃惯了人奶和牛奶，不喝稀饭，一天饿得直哭，铁蛋说，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几天了。葵花，他也是一条生命，你说该怎么办吧？”

葵花：“哎哟！犊犊，你不说俺也明白了，你是想叫俺把这个小孩也养上，对吧？这有何难？带回来罢了！正好雪莲也有个伴儿，不就是多吃一口饭的事儿！做饭的时候，多添一碗水，然后再多吃一口奶嘛！”

沙金海：“对呀葵花！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啊！”

葵花：“哎！犊犊，你胡诌啥呢！养小孩和放羊能一样吗？羊吃草，小孩吃奶，我身上的奶水，大不了也匀上一口！”

沙金海高兴得手舞足蹈，钻出地窝子，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小哈萨克抱进来了。

葵花接过小哈萨克，解开衣扣，将奶头喂在他的嘴里，小哈萨克拼命地吸吮起来。

就在这时，土炕上的沙雪莲醒了，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陶葵花忙说：“雪莲哭啦，她也是要吃奶呀！”

沙金海：“好办得很，你先把小哈萨克喂饱了，我抱着雪莲到外面去看沙枣花、白杨树，听麻雀叫，准能把她哄着了。”

沙金海抱着自己的女儿钻出了地窝子。

小哈萨克吃饱以后，安详地躺在炕上，身上盖着那张大羊皮。

过了几天，葵花说：“犊犊，这娃吃上俺的奶了，就该算是俺们的娃了，你也得给他取个名吧？”

沙金海回答说：“我早就想好了，我叫沙金海，他就叫沙银山。”

葵花聽后就说：“恁好！恁好！金有了，银也有了，都是金银财宝。”

葵花坐在木墩上，双手在木盆里搓着比以前多了一倍的尿片子。搓着搓着，两眼突然发黑，头晕起来，赶紧用双手将头支撑着。沙金海走进了地窝子，见状，忙用手扶着她的腰，问道：“葵花，你怎么啦？”

葵花：“不知为啥，眼睛一下黑了，头也晕了。”

沙金海：“我看呀，是你身子亏欠了。一个人喂两个娃娃，两张嘴吃你哩，可你一天吃的都是窝窝头、白菜汤，一点油水都没有，眼睛哪能不黑，头哪能不晕？”

葵花：“俺也觉着身上的奶水不够两个娃娃吃，往后可怎么办啊？”

沙金海：“葵花，你别急，往后呀，尿片子你不用洗了，饭也不要做了，一切家务事都归我，少做事，多休息，也许能把身子缓过来。”

沙金海拿着捞鱼工具，叫上牛铁蛋，肩上担着两个胡杨木桶向老龙河走去。

这条老龙河，不知流了多少年了，两岸又杳无人烟，河里的鱼没人惊扰。沙金海计划今天要捞上两桶鱼，给自己留一些，再交给炊事班，让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总不能每天都喝白菜汤呀！

两人脱下长裤，穿着短裤，下了河。将鱼具安放在下游，牛铁蛋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扑扑打打将鱼往下赶，赶得鱼儿都往鱼具里钻，沙金海再猛地一下将鱼具提起来，大大小小的鱼在里面活蹦乱跳，一次不下十几条。也就两袋烟工夫，两只桶都装满了鱼。有鲤鱼、草鱼、鲫鱼、白条以及新疆的大头鱼。

两人高高兴兴地担着两桶鱼回到炊事班，又在桶里挑了十几条小鲫鱼——沙海金知道鲫鱼有特殊功效。

沙金海提着一串鲫鱼回到家，葵花一见就问：“犊犊，哪来的鲫鱼呀？”

沙金海：“老龙河里的。”

葵花：“你是想吃鱼呀？”

沙金海：“不是我想吃鱼，是给你吃的。”

葵花：“干吗让我吃鱼呀？”

沙金海：“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知道鲫鱼是发奶的吗？”

葵花：“哦，哦，听俺娘说过，鲫鱼是发奶的。”

沙金海：“要不让你多发点奶，两个小孩怎么能吃饱？”

葵花：“恁好，往后俺的眼也不黑了，头也不晕了。”

4

转眼银山与雪莲已有四五岁了，兄妹俩没事就在地窝子里扮家家、捉迷藏，上蹿下跳。

葵花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说：“吵死人啦，恁俩能不能歇一会儿？”

雪莲说：“哥，不玩了，妈生气了。”

银山说：“生气我也不怕！”

葵花伸起手，做着要打的样子。银山说：“妈，你打我，我就告我爸！”

葵花：“呦嗬，你还有后台呀！”

雪莲：“哥，别烦妈了，咱俩到外面玩去。”

于是，兄妹俩钻出了地窝子，来到操场上，一会儿是银山在前面跑，雪莲在后面追着，一会儿又是雪莲在前面跑，银山在后面追。他们来到沙枣树下，沙枣花开得鲜艳夺目，一片洁白，一股浓香。雪莲说：“哥，你给我采枝沙枣花。”

银山：“干嘛？”

雪莲：“插到我头上。”

银山伸手采下一枝沙枣花，插在妹妹的头上。

雪莲笑着问：“哥，好看不？”

银山：“跟丑八怪一样。”

雪莲用双手拍打着银山，边打边说：“我就是要你说我好看，说我漂亮，你快说，你说呀！”

银山：“好，我说，妹妹真漂亮。”

雪莲说：“哥，你亲我一下。”

银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沙雪莲非常满足地笑了。

正当他们打打闹闹的时候，沙金海回来了。见到父亲，两人一下扑了过去。银山伸出双手，说：“爸，抱抱我！”

沙金海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放下，还说了句：“我的好儿子！”

站在一旁的雪莲不高兴了，努着嘴说：“爸，你就知道抱哥不抱我，还说他好。”

沙金海：“你怎么斤斤计较呀，刚才你又没有伸手要我抱。”

雪莲：“反正你疼哥，不疼我。”

沙金海：“胡说，你们俩我都疼。好啦，你们玩去吧。”

银山拉着妹妹的手走开了，沙金海钻进了地窝子。

葵花见沙金海回来了，立即放下针线活儿，拍打他身上的灰尘，又从篾壳暖瓶里倒了一缸子温水，递到他的手里。沙金海接过来，“咕噜咕噜”一气儿灌进肚。

葵花：“你到场部开会，这两个小家伙闹翻了天。”

沙金海：“小孩嘛，就是打着闹着长大的。”

葵花：“还有这个银山，他压根儿不怕俺，动不动就说告他爸。”

沙金海：“那你就不要虐待他，免得他向我告状。”

葵花：“俺哪敢虐待他，你就惯着他吧，等他长大了给你上房揭瓦。”

这时候，兄妹俩进了地窝子，两双眼睛望着爸和妈。

沙金海从挎包里拿出小孩穿的两条裤子和两双鞋，说：“这条裤子和这双鞋是给银山买的，这条呢，这双呢，是给雪莲买的。”

葵花拿过来一看，很不满地说：“好呀，你就这么重男轻女，也不管哪个是你亲……”“生”字没说出口。

沙金海连忙用指头指着自己的嘴，眼睛斜视着银山。

这时候，银山似懂非懂地问道：“爸，妈说什么亲呀？”

沙金海：“你妈说那个那个，哪个是轻的，哪个是重的？”

银山：“我跟妹妹，哪个是轻的，哪个是重的呀？”

沙金海：“你是哥，你比妹妹大，你当然是重的，她比你小，当然是轻的。”

银山高兴地拍着小手，对妹妹说：“知道了吧？爸说的，我比你重，你比我轻，以后你得听我的。”

沙金海：“好了，好了，到外边玩儿去吧！”

两个小家伙钻出了地窝子。

沙金海埋怨道：“你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谁是亲生的，谁不是亲生的，你这张嘴呀，就没有个把门的？”

葵花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呸，差点说漏了。”

沙金海：“他们都是亲生的，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说亲不亲生这话。”

5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过，环境在不断地改变，八连的地窝子不见了，新盖起了一圈土木结构的平房，而且通了电，连部也通了电话。

沙金海分到两间住房和一间厨房。雪莲与银山已经有八九岁了，开始与父母分房睡，兄妹俩住在另一间屋里，炕上摆着两条棉被，两个枕头。

天快黑了，葵花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正好沙金海也下班回来了。雪莲、银山迎上去爸呀妈呀地叫着，家里充满了快乐与温馨。

葵花解下腰间的围裙，说：“雪莲，银山，你爸回来了，上桌吃饭。”

沙金海洗了手，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高兴地说：“哟，四菜一汤，有肉莱，还有煮熟的鸡蛋，你妈给我们打牙祭喽。”

兄妹俩人吃饭，姿态各异，银山狼吞虎咽，雪莲细嚼慢咽。银山能吃能喝，长得像个肉墩儿。雪莲吃得不多，身材窈窕，十分秀气。

吃饭间，沙金海给银山碗里夹了一块羊肉。雪莲瞪起眼睛说：“爸，你怎么给哥夹菜，不给我夹？”

沙金海：“呦嗬，我闺女老是斤斤计较呀！”

雪莲：“你就是疼哥，不疼我。好像哥是你亲生的，我是捡来的。”

沙金海：“胡说什么呀！”

葵花偏过头去，偷偷地一笑。

银山骄傲地说：“就是，就是，我是爸亲生的，你是爸捡来的，气死你！”

气得雪莲将馍馍往桌上一摔，哇哇地哭了起来。

葵花很不满意地对沙金海说：“你看你，把咱闺女惹哭了，俺都为雪莲打抱不平了！”

沙金海忙说：“我的好闺女，你也是我亲生的，别听你哥瞎说，我也给你夹块肉。”

雪莲一下破涕为笑，说：“哥，我也是爸亲生的，爸给我也夹肉了，气死你！”

葵花给兄妹俩一人拿了一个煮熟的鸡蛋，说：“俺不像你爸，一人一个，谁也不亏待。”

天黑以后，兄妹俩面对面地坐在小方桌边，在灯光下共同看书学习，学完后玩了一阵儿“石头剪子包”，笑嘻嘻地上了炕。

天都大亮了，两个小家伙还没起床，葵花进门拉开被子一看：雪莲竟然钻进银山的被窝里，双手将哥哥搂着睡在一起。葵花赶紧把他俩推醒，对雪莲说：“你怎么钻进哥哥的被窝里了？”

雪莲回答说：“哥的身子暖和，挨着他我睡得香。”

葵花：“炕上有两条被子，一人一条，不许睡到哥哥的被子里，听到没有？”

雪莲：“妈，我为什么不能和哥睡到一起？”

葵花：“你哥是男的，你是女的，所以不能睡到一起。”

雪莲又问道：“那我爸是男的，你是女的，为啥就能睡在一起？”

葵花：“你这娃问的真怪，你哥不是你的亲……你俩就是不能睡在一个被窝里！”

葵花没把“哥”字说出口。差点儿又说漏嘴了。

银山问道：“妈，亲什么呀？”

葵花：“亲兄妹呀！”

雪莲：“妈，只许你和爸睡在一起，不许我和哥睡在一起，你不讲理。”

葵花：“没什么理好讲，就是不许睡在一起。”

银山比雪莲懂事，说：“妹妹，听妈的话，再也不要和我睡在一起了。”

雪莲虽然没吭气，但却噘着嘴。

6

上学了，连队的孩子都要到团部的子女学校上学。

八连到场部，要经过一片长满红柳、梭梭的荒地，还要跨过老龙河，步行三五里。

三栋新建的平房，一横两竖，粉刷得洁白明亮，墙上有“热爱祖国、建设边疆”两行醒目的大字。正门上挂着木牌，上写“某某某团场子女学校”。门前是体育场，篮球架立在两边，場中的旗杆上，飘动着鲜红的国旗。

教室里坐满了十来岁的孩子，雪莲与银山坐在其中，全神贯注地听老师兼班主任钱锦凤讲课。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都从教室里连蹦带跳地来到操场上，有的跳绳，有的踢毽子，有的做体操，还有的在操场上翻筋斗，活泼得像一群小猴儿。

放学以后，兄妹俩牵着手沿着老路往回走，过了老龙河，来到那片荒地。沙雪莲走着走着站住了，说：“哥，我走累了，你背着我。”

银山就有点扭捏。

雪莲：“就要你背，就要你背嘛！”

银山就背着妹妹，往前走。有同学看到了，就起哄，雪莲才不管呢，扬着手说：“气死你们！”雪莲很开心，走了几步，跳下来，拉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往回走。

这一天是星期六，学校只有半天课，学生们早早地就放学了，他们也不忙着回家，都想在外面打打闹闹玩儿个够。十来个女同学背着书包，围坐在草地上，玩起了丢手绢。

雪莲与秀秀相挨坐着，赵天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们两人中间。他是政委赵玉真的儿子，赵玉真又是沙金海的领导，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一男同学问道：“天乐，你多大了，也玩丢手绢？羞不羞？”

天乐：“我就是喜欢和雪莲一起玩儿，你管不着。”接着又用手扯着雪莲身上的花衣，说：“你看她这件衣服多好看呀。”

另一男同学附和：“是呀，是呀，雪莲的衣服好看，人也好看。”

雪莲听着这话，又爱听，又觉着别扭，就不玩儿了，自己跑到了操场上。没想到，天乐撵到了操场上。他对雪莲说：“雪莲，我有一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雪莲：“天乐，那你就说吧。”

天乐：“到那边树下去说，我不能让其他同学看见了、听见了。”

于是，雪莲跟着天乐来到树下，天乐从衣袋里拿出一支金星钢笔，对雪莲说：“这是我爸在乌鲁木齐买的一支最好的钢笔，我没有舍得用，送给你。”

雪莲连忙摇手，说：“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不要。”

天乐拉起雪莲的手，将那支钢笔硬往她的手里塞，雪莲又将天乐的手推了回去，天乐非常兴奋，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雪莲挣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急得大叫。在远处的银山看见了，冲上来就给天乐头上几拳，由于出手太重，不但把天乐击倒在地，还把他的眼角打出了血。

秀秀赶紧把天乐从地上扶起，用手绢擦着他眼角上的血。钱老师赶过来将天乐背在背上，秀秀用手扶着，一起将天乐送进了团场卫生队。

7

这事儿不但惊动了学校的师生们，还惊动了团场政法股。来了两位政法人员，向钱老师了解了情况，便把银山和雪莲带走了。

沙金海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学习团场文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听筒，电话里传来了钱锦凤的声音：“你儿子把赵政委的儿子打伤了！”

沙金海一声：“哎哟！臭小子哎！”说完就走出了连部，赶往团部。

赵玉真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沙金海进门，立正。赵玉真抬起头，说：“站着干什么，坐呀！”

沙金海：“我还是站着说吧，政委，我来向你作深刻检查，接受组织处分。”

赵玉真：“呵呵！你犯什么严重错误了，既要检查，又要处分？”

沙金海：“我儿子把你儿子打伤了，还不该检查，还不该处分？”

赵玉真：“就为这事呀——我说沙金海，怎么处理这个事，你我都不要表态，由政法部门去办吧。好啦，我马上要开会，没时间和你聊了，你快回去‘抓革命促生产’吧。”

沙金海回到家里，葵花急着问道：“犊犊，见到政委了吗？”

沙金海：“见到啦。”

葵花：“挨了一顿骂吧？”

沙金海：“没有。”

葵花：“怎么会没有呢？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沙金海：“他说这件事，由政法部门去处理。还说他和我都不要表态。”

葵花：“完了，完了，由政法部门处理，那就更严重了，说不定他已经给政法部门打过招呼了。”

沙金海：“那就由政法部门处理吧，谁叫银山打人呀。”

两口子正说间，政法股杨股长带着一个政法人员进了门。

沙金海连忙说：“杨股长，你请坐。葵花，快给杨股长他们倒水。”

葵花手忙脚乱地倒着水，又拿出一盘苹果，放在杨股长面前。

杨股长：“沙连长，我们今天来，是来向你通报一下，关于你儿子沙银山打伤赵天乐的事，我们依法依规提出了处理方案，首先来征求你的意见。”

沙金海：“好，好，好，请你说说处理方案吧。”

杨股长：“沙连长，一共三条。一，由你支付赵天乐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共为二百八十元。”

沙金海：“没问题！”

杨股长：“二，由于伤在头上，根据医生鉴定，对小孩的发育、智商都会产生严重的影响，法律上有赔偿精神损失这一条，因此你得赔偿精神损失费总共为一千三百元。”

葵花听了，一下晕了过去。沙金海赶紧将她扶住。葵花口吃地说：“天，天，天啦！到哪去找这么多钱呀！”

杨股长接着说：“三，未成年人犯了过失，要追究监护人的责任，你是他的父亲，当然就是监护人喽。”

沙金海：“对，对，对，我是他的父亲，只要不惩罚银山，怎么追究我都行，是我没有把他教育好。”

杨股长：“沙连长，你的态度比较端正，给你一个行政记过处分，你有没有意见？”

沙金海：“没有，没有，完全同意。”

杨股长：“这就好，我们回去还要征求赵政委的意见，如果他也同意，那就这么执行。”说完走出了门。

葵花坐在床上捂着脸痛哭起来。沙金海问道：“葵花，你哭啥？”

葵花：“这住院费和精神损失费加在一起就有一千五百多元，现在家里这月买完了面，打完了醋和酱油，只剩三十几元，你就是把俺賣了，也凑不齐这个数，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沙金海搂着妻子说：“葵花，我怎么舍得卖你呀，你是我的金不换。葵花，你别急，车到山前自有路，我不是还有那么多战友吗？他们不会看着我饿死不管！”

葵花：“犊犊，不是俺说你，你不是捡了个儿子，是捡了个祸害。”

沙金海：“你又胡说了，我看儿子长大后肯定有出息。”

葵花：“还出息呢，祸到临头了，都快没吃没穿了！”

8

杨股长带着那个政法人员来到赵玉真办公室，坐下后，杨股长说：“政委，关于沙金海的儿子打伤你儿子一案，我们做了认真的调查和取证，对当事人沙银山、沙雪莲、赵天乐都做了询问和笔录，还有现场的旁观者，也都写出了证明材料。先请您看看这些材料。”

赵玉真：“关于这件事，你们根本没有必要找我，材料我也不看，你们依法依规处理就是了。”

杨股长：“政委，我明白您的意思，领导不干预司法，才能体现公平、公正，由于案件与您有关，所以您要回避。但这属于民事案件，只能进行调解处理，调解就得征求双方当事人的意见，所以我们得把处理的结果，向您做汇报。”

赵玉真：“是这样，那好，就把你们的处理意见说一说吧。”

杨股长把处理意见给赵玉真做了汇报。

赵玉真：“你们这样处理，征求沙金海的意见了吗！”

杨股长：“向他征求过了，他没意见。”

赵玉真：“他没意见，哼——我可有意见！”

杨股长听后，愣了一下，精神有点紧张，他在问自己，是不是对沙金海的处罚太轻了？他问道：“政委，请说说您的意见吧？”

赵玉真：“怎么着？精神损失费要赔偿一千三百元，好家伙，他沙金海一月的工资才五十多元，叫他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呀，这一条免了，你给我勾掉！”

杨股长：“其二呢？”

赵玉真：“这其二呀，沙金海是全团的战斗英雄，身上负过七次伤，满身的荣耀，因为他儿子打了我儿子一下，就给他一个记过处分，增加一个污点，我听着都难受，这一条也免了，勾掉！勾掉！”

杨股长：“他是沙银山的父亲，是他没有把儿子管教好。”

赵玉真：“我要告诉你们，沙金海不是他的父亲，沙银山也不是他的儿子，是沙金海在剿匪途中捡少数民族兄弟的一个娃娃，他把他抚养大，我表扬他都来不及，还给他个处分，让他背黑锅，不是也太不公正了！”

杨股长：“政委，您这么一说，三退六二五，只剩下支付二百多元的住院费了，也太轻了吧？”

赵玉真：“你等等，就那二百多元住院费，也不能要他的！”

杨股长：“政委，为什么呀？”

赵玉真：“为什么？不是我儿子抱住人家的闺女了吗？挨打也是应该的，人家没打错，这个钱不该他们掏！”

杨股长：“政委，全都让您推翻了，有失公平啊！”

赵玉真：“我看要是那样处理，才叫不公平。法律面前，要人人平等。”

杨股长：“好的，政委，就按您的意见执行。”

9

到了晚饭时间，沙金海进门给妻子报告好休息：“我在办公室接到杨股长的电话，他说所有的赔偿费全都免了，还说这是赵政委决定的，所以我赶回来告诉你。”

葵花：“你没听错吧？啥叫全都免了？”

沙金海：“我没听错。人家说得很具体，精神损失赔偿费不要了，住院费医药费也不要了，对我也不记过处分了，都是赵政委提出来的。”

葵花：“连住院费医药费都不要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赵政委真是个大好人，俺们算是遇上活菩萨了。”

沙金海说：“全都免了，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口子正说话间，赵玉真提着个大礼盒走进门来。沙金海一见，先是惊，后是喜，忙说：“政委，你怎么亲自上门来了？”

赵玉真放下礼盒，坐下后说：“今天你别叫我政委，我也不叫你连长，还像以前那样，你叫我老赵，我叫你老沙。”

沙金海：“那都是过去的事，怎么还用老皇历呀？”

赵玉真又面对葵花说：“弟媳妇，今日你得给我炒两个菜，我要和老沙喝几杯。”

葵花：“你是稀客，难得来一回，不要嫌俺饭菜做得不香就行了。”说完就走出了门。

葵花种了一小块菜地，还养了一群鸡，先到菜地里摘了篮菜，又从鸡窝里捉了只鸡，一刀把它宰了，用开水一烫，拔毛破肚，剁成块，在油锅里一炒，一口气就把一个辣子炒鸡做好了。还做了个回锅肉，凑凑合合也有四五个菜。

赵玉真与沙金海面对面坐着，沙金海指着大礼盒问道：“老赵，你提来个大礼盒，唱的是哪一出？”

赵玉真：“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嘛，这个礼是必须送的。老沙，我早就对你说过，我生了个男孩，你生了个女孩，咱俩结成亲家。这不，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提亲，我那儿子就把你闺女抱上了，哈哈，今天我是来向你提亲的呀！”

沙金海：“老赵，咱中国人不是讲门当户对吗，你一个团政委，我一个连长，门不当户不对呀！”

赵玉真：“嗨嗨，老沙，战争年代，咱俩门当户对吗？不都得提着脑袋往前冲啊！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对不对当不当的，只要两个小家伙乐意就行了。”

沙金海：“嗯，嗯，你这话也对。”

正说间，雪莲与银山放学回来了。沙金海对兄妹俩说：“快向赵伯伯问好。”

兄妹俩齐声说：“赵伯伯好！”

赵玉真：“雪莲，你过来，让赵伯伯看看。”

雪莲扭捏着来到赵玉真身边，仰着头说：“赵伯伯，我长得不好看。”

赵玉真用手在她小脸上拍了两下，说：“呵呵，你还挺谦虚的，长得像朵雪莲花，好看得很呦！”

雪莲就更加扭捏了。

这时候，葵花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摆好筷子和酒杯，打开一瓶连队自酿的白酒。

沙金海一边给赵玉真倒酒，一边说：“老赵，咱俩今天可要喝个够。”

赵玉真：“好，一醉方休。”

沙金海举起杯，说：“老赵，来，感情深，一口闷！”

二人碰了一下杯，都是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赵玉真喝下酒后问：“雪莲，你给我当儿媳妇好不好？”

雪莲：“爸，啥叫当儿媳妇？”

沙金海：“现在说你也不懂，回答赵伯伯‘好’就行了。”

雪莲：“赵伯伯，好。”

赵玉真：“老沙，咱们就这么订了哦！”

沙金海：“好，就这么订了！”

赵玉真举起杯：“为俩孩子订下的娃娃亲干一杯！”

沙金海也举起杯：“好，干一杯！”

10

转眼又是几年过去，国家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高考也恢复了。银山与雪莲都已高中畢业两年多了，没有机会考大学，就在团场连队务农。今天两人高高兴兴去团场考点参加大学招生考试。

银山与雪莲从家里走出来。团场修起了硬质公路，他们沿着公路往前走，走着走着，雪莲说：“哥，原来这是一片长着红柳梭梭柴的荒地，现在都变成棉花田了，还记得不？”

银山：“怎么不记得，你还在这里让我背着你呢。”

雪莲跺着脚：“哎呀哥，你真坏，连这也记得。”

银山：“那就算我忘了吧！”

雪莲听完后，立即又不愿意了，说：“喏！我还要你背着我。”

银山：“我们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要我背你呀？”

雪莲：“长大了你还是我哥，这个习惯不能改，哥，你快蹲下呀。”

这时候的银山不像以前那样了，有点犹豫儿起来，但还是在雪莲的督促下，背起了雪莲。

学校已不是土坯房，盖起了砖房。

同学们都从四面八方来场部参加高考，天乐与秀秀也来到校门前，银山见了他们，忙向天乐伸出手，说：“天乐，你也来了，祝你考出好成绩。”

天乐一面与他握手，一面说：“谢谢！”

银山：“小时候我打伤过你，你不记恨我吧？”

天乐很洒脱：“不打不成交嘛！”说完，他向雪莲伸出手：“雪莲，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雪莲一面与他握手，一面说：“我也早忘了。”其实雪莲对他也没有恶感，就是因为太喜欢哥哥了。

天乐：“雪莲，以后咱们也要常见面，不要把老同学忘了哦！”

雪莲：“怎么会呢？”

第二天，高考完后，兄妹俩又走在回家的柏油路上。考试不理想，雪莲耷拉着头，“哥，你学习好，如果考上大学，不要忘了你妹妹呦！”

“怎么会呢？你是我妹妹啊！”

雪莲突然问道：“哥，我有个问题，一直在心里想问你。”

银山：“什么问题？”

雪莲：“咱俩是亲兄妹吗？”

银山：“你问得莫名其妙，咱俩是一起长大的，怎能不是亲兄妹？”

雪莲：“我每次照镜子，总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像你，你一点儿也不像我。”

银山：“嗨，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怎么能长得一样呢？”

雪莲：“爸也是男的，可你一点儿也不像爸。”

银山：“像不像都不重要，反正咱俩是吃着一个娘的奶长大的，你再不要胡思乱想了。走，回家。”

盛夏时节，雪莲穿着短裤和背心，毫不顾忌地在哥哥面前走来走去。

葵花推门进来了，进门就说：“雪莲，你们都长成大人了，一个大小伙子，一个大姑娘，你怎么能穿得露胳膊露腿的，叫人看了也不害羞？”

雪莲：“他是我哥，我害羞什么呀？”

葵花：“是你哥也不行，快把长裤穿上。”

雪莲：“大热天的，穿上热死我啦！妈，你真是个老古董！”

银山：“妈叫你穿，你就穿！”

雪莲：“好好好！穿上穿上！”

雪莲很不情愿地穿上长裤。说：“哥，高考也完了，屋里又热又闷，你带我到老龙河边走走，那儿凉快。”

银山：“好吧，反正什么事情都得依着你。”

兄妹俩走出了门。

11

沙金海与葵花在房子里说着什么，雪莲坐在屋里对着镜子打扮自己。银山进门来大声地说：“爸，妈，我考上大学了，这是录取通知书。”

雪莲听到后，从屋里一下窜出来，双手搂着银山的脖子：“哥考上大学了，我高兴死啦！”

葵花：“你看看，你看看，她哥考上大学了，她比她哥还高兴。”

沙金海：“儿呀，你考上哪个大学了？”

银山将录取通知书交给父亲：“八一农学院。”

沙金海：“对头，你想的和爸想的一样，我就盼着你考上农学院。”

雪莲从父亲手里将录取通知书一把抓了过去。沙金海说：“哎！哎！你妈还没看，你就抢走了！”

雪莲：“妈又不识字，看了也白看。”说完，她拿着录取通知书，跳跳蹦蹦的，还用嘴在通知书上亲吻。

沙金海问：“儿呀，你哪天去上大学呀？”

银山：“爸，这上面写了，二十七日，也就是七天以后报到。”

沙金海面向妻子，说：“葵花，你抓紧时间把儿子穿的盖的准备好。”

雪莲：“哥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怎么办？”

葵花：“谁叫你没出息，考不上大学。”

雪莲：“你以为考大学那么容易呀，又不是我一个人没考上！”

沙金海：“就你理由多，考不上大学就继续参加劳动。”

六七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银山去上大学，临出门时，葵花说：“儿子呀，在学校里千万不要冻着饿着哦！”

银山：“妈，你放心，不会的。”

沙金海：“儿呀，一定要努力学习，给爸争口气。”

银山：“爸，我会的，爸，妈，我走了。”

雪莲说：“爸，我去送送哥。”

沙金海挥着手，葵花用衣袖擦着眼泪。沙金海说：“嗨！葵花，儿子去上大学，这是喜事，你流什么泪呀？”

葵花：“他一走，俺就心酸。俺总算把他们两个拉扯大了，老犊子，你也算捡来个大学生。”

沙金海：“哎，你看你，怎么又说捡来的话！”

葵花：“是是是，俺怎么又忘了，再不说了，其实，银山这孩子，跟亲生的一样。”

雪莲帮哥提着行李袋，俩人在路上并排走着，雪莲说：“哥，你去上大学，我是又高兴，又不高兴。”

银山：“怎么这样呢？”

雪莲：“就你一个人考上大学了，说明你有本事，咱们家出了个大学生，值得高兴。可是你一走，我的心就空落落的，我会很孤单，很寂寞，所以不高兴。”

银山：“我不是寒暑假还要回来嘛！”

雪莲：“你回来住不了幾天又得走。你走了，就没人管我了，没人背我了，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银山：“真是个傻妹妹，你总不能守着哥一辈子呀！”

雪莲赖赖地说：“就一辈子，就一辈子！”

12

赵玉真坐在办公桌前认真阅读兵团党委的改革文件。沙金海进门：“报告政委，沙金海奉命前来报到。”

赵玉真：“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什么报告呀，奉命呀，说事就行了。”

沙金海：“那好，你要交给我什么任务吧？”

赵玉真：“你先坐下再说。”一面说一面倒水，将一杯水放在沙金海面前。

沙金海坐下后，喝了几口水，赵玉真接着说：“兵团党委有关搞经营承包责任制，办家庭农场，发展庭院经济，多种经营，扩大再生产，这个文件你都学习了吧？”

沙金海：“你给我们传达过了。”

赵玉真：“不是传达，是要在你身上落实。”

沙金海很不理解：“让我落实什么呀？”

赵玉真：“根据多种经营的方针，师党委决定，组建一个畜牧业总场，开办一个毛纺织厂，从牧羊到剪毛、纺织成毛布，搞成一条龙。组建畜牧总场的任务就落到我们头上了，根据我的提名，经师党委研究决定，由你担任畜牧总场场长兼书记，一肩挑。初步的规划为：一个农业队，两个牧羊队，一个种羊队，一个奶牛队，走农牧结合、定点放牧的路子，外加一个武装民兵连，负责八百里边境的巡逻。这个畜牧总场建立在油鲁都斯草原上，你过去在那里剿过匪，对那里也熟悉。基建任务已基本完成，房屋也盖好了，从澳大利亚购买的六十只美利奴种羊很快就会运到，人员配备也要到位呀，现在就等你去上任啦。”

沙金海：“政委，这么重的担子我担不起来，你还是考虑别人吧。”

赵玉真：“老沙，你别给我讲价钱，你看看这个吧！”他从抽屉里拿出任命书，“这是师首长下的命令，你现在是副团职了，离我就半步之遥了，看你执行不执行吧！”

沙金海看了命令，一个立正：“坚决执行。”

赵玉真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沙金海从来就没有违抗过命令。好啦，我还得问问你有什么要求。”

沙金海想了想，说：“我得带个人过去。”

赵玉真：“哪个人？”

沙金海：“牛铁蛋，他跟了我20多年，也该进步一下啦！”

赵玉真：“这本来就是你的人，由你决定。”

沙金海：“政委，再没什么，我就走啦。”

赵玉真：“不忙，我还要给你交代几句，那里有个阿吾勒，有不少哈萨克族牧民，一定要搞好兵地关系。”

沙金海：“是！”

赵玉真：“最后还要和你说几句私房话，根据师人事部门的安排，凡是没考上大学的学生，都要分配到畜牧总场去参加劳动生产，我的儿子天乐，也要分配到那里去，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沙金海：“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一切我都包了。”

赵玉真哈哈一笑，说：“一切都包了，好呀，你还得给我包上个儿媳妇。”

沙金海也笑着说：“没问题，实在不行，就把我家雪莲嫁给你儿子，哈哈哈……”他边说边笑边走出门。

赵玉真说：“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俩还喝过娃娃们的定亲酒呢！”

13

油鲁都斯草原上，一条溪水从雪山流来，将草原分为两半，左边有一顶顶毡房，是哈萨克族的阿吾勒；右边盖起了一栋栋平房，是兵团天山畜牧总场。

阿吾勒里的牧民，以游牧为主，赶着羊群四处跑，吃的是天然草，一年要转几次场；天山畜牧总场却开垦了一片饲料地，地里长着茂密的苜蓿和结满棒子的玉米，他们搞的是定点牧放，农牧结合。

种羊队长牛铁蛋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绿色的军大衣和马鞭，靠墻放一支步枪。他是被沙金海点将要来的。

雪莲、天乐、秀秀三人走进门来。雪莲说：“牛叔叔，你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牛铁蛋说：“你们都坐下，听我说几句。”

三人坐下后，牛铁蛋说：“美利奴种羊，是咱们场的命根子，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由你们三人放养，可得要精心着点。原来羊除了吃草，还要加喂黄豆，现在队里没钱买黄豆了，就靠你们几个多跑点路，把羊赶到水草丰茂的地方去放，让它们多吃个把小时，你们能做到吗？”

三人同声回答说：“能做到。”

牛铁蛋：“那好，你们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让狼伤了羊。”

雪莲：“放心吧，牛铁蛋叔叔！”

牛铁蛋：“嗯——现在应该叫牛铁蛋队长”！雪莲咯咯笑着：“对，牛队长！”

牛铁蛋：“不要给我西里麻汤的，你哥哥还是我抱大的呢！”

雪莲：“哦？”

牛铁蛋立马转了话题：“你们三人，一人二十只种羊，包干放牧，谁产的羊羔多，就奖励谁，你们听明白了吧？”

三人回答说：“明白。”

临走，牛铁蛋把那支老步枪交到天乐手上，“你是男的，由你拿着，防狼！”天乐高兴坏了。

草原上，羊群自由自在地吃着酥油草，雪莲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拿出哥哥最近给她写来的信，在蓝天白云草青青的环境下，心情很舒畅。“雪莲妹妹：很久没见你了，哥很想你呀，想你那张笑脸，想你那个哭相，想你对我耍赖、对我不讲理。是的，我半夜还梦见过你，梦见和你一路去上学，梦见背着你。妹妹，爸妈的身体好着的吧？还是那么早出晚归吗？我们毕业考试已经结束，毕业论文也已通过，毕业证书都拿到手了。本月二十五日就回家，就能见到爸和妈，见到你了。哦，还有，代我向天乐、秀秀问好！祝妹妹愉快，健康！哥。银山。”雪莲不时露出笑容，且有一种陶醉感。

天乐看见了雪莲，就赶着羊群往这边走，于是，两群羊就在一块草地上吃草。天乐也坐到那块大石头上，有意地挪了挪屁股，想拉近与雪莲的距离，而雪莲也挪动了一下，不让他靠得太近。

天乐说：“雪莲，咱们俩是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同窗好友，现在又在一起工作，对不对呀？”

雪莲：“对呀！”

天乐：“你爸和我爸，都是老战友，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对吧？”

雪莲：“对呀！”

天乐：“我爸和我妈都很喜欢你，知道不？”

雪莲：“知道。”

天乐：“我也特喜欢你，知道不？”

雪莲：“知道，小时候你抱住我不放，还挨了我哥一顿打。”

天乐：“这一顿打，总不能白挨吧？”

雪莲：“什么意思？”

天乐：“我挨一顿打没关系，如果能得到你的爱，那就太值了。”

雪莲：“你就那么不怕打？”

天乐：“这么说吧，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爱你。”

雪莲：“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还得要我爱你呀。”

天乐：“听我爸说，有一次我爸在你家吃饭，我爸问你，给他当儿媳妇好不好，你当时满口答应，说‘好’，对吧？”

雪莲：“对呀。”

天乐又想将雪莲抱住，但雪莲早有防备，一把将他推开，说：“你怎么能这样？就不怕我哥再打你呀？”

天乐：“我怎么不能这样，你都答应给我爸当儿媳妇了。”

雪莲：“那是我爸要我说的。”

天乐：“不管是谁要你说的，总是你亲口说的吧？”

雪莲：“是我亲口说的，没错，可我那时连当儿媳妇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这话能算数吗？”

天乐：“现在总该明白了，给我当媳妇，可以吗？”

雪莲：“不可以。”又补充说，“我哥在信里向你问好呢。”说完站起身来，挥着鞭子将羊群向大山脚下的雪松沟赶去。

山脚下的酥油草更加丰茂，嫩绿的草尖上溢出了点点水珠，羊吃了就不用饮水了，且离山很近，山风吹来，很是凉爽。雪莲哪里知道，这儿曾经有过一场剿匪战斗，他的哥哥就是这时候被爸爸抱养的。现在这儿没有匪徒了，但是有狼。

这时候，从山沟里窜出来三只狼，向羊群扑来。她捡起一块石头，向狼打去，谁知狼不去撵羊了，反倒三面围攻向她扑来，吓得她高声呼喊：“哥，你快来救我呀！”正当一只狼露着獠牙离她只有十几米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枪响，那三只狼一愣怔，掉头向深山逃去。

雪莲吓得跌坐在草地上，天乐一手提着枪，一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雪莲睁眼一看，问：“怎么是你呀？”

天乐哈哈一笑，说：“雪莲，我在暗中保护你呢——刚才你一走，我就骑马站在山坡上，盯着你！你把羊群赶到雪松沟了，我知道那里有狼，所以就赶来了。”

雪莲的手还被天乐拉着：“雪莲，再不能把羊群赶到雪松沟来放，这里有狼，把你吃了，我就没媳妇啦！”

雪莲回过神来，甩掉天乐的手：“我就是被狼吃了，也不给你当媳妇！——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14

石块砌成的羊圈，吃饱了的种羊全都卧在圈里，一动不动。圈边铺着麦草，上面放块旧毡，是让守夜人坐着或躺着的。秀秀手提一根木棒，早就坐在毡上了，抬起头张望着，像是在等待着谁。天乐背着一支步枪，来到羊圈边，秀秀说：“天乐，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人家都把你等急了！”

天乐：“谁等急了？”

秀秀：“除了我还能有谁！”

天乐：“等我干嘛？”

秀秀：“等你一起守夜呗。”

天乐：“哦。”他心不在焉地想，刚才我救了雪莲一命，雪莲对我还是那个态度。他也知道秀秀对他好，但秀秀要是变成雪莲就好了。

秀秀：“你怎么不理解别人的心情？”

天乐：“别人的心情我怎么能理解。”

秀秀：“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

天乐坐了下来，秀秀有意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与他靠近点儿：“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给你送苹果吃。”

天乐：“当然记得，有这么回事。”

秀秀：“你又给了沙雪莲——我都恨死你了！”

天乐：“为啥恨我？”

秀秀：“你就不理解我的心！”

天乐：“什么心？”

秀秀：“一片好心呀！”

天乐：“哦，对不起！对不起！”

秀秀：“那一次，银山把你打倒在地，是我把你扶起来的，又是我和钱老师把你送到卫生队，你还记得吗？”

天乐：“记得，当然记得。”

秀秀：“人家这么关心你，照顾你，你都不理解？”

天乐：“理解，理解，非常感谢你！”

秀秀：“天乐，你看今晚的月亮有多圆、多亮呀，有句诗写得好：‘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天樂：“秀秀，今晚你的心情真好，吟起《春江花月夜》来了。”

秀秀：“不瞒你说，和你在一起，心情就是好。”

天乐：“咱们是老同学，同学在一起，心情自然好。”

秀秀：“不光是同学。”

天乐：“还能是啥？”

秀秀：“你怎么又不理解我了。”说完，就把头靠在赵天乐的肩上。天乐把头也靠着秀秀的头，心里却想着雪莲，有两行泪流了出来。

15

沙金海自上任天山畜牧总场场长以后，按规定给他分配了三室一厅的砖房，但房内的摆设却很陈旧，清一色的木桌木椅木床，显得有点土气。

雪莲忙着洗头换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沙金海问：“雪莲，你今天怎么啦？又是洗头换衣，又是涂脂抹粉的。”

雪莲：“爸，哥大学毕业了，今天要回来。”

沙金海：“什么？臭小子大学毕业了，今天要回来，他不给父母说，倒给你说了，我白生他一回。”

葵花又随口说出：“是你生的吗？”

沙金海瞪起眼睛望着她，说：“不是我生的，难道是你和别人生下的？”

葵花这才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连忙转弯：“我就不相信你个大男人会生。”

雪莲：“爸，妈，在哥身上，我总觉得你们两个说话有矛盾。”

沙金海：“没矛盾，一点儿不矛盾。”

雪莲：“铁蛋叔叔还说我哥哥是他抱着长大的呢！”

沙金海葵花脸色大变：“你铁蛋叔叔说什么啦？”

还未等雪莲回答，银山背着被包，提着行李走进家门。雪莲迎上前去，搂着哥哥的脖子，先亲一口，才忙着给哥把行李放下。

银山说：“爸，我大学毕业啦，你先看看毕业证书吧。”

沙金海：“我先不看这个，我要先看看我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长高了，长结实了？”他将银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把将他推到葵花面前，“去，让你娘看看。”

葵花先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用手摸着银山的脸，说：“俺儿子是长高了，长结实了。”

沙金海问：“儿子呀，大学毕业了，你打算干什么呀？”

银山：“爸，我到师人事处报到时，他问我学的什么专业？我说学的是畜牧业，他说，为了对口，发挥我的专业知识，就把我分配到天山畜牧业总公司了。”

“好！好！好！”沙金海一连说了三个好。

银山问：“爸，妹妹现在在哪里工作？”

金海：“她在种羊队。”

银山：“那你就把我也分到种羊队吧。”

雪莲拍着巴掌说：“哥是明智的选择，爸，你就批准了吧！”

沙金海：“我尊重你的选择。”

雪莲忙着把哥的行李往卧室里拿，又给哥打来一盆水，说：“哥，你先洗把脸吧。”

雪莲有意将自己的一张脸送过去：“你看看妹妹有什么变化没有？”

银山：“哎哟，变化可大啦！”

雪莲：“什么变化？”

银山：“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雪莲说：“真的呀？”

银山：“真的呀！”

16

为了工作的需要，种羊队牛铁蛋队长给技术员沙银山分配了一间办公室兼宿舍。牛铁蛋看着银山，心中欢喜不已！这个曾经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小巴郎，出息得很啊！

办公室里，除了床铺、办公桌、书柜，窗台上还摆满了一盆盆花草。办公桌上堆放着不少的书籍，银山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看书，一边记着笔记，雪莲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雪莲：“哥，我都进来半天了，你也不搭理我，还要不要我这个妹妹呀？”

银山猛一抬头，说：“呦，对不起，发现晚了！”

雪蓮拿起桌上的书，一本本的看，全是哥哥的工具书，特别是那本《人工授精》，天啦，羞死人啦！

银山说：“妹妹，这几本书我都看了三遍了，你还一遍都没看，都得看啊！”

雪莲：“我就喜欢看《艳阳天》《林海雪原》《红岩》，一看这些书就瞌睡。”

银山：“那不行，你现在干的是畜牧业这一行，就得多读这方面的书。”

雪莲：“我不就是个放羊的嘛，读那么些书干嘛？”

银山：“妹妹，放羊可不简单，这里面学问大啦！”

雪莲：“白天把羊赶出去吃草，吃饱，晚上守夜，别让狼祸害了，不就是这些吗？”

银山：“妹妹，差多了，远不止这些。”

雪莲：“你说还要怎么做？”

银山：“你坐下，听哥慢慢地跟你说。”

雪莲坐下后，银山接着说：“咱们饲养的是美利奴种羊，我们的目的，第一步就是要让它怀孕，多产羔，让它繁殖得越快越好。第二步是让它和新疆羊杂交，培养出一个更好的新品种。”

雪莲：“这个我们都知道，铁蛋叔叔还鼓励我们说，谁放的羊产羔多就奖励谁。去年我放的二十只种羊，产了六只小羔，还奖励了我一百元呢。”

银山：“二十只种羊，产六只小羔，这才百分之三十，少得可怜呀！”

雪莲：“什么？少得可怜，你说要产多少？”

银山：“最少也要产十四只，百分之七十，争取达到百分之百。”

雪莲：“哥，你说话不腰痛，能达到吗？”

银山：“当然能达到。”

雪莲：“你别吹牛皮，怎么能达到？”

银山：“要想多产羔，有三条措施，第一，要把种羊喂养得膘肥体壮。种羊不能光吃草，还要让它吃一些富有蛋白质的饲料，这样它就能变得健康壮实。”

雪莲：“什么饲料含有蛋白质呀？”

银山：“黄豆、豌豆、燕麦、胡萝卜、麸皮，还有苜蓿草，而且要定时定量的喂养。对公种羊，还要加喂鸡蛋。”

雪莲：“第二呢？”

银山：“现在是自然交配，受孕率不高，必须改成人工授精，提高它的授孕率。”

雪莲脸红红地问：“自然交配怎么会受孕率不高呢？”

银山：“这和人谈恋爱结婚一样，有个喜欢不喜欢，爱不爱，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公羊和母羊自然交配的时候，有的母羊不喜欢，不爱，不愿意，也就很难受孕，怀不上呀！而人工授精，就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授孕。”

雪莲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对对对，就是要喜欢，要爱才行，没有爱，就不能结婚，就生不了小孩。”

银山：“第三条，必须把露天圈养改成室内饲养，还要做到干净卫生，空气流通，定时消毒。”

雪莲：“哥，照你这么说，要把种羊队办成幼儿园、托儿所了。”

银山：“是的。就是要精心喂养，认真负责，它才会多产羔多成活。”

雪莲走到窗前，指着窗台上一盆盆的花草说：“哥，你养这么些花草干什么，观赏呀？”

银山：“妹妹，可不是为了观赏。搞畜牧业不但要懂牲畜，而且要懂花草。草分禾本科、豆本科；有开花的，有结籽的；有针状的、网状的；还有子叶、三叶的。有的营养价值高，有的营养价值低，有的还有毒，这些都要了解。”他又用手指着说：“妹妹，这叫薰衣草，有花香；这叫醉马草，长得很茂盛，但有毒，牲畜不能吃；这叫酥油草，最有营养价值。还有这盆叫老鸹蒜，这盆叫野苜蓿。”

雪莲听后，激动地拉起哥的手，一面摇着，一面说：“哥，你知道的真多，像个学者、专家，妹妹越来越佩服你了，越来越喜欢你了！”

银山说：“我不要你佩服我，也不要你喜欢我。”

雪莲听后，给了银山一拳头，噘着嘴说：“妹妹喜欢你，有什么不好？”

银山：“我只要你听哥的话，哥看什么书，你也看什么书，哥要你如何飼养种羊，你就按哥的话去做，哥心里也就高兴了。”

雪莲：“好，好，好，我一定听哥的！”

这时候，倒是银山主动地将妹妹拉过来，用手轻揉着她一头乌黑的短发。

17

岁月让沙金海的鬓角开始泛白，他也戴上了老花镜。此时他坐在椅子上看兵团的《新疆军垦》报。银山和雪莲还没进门，但声音已经进来了：“爸，妈，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赵玉真也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门来。沙金海一家人赶紧迎了上去。

银山、雪莲同声地说：“赵伯伯好！”

赵玉真放下礼品，拉住雪莲的手，说：“哈哈，瞧我这儿媳妇，可长成大姑娘了！”

雪莲只能咧嘴笑笑。

沙金海说：“赵政委，你提来大包小包，唱的又是哪一出呀？”

赵玉真：“让我坐下说，坐下说。”

沙金海：“好，好，你请坐。”

雪莲将一杯茶端到赵玉真面前，说：“赵伯伯，请喝茶。”

赵玉真再一次笑呵呵地说：“雪莲真乖。”

沙金海：“赵政委，你是我的老领导，怎么反过来给我送礼呀？”

赵玉真：“这个礼非送不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嘛。”

沙金海：“咱俩还要讲那么多规矩吗？”

赵玉真：“正好雪莲也在，咱们就把话说当面吧。那会儿我问过雪莲，你给我当儿媳妇好不好，你满口答应说‘好’。老沙，你还记得不，那会儿咱俩面对面喝酒，当时订下的娃娃亲，你现在不会不承认吧？”

沙金海：“红口白牙，自己说过的话，哪能不承认？承认，承认！”

赵玉真：“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说话算数，不会不承认。现在我儿子大了，你闺女也大了，都过了结婚的年龄了，今天我来提亲，按照老规矩，不能空着手来吧？这份薄礼，你得收下吧！老沙，亲家母，咱们就选个日子把这门亲事办了吧。”

这时候，雪莲插话了：“赵伯伯，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当儿媳妇是怎么回事儿。”

赵玉真：“现在知道了吧，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呀？”

雪莲：“我现在就没有想过这些事。”

赵玉真：“这不要紧，我不是替我儿子提出来了，你就想想嘛。”

雪莲：“赵伯伯，我不一定能想通。”

沙金海：“老赵呀，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和她娘做工作，她会想通的。”

赵玉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下午还有个会，我得回去了。”

葵花：“赵政委，你总不能连饭都不吃就走呀？”

赵玉真：“亲家母，这个会由我主持，我不能迟到啊！”

赵玉真走后，沙金海说：“雪莲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该去给赵政委做儿媳妇了。”

葵花：“娃呀，你爸和赵政委是老战友，互相知根知底，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可不能因为你就断了。他和他儿子都很喜欢你，你嫁过去，爸妈也就放心了。”

雪莲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说：“不听，不听，我才不听！”说着跑进自己的房间。

沙金海：“银山，你妹妹不听我们的，可是她听你的，你去劝劝她，做做工作。”

银山：“好吧，我去和她谈谈。”

银山走进妹的房间，见她苦着脸，噘着嘴，就笑着说：“妹妹，我有个油葫芦，挂到你嘴上，行不行？”

雪莲故意把嘴噘得更高，说：“挂呀，你来挂呀！”

银山：“妹妹，你听我说，其实呀，天乐从小就很喜欢你，他不是还抱过你一回，我还打了他一顿，今天想来，天乐还不错，人家喜欢你呀。”

雪莲：“你没打错，他就该打。”

银山：“我都把人家打出血了，打进医院了，赵政委一点儿也没怪罪呀。”

雪莲：“他耍流氓，就该打！”

银山：“再说吧，赵政委对我们一家也不错，别的事不说，咱爸当上总场场长，还是赵伯伯提的名，是他向上面推荐了咱爸。再说吧，天乐现在工作积极，思想进步，在他身上找不出多大毛病。”

沙雪莲：“他怎么没考上大学？”

沙银山：“又不是他一个人没考上。”

雪莲：“他比你差远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银山：“怎么能拿他和我比呢？我是你哥。”

雪莲：“你别再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同意我嫁给赵天乐呀？”

银山：“爸妈都同意，我当然也同意呀！”

话音刚落，雪莲举起拳头，拼命地捶打着银山。

银山双手抱住头，说：“哎呀，都快把我打死啦！”

雪莲越打越厉害：“再让我嫁给赵天乐，打死你，打死你！”

雪莲把银山痛打一顿后，说：“沙银山，你说羊和羊交配，都有个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爱不爱的问题，何况我还是个人呀！”

银山听后，觉得雪莲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劝了。

18

根据银山的建议，兵团天山畜牧业股份公司组建了人工授精站，盖起了室内羊房，水泥地板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每只种羊都有一个专用喂料的木槽。这天，银山带着天乐、秀秀、雪莲正在给种羊配料。根据每个羊的体质和重量，喂料有多有少。天乐掌秤，秀秀负责从麻袋里取黄豆，雪莲负责从筐里拿红箩卜，银山嘴里喊着：“黄豆一斤半，红箩卜两斤四两。”天乐称好后倒在木槽里，就这样一个一个定量供给饲料。

这天，沙金海和牛铁蛋来到授精站，有两位哈萨克牧民也来了。一个年轻的牧民说：“我们是阿吾勒的，来看看你们从外国进口的种羊，听说一只羊有一百来斤，能像毛驴一样把人驮过冰达坂？”

牛铁蛋：“欢迎你们来参观，说羊有一百来斤没错，驮人过冰大坂就有点儿夸张了，这位是？”

年轻牧民：“哦，他是我们阿吾勒的村长哈孜别克。”

牛铁蛋：“你再说一遍，什么别克？”

年轻牧民：“哈孜别克。”

牛铁蛋一下握住哈村长的手，说：“原来是你呀。”

哈孜别克：“你怎么认识我，你们是？”

牛铁蛋：“我叫牛铁蛋，这位是我们的总经理沙金海。”

哈孜别克：“他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牛铁蛋：“他叫沙金海。”

哈孜别克听后一把将沙金海抱住，万分激动地说：“大恩人，救命的大恩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沙金海：“你就是当年拴在匪徒马鞍上的那个哈孜别克？”

哈孜别克：“没错，拴在马鞍上的还有我的爱人哈依娜，是你们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啊！”

银山问道：“爸，你们都认识呀？”

沙金海：“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哈孜别克说：“你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我的儿子要是还活着，也有他这么大了。”

牛铁蛋：“哈孜别克村长，你的儿子怎么啦？”

哈孜别克：“你们救了我们以后，我们两口子拼命往回跑，我的儿子不见了，怕是让狼吃掉了。”

沙金海：“你的儿子有多大，放在什么地方？”

哈孜别克：“我的儿子刚生下还不到六个月，放在羊圈边的摇篮里，是用一张大羊皮裹着的，他的脖子上还有一块黑斑。”

沙金海听后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雪莲问道：“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沙金海：“一两句说不清楚，回家再说。”

哈孜别克：“救命恩人，你可不知道，我儿子丢了以后，他的妈妈哈依娜像疯了一样。我们在山沟里，草原上，阿吾勒的每顶毡房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宝贝疙瘩。哈依娜哭了七天七夜，眼睛哭肿了，眼泪流干了，每天早晚，她还要跪在草地上高喊：满的巴郎，满的巴郎，你快回来呀！一想起儿子，就要得病，现在还住在县医院里。医生说，她是心病，打针吃药不管用，如果能把儿子找回来，她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沙金海听后心情十分复杂，一种同情心涌上心头：“哈村长，你别急，你的儿子会找到的。”

哈孜别克：“但愿老天保佑，让我找到儿子。”

19

葵花坐在床头上做针线活，沙金海进门来就说：

“葵花，把活放下，给你说个事。”

葵花：“你说吧，俺听着呢。”

沙金海：“我碰上银山的父亲了。”

葵花：“你说什么胡话，你是他的父亲，怎么又来一个父亲。”

沙金海：“你怎么忘啦，银山这个娃是捡来的！”

葵花放下针线活，说：“相处时间长了，俺也一直把他看成是俺的亲儿子，所以就忘记这档子事了。你个老犊子，你真碰上他的父亲了，这可怎么办呀？”

沙金海：“好办得很，银山是人家的骨肉，得还给人家。”

葵花：“你说什么，还给人家？银山是俺奶大的，那会儿为养两个孩子，俺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你现在要还回去，不行，俺不同意。”

沙金海：“葵花，你听我说，银山的父母，都是哈萨克族，父亲叫哈孜别克，母亲叫哈依娜。”

葵花：“凭什么说是他的儿子呀？”

沙金海：“人家说得都对，他说儿子放在摇篮里，是用一块大羊皮裹着的，脖子上有一块黑斑，那块羊皮你不是还压在箱子里吗？”

葵花：“说得跟真的一样啊！再怎么说他是吃俺的奶长大的，谁也别想要走俺的儿子。”

沙金海：“葵花，都说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也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你要是丢了儿子，能不心疼吗？咱这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明知道孩子是别人的，硬要留在身边不还给人家，我会骂自己不是人，是个自私自利没有良心的畜生，我心里過不去，会难受，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咱们把银山送回去，让他们一家人团圆，我心情舒畅，心安理得，这该多好呀！”

葵花：“把他捡回来要俺把他奶大，是你说的；现在把他养大了，又要把他送回去，还是你说的。俺这一辈子也只有听你的了。”

“我也同意！”夫妻俩正说着，雪莲的话已经传过来了。银山和雪莲回来了。

银山问：“爸，昨天碰见的那位哈萨克族老乡真是我的亲爸爸？”

沙金海：“是的，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银山：“爸，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与我没什么关系！”

沙金海：“当然有关系，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得把你送回去，送到你父母身边去。”

银山：“爸，我不信，这绝对不可能，你才是我的父亲，我哪儿也不去。”

雪莲：“爸，那位哈萨克族老乡，要是他的父亲，那就太好了。”

银山：“好什么好，难道你不要我这个哥啦？”

沙金海：“我今天把你们叫回来，就是要和你们说清楚这件事。”

银山：“爸，你再怎么说我也不相信，我是你的儿子，是你们把我养大的，我只有一个妈，也只有你这一个爸。”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

沙金海：“雪莲，你和哥最亲近，你说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快去劝劝你哥。”

雪莲：“爸，我早就怀疑哥不是我亲哥了，我都高兴死了，我这就去劝劝他。”

雪莲走后，葵花问道：“雪莲这丫头知道不是他亲哥，怎么反倒高兴死了？”

沙金海：“谁知她葫芦里卖的啥药？”

雪莲来到银山的房间，见银山躺在床上一声不吭。雪莲说：“哥，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是件大喜事，我都为你高兴。”

银山呼的一下坐起来，说：“我不知你高兴什么。这不是真的，我根本不相信！”

雪莲：“你别不相信，我早就怀疑你不是我亲哥了，你还记得不，有一次在路上我问你，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你也一点儿都不像我？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呀？”

银山：“我当时回答你说，像不像都不重要，反正咱俩是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

雪莲：“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哥，我还问过铁蛋叔，铁蛋叔回答得模棱两可，更是让我怀疑。”

银山：“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说明我不是你亲哥，以后对我也不亲了？”

雪莲一下扑到银山身上，说：“我要你比亲哥还要亲！”说完就在银山的脸上、脖子上、嘴上，激情澎湃地亲吻着。

这时候，葵花推开门看到，“呀”了一声，赶紧回来对沙金海说：“老犊子，乱套了，全乱套了！”

沙金海：“乱什么套啦？”

葵花：“雪莲抱着他哥亲嘴哩！”

沙金海：“你怎么还把银山说成是他哥呀？”

葵花：“不是他哥，也不能这么亲呀！”

沙金海：“为什么不能亲？因为他们不是亲兄妹，现在在恋爱！”

葵花终于迷过来了：“哦，是这样啊！俺和你没结婚前，俺亲过你一下吗？”

沙金海：“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改革开放了，社会变了，人也变了，变得越来越开放了，越来越富裕了，越来越幸福了。”

葵花：“呦，呦，个老瘪犊子，你也真是开放了。”

20

草原上，雪莲、秀秀、天乐骑着牧马，挥动鞭子，赶着羊群，在草原上牧放。每群羊不是以前的二十只，而是繁殖成五六十只了。雪莲骑马来到天乐身边，说：“天乐，咱们下马坐下来说说话好吗？”

天乐：“当然好啦。”

在蓝天、白云、草青青的环境里，雪莲与天乐面对面地坐在草地上。

雪莲：“我一直没有答应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天乐：“你瞧不起我呗。”

雪莲：“不是的，你是个好青年，工作积极，思想进步，长得也讨人喜欢，而且有个好家庭，父亲还是政委，大干部。”

天乐：“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雪莲：“这要从我哥说起，你看，我跟我哥，从小就吃住在一起，一起嬉戏，一起上学，朝夕相处，从不分离。我觉得我哥比谁都好，我们兄妹俩的感情，亲密无间。”

天乐：“这个我相信。”

雪莲：“但是，在相处的日子里，我爸和我妈，对哥的身世，说法有矛盾，我从爸的战友中，风言风语听到过，说我哥不是我妈亲生的。”

天乐：“既然你已经说出来了，那我就告诉你，我爸对我说过，说你哥是捡来的，我没敢告诉你。”

雪莲：“我跟我哥的感情很深，从小就离不开他，但这只是兄妹之情，当确定哥不是我亲哥以后，我的感情起了变化。这么说吧，就像一杯水，放进去一勺红糖，不但颜色变了，味道也变了，變甜蜜了。”

天乐：“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雪莲：“我盼着我哥不是亲哥。”

天乐：“莫名其妙，为什么呀？”

雪莲：“前面说了，我和我哥感情很深，那只是兄妹之情。这次我爸正式宣布，我哥不是亲哥，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天乐：“莫名其妙，这又是为什么？”

雪莲：“他不是我的亲哥，我原来对他的亲和爱，就变成另一种亲和爱了。”

天乐：“莫名其妙，亲和爱还有什么不同吗？”

雪莲：“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哥不是我的亲哥，我就可以嫁给他了，原先那种亲和爱是兄妹之间的亲和爱，现在这种亲和爱就变成恋人之间的亲和爱了。”

天乐：“我算明白了，原来你心里一直装着你哥，你觉得你哥比谁都好，哪里还会喜欢我呢？”

雪莲：“这是我心里的秘密，今天向你说明白了，我想你也就不会怪我了。天乐，谢谢你喜欢我，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天乐：“你这么一说，在爱情上，我没指望了！”

雪莲：“天乐，千万别这么说，会有比我更好的姑娘爱上你。”

雪莲说完后，跨上马，飞奔而去。

雪莲来到秀秀身边，说：“秀秀，今天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愿意听吗？”

秀秀：“雪莲，当然愿意听呀，老同学的话最亲切，最热乎，最中听，你快坐下，咱俩就掏心窝子说上一回。”

雪莲：“要掏心窝子噢！”

秀秀：“绝对掏心窝子。”

雪莲：“好，那我问你，想不想谈恋爱，想不想嫁人？”

秀秀：“看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成熟得像裂开口子的甜瓜，哪有不想恋爱，不想嫁人的。”

雪莲：“那我问你，你对天乐的印象如何？”

秀秀：“人长得有模有样，身强力壮，在学校里，他唱歌最动听，有艺术天赋，再说他爸爸是政委，他是干部子弟，家庭条件那么好。”

雪莲：“这么说，你是看上他了。”

秀秀：“我试探过几次，人家不理我，后来我才明白，人家是看上你了，哪儿有我的份儿，我的这份心也就死了。”

雪莲：“我要让你这份心活起来。”

秀秀：“你别跟我开高级玩笑了，怎么活起来？”雪莲：“这回我明确地告诉天乐了，我爱上我哥了。”

秀秀：“小姐，你疯啦，哥还能爱吗？”

雪莲：“他不是我亲哥，是我爸捡来的。”

秀秀：“这还差不多。掏心窝子说，你爱他爱到什么程度了？”

雪莲：“掏心窝子说，我都抱过他了，吻过他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秀秀：“要我说呀，一点儿也不差，全给他。”

雪莲：“好，好，好，全给他，全给他，哈哈哈哈。”

秀秀也“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甭提多高兴了。

雪莲又说：“秀秀，我给天乐说明白了，他也就不会再恋我了，这会你去黏他，肯定有戏。”

秀秀：“好，好，那我这就去黏黏，哈哈哈哈！”

21

晚风带走了草原上火红的夕阳，星星和月亮又给草原洒下一片银辉。雪莲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穿得又薄又露，推门进来，说：“银山同志，你又在勤学苦练呀？”

银山：“叫什么同志，不叫哥啦？”

雪莲：“怎么还要我叫你哥呀？”

銀山：“没良心的家伙，连哥都不叫了！”

雪莲：“你已经不是我哥了，想通没有？”

银山：“什么想通没有？”

雪莲：“那位名叫哈孜别克的老乡，是不是你爸爸这个问题呀？”

银山：“没想通，我怎么也想不通。”

雪莲：“那好，我来帮你想一想。上学的时候，你跟同学打架摔跤，谁也摔不过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银山：“还用问吗？我力气大，身体壮。”

雪莲：“不对，哈萨克族是个擅长摔跤的民族。”

银山：“是有人这么说过。”

雪莲：“再说呀，你从小就喜欢吃牛羊肉啊。”

银山：“这能说明什么？”

雪莲：“这是你们哈萨克族人的习惯啊！”

银山：“那是胃的问题。”

雪莲：“到了草原上，喝奶茶你能喝三大碗，喝得津津有味。”

银山：“那是我喜欢喝呗。”

雪莲：“哈萨克族人生活在草原上，是喝奶茶长大的。再说骑马吧，我练了一星期，都没学会，有时候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而你，不用练就会骑马，跑得再快也摔不下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银山：“不知道，你说吧。”

雪莲：“因为哈萨克族是个游牧民族，从小就会骑马，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你身上传承着哈萨克族的基因。”

银山：“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

雪莲：“那天，你父亲哈孜别克说你母亲哈依娜因为儿子不见了，哭了七天七夜，眼睛哭肿了，眼泪流干了，每天早晚，还要跪在草地上呼喊，满的巴郎，满的巴郎，你快回来呀。你母亲因为想儿子都想出病来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银山，你要知道，你是你娘身上的一块肉，你身上流着你娘的血，她得病住进了医院，你难道可以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吗？”

银山低着头，一声不吭。

雪莲又说：“你说话呀？一个连母亲都不管的人，他还是人？还有人性吗？”

银山抬起头来，说：“你说得很对，我应该到医院去看她。”

“太好啦！”雪莲说，“明天就去！”

22

银山和雪莲去见了银山的母亲，由此，母亲哈依娜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病也神奇的好了！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银山和雪莲也成了婚。一切皆大欢喜。人们说，沙金海捡了个儿子，又回到了亲生父母身旁，不划算啊！又有人说了，怎么不划算，人家的女儿又嫁给了捡来的儿子，那可是亲上加亲啊！

责任编辑车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