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安乡大鲸港方言的消极性完成体标记“破”

2021-09-17 07:20钟江华
铜仁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单音节补语助词

陈 程,钟江华

湖南安乡大鲸港方言的消极性完成体标记“破”

陈 程,钟江华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湖南安乡大鲸港方言的“破”[pʰo]可以充当完成体标记,附在单音节谓词上表示动作消极地完成。“破”由表损失、消耗的动词义经动相补语阶段虚化而来。“破动相”虚化程度较低,对译普通话的“掉、完”;“破完成”是完成体标记。安乡大鲸港方言里的“哒1”是实现体,相当于普通话的“了1”,是使用范围更广,且更典型的体貌助词。但两者有所区别:“破完成”关注动作的完结,具有现时相关性;而“哒1”关注动作成为事实,不一定具有现时相关性。“破”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属于消极性完成体。

安乡大鲸港方言; 破 ; 虚化; 完成体; 实现体

安乡是湖南省常德市辖县,位于洞庭湖西北部。安乡方言内部有西边话和南边话的区分。西边话归属于西南官话,南边话则归属于湘方言。但是,西边话在安乡方言区占主导地位。大鲸港镇位于安乡县的西郊。文章主要以大鲸港镇为代表讨论西边话中“破”的意义及用法。

一、引言

关于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破”讨论的著作主要有三本,分别是:应雨田的《湖南安乡方言》、安乡县志编纂委员会编修的《安乡县志》,以及伍云姬主编的《湖南方言的动态助词》。其中,《湖南安乡方言》提到“破”可作单音节动词或形容词的结果补语;[1]《安乡县志》提到“破”可作动态助词,用在某些单音节动词后表示动作行为的结果,与普通话“掉”的意义大致相当[2];《湖南方言的动态助词》中提到“破”是表完成的动态助词。[3]前两本著作对“破”的意义及用法只作了概括性的描述,后一本著作对“破”的用法进行了的归纳;但是,未提及“破”的语法化。

湖南安乡话(所记为大鲸港镇话,笔者母语)中的“破”主要有四种用法,分别是:动词、形容词、动相补语,以及充当完成体标记。由于“破”的动词和形容词用法与普通话别无二致,所以文章重点讨论“破”的后两种用法。

王桂亮(2014)认为,“方言中存在和普通话中的‘完、掉、了’等虚化结果补语的意义及用法有大致相当的语法成分,表完成态的同时,还表动作或行为的结果附有消极色彩[4]。”王健(2010)[5]、翁姗姗、李小凡(2011)[6]等学者将方言中的这一语法成分统称为“掉”类标记。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就属于“掉”类标记,因此,具备“掉”类标记的显著特征。下文将在此基础上,对表消极性完成“破”的意义及用法作尽可能全面的考察。

二、“V+破”构式中 V的范围

“破”常附在单音节谓词上,构成“V+破”的格式,谓词V包括动词化了的单音节形容词[7]。但并不是所有的单音节动词和形容词都能进入“V+破”构式中,下面将“破”分为动相补语和表完成两种情况来对V进行说明:

(一)“V+破动相”

1.“V1”消失类

“V1+破动相”表示主语的动作或行为,可使原来的人或事物发生位置转移,从而导致消失。例如:

(1)这一向手头有滴儿紧,我要去一些东西吃饭下着。(这阵子手头有点紧,我要去一些东西先吃饭了再说。)

(2)把饭(把饭吃掉。)

(3)我那滴儿钱净哒。(我那点钱全部用掉了。)

例(1)表示“东西因当掉导致消失”;例(2)表示“饭因吃完导致消失”;例(3)表示“钱因用完导致消失”。

V1这一类的谓词还有丢、偷、剪、消、染、擦、跑、拆、退、换、搬、倒、送、甩等等。

2.“V2”损坏类

“V2+破动相”表示主语的动作或行为可使人或事物因动作的完成或实现,从而导致损坏。例如:

(4)树枝桠儿会被你玩。(树枝会被你玩断掉。)

(5)他把我作业哒。(他把我作业烧掉了。)

(6)这菜叶子都哒啦。(这菜叶都枯掉了啦。)

例(4)表示“树枝桠儿因断裂导致损坏”;例(5)表示“作业因被烧导致损坏”;例(6)表示“菜叶子因枯萎导致损坏”。

V2这一类的谓词还有磨、打、撕、烂等等。

3.“V3”形状、性质或状态变化类

“V3+破动相”表示主语的动作行为,可使人或物因动作的完成,从而使原本的形状、性质或状态产生变化。例如:

(7)去把衣服。(去把衣服叠掉。)

(8)这把刀会。(这把刀会锈掉。)

(9)我要去把衣服。(我要去把衣服洗掉。)

例(7)表示“衣服因折叠导致形状发生改变”;例(8)表示“刀因生锈致性质发生改变”;例(9)表示“衣服因清洗导致状态发生改变”。

V3还包括谓词化了的单音节形容词,表示事物性质或状态发生了由好转向坏的变化,这些形容词一般为说话者不愿意看到的消极现象。例如:

(10)菜哒。(菜臭掉了。)

(11)青菜哒啦。(青菜老掉了啦。)

(12)我衣服都哒。(我衣服都湿掉了。)

例(10)表示“菜因臭导致性质发生改变”;例(11)表示“青菜因老导致状态发生改变”;例(12)表示“衣服因湿导致状态发生改变”。

V3这一类的谓词还有腌、关、冲、坏、糊等等。

(二)“V+破完成”

1.“V4”消失类

“V4+破完成”表示的含义同“V1+破动相”的含义差异不大,但“V4+破完成”中的“破”虚化程度更高,相当于普通话的“了1”例如:

(13)我今儿好几本书勒。(我今天卖了好几本书呢。)

(14)他昨儿两斤酒。(他昨天喝了两斤酒。)

例(13)表示“书因卖掉导致消失”;例(14)表示“酒因喝完导致消失”。

2.“V5”减缺类

“V5+破完成”表示主语的动作行为,可使人或物因动作的完成,从而导致对象数量的减少。例如:

(15)他今儿只把几百块哦。(他今天可能输了几百块哦。)

(16)我那天还惨些,被两百。(我那天还惨些,被骗了两百。)

(17)你去把借的两张桌子吧。(你去把借的两张桌子还了吧。)

例(15)表示“因输导致钱减少”;例(16)表示“因被骗导致钱减少”;例(17)表示“因归还桌子导致数量减少”。

V5这一类的谓词还有赔、扣、抢、亏、减等等。

需要注意的是,安乡大鲸港方言“V+破”格式中的“V”为单音节动词时,该动词不能带有保留、持续的意义;“V”为单音节形容词时,该形容词不能带有由坏向好转变的意义,否则句子均不成立。例如:

(18)*把灯。

(19)*那些花都哒。

这类的单音节动词还有燃(*火哒)、来(*他哒。)、得(*几百块钱)等等。

(20)*菜哒。

(21)*把灯。

这类单音节形容词还有热(*汤啦)、紧(*鞋带带儿哒)、好(*饭菜哒)等等。

双音节动词或者形容词也不能与“破”搭配。例如:

(22)*他哒。

(23)*我要去。

三、“V+破”中“破”的意义及语法环境

根据“V+破”构式中“破”的虚化程度可分为“破动相”和“破完成”。“破动相”对译普通话的“完、掉”;“破完成”较“破动相”的虚化程度更高,表示动作行为的完成,只能翻译为普通话的“了1”。在安乡大鲸港方言的日常交流中,“破动相”和“破完成”意义区分并不明显,下面我将从“V+破”出现的语法环境来分析:

(一)“破动相”意义及语法环境

1.“把+NP+V+破动相它/哒/去”

(24)快把茶喝它/去!(快把茶喝掉!)

(25)先把肉吃它/去!(先把肉吃掉!)

(26)我把杯子洗哒。(我把杯子洗掉了。)

在上面三个“把+NP+V+破动相”结构中,句尾可以接“它”“哒”或助词“去”。易亚新(2003)认为,“‘它’总是表达实现某一结果的完结性祈使义”[8]。这里,我们把“它、哒、去”划分为一类,“破”在这一结构中,主要充当动相补语,对译普通话的“掉、完”。

2.“V+破动相+哒+数量短语”

(27)他夜里喝哒两斤酒。(他夜里喝掉了两斤酒。)

(28)我吃哒三个鸡蛋。(我吃掉了三个鸡蛋。)

(29)他刚丢哒两部手机。(他刚丢掉了两台手机。)

上面三个例句都是结构为“V+破动相+哒+数量短语”的句子。当“破”与“哒”连用时,“破”表动作完结的意义弱化,主要承担动相补语的语法功能。

3.“会+V+破动相”

(30)这个药会吃。(这个药会吃完。)

(31)那双鞋会坏。(那双鞋会坏掉。)

(32)天天落雨,屋里的被窝净会霉。(天天下雨,屋里的被子全部会霉掉。)

上面三个例句是助动词“会”与“V+破动相”搭配,表示说话者对听话对象的提醒。这里的“破”充当前面单音节动词或形容词的补语,句子表示将来实现的意义。另外,“破”还可以与将实现体助词“去”[9]搭,如:垃圾丢去、鞋刷去。

4.“没+V+破动相”或“V+破动相+没得?”

(33)我头发没夹。(我头发没剪完。)

(34)你的饭没吃。(你的饭没吃完。)

(35)你衣服晒没得?(你衣服晒掉没有?)

“V+破”结构的否定形式为“没+V+破”。这里的“破动相”一般放在句尾作单音节动词的补语,表示一种宽泛的结果义。“V+破”结构表疑问语气时,一般在句尾加“没得”,构成“V+破+没得?”的格式。

(二)“破完成”意义及语法环境

1.“把+NP+V+破完成”

(36)你这个鬼啊,硬要跟我把钱啧掉才舒服塞?(你这个鬼啊,非要把钱嘚瑟掉了才舒服吗?)

(37)你不把个手机捅得屁股袋袋儿里哒,等下扒手硬要把它偷的。(你不要把手机放屁股后面了,等下小偷会把它给偷了的。)

在上面两个例句中的“破”都表示某个不好的结果可能会产生,只能对译成普通话的“了1”。

2.“V+破完成+数量短语”

(38)他搬两桶水。(他搬了两桶水。)

(39)屋里停几天的电。(屋里停了几天的电。)

(40)他今儿一哈就吃五根香蕉。(他今天一下就吃了五根香蕉。)

(41)他瘦一炮斤。(他瘦了10斤。)

(42)感觉老倌子老好几岁。(感觉爸爸老了好几岁。)

在上面五个例句中,都是结构为“V+破完成+数量短语”的句子。这里的“破”后接数量短语,表示动作的完成。说话者一般会加重“破完成”字的读音,以示强调,表达说话者主观认为量多,带有惊讶、意外的色彩。如例(38)强调搬的水有两桶之多;例(39)强调停电有几天之久;例(40)强调香蕉吃了有五根之多。例(41)(42)为单音节形容词与“破完成”搭配,除了表示主观量多之外,还表示所指对象变化幅度的完成。如例(41)表示他瘦了10斤之多且这个变化已经完成;例(42)表示爸爸老了很多且这个变化已经完成。

四、“破完成”与“哒1”的比较

“哒”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可细分为两种,分别是“哒1”和“哒2”。应雨田(1994)认为,“哒1”一般用于动词或形容词之后,表示动作的完成,是表完成态的助词,用法与普通话中的“了1”一样;“哒2”为语气助词,一般用于句末,用法与普通话中的“了2”大致一样[1]。在安乡大鲸港方言口语中,“哒1”与“哒2”可从读音上进行区分,“哒1”的读音会出现弱化,[ta]常变读成[a];而“哒2”则没有发生音变。

刘勋宁(1988)、刘丹青(2008)都认为,普通话中的“了1”为实现体。刘勋宁(1988)论证“了1”不少情况下,不表示完成而表示实现,并指出两者的区别:“实现是就动作或性状是否成为事实而言,完成是就动作或性状是否结束而言。[10]”刘丹青(2008)谈到完整体和完成体时指出:“对于完整体来说,只要一个行为或事件已经发生,就可以用这个体,不管行为或事件是否有结果,是否在延续;而对于完成体来说,通常要求达到有结果或结束的阶段,并且对说话时间或某个参照时间产生影响——具有现时相关性。按此标准,……普通话的‘了1’更接近完整体——大致相当于很多人所说的‘实现体’,因为它可以用于发生而尚未结束的行为事件。[11]”在“V+破”使用的语法环境中常与“哒”进行搭配。这里我们基于刘勋宁(1988)、刘丹青(2008)两位学者的观点来试比较“破完成”与“哒1”。

(一)“破完成”“哒1”的比较情况

“破完成”可换用为“哒1”,但附加意义有差别。下面将选取前文2例进行说明。例如:

(43)a. 他搬两桶水。(他搬了两桶水。)

b. 他搬两桶水。(他搬了两桶水。)

(44)a. 他瘦一炮斤。(他瘦了10斤。)

b. 他瘦一炮斤。(他瘦了10斤。)

例(43a)表示他完成了搬两桶水的行为,并结束了“搬”的动作;例(43b)表示他搬两桶水的行为虽然已经完成,但是并不一定结束了“搬”的动作。后续存在两种情况:第一,“搬”的动作结束并不再继续;第二,“搬”的动作未结束,后面将会继续“搬水”。第一种情况具有现时相关性,而第二种情况并不具有。可见“哒1”不一定具有现时相关性。另外,例(43a)“破完成”后接主观量多“两桶”,而换用为“哒1”后仅是客观陈述,不带主观色彩。例(44a)表示“瘦”的变化已经完成,具有现时相关性;例(44b)同样存在两种情况:第一,“瘦十斤”变化已经完成并没有再瘦的迹象;第二,“瘦十斤”这个变化并未结束还有再瘦的迹象。

(二)“破完成”“哒1”比较小结

从上文“破完成”“哒1”的换用情况来看,可知“破完成”与“哒1”的语法意义存在交叉现象:“哒1”可表示动作的完成,还可表示动作的实现,具有现时相关性;“破完成”后接数量短语时与“哒1”一样表完成,但“哒1”与“破完成”语法功能存在差异,“破”虚化程度较低时为动相补语,而“哒1”并无此语法意义。

“破完成”与“哒1”虽然都能对译成普通话的“了1”,但两者语义功能的差异决定了“哒1”不能取代“破完成”。“破”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是独有的、无法替代的。

五、“破”语法化程度及途径

(一)“破”语法化程度

刘丹青(1996)提出“适用面狭窄、语音弱化、有无可能式、是否与趋向补语连用、是否与纯体助词连用[12]”五条具体标准判定补语的虚化程度;王健(2010)就“掉”类语法化的程度也提出了:“与‘掉’类标记搭配的词语范围、是否能出现在可能补语位置上、受事+动词+‘掉’类标记+时量成分结构所表达的语义、语音磨损程度[13]”四个标准。下文将结合两位学者的标准与“破”的实际情况结合进行说明:

1.与“掉”类标记搭配的词语范围

从文章第二部分“‘V+破’构式中 V的性质”的分析讨论中可以知道(这里不再举例),与“破”搭配的单音节动词和形容词具有“去除、消失”的意味。王健(2010)认为,搭配范围越广,则语法化程度越高。如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可说“跟我把地上的衣服捡破”,但普通中则不说“把衣服捡掉”;这说明“破”虽然可对译成普通话中的“掉”,但虚化程度远高于普通话中的“掉”。

2.是否能出现在可能补语位置上

王健(2010)指出,“掉”类标记如果可以作可能补语,则说明实在的词汇意义还存在;反之,则说明语法化程度较高。刘丹青(1996)认为,有无可能式是衡量虚化程度的一个标尺[12]。如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不说“*饭。”这意味着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虚化程度较高。

3.“受事+动词+‘掉’类标记+时量成分”结构所表达的语义

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V+破”可与时量成分连用。王健(2010)认为,“受事+动词+‘掉’类标记+时量成分”若表示动作或行为持续的时间,则说明此“掉”类标记更接近完成体标记,只能对译为普通话中的“了1”。如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可说“屋里停破几天的电”表示停电持续了几天,这同时也说明“破完成”较“破动相”来说虚化程度较高。

4.语音磨损程度

随着语法化程度的加深,语音磨损会愈发严重。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为实词时读音为[pʰo¹³],但充当动相补语或表完成时读音为轻声[pʰo];语音磨损较为严重,与本源相距较远。“破”是否受湘语或赣语语言接触的影响,还有待考证。

5.是否与趋向补语连用

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一般不与趋向补语连用。如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不说“*我走下去”。

6.是否与纯体助词连用

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可与纯体助词“哒”连用。如在安乡大鲸港方言中可说“我喝两杯水”。这时的“破”充当动相补语。“破”表完成时不能与体貌助词搭配,这再次说明“破完成”较“破动相”来说虚化程度较高。

根据上面六点分析,可知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破”表完成时的虚化程度比“破”充当动相补语时高,但是否可以把“破完成”看作完成体标记呢?

王桂亮(2014)认为,“根据普通话‘掉’类虚化结果补语的体貌表现、方言‘掉’类标记的历时来源情况和汉语特点等依据判定多数方言中的‘掉’类标记可以纳入汉语完成体系统中[4]。”吴福祥(2001、2002)也将完成体助词和动向补语统称为完成体标记[14]。杨永龙(2003)认为,“完成体作为一个范畴,其内部成员的地位并非整齐划一[15]。”陈山青认为,“普通话没有对应成分,只能译为‘了’;但‘破’不等同于‘了’,后面不能再出现其他体貌助词,无可能式,则称之为‘消极性完成体标记’。[16]”

通过上文大量方言语料的论证,我们知道安乡大鲸港方言的“掉”类标记词“破”常附在单音节谓词上,表示动作或变化的完成;同时,表示动作或行为偏离原有状态的意思。虽然大多对译成普通话的“掉”,但实际上“破”虚化程度更高。所以,我们认为安乡大鲸港方言的“破”,可看作消极性完成体标记。

(二)“破”的语法化路径

前文提到,“破”主要有四种用法:分别是动词、形容词、动相补语以及充当完成体标记。当“破”充当动词或形容词时,读音为[pʰo¹³];当“破”充当动相补语或表完成时,读音为“[pʰo]”。

(45)你去把那个西瓜开。(你去把那个西瓜切开。)——破[pʰo¹³],使分裂。动词,谓语

(46)鞋子穿哒。(鞋子穿坏了。)——破[pʰo¹³],与“好、完整”相对。形容词,结果补语

(47)鞋带带儿松哒。(鞋带松掉了。)——破[pʰo],掉、完。动相补语

(48)我中午吃哒三个鸡蛋。(我中午吃掉了三个鸡蛋。)——破[pʰo],掉、完。动相补语

(49)我中午吃三个鸡蛋。(我中午吃了三个鸡蛋。)——破[pʰo],了。完成体

(50)你是不晓得这个作业我改一晚上。(你是不知道这个作业我改了一晚上。)——破[pʰo],了。完成体

例(45)的“破1”的意思是“使分裂”,“完整的东西受到损伤”[17]作谓语。例(46)中的“破2”意思是“受过损伤的”,“破”与前面的谓词性成分联系紧密,在句子中做结果补语;例(47)(48)中的“破3”都是动相补语,是“破2”进一步演化的结果。“破3”语义及语境更加宽泛,表示较为虚化的消耗义,常与“哒”搭配使用,相当于普通话“掉、完”;例(49)(50)的“破”则已经虚化为完成体标记,只能翻译为普通话的“了1”。

“破”的四种共时层面用法在语义上虽有区别但一脉相承,可以构成完成体“破”的历时演变路径:

刘丹青先生认为:“现代汉语方言的体貌形态手段,大都是从词汇手段虚化而来的”,“体助词大都由实词经唯补词(动相补语)阶段进一步虚化而来。”[12]从上面的分析中可发现,消极性完成体标记“破”的消极意义,是由动词“破”的非自主用法演化而来。这主要是因为语法化过程中的保持原则,也就是实词虚化为语法成分后,多少还保持原先实词的一些特点。[18]

六、余论

在湖南方言中“掉”类标记的词较为常见,文章讨论了安乡大鲸港方言中的消极性完成体标记“破[pʰo]”,并分析了“V+破”格式的意义及用法;从而重构“破”是由表消耗义的动词,经动相补语阶段语法化而来。文章为安乡大鲸港方言的研究提供了新鲜的语料,更为当地的方言体貌系统作了补充。但由于文献资料不足,未对“破”的来源作进一步的探究,这是后面还要深入调查的部分。

[1] 应雨田.湖南安乡方言[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223.

[2] 安乡县志编纂文员会,编.安乡县志[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616.

[3] 应雨田.安乡方言的动态助词[M]//伍云姬.湖南方言的动态助词.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61-68.

[4] 王桂亮.汉语方言完成体标记比较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4.

[5] 王健.苏皖方言中“掉”类词的共时表现与语法化等级[J].语言科学,2010(2).

[6] 翁姗姗,李小凡.从语义地图看现代汉语“掉”类词的语义关联和虚化轨迹[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94-114.

[7] 陈山青.湖南汨罗方言的体貌助词“开”[J].方言,2015(4).

[8] 易亚新.常德方言的“它”字句[M]//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编委会.语言学论丛(第二十八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95.

[9] 陈山青.湖南汨罗方言的将实现体助词“去”[J].中国语文,2012(2).

[10] 刘勋宁.现代汉语词尾“了”的语法意义[J].中国语文,1988(5).

[11] 刘丹青.语法调查手册[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463-464.

[12] 刘丹青.东南方言的体貌标记[M]//张双庆.动词的体(中国东南部方言比较研究丛书第二辑).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研究中心,1996:23.

[13] 王健.苏皖方言中“掉”类词的共时表现与语法化等级[J].语言科学,2010(2).

[14] 吴福祥.南方方言几个状态补语标记的来源:一[J].方言,2001(4).

[15] 杨永龙.《朱子语类》中“了”的语法化等级及相关参项[C]//潘晨光.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学术报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16] 陈山青.汨罗湘语的消极性完成体标记“干”及其语法化路径[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18(5).

[17]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433.

[18] 沈家煊.“语法化”研究综观[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4).

The Negative Perfective Marker "po" in Dahuigang Dialect of Anxiang, Hunan Province

CHEN Cheng, ZHONG jianghua

(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411105, Hunan, China )

"po"[pʰo] in Dahuigang Dialect of Anxiang, Hunan Province as the negative perfective marker attached to the single syllable verbs means negative action. “po” is derived from the verb meaning which shows loss and consumption through the phase of verb complement. The virtual degree of “po (dynamic phase)” is low, and the translation of Putonghua is "diao” and “wan”. “po (perfect)” is perfective marker. “da 1” in Anxiang Dajinggang dialect is the realization aspect, which is equivalent to "le 1" in Putonghua. It is a more widely used and more typical appearance auxiliary word. However, there is a difference between the two: “po(perfect)” focuses on the completion of the action, which has the present relevance, while “da 1” focuses on the fact of the action, which does not necessarily have the present relevance. “po” is a negative perfect in Dajinggang dialect of Anxiang.

Anxiang Dajingang dialect, po, virtual degree, perfective marker, realization aspect

H179

A

1673-9639 (2021) 04-0102-07

2021-03-20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湘方言虚词及其语法化研究”(19ZDB026);国家社科青年项目“湖南白族汉语方言研究”(17CYY010)。

陈 程(1997-),女,湖南安乡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

钟江华(1982-),男,湖南桑植人,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

(责任编辑 印有家)(责任校对 张凤祥)(英文编辑 田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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