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与“非日常”交织的现代日本纪行文学

2021-09-23 23:41雷景尧
学习与科普 2021年21期
关键词:新特点

雷景尧

摘要:随着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科技进步所带来的出行方式转变,加之社会结构、人际关系等多方面的变化,现代日本纪行文学开始体现出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日本纪行文学之特点,在有意淡化景物描写、偏重于感觉描写之外,“景”与“情”的交融开始更加紧密,二者的有机结合、相互作用也表现地更加明显。本文拟通过分析青山七惠的短篇作品《碎片》来探讨其中所表现出的现代日本纪行文学之特点。

关键词:日本现代纪行文学;青山七惠;新特点;旅游日语

纪行文学,又称旅行游记,该类型的文学特征便是将旅行中的所见所闻或个人感想糅杂以作者自身独特之观察方法,再以文学的表现手法加以展开记述。或白描绘景,或哲理思辨,或直抒胸臆,或寓情于景,将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自然、社会、历史等方面的特色与文学进行巧妙融合,既传播文化特色,又融合作者观感体验,在推进特色旅游文化传播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其中,传统意义上的日本纪行文学大多以“记述旅行事实”为宗旨,记述的多半为“作者所见所闻的日常景象”。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的日本社会由于经济快速增长、交通方式进步、西方思潮影响、社会结构改变等多方面原因,“旅行”的方式逐渐多样化,海外旅行、国内长短途旅行、修学旅行、团建旅行、一日游等名目繁多的新旅游形式渗透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由此,日本近现代纪行文学,尤其是现代纪行文学的内容也随着时代发展而产生改变,其中一个非常重要之特征既是现代纪行文学中开始出现了穿插“意识流”的表现手法,描绘景物时不再拘泥于景物的实际轮廓或具体细节,“感觉描写”、“联想”、“比喻”等手法开始被运用到纪行文学中。笔者认为,现代日本纪行文学作品中,作家巧妙地将景物的描写同自身内心世界的意识感受有机结合起来,从更细微的内在世界去反哺外在景物的发生、发展及变化。

那么,这种“有机结合”具体是怎样表现的呢?笔者接下来将以青山七惠的短篇作品《碎片》为例,来分析这种“有机结合”。

作为芥川奖得主之一的青山七惠出生于1983年,正好是日本社会泡沫经济破灭后的萧条时期。而这段时期内出生的日本年轻人受到“就业难”、“高龄少子化”、“低欲望社会”、“无缘社会”等各种社会现象影响后,人际关系变得更为稀薄脆弱,“淡漠”、“疏离”成为现代社会人际交往模式的主要基调。而作为川端康成文学奖获奖作品的《碎片》,便是以感情淡漠、疏离的“我”为核心,和爸爸一同参加一个樱桃采摘的一日游活动,由短途旅行之景色和矛盾变化至心境结合所推进,从最初“我”对爸爸感到“十分陌生”到最后与其逐渐和解之作品。青山在这一作品中大量运用碎片化的风景描写,穿插“我”的内心感受,将“景”与“情”的交融做了十分自然妥帖的处理。一方面,描绘“景”的部分乍看起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短途旅行;另一方面,穿插“情”的部分则更像是这趟短途旅行中“非日常”的隐晦表达——青山以“一日游”这一现代旅行新方式构筑了一趟核心蕴藏着“和解”的现代纪行文学之颂歌。

一、“日常”之旅

首先,青山对于这趟短途旅行的描写是十分概括化的,以十分平淡的笔调来书写“我”眼中这趟短途旅行之无聊——“我”对于这趟旅行并非是自愿参加的,而是为了完成摄影培训班的作业而不得不参加,甚至在出发前我才得知说好的“一家五口旅行”,最后只剩“我”和“棉花棍般剪影的爸爸”——换言之,“我”对这趟旅行出发前便没有丝毫期待。

①这条一日游线路的行程是:早上七点在新宿集合,乘观光车出发;在长野某地的樱桃种植园里尽情吃樱桃;乘坐大巴走高原上的观光线路——“维纳斯线路”,从车窗里观赏沿途的高原美景。(中略)可母亲选的是更为单调的维纳斯线路。我猜多半是因为这条线路最便宜的缘故。

在“我”眼中这趟旅途是“单调”的,丝毫不吸引“我”。也因此,对于日常景色的描写也区别传统纪行文学中对景色的细致描写,这趟旅行中的景色显得乏善可陈。

②巴士遇到红灯停了下来。窗外有座老房子,挂着一块与黢黑寒酸的屋顶极不相称的巨大招牌,招牌上是蓝底白字的“青木五金店”。我觉着和爸爸的对话已告一段落了,就茫然地探究起这个“五金”到底具体指什么东西来了。首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烤年糕用的铁网夹。说起来,今年从正月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回家呢。

③当窗外终于开始出现一片片结着红色果实的樱桃树时,那些聊天聊累了、都在打盹的女人们,“哇”地发出了一片尖叫,车里顿时热闹起来。汽车像是厌烦这些噪音似的,无力地停了下来。我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下了车。一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女人们更加起劲地欢呼雀跃起来。时间还不到十点。

许久不曾回家的“我”对于景色没有丝毫关心,比起窗外的风景“我”更关心“五金”具体指什么。比之于抵达樱桃园同车女人的兴奋,“我”则觉得大巴停得十分“无力”,面对窗外鲜红的樱桃,我则是感到“还不到十点”般的低落和疲倦。

④位于高坡上的樱桃园旁边的斜坡是一片荞麦田,虽然还不到盛开的时节,已开出了白色的小花。这片白色的田地尽头是一片深绿色的苹果园,再往前边,是一条窄小的马路,马路前边又是一片小白花。镜头收不进目之所及的所有风景。想要全都收进来时,镜头立刻就模糊了。再往远处看,就是那青绿色巨石般的阿尔卑斯山脉了。据说有北阿尔卑斯山和中阿尔卑斯山之分,不知道这一带属于哪个。估计问爸爸,他也不知道。我想,肯定在某个地方有一座巨大的叫做阿尔卑斯的山,而我现在看见的远处的山脉可以算是其碎片吧。(中略)放在手心里的红色、橙色和黄色混合色的樱桃,在阳光照耀下一看,简直不像是能吃的水果。我口渴得不行,加上挨着让人发憷的爸爸坐了一路车,心情紧张的关系吧,脑袋懵懵懂懂的,就像刚上完五个小时课的感觉那样。我什么也不想,一门心思吃起了樱桃。

上述文字是青山在作品中对此次短途旅行着墨最多的片段,“我”对于眼前的樱桃园和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全然无心观看,一心只觉得“口渴”、“紧张”,像“上完五个小时课”般的解脱,脑袋放空吃起了樱桃。也就是说,短途旅行的风景对于“我”而言无关紧要,鲜艳的樱桃也仅仅缓解我的“口渴”——综合原文①②③来看,此次一日游的风景于我而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片段,它们正如“阿尔卑斯山脉的碎片”一样,虽然实实在在出现于“我”眼前却并未镶嵌进内心。同样是描绘所聞所见的日常景色,却不像传统纪行文学中那样进行细致描述,而是以眼前普通的、碎片化的风景叙述来呈现“我”内心的寂寂无聊。德国符号学家恩斯特·卡西尔在《符号形式中的哲学》中有过论述:“艺术是以直观的感觉形式去表现人的情感生活的现实”、“艺术是对情感的符号表现”,由此可见,青山在该短篇中以文学艺术的手法,将日常化的风景作为了表达“我”内心情感的符号窗口,“观看风景”这一直观的视觉行为中,所看到的日常风景是碎片化的,是“我”内心烦闷无聊的体现。而之所以“我”觉得烦闷无聊,和这趟旅行中同行的“爸爸”有着密切联系,“我”对“爸爸”的回忆和想法,即是这段短途旅行中“非日常”的叙事表现。

二、“非日常”之旅

这趟一日游是以“爸爸”在车站前等我作为开篇的。“我”在炎热天气里抵达嘈杂的车站,看见一直以来关系都很淡漠的“爸爸”,觉得他“像是被贴在这道风景上的一张邮票,又像是碰巧路过这儿的人”、“从他那制服短裤下头露出来的小腿,显得羸弱不堪,仿佛用脚尖随便一踢,就能把他踢倒在花坛上似的”,由此可见,“我”对父亲的情感是十分疏离且淡薄的,甚至是有一点厌恶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对父亲抱有这样的情感呢?

⑤不过,我还真记不得曾经和爸爸两个人单独出行过。可能是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去过吧。不过,爸爸本来就不大会和孩子相处,又是个不爱说话,也不爱开玩笑的人。长大以后,即便我不把爸爸当做“爸爸”,只当做“远藤忠雄”这么个人来看待,也像是同极磁铁相斥一般,“远藤忠雄”在不把他当做“爸爸”来看的我和他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

⑥有一次,爸爸和上高中的哥哥在玄关揪打起来。身子干瘦、脸色苍白的爸爸和晒得黝黑、体格健壮的哥哥扭在一起,就好比幼稚园小朋友在挑战高大威猛的相扑选手。刚刚泡澡出来的我,无意去协助正在劝架的妈妈,只觉得对爸爸的兴趣也随着从我的皮肤上升腾起来的热气而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说不清是同情还是轻蔑的情感。我问哥哥为什么打架,他也不告诉我。我心想,反正正当的理由总是在爸爸那一头,不过,我连跟他本人打听的兴致都已经失去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充其量就是个“爸爸”,这是最不用费脑筋的了。当时,我要考虑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位看得见摸不着的“远藤忠雄”就这么着被我忘到脑后头去了。

从上可知,“我”从幼时开始就与沉默寡言、不懂玩笑的父亲有隔阂,随着日渐成长“我”对父亲的兴趣亦逐渐丧失,最终演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父亲对于“我”而言并非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游离在“我”的亲密圈之外,成为了“充其量只是个爸爸”的“非日常”之存在。因此,和这样的父亲一起出行的这趟短途旅行中,“我”的尴尬、烦闷、无聊可想而知。

⑦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找个聊天的话题,我绞尽脑汁地想要回忆起和爸爸两个人出游过这档子事儿。车窗外面的高楼大厦已经不见了,大巴奔驰着的马路两旁,都是未经修剪的参差不齐的街树、褪了色的墙壁上镶嵌着小窗户的房子。

可见,“我”的脑海中已经无法回想起与“非日常”性存在的父亲一起度过的时光。但这个“非日常”部分却不断地流入“我”的内心,渗入眼前的碎片化的风景当中。王琦曾对此展开论述,认为这些“风景和记忆的碎片,象征着生活中圆满和不圆满的点点滴滴”。由之前的论述可以看出,眼前的“风景”和身旁的“父亲”共同构成了这种“不圆满”,尤其是父亲作为一种“非日常”化的碎片参与到“我”的日常当中,这足够让我在看到眼前不圆满的“风景”时下意识地想到“不圆满”的父亲。

⑧我想象着爸爸如果年轻三十岁,和我同样年龄的话,会怎么样呢?我会对他感兴趣吗?还没等吃完一颗樱桃,我已经给出了答案:恐怕不会的。

⑨人们在这样的地方,能寻求到什么样的生活乐趣呢?(中略)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腾腾地往前走,突然发现爸爸就站在前方一百米或更远一些的地方。不可思议的是,对于远远看见的亲人,自己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想要招手叫他。可要是离得再近一点的话,可能反而不想被看到了。

抵达樱桃园后,父亲摘樱桃的身影仍然作为一种“非日常”、“不圆满”的碎片影响着“我”所看到的风景——“恐怕不会”喜欢爸爸那样的男人。在如此的风景中人们“究竟能寻求到什么样的生活乐趣呢”,鲜艳的樱桃园风景和“我”烦闷无聊的情绪形成了鲜明对比,眼前的“日常”风景因为“非日常”的父亲之参与而黯然失色起来。“反而不想被看到”的这份心情,正是“我”受困于“非日常”的碎片而想逃离这片风景的隐晦表达。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青山对于这次短期旅行的着墨重点已经区别于传统的纪行文学,不再详细地论述景色对于情感的影响,而是运用大量的感觉描写,以内心世界生发的情感渗透入眼前的风景,使“景”与“情”的主次关系产生了改变。但这种改变不是削弱了二者的联系,反而让两者关系变得更为紧密——正如“我”与父亲在这趟短期旅行后达成的和解,便是在“景”和“情”的交融下表现出来的。

三、“和解”之旅

前田勇对于旅行给个人生活带来的影响中有过这样的论述:“旅行所带来的非日常场所和非日常体验能充实个体的求知欲,满足个体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同时也能深化同行的家人或朋友间的关系”。前述可知,“我”与父亲的关系是疏离而淡薄的,也因此这趟短途旅行所呈现出来的风景和“我”的心情亦是普通而黯淡的。然而正是因为这趟旅行,“我”发现了父亲身上从未目睹过的一面。

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迈上小卖店低低的台阶时,一不小心绊倒了,从我这边看去,摔得也真让人捏把汗。爸爸倏地站起来,赶过去扶起老太太,和别人一起搀扶着腿脚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走进小卖店里去了。我坐在原地没有动窝,目睹爸爸动作如此敏捷,使我受到了一次小小的刺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我低下头盯着脚下水泥地上的小土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爸爸这样出手帮助别人。

k爸爸往那群女人里的一个女人手里放了一颗亮晶晶的红樱桃后,接着又有一个女人叫爸爸帮她摘,爸爸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吃樱桃。然而,他没有露出一丁点厌烦的神色,顺从地帮她们摘着。虽说当女儿的面对这一景象不会太舒服,但联想起刚才爸爸帮助老太太的义举,看着爸爸像个男子汉似的在帮助别人,就仿佛遇见了突然说出人话的猫狗一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不管是去搀扶素不相识老太太的爸爸,还是任劳任怨地替别人摘樱桃的爸爸,对于“我”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面对这“第一次看见”的父亲之行為,我不仅受到了“小小的刺激”,更如同遇见“突然说出人话的猫狗”一样使“我”感到新奇,从而产生了对从前漠不关心的父亲的“好奇心”。即是说,在这趟短期旅行中,由于“我”和父亲同处于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旅游大巴)中,那么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就不得不像原文⑦所提到的那样,试图找话题来缓解两人间的尴尬气氛。羽田耕治曾对此有过论述:“参与同一趟旅行的人因为处于相同的时间和空间内,彼此间的对话交流会潜意识地增加,从而促进彼此了解”,而随着对话的展开,我对从前作为“非日常”碎片一般存在的父亲之了解逐渐加深,甚至对他产生了同情。

l这样分析明白之后,我不由得又同情起爸爸来了。我摘了满满一把樱桃,朝背对着我的爸爸走过去。

从出发前炎热车站里对父亲的嫌弃疏离,再到途中隔着巴士玻璃对父亲的行为产生好奇,直至樱桃园里同情父亲只能替别人摘而自己顾不上吃,“我”在这段短期旅途中,对父亲的态度也随着周遭风景的变换而逐渐产生改变。青山有意识地将外在风景作为一种内在情感之底衬,“想把樱桃给父亲”这一行为实际上是“和解”的转折点,而这种转折,则在返程的一处山丘上达到质变。

m我坐在正对着大钟的长椅上,望着那对小兄弟全神贯注地敲钟。看着看着,我渐渐发觉那油漆斑驳的白色台座、那磨损的钟绳、这惬意的凉爽感觉、这辽阔天空和莽莽原野,都似曾相识。我逐一追寻着几个夏天的朦胧记忆,终于,这个场所,尤其是钟和远方的山丘、凉爽的空气这三要素构成了一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原文⑦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想起来和父亲的同游回忆在看到返程处的山丘时复苏了过来,而“我”与父亲共同出游的回忆的复苏最先便以“钟”、“山丘”、“空气”的方式浮现出来——风景成为推动“我”与父亲和解的关键契机,不仅仅是这次短途旅行创造了“我”与父亲相处的契机,夏日山丘的风景更是成为了解锁“我”过去回忆的契机,因为这个“共同体验”的复苏,“我”自幼形成的与父亲的疏离关系也因这一回忆的解锁而开始产生新的变化。羽田耕治在论述旅行给人带来的影响时强调:“旅行会对人际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在与朋友或家人的外出旅行时,因为拥有旅途中的共同体验,频繁交流,分享感动,不仅能够加深彼此理解,还能强化个体间的羁绊,形成新的关系”,如果没有这次一日游,“我”就不会发现父亲以前未曾见过的一面,自然也不会在旅途结束后将“碎片化”的爸爸从“碎片化”的风景中剥离出来,使其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温度。

n我想起了以前还住在家里时,爸爸留给我的一些零碎的印象。比如饭后杯盘狼藉的餐桌啦,凉台上那把椅垫绽开口子的椅子啦,放在楼梯下面的杂物架啦,与这些物件融为一体的、其本身也同样是其中一道风景的爸爸。还有总是穿着一身也不知道到底有几种式样的灰色西服,早上八点准时离开家门,融入奔向车站的人流之中的爸爸。

o从车窗里拍的模糊的风景、成片的荞麦田、田地远方的山峦、吃樱桃的人们、田间小路、从山丘上拍的雾峰等等……这些都是被截取了片段,失去了声音和气味的风景。当我看到第三遍,开始感觉疲惫和失望时,忽然在一张从荞麦田的角度拍摄的樱桃园的照片中,发现了处于中年妇女包围中的爸爸露出来的一个模糊的侧脸。这是拍照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

p我直盯盯地凝视着这张照片,恍惚觉得很早以前就对爸爸十分了解了,可同时又觉得照片里的人,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传导到我肩头的自动售货机的热感和轻微震动,仿佛快要将那永远保持着缄默的风景震碎了似的,我站直了身子。爸爸的视线跳出了照片,投向那淡淡星辰已浮现于云端的东方天际。

山丘的风景唤醒“我”的记忆后,父亲的形象便逐渐开始从过去的与日常事物“融为一体”、其本身也同样是“其中一道风景”這样乏善可陈的日常里脱离出来。对“我”来说,过去的父亲是和那些日常没有区别,都“失去了声音和气味”,可旅途结束后“我”检查这些无色无味的风景而觉得“疲惫和失望”时,却因为在其中一枚照片中发现了被偶然拍下的父亲身影而心生颤动。无疑,“我”的心情是矛盾的,因为这趟旅行“我”觉得自己发现了自己从前不曾了解的父亲,回忆起过去共同出游的时光,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疏离亦不是可以轻易瓦解的。于是在“我”看到那枚照片时涌现出的熟悉又陌生的矛盾心情,即是一方面“我”觉得仍与父亲存在隔阂,一方面又觉得通过这次旅行“我”加深了对父亲的了解,但这样的心情不是消极的,因为“我”凝视着这张照片之时,觉得父亲的身影“快要将那永远保持着缄默的风景震碎了似的”——从这里开始,“非日常化”的父亲不再与无色无味的风景融为一体,他的视线开始跃出照片,投向了实际存在的“我”的眼前,由此,通过这段一日游,“我”和父亲的关系迈向了一个新的阶段。

四、结语

综上所述,青山基于现代旅行方式的多样化,选择以“一日游”这样新颖的现代纪行方式来表现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疏离化”、“碎片化”的特点。区别于传统日本纪行文学所具有的偏重景物描述、注重当地风土人情之传播的功能媒介作用,青山将“景”作为了承载“情”的一个重要载体,淡化景物描写的同时却更突出了“景”对“情”的输出主导作用,一方面用“景”作为推动“情”发展的媒介(“我”对父亲的态度转变都有眼前风景的推动),另一方面用以“情”反哺眼前的风景变化(大量的感觉描写穿插在风景中),所有的风景都诞生于“情”中。可以说,“景”与“情”的有机结合,风景叙述的有意淡化和感觉描写的刻意强化,写景的目的不再偏重于外在的传播面,而开始更倾向于内在的精神面,成为了现代日本纪行文学中的一个显著特征。

参考文献:

[1]青山七恵.『かけら』;新潮文庫;新潮社;2012.

[2]蔡宜静.《日本近現代文学における「紀行文学」の内容をめぐって》;《東アジア文化研究》;2018;P87-99.

[3]恩斯特·卡西尔.《形式符号的哲学》;吉林出版集团;2018.

[4]羽田耕治.《観光学基礎》;株式会社JTB総合研究所;2018;P7-8.

[5]刘春英.《纪行文学的兴隆成因及其演变》;《外国问题研究》;1990;P42-45.

[6]前田勇.《新現代観光総論》;学文社;2019;P48.

[7]王琦.《青山七惠<碎片>的的主题探究》;《名作欣赏》;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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