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部落化”时代基于感知的广播价值回归

2021-09-26 01:17宋常云
编辑之友 2021年9期
关键词:广播

宋常云

【摘要】在电子媒介使人们“再部落化”的今天,广播因其听觉传播的感知特性能够更好地突出其无可替代的价值。在媒介融合的趋势下,广播应走出认识误区,从听觉感知出发,遵循和把握声音和听觉的传受规律。一方面突出其宣传服务功能,另一方面回归“声本”属性,在媒介竞争更趋激烈的今天,实现受众“完整人”的塑造及共同创造美好生活的价值取向,完成新一轮的自觉进化,回归自身的媒介价值。

【关键词】广播 “再部落化” 听觉感知 价值回归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1)9-041-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1.9.007

时至今日,人类早已进入以数字化、互联网为代表的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与此相关联的新的媒介正日益深刻地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正如麦克卢汉所认为的那样,无论何种新发明和新技术都可以作为一种新的媒介,成为人的肢体或者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并反过来对人的思维、生活乃至历史进程产生巨大的影响。基于互联网的新兴媒介蓬勃发展,借助互联网平台进行传播的视听内容早已成为大众信息来源及文化娱乐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手机等移动智能终端拥有海量的用户规模,用户群更趋年轻化。在此背景下,作为传统媒体的报纸、广播、电视等受到网络新媒体强有力的冲击。以广播为例,在经历电视冲击之后,进入互联网时代,再一次面临广告减少、经营困难、影响力下降等困境。虽然科技发展能让广播依靠更为先进的音频技术为受众提供更加多样化的听觉体验,然而新技术也同样带来其他媒介感官体验的升级,特别是在视觉文化强势主导的今天,听觉在众多媒介体验中似乎已经变得不再具有竞争力。但恰恰相反,在电子媒介使人们“再部落化”的今天,广播因其听觉传播的感知特性能够更好地突出其无可替代的价值。在媒介融合的趋势下,广播需真正认清自己,及时做出改变,回归自身价值。

一、广播在媒介融合中的迷失

媒介融合这一概念最早通过美国未来学家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传播与资讯通信科技终将汇聚合一”的思想传达出来。而学界认为最先真正将媒介融合作为一种概念正式提出的是美国马萨诸塞州理工大学浦尔教授。他认为,所谓媒介融合是指原先界限分明的各种媒介在数字电子科技推动下所呈现出的一种多功能以及一体化的发展趋势。[1]其后, 又有许多学者从媒介变革等不同角度对媒介融合提出了多种见解。如有的学者将媒介融合定义为“印刷的、音频的、视频的、互动性数字媒体组织之间的战略的、操作的、文化的联盟”;[2]还有学者认为,媒介融合的核心思想就是随着电视、网络、移动终端等媒介技术的不断进步, 各类新闻媒体之间的樊篱被打破,最终融合在一起。[3]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媒介融合理论提出之初,主要观点是各种媒介在以数字电子科技为代表的新技术推动下,呈现出的多功能及一体化的发展趋势,其核心要义是技术主导下不同媒介打破了过去单一的功能及传播模式,界限不再泾渭分明,转向一体化发展的趋势。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传媒技术的不断进步,特别是进入数字化时代,这种趋势更为明显。互联网时代的媒介已经彻底改变了过去传统的传播理念及传播方式,从双向传播再到互动传播,受众不仅是媒介传播的接受者,还是信息的传播者。普通大众可以通过微博、微信、公众号、QQ群、朋友圈、短视频等自媒体及社交平台进行传播,并使信息传播最大化成为可能。但还有一些学者把媒介融合定位成不同新闻媒体的融合,体现为媒体机构之间的合并或重新整合,突出的是新闻宣传报道生产、传播体制机制这一功能的最优化。如以人民日报社等媒体为代表的全媒体新闻平台的建構,其新闻生产的“中央厨房”模式成为媒介融合发展的标志性工程。

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各广播媒体或主动或被动地进行转变,开始了从单一传统媒介向媒介融合的转型发展。在实践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新观点和新模式,比较有代表性的主要有以下两种:一是与网络平台结合,拓展新的传播方式、传播领域和传播渠道,提高传播效率的广播网络化;二是与视频结合,如开设网络视频直播间,制作播出所谓“既可以听又可以看的广播节目” 的广播电视化。

1. 广播网络化

以蜻蜓FM、新浪微电台等为代表的跨地域广播实时收听互动终端的诞生,开启了广播节目传受的多元化发展。这些音频媒体基于互联网平台,轻松突破了之前调频广播在地域覆盖上的弱点,实现了无障碍跨地域节目直播和往期节目资源的回听下载。同时,听众在蜻蜓FM与新浪微博上还可以实时参与直播话题讨论,进行发言或提问,实现了节目的双向互动。在这个过程中,网络平台还可以按照电台所属的地域标签、收听热度、节目内容等进行垂直化分类,“媒介部落化”已然形成。作为传统媒介的广播收听开始呈现年轻化、网络化的特点。如今,更多的社交媒体也利用他们的强渗透性、高参与度及互动性等特点大举进军音频服务领域,对传统广播形成了更加激烈的竞争态势。显然,广播网络化这种模式带来的好处在于突破了原先广播线性传播的不足,打破传播地域限制,互动更为便捷,可以实现重复收听等。但这种融合方式只是建立在利用互联网技术平台之上的表面融合,甚至为了吸引网络受众而走向娱乐化、碎片化,广播这种自身特性鲜明的媒介,有成为互联网新媒体附庸的危险。当下新媒体的发展势不可挡,广播作为一种独立的媒介,如何区别于新媒体的音频服务,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2. 广播电视化

也有人称之为广播可视化。最早的广播可视化实际上是广播直播间可视化。如2003年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文艺台在天津新安购物广场五楼新世界广场的直播间正式启用,重庆人民广播电台也曾将直播间设在百货商场的底楼。一时间,广播户外直播间、透明直播间成为潮流。不过这种做法除了在节目的推广造势上可以起到一定作用外,还远远谈不上媒介融合。真正的广播可视化探索始于广播节目在互联网平台开设网络视频直播间,播出由广播电台制作的视频节目,其音频则在广播频道中播出;或者是广播节目主持人在节目制作和播出过程中,将各种图片、短视频等图像资料同步传送至网络平台以及各种视频化连线等。这种广播节目的电视化播出方式,看似扩大了广播的受众和影响,实际上基本的出发点是借助视觉传播的强势地位来提升听觉传播的效果,不仅没有从根本上提升广播媒介的地位,反而进一步弱化了广播以听觉进行传播的根本属性。即便是一度处于强势媒体的电视行业,近年来也在面对各种网络视频平台蓬勃兴起、大量受众被分流的现状,随之而来的有业界学者关于“电视已死”的争论。当然,即便伴随着媒介融合程度的加深,无论是从电视的概念本身还是从电视的传受双方来看,电视都不会消亡。关键在于,广播再走电视化之路,存在极大问题。因为无论是传统意义上的电视媒介,还是基于网络视频平台的智能终端,都有其各自鲜明的媒介属性和传播特点。麦克卢汉著名的论点“媒介即人的延伸”指出,媒介与人是相对独立的一种关系,媒介作为人的延伸,反过来对人的感知具有强烈的影响,且不同的媒介作用于不同的感官。麦克卢汉在谈到电视时说:“我们在电视形象中看见的,是模糊的轮廓占据上风。模糊轮廓本身构成对增长的最大刺激,它也是对新型的感知‘闭合和补足的最大刺激。对长期与鲜明的视觉价值相联系的消费文化来说,模糊轮廓的刺激尤其如此,因为鲜明的视觉价值早已和其他感官相分离。”[4](367)广播不应该也不可能靠视觉传播获得未来的出路。事实上,媒介融合并非在某种媒介的基础上简单添加其他媒介的某些功能,或是打造所谓全媒体产品并将之放在不同的媒介平台进行传播。媒介融合的前提也许恰恰在于发挥好每一种媒介的自身优势,“在媒介形态打通的前提下,借力某种或者某几种媒介形态、媒介理念融合的优势,让形式为内容服务”。[5](141)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大众媒介,在媒介融合的大潮中,广播面临着媒体功能、生产内容、传播及接收方式等众多领域的调整与变革。在这一过程中,找到自身定位是广播生存与发展的关键所在。

二、“再部落化”时代广播的自身定位

部落一般指原始社会民众由若干血缘相近的宗族、氏族结合而成的集体,有较明确的地域、名称、方言、宗教信仰和习俗。本文的“再部落化”概念则是由麦克卢汉提出的基于媒介的社会形态部落化的概念。从口语传播时代到文字的出现、印刷业的广泛应用,再到电子媒介的崛起,麦克卢汉以媒介为参照,将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不同阶段,划分为“部落化”“去部落化”和“再部落化”三个时代。麦克卢汉预言的三种社会形态在今天已经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并逐步得到社会发展的验证。

麦克卢汉认为,口语传播时代人类属于部落化时代,当时的文化基本上等同于听—说文化,传播条件的限制使当时的交流层面更多地局限在语言符号的沟通上,人生活在感官同步的世界中。听觉带给人的感情更加直接且强烈,因为听觉提供给人们感知世界的认知方式更加直接、细微且是整体性的。麦克卢汉对此进一步举例说明,我们说话时使用的口语词让我们所有感官的卷入程度具有戏剧性,我们说话时会对自己说话的这一行为本身也使用语气及手势做出相应的反应。然而书写则倾向被认为是一种分离的和专门化的行为,因为我们很少有机会对自己的书写行为做出其他反应,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对它做出反应。在我们的社会中有这样一种现象:有文化的人在做任何事情时都持有相当疏离或超脱的态度,而不识字的人却会在每件事上经历感情或情绪的卷入。[4](100)进入工业时代,古登堡发明的金属活字印刷术大规模普及之后,印刷业的崛起改变了信息交流传播的路径,给信息传播带来了视觉层面的延伸。印刷术的发展分割了人们的感官作用,视觉开始起到主导作用,一种视觉的、线性的、单向的信息传播路径得以实现,其最主要的标志就是印刷物所产生的心理和社会影响是将其易于分裂而又整齐划一的性质加以延伸,进而使不同的地区逐渐实现同质化。[4](201)部落化的社会形态随之解体。电子媒介时代,数字技术兴起,人们的感官得到进一步的延伸。“(电力媒介)使单一步骤和专门功能的机械时代走到尽头。过去的一切技术(除言语之外),实际上都使人的某一部分肢体延伸,而电子媒介却可以说使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本身(包括大脑)实现了外化。中枢神经系统是不受切割的统一场。”[4](280)电子媒介使人们被迫作为一个整体对世界做出反应。电子媒介废弃了空间的向度和时间的差异,通过电流及电波的转换,使信息重新借助声音或形象得以传播,并且在远距离传送过程中做到即时性,同时保持了声音及形象的逼真性,从而清除了印刷媒介符号对大众的限制,使人的感官重新恢复平衡,人们再次成为完整意义上的人。它所产生的瞬息和有机的联系有助于消除分割肢解局面,双向互动的大众传播路径得以实现,促使部落化的社会形态得以回归,而数字技术的进步仍在不断推进人类社会部落化的趋势。

麦克卢汉认為一切新技术都可以看作一种媒介,媒介作为人的身体和神经系统的延伸,构成一个相互作用的世界,同时新的延伸不断发生,整个世界不断谋求新的平衡。技术本身就是一种破坏力,它的出现与发展必然引起社会组织的变化:新群体的构成及新社区的形成。电子媒介时代“再部落化”的趋势打破了过去时间、空间、地域甚至国界等带来的传播交流的限制,各部落可以借助电子媒介,以兴趣爱好、年龄职业、城市社区或共同的文化价值观、政治倾向等作为聚集的纽带,形成通过媒介联系起来的跨越时空的部落群体。广播被麦克卢汉形象地形容为“部落鼓”,因为广播具有直击人心的传播力量,复兴了深刻的部落关系和血亲网络的古老经验。麦克卢汉描绘下的广播“饱含着部落号角和悠远鼓声那种响亮的回声”。作为广播媒介性质本身的特征,“广播有力量将心灵和社会变成合二为一的共鸣箱”。[4](342)广播通过电波传送声音与受众建立连接,是第一个将人群部落化的电子媒介。麦克卢汉认为,广播使人的中枢神经系统得以延伸,作为“部落鼓”造成了人人深度介入的局面。[4](340)广播这种依靠听觉传播的感知特性,是广播在竞争激烈的媒介环境中得以生存发展并能凸显自身价值的根本所在。

被麦克卢汉形容为“部落鼓”的广播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力量?麦克卢汉用猛烈而统一的内爆和回响形容广播的信息,认为广播是一种深刻而古老的力量,蕴含着丰富的“前文字时代的生命力”,是“联结最悠远的岁月和早已忘却的经验的纽带”。[4](344)中国人民广播事业诞生于烽火硝烟中,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建设、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发展等各个历史时期,发挥了巨大的宣传鼓舞及舆论引导作用,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建构了人民广播的话语模式,在党和人民的事业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在当下复杂的媒介环境下,特别是互联网的出现,深刻改变了媒介先前的传受模式。越来越多的话语失序、价值观混乱现象给人们的心理认知和文化结构的稳定性造成严重威胁。所以,公共媒介需要发挥积极的宣传和舆论导向作用。在这一点上,直击人心的传播力量依然是广播独特的优势。人民广播的舆论宣传曾经在争取民族独立解放的战争中、在国家建设与发展过程中,凝聚共识,鼓舞人心,塑造积极向上的民族精神,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人民广播在80余年的发展历程中,与国家不同时期的社会经济、思想政策都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如广播的宣教功能在战争时期表现比较明显,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精神文化层面需求的日益提升,这一时期的广播除了发挥宣传舆论功能以外,还成为人们获取信息、放松心情、休闲娱乐的重要途径,更成为公共文化的重要塑造者。新时期广播依然要把发挥积极的舆论导向作用、引领正确的舆论导向放在首要位置,而不是只考虑经济利益,迎合受众趣味,一味追求娱乐性。对此,麦克卢汉早有预言:商业公司想使媒介普遍为人所接受,必然千篇一律地满足于追求娱乐性,商业娱乐的策略自然会保证任何媒介的最大传播速度、渗透力和影响力,因此变成了一种滑稽、自偿的策略,成为“鸵鸟政策”。[4](348)在当前媒介融合的背景下,人民广播应该发挥自身特点,强化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职能,特别是在重大新闻舆情出现时,要以最直接、最有效的舆论引领方式给社会舆论以正向的引导,把牢主流媒体的优势,重塑大众媒体影响力。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广播所处的媒介生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先作为广播传播对象的广泛大众已被重新划分成许多特定的人群,受众部落化趋势愈加明显,广播需要提供更加精准化的信息内容,服务功能更为明显。丹尼尔·考夫曼认为,作为社会的中介系统的媒介,是社会转向多元治理的核心协调力量。[6]新时期我国广播业除了在受众细分化的基础上提供高质量的声音服务之外,还应通过公益服务、直播互动、情感热线等各类节目构建与受众的沟通交流平台,充分发挥广播的社会责任,帮助作为个体的听众建立在社会中的存在感。基于广播节目建立起来的受众群落,受众个体间往往存在着共同的价值观和归属感,能够建立比较牢固的社交关系,形成同一的行动轨迹,有助于舆论引导、疏解民意,在志愿服务活动、城市治理方面发挥积极作用。在万物皆媒的趋势之下,广播可以借助互联网信息技术,发挥自身特点,融入智慧城市建设,打造提供公共服务、参与社会治理的“广播 + 智慧城市”新路径,实现最新政策的及时传达、新闻信息的便捷收听、社情民意的高效传导,让大众能够通过广播平台共同参与到社会治理过程之中。强大的公共服务性是广播媒介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完善应急广播体系与对特定地区的定向广播(如高速公路、牧区、偏远山区等),是广播发挥自身媒介特性、提供公共服务功能优势所在。广播信息传播接收便捷,覆盖性强,受电力制约程度小。广播线性传播所具备的严谨有序的特点适合重大信息传播。广播信息传播针对性强,便于突出地域性、贴近性等优势。同时,听觉传播的优势也使得广播媒介能够在应急广播中发挥独特作用,口语交流形式的亲切感能给受众心灵带来抚慰。因此,世界各国都把广播作为灾难中应急传播的主要工具。应急广播从服务方式上满足了广播对于精准传播的“窄播”需求,凸显了广播媒介特有的公共服务功能。目前广播虽然在众多媒介的包围中显得弱势,但广播媒介在国家的政治生活、社会治理、应急传播等方面仍具有不可替代的战略作用,在未来的媒介格局中具有独特的地位和意义。

三、感知视域下广播回归“声本”的价值建构

人类通过感官感知世界并与之沟通,看、听、触、嗅等这些感知活动以大脑为中枢,以感官为媒介。在人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人类的感官不断得以延伸,从而不断深化对世界的感知和认识。借助科技的发展,人类感官自身的局限得以突破,极大地扩展了人类的感知力,现代媒介的普及,更使得人类的感官扩展到了前所未有的范围。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认为,新的发明和技术作为一种新的媒介,成为人的肢体或者中枢神经的延伸,影响着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随着人的感知力的不断提升,感官的重要性也愈发凸显。不仅仅是因为感官是人类感觉、认识世界的物质基础,更在于它们已经渗透到了人类的思维之中。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人类形成了基于感官的认知和行为模式。这种模式通过感官以隐喻的方式实现对世界的认知,并且记录和表达思想。正如伏尔泰所说:“一切观念都通过感官而来,我们最初的观念乃是我们的感觉,我们一点一点从刺激我们感官的东西得到一些复杂的观念。”[7]长期以来,视觉中心主义一直控制着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人的主体性日益消解于由视觉左右的世界。“视觉中心主义的全视机器已变成了日常生存中的一种梦魇式的存在……这视觉的梦魇唤醒了哲学对视觉的重新思考,视觉中心开始为一种反视觉的倾向所取代,尤其是在法国,自柏格森开始,到萨特、梅洛-庞蒂和列维纳斯,再到拉康、福柯、德里达和巴塔耶等,尽管各自观点不同,但对视觉由来已久的高贵性的质疑却是一致的。”[8]《感觉的自然史》作者黛安娜·阿克曼认为,视觉是最重要的感觉,是所有感官的垄断者,而听觉是最微妙的感觉。我们依靠声音来理解周围的世界,与之交流,表达情感。德国后现代哲学家沃尔夫冈·韦尔施在他的代表作《重构美学》一书中认为,视觉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之后,听觉文化也许将得到发展。他认为,迄今为止,主要被视觉所主导的文化正在转化为听觉文化。这既是人们所期望的,也是势所必然的。[9](209)

听觉性在视觉中心主义传统和反视觉中心主义研究背景下日益得到重视。听觉文化体现在具体的听觉领域,从形而上学的意义来看,听觉文化是对世界的听觉性认知方式。视觉是间距性、疏离性的,而听觉则是亲切性、参与性、交流性的。相较于视觉认知,听觉认知具有更默契的心灵交流、更敏感的外界感知、更少受到现实有形物的约束等特点。就人类语言来说,语言在人类长期进化过程中形成,成为人们表情达意的工具,满足人们最初的传播信息的需要。自此,语言作为声音从一种自然媒介转化为信息媒介,既承载了人类传递信息、交流情感的功能,也成为具有艺术特性的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依靠视觉传播的文字相比,人类发明、使用文字不过几千年,而口语文化传承则久远得多。语言学家统计,人类历史上用于书写的语言约一百多种,而用于言说的语言则有几千种。可见,听觉文化既是人类文化的最早形态,也是最为重要的文化形态。尤其是进入工业化时代,广播电台的出现,录音、电子传输等技术的发展,催生了人们对听觉文化的觉醒。就声音而言,技术进步的根本意义在于为艺术创作奠定了基础,更重要的是为艺术创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10]麦克卢汉在描述广播时这样说:广播以人与人面对面打交道一般的私密、亲切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但它其实是一种具有魔力的共鸣箱,能扣动早已忘却的潜意识。广播是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能与之匹敌的只有人的言语能力。[4](345)在已知的人的所有感知方式中,听觉感知属于无法自主控制且抽象程度最高的一种感知方式。这种抽象的感知方式让听觉可以给人带来更加广阔的想象空间和艺术表现力。听觉感官还有时刻开放的特点,使听觉能够与其他感官相互作用,跨感官协同,产生诸如联觉、通感等特殊感受。韦尔施在《重构美学》中,将视觉与听觉进行了类型学的对比,他认为,视觉与科学更为接近,听觉与艺术、信仰、宗教等更为接近。因为视觉具有客观、距离、永恒、自由等特性,更接近要求客观真实、准确无误的科学;听觉的易逝、无形、接受、融入等特性都需要运用想象。无论科技如何发展,媒介始终是为了满足人的需求而存在的。人的需求有不同的层面,當人的表层需求被不断满足之后,更多的则是渴望精神层面需求的满足。如今科技不断发展、工具理性日益膨胀、媒介对生活的渗透无所不在,众多社会因素使得现代人不断迷失自我、丧失本性,并成为碎片化的人,变得不再完整。现代人需要重视和解决的是如何避免被异化。席勒认为,完整的人是知情意完美结合的统一体。“马克思提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为标志,‘全面的本质指人的‘听觉、视觉、触觉、直观、愿望、活动等方面的所有器官同世界之间相互关系的总和。”[11]当人们日益被互联网所主宰,失去个人的主体独立性和理性的思考,我们发现,“广播是更接近反思与智力的媒体”。[5](23)同时,广播的听觉传播属性使广播媒介更易观照人们的个体精神和情感交流,相比其他媒介,其具有更注重心灵沟通的人文价值。

媒介随科技进步不断发展,但作为其内核的精神产品的生产则始终没有改变。近年来,借助互联网技术及移动终端的快速发展,广播与网络媒体、社交媒体联手,衍生出了一些融合产品,在收听方式上也更为灵活便捷。但作为一种具有代表性的公共媒体,如何更好地凸显自身优势,发挥自身特点,是广播在今天需要认真思考的关键。以声音进行传播的特点决定了广播应该把传达信息和服务大众放在首位,发挥信息型、服务型媒介这一角色。“再部落化”的媒介时代,广播首先要在内容生产上做到更加专业化和分众化,在为受众提供常规信息服务的同时,开设专门的节目或专业频率,借助大数据,根据受众需求对信息进行重新整合及细分,进行针对性传播。在回归听觉属性的背景下,广播媒介还应着力打造多样化的声音产品,丰富听觉文化的内涵与表现形式,满足受众在信息、娱乐、社交等方面的需求。如根据传播内容和目的设计不同的“声场”,通过营造不同的声音场景氛围强化心理体验,让受众沉浸其中,以达到有着良好传播效果的沉浸式传播等。归根结底,广播是声音的艺术,低注意力损耗和高情感伴随的声音本身就是广播最独特的表现手段。广播在激烈的媒介竞争中只有充分发挥听觉感知优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无论媒介格局如何变化,声音永远是广播的核心竞争力。“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12]广播媒体需要进一步强化自身的声音属性和功能,回归“声本”的价值建构,找回受众与广播的情感连接点,唤醒受众的听觉文化记忆。不仅要用声音记录时代和历史,也要用声音影响受众、感动受众,发挥新时代广播作为媒介在人们建构美好生活中的积极作用。

結语

现代媒介让我们重新进入部落化时代,广播在媒介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中,需要重新寻找自己在整个媒介生态中的位置。当代哲学家约阿希姆·恩斯特·贝伦特在他的著作《第三只耳朵:论听世界》中,预言了一个将要到来的、注重听觉的时代,“旧有的组织形式是‘视觉秩序,新的形式将是‘听觉有机体”。[9](210)

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媒介深度融合大潮中,广播只有从感知出发,遵循和把握声音和听觉的传受规律,让听觉有机地融入整个知觉系统,紧跟科技的飞速发展,实现新一轮的自觉进化,才能回归自身的媒介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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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turn of  Value Perception-Based Radio Broadcasting in "Retribalized" Era

SONG Chang-yun1,2(1.College of Arts,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1, China; 2. College of Broadcasting and Hosting,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Shanxi, Jinzhong 030619, China)

Abstract: Nowadays, digital media makes people "retribalized" because of its perceptual characteristics of auditory communication, and radio should be able to better highlight its irreplaceable value. In the trend of media convergence, broadcasting should go rid of cognitive bias, start from the auditory perception, follow and grasp the law of sound and hearing transmission. On the one hand, it should highlight its function for publicity, on the other hand, it should return to the "audio based" attribute. In today's increasingly fierce media competition, it should realize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helping the audience to shape a "whole person" and jointly create a better life to complete a new round of conscious evolution and return to its own media value.

Keywords: broadcasting; "retribalized"; auditory perception; value 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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